邕國南側,皇領西部,便是中土最年輕的侯國,梁國。


    表裏河山,僻界莽川,險阻四塞,利用地利修築防禦。東有鄖關通皇領,北有散關達邕國,西南有棋盤關向西南苴國,東南有諾水關溝通巴山充國。


    國都大梁城在立國後開建,大正十五年,邕梁公暴病而亡,大公子農皋祜受封到梁地,在皇領幫助下修築大梁城。為了取水方便,都城選在滄浪水北畔。築城之初,請了中土最著名的風水師,布衣先生丘展延前來選址。丘展延沿著滄浪水勘查半年,才選定此地。據說此城處於千山龍首,萬水龍眼處,將來定有龍興。有好事者告秘,成宣不以為意,哈哈大笑道:“住著皇子皇孫,本就是龍興之地嘛!有什麽奇怪的?”其他好事者見此,也就閉口不言。


    梁國麵積廣大,卻是人口稀少。大梁城內十分空曠。作為新城,為了促進商業,對商人減稅,吸引了南北客商來此經營,人口逐漸增加,城市日漸繁華。


    梁國出產的鐵良木,木芯堅硬如鐵,卻又極其強韌,不怕潮濕腐蝕,是製作良弓強弩的最佳材料,能射程千步,遠者洞胸,近者鏑心。一把鐵良木良弓價值數十兩黃金,是其它強弓價格百倍。特別是鐵良木弓弩由於威力巨大,由軍監府監督製作,軍監府圍繞在侯府周圍,由派駐的士兵嚴密把守,嚴防弓弩外流。


    仲秋臨近,北風吹起,灑出遍地金黃。梁國風俗是祭拜月神,喝新米作的糜粥。街坊升起嫋嫋炊煙,商市中客商在賣力吆喝,兜售過節禮品。


    簡陋的侯府占地很大,府內建築卻是不多,連作為正殿的正陽殿也不高大,裝飾簡樸,很多仆人還在府中種菜種糧,梁侯和皋相也不禁止,任其所為。


    鋪著鵝卵石的直道上,憔悴的皋相急衝衝的奔向後院。作為梁國大塚宰,皋相頭發灰白,國字臉龐,臉深深的皺紋浸透著歲月的磨礪,濃眉大眼,胡須粗硬,不威自怒,身穿極其樸素的灰色布衣,腰佩長劍的劍柄端是巨羊頭像。


    見到皋相到來,忙碌的眾仆和官員目含敬重,紛紛施禮讓路。向來熱情爽朗的皋相沒有和往常那樣和眾人打招唿,而是匆匆衝入後院。在後院的樹木花草掩映處,有座寬大的木屋。這座風格迥異的方正木屋通體用鬆木製作,四周沒有通風通光的窗戶,看起來更像是儲物的大倉庫。


    掀開沉重的門簾,屋內漆黑如墨,見不到半絲光亮。皋相對著屋內言道:“君侯,陛下這次沒再下詔催促,直接派大衛領公庶安,兩名宸衛和百名龍武衛前來!督促世子盡快上京,仲秋節前抵達。隨行使者是公道安家大公子公孫國昌,他說此事拖延了三年了,這次無論如何要帶走世子,要不然陛下怕是不高興了。”


    黑暗中傳來了沉重的歎息,悉悉嗦嗦的下床聲,伴隨著含糊的聲音,“這是祖製,不能不遵,三年了,看來是不能再拖延了,皇兄也算是開恩了,讓我多看了伯恆三年時光,鳥兒總會離巢,魚兒總要遨遊大海,讓伯恆去吧!”


    皋相猶豫片刻,征詢道:“要不要讓世子前來見一麵?”


    “這個……”屋中的聲音沉吟不決,片刻後,梁侯痛苦而果決的低沉聲傳來,“相梁,世子還小,怕驚嚇了他,不想讓他入京後夢魘相隨。”


    “君侯!”皋相聞言,淚如泉湧,聲音嗚咽,“難道君侯打算和世子終生不見,世子都十歲了,此去中都,君侯也知道……”說到這裏,欲言又止。


    “我知道,此生不能相見了!”黑暗中的聲音虛弱無力,久久沉默後,君侯問道:“陪同伯恆上京的人選好了嗎?”


    皋相迴道:“臣想讓仁本陪同世子上京,君侯覺得合適嗎?”


    梁侯很是滿意,“嗯!如此甚好,仁本性格開朗豁達,做事機靈,也許能化解伯恆的憂鬱。讓國昌帶著伯恆走吧!我和伯恆來生會見麵的。”


    輕輕放下門簾,皋相無力的坐下,眼淚噴湧而出,嘴裏嘟囔著,“都怨我,都怨我這個老不死的,為什麽不是我來承受,都是我的錯啊,我的錯啊……”


    屋內傳來梁侯嘶啞的聲音,含糊不清,不過梁相很是熟悉,“相梁,沒有誰的錯,這是天意!我還活著,就不錯了,以後梁國事務就拜托你多盡心了。”


    梁侯農皋祜,自和王家的王欣令結婚後,就沒有生育,皋相在梁國四處尋找侯爵私生子,在牧羊人家中找到了公羊錯,將三歲的公羊錯抱迴。


    公羊錯眉眼如同父親,侯爵隻是看了一眼,便確定了孩子身份,本來梁國為農皋姓,牧羊人的女兒已逝,為了紀念這位姑娘和牧羊家庭,侯爵命令將農皋改為公羊姓,定梁國圖騰為“羊”,他認為正是“羊”讓這個家族血脈流傳。


    太陽西斜,烏雲堆積,籠罩著梁國,一片陰沉。


    蜿蜒官道上,公庶安帶著百名龍武衛,護送著幾輛馬車徐徐前行。


    秋風乍起,掠過山梁,披風在風中舞動,眾人默默凝視著徐徐遠離的馬車。


    十歲的公羊錯有著超越年齡的成熟,他扶著車窗,神色憂鬱,卻滿含堅毅。噙著淚光的大眼睛透過車窗,無聲無息的看著在高坡之上凝望的眾人。


    隨行的少年皋仁本,十四五歲的年紀,活潑好動,總掛著喜慶,笑吟吟的看著窗外眾人,轉過臉來,興奮的言道:“少主,君侯在看著我們那!”


    高坡之上,被黑紗籠罩著窗口的黑色駟駕馬車停留在最高點。


    皋相、國夫人等人端坐馬上,靜靜的立著,風聲嗚咽,讓人動情。


    車廂中的梁侯,透過車廂隔風的玻璃,無言而久久凝望著山下的隊伍。


    隊伍慢慢變成了細線,向著西南而去,直至消失在視野。


    轎中的梁侯有些落寞,“走吧,相梁,該為雕像選址了。”


    兩名少年坐在大車上,車子很大,需要駟馬拖動。


    皋仁本滿臉笑容,離開大梁城到遙遠的中都,就像脫籠的鳥兒那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飛翔,很是高興。如同撒歡的狗兒,上躥下跳,歡快無比。


    皋相梁對兒子皋仁本要求嚴厲,時常監督他讀書習武,見到仁本淘氣,脾氣不順時,會扇上兩巴掌,揣上兩腳,威嚴的父親就是籠罩在頭上的陰影。


    見到公羊錯不悅,皋仁本按捺興奮,平複情緒,裝作鄭重的勸解道:“少主,我爹說了,父親是永遠愛著兒子的,君侯不能送少主,是因為別的原因。”


    皋仁本語調一本正經,這種嚴肅和他臉上的喜悅並不協調。


    聽到外麵爪子撓門聲,皋仁本嘿嘿一樂,隨手打開了車廂門。


    “唿哧”一聲,高長的短毛細犬迅捷的跳上馬車,緊接著粗壯健碩的紅犬也竄了上來,兩條獵犬竄進寬大的車廂後,乖巧的趴在皋仁本身邊。


    愛撫著腳邊的兩條獵犬,皋仁本很是得意,“少主,這條細犬叫靈飆,跑的特別快;這條紅犬叫牞惡,看看多大,快趕上小牛犢了,力氣大著那,能鬥的過惡狼,我偷偷帶過來的,我爹要是知道了,肯定讓他吃了狗肉。”


    公羊錯饒有興趣的看著兩條異種獵犬,獵犬也緊盯著公羊錯,發出了兇狠的低吼聲,等待著命令,準備對公羊錯的咽喉一撲而上。當聽到皋仁本說皋相要吃狗肉時,公羊錯會心的笑了,皋仁本見公羊錯笑了起來,知道少主開朗了些。


    皋仁本言道:“這可是桓將軍從禺支給我偷偷弄來的,都是上等獵犬。”隨手指著靈飆說道:“看看,這靈飆多細長,跑的速度快,拐彎靈活,最擅長捕捉狐狸、白貂這些獵物。”指著高大的獵犬言道,“這是牞惡,大紅犬,高大威猛,可以追殺野狼,撲到角鹿,我要有三四隻,就是碰到老虎都不怕了。”


    公庶安督促趕路,隊伍速度逐漸快了起來,隔著窗簾,公庶安高聲言道:“世子坐好了,要驅馬趕路了,天黑前趕到河渡鎮,今晚要在那裏休息。”


    “唉,大衛領,等會兒,等會兒!”皋仁本從馬車中探出頭來,麵色著急的問道:“我的那匹青沙神駿‘追風’那?怎麽沒看到?”


    公孫國昌加鞭,驅馬上前,開著玩笑,“仁本,你小子就感謝我吧!要不是我,你那兩條狗怕被你老爹宰了吃肉了,你爹可是不懷好意的問我這兩條獵犬是誰的,我認了下來,才讓它們免除一劫,你小子把這追風送我作酬謝算了。”


    “這樣吧!大哥,你既然這麽仗義,我也不能讓你吃虧。”皋仁本抱拳言道:“等來年春天,小弟把這匹馬借給你幾天,下麵就看你的本事了。”


    “你小子,可是真有趣!”公庶安聽到皋仁本所言,哈哈大笑,驅馬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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