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得知消息後的呂氏驚呆了!


    錦衣衛不但沒能帶走楊滿月,更是下跪求饒……


    想到這裏,呂氏隻覺一陣眩暈,癱坐在椅子上道:“那,那楊滿月莫不是真如坊間傳聞,死而複生得了閻君照顧,有大神通?”


    “娘娘,坊間傳言不足為信!都是小民無聊自編的故事。”


    一個年約50上下的女子安慰著道:“隻是那楊滿月行事如此乖戾倒不好對付。”


    “母親,這裏就你我母女您還是喊我閨名吧。”


    呂氏歎息了一聲,喃喃道:“這個小踐人如今勢大了,想要明著來怕是不行了……”


    她說著麵目又猙獰了起來,“而且王爺定會照應她,他已經瘋了,說楊滿月是他和袁芸娘生的!”


    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虎毒不食子啊!他,他怎麽可以如此待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挑唆袁芸娘私奔他定是早知情了,可他卻不說,分明是默許,他這是想乘機弄死楊守恆,好趁虛而入,分明也是有私心的。現在說得大義凜然,好似錯的全是我,我是毒婦,他就不毒麽?!”


    呂錢氏一臉暗淡,隨即又目露兇光,將女兒抱入懷中,低低道:“好閨女,不哭,仔細眼睛,他如此不仁,必遭天譴!你可莫要做傻事,隻要你活得比他久,那幾個妾侍生的小雜種早晚落你手裏。隻要忍著,保得這王妃的位子,熬過他的壽命,吳王府總有一天都是你說了算。”


    呂錢氏說著眼裏已露出陰狠,“區區一楊滿月算什麽東西?總有一日要她付出代價!”


    這話說得明智也提氣,可顯不是呂氏要的答案。


    對芸娘的嫉妒就像一條毒蛇一般,一點點啃噬著她的心髒,每每想起這個死去12年的女人還牢牢占據著丈夫的心,她就恨,恨不得把袁芸娘挖出來鞭屍。


    她這多年受得苦,全拜袁芸娘所賜。若不是她,吳王不會對自己冷淡,也不會親手弄死她腹中的孩兒,這多年她麵上是風光無限的吳王妃,可私下卻隻是個日日獨守空房的可憐蟲,無時無刻都活在袁芸娘的陰影下,這都拜這個踐人所賜!


    所以哪怕她死了,也不能讓她解恨!


    母親欠下的債,就得女兒來償還!!


    看著女兒眼裏的恨意,想起自己那兩個尚未出世就被吳王弄死的外孫,呂錢氏更恨的是吳王。


    想了想,道:“其實娘有一計,不但可以毀了楊滿月,更可以讓你提前成為王府主人。”


    呂氏一愣,道:“什麽法子?”


    呂錢氏冷笑道:“這法子雖好,但不知我兒是否下得了決心。”


    呂氏微微一顫,看著母親眼裏的冰冷,似是想起了某種可能,不由唿吸急|促了起來,急急道:“母親,您到底什麽意思?”


    “你可以讓王爺娶了楊滿月。”


    “什麽?!”


    呂氏震驚,隨即怒氣衝衝地道:“娘這說得是什麽渾話?慫恿王爺娶那賤蹄子,娘這是要逼死女兒麽?!”


    “我兒勿惱。”


    呂錢氏不急不緩地道:“我兒試想,那楊滿月乃是冷雲未過門的妻子,若是我等使得妙法慫恿王爺強娶,那與冷雲就成了死敵,這下咱王爺就算是和天下第一暴虐之人結下死仇了。以冷暮時的手段,必能讓王爺死得悄無聲息,到時我兒就成了王府的主人了。那幾個侍妾,包括那楊滿月,女兒心情好就留著,不好就讓其病死,那幾個賤種留一個向著自己的接任爵位,隻是女兒,你舍得你那狠心的夫君麽?”


    呂氏張大嘴|巴,顯是被自己母親這計謀給驚呆了!


    這招借刀殺人可謂狠毒,如此一來,不但能鏟除楊滿月,還能……


    隻是……


    呂氏眼裏閃過一絲掙紮,但很快地她又想起吳王那天說得話來,一絲滔天的恨意在心裏湧起,一字一頓地道:“我對他摯情摯愛,可他卻為了一個死去的踐人如此對我,從他打掉我孩子起早已恩斷義絕,如何舍不得?!”


    她說著便是冷笑幾聲,道:“說起來我倒想起一事。那楊滿月不是鬥倒了榮懷麽?那榮懷是侯景的人,專門替他做著海上來錢的事,如今被一小民鬥倒,險些牽連到他,想來侯太監也是恨得不行了,如此一來,何不賣侯公公一個好?那歸林居日進鬥金,本地鎮守太監早就眼紅不已,錦衣衛的人怕侯爺,可他們這些沒卵子的可不怕,先讓他們去威脅威脅,等差不多了讓王爺出麵……”


    呂錢氏眼前一亮,一拍手道:“女兒好算計!王爺那性子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執拗,那楊滿月迴擊如此狠辣,想是已認為是王爺害死她父母,無論王爺如何博好感也是無用功,到時必走火入魔,強搶楊滿月入府,到時就有好戲看了……”


    母親倆對視了一眼,會心一笑,好似已看到楊滿月倒黴的那一天。


    不過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阿青的事在報紙上刊登幾天後,又有苦主到報社訴說縣君暴行,甚至暗指王妃家人仗其女兒勢力巧取豪奪,一經刊行後,人民群眾憤怒的情緒終於被煽動到了極點,士子大儒紛紛寫文投稿抨擊縣君,要求吳王給大家一個交代,而吳王府跟前也聚集起讀書人,阿青等苦主都被請了出來,討要說法。


    一時間,吳王府是雞飛狗跳,平日囂張的奴仆此刻也都龜縮在家,根本不敢露頭。


    吳王陰沉著臉,他知道這是楊家對他的反擊。他本能地認為這些事都是楊守池那個老匹夫在背後操作的,從來沒想到12歲的滿月已有了操控輿情的能力。


    來自21世紀的人,看多了這等事,麵對這些幾百年前的土著,就看來的那點皮毛也夠古人喝一壺了,這等最低等級的輿情操控都是21世紀前輩們玩剩下的,毛毛雨了……


    而這時代,知道玩輿情攻勢的,那絕對是精英中的精英,而這一套組合拳後麵蘊含著絕對的政治智慧,所以吳王不覺得滿月有這個能力,絕對是楊守池老匹夫做得好事!


    再者,滿月那樣耿直的人怎會如此陰狠呢?我可是她父親啊!


    吳王已完全代入了,他覺得滿月就是芸娘和他的孩子,芸娘對他是有情的,都是這世俗禮教害人。一女不嫁二夫,所以楊守恆要帶她走,她隻能走。


    那個孩子那樣像芸娘,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這一定是芸娘留給他的念想,所以這孩子是他跟芸娘的。


    望著偌大的王府,吳王嘴角劃出一絲詭異:我的王位也是那孩子的,她會是大明第一女親王!


    童年在金人鐵蹄下的恐懼,迴國後同胞以及宗室對他父母親的質疑,父母的自殺,一幕幕出現在吳王腦海裏。


    最後所有的畫麵都在那一刻定格:梨花漫舞下,那個一身素色的女子穿梭期間,那麽美,那麽純淨,淨白的梨花在她跟前都失去了高潔,好似天上仙女下凡……


    一眼匆匆,一眼定情,她死在另一個男子懷裏,餘生無她,何來歡樂?


    修長的手指慢慢撥弄著手裏的佛珠,外麵的吵鬧讓他的思緒又被拉迴,再次環顧四周,本來死氣沉沉,在他看來如監牢般的王府好似又有了生氣。


    他想起了那個在歸林居裏穿梭的身影,想起了人們對她不畏強權的描述,死寂的心好似又活了過來。


    對!


    滿月是芸娘給他的,是上天對他的恩賜!


    芸娘和他的孩子理應得到他的一切,而且是最好的一切!


    眼裏生出決然,吩咐道:“去把那惹事的小畜生尋來。”


    侯在一旁的奴仆一愣,隨即隱隱明白了王爺要做什麽了。


    默默行禮,退下。


    輿情憤怒,若是一個庶女能挽迴王爺聲譽,倒也值得。


    再說……


    想起那個蠻橫的朱惠熙,仆從眼裏也生出一絲厭惡。


    王妃這下心願達成了,嗬嗬……


    很快,被禁足的朱惠熙就被帶到了花廳,連日的禁足以及精神打擊讓這個小姑娘失去了往日的嬌俏,當見到她父親那麵無表情的樣子,心裏本能地恐懼起來。


    “那個叫阿青的你認識麽?”


    吳王喝著茶,臉上看不出喜怒。


    淡淡一句讓朱惠熙迅速變了臉色,還未等她接話,就聽上麵的父親道:“聽說你麵子很大?珠玉寶器行的首飾最便宜一件也要80兩,可你縣君去隻要5兩……嘖嘖……”


    吳王勾唇,“出息了,比我這個當爹的還出息。買了100件首飾就花了200多兩銀子……”


    “父,父,父王……”


    朱惠熙顫|抖著,她不是笨蛋,自然知道那些珠寶不止那點錢。可她從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那些人不是為了巴結她才便宜賣的麽?她又不是不給錢。


    “巧取豪奪啊……”


    吳王輕輕道:“那些苦主都在外麵等著你,跟為父出去吧……”


    “不!”


    朱惠熙絕望地大叫,“父親,不,不,你不能,我,我沒錯……”


    吳王淡淡掃了她一眼,道:“事涉皇家臉麵,為父者能饒你,天下黎庶與天子饒不得你!你們愣著做什麽,還不伺候縣君隨本王去賠罪?!”


    “是,王爺!”


    “父王,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你的女兒啊,我是你的骨肉,虎毒不食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


    “你給我閉嘴!”


    吳王大怒,瞪著朱惠熙道:“你打死他人父親,又利用本王權勢買通人謀害阿青時可曾想過幼吾幼及人之幼?!”


    兒時的經曆在吳王眼前閃現,那些金人貴族阿哥,格格將他的臉踩在地上,讓他學狗叫,讓他鑽褲襠……


    那些人的臉與這個女兒何其像?


    一股滔天的恨意在心裏翻湧著!


    踐人就是踐人,生出的女兒也好不到哪裏去!


    除了芸娘與滿月,還有娘,這世上的女子沒一個好東西!


    都是這麽肮髒!


    若這個小畜生隻是一個農家女,可敢為了一個與自己無血緣關係的弟弟拚死抵抗?


    不,不會的!


    她隻會欺軟怕硬!


    閉上眼,擺手道:“左右,隨本王出去。”


    朱惠熙死命掙紮,幾個粗使婆子死死地按著她,將其拖到大門口。


    王府中門大開,被圍在中間的阿青見到王爺出來,還命人押著那個兇手縣君,眼淚頓時下來了。


    吳王看著門口滿滿當當的人,未發一言。


    過了好一會兒,忽然一撩衣袍,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高聲道:“子不教,父之過,是我這個當父親的疏於管教才釀成今日之慘劇,我給諸位苦主賠不是了!”


    眾人驚呆了!


    明朝是一個特別講究尊卑階級的國度,以親王之姿向平民下跪,開國幾百年都未曾聽說過,他們是想討個說法,可沒想到吳王會下跪。


    呆愣後,一瞬間所有人都讓開,包括阿青!


    一個現代人是無法理解古代人對皇權的敬畏的!哪怕作惡的人是吳王,隻要他一日未被革除爵位貶為庶人,那也是天家的血脈!


    而且就算是庶人,也不是現代人想得那樣就成了普通老百姓了。朝廷照樣是奉養的,和普通百姓還是有區別的。


    吳王這一跪,把世人的不平跪去了幾分。想起他往日的好口碑,倒心軟了。


    就連阿青這個最大苦主都喃喃道:“吳王來寧波這些年,從未作惡,倒是時常施粥,施衣,還資助寒門子弟,他女兒犯錯,與他老人家何幹呢?”


    “是啊!吳王有什麽錯?吳王平日醉心於書畫,家裏事務都是王妃打理。王妃膝下就一女兒,特別喜愛小孩,故而對其他妾侍生的孩子都很偏寵,特別是這個沒娘的惠熙縣君……”


    “唉,慈母多敗兒,張於婦人之手,能有什麽好?”


    朱惠熙看著門口的人,已完全懵逼了。


    那些往日巴結的人也在聲討的行列中,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那個老頭她又不是故意打死的,那個死小貨郎輕薄自己,自己罵他怎麽了?


    就在她震驚的時候,她父親的聲音又響起,“自從報紙上刊登後,本王才知這小畜生做下這等惡事,經過幾日詢問,依然冥頑不靈,所以本王已決定呈報宗人府與天子,發由朝廷發落,定會給諸位苦主一個交代!”


    吳王說著已是老淚縱橫,見朱惠熙劇烈掙紮,嘴裏還在喊不要,他頓時大怒,起來就是給了朱惠熙一個耳光,流著淚道:“你這畜生!死到臨頭還無悔改之意!你看看那個小哥,本是大好青年卻因你搞得家破人亡,人不人鬼不鬼!”


    他一把拉過朱惠熙,掰著她的臉正對著阿青道:“你看著,你看著,看看你做的好事!還敢說自己無罪嘛?!”


    吳王說著便放開朱惠熙的手,神情萎靡地衝眾人拱手,“本王對不起鄉親……”


    才說了幾個字已是情緒崩潰,豈不成聲。


    人名都是樸素的,都被吳王感動了。


    女兒不做人事,為人父親者既恨又痛心,這得多難過啊!


    朱惠熙已徹底懵了,父親一副難過的樣子令她迷惘。


    好似是愛她的,可既然愛她,為什麽還要把她送去宗人府?想起那鬼地方,隻要進去了,就算出來了也將是庶人,所有俸祿都將沒有,她便覺比死都還難受。


    她看向了阿青,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麵目扭曲了起來。


    都是這個畜生害人!


    自己好心放他一馬,他居然恩將仇報!


    她死死地瞪著阿青,她這個舉動無疑又激化了矛盾。


    一群民眾一看,頓時大怒。


    本來見那小姑娘楚楚可憐的,有些心軟了。可她這一瞪,人們才想起阿青的爹可是死在她手裏的。就算那是無心之過,可阿青呢?


    阿青若不是他爹保佑也沒命了!


    現在殘疾的模樣是拜誰所賜?!


    一個狠辣的女子,小小年紀就如此狠毒,長大還得了?!


    阿青空蕩蕩的下擺讓人們徹底泯滅對朱惠熙的憐惜,大喊道:“希望吳王莫要食言,還我等一個公道!”


    吳王點點頭,做下保證後就讓人把朱惠熙帶了迴去看管了起來。


    第二日,便有吳王府的人通過急遞鋪子將吳王的手書給送了出去。而到了下午的時候,許久日未迴家的吳王妃也終於迴到了府裏,跪到了吳王院外。


    “王爺,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您饒了熙兒吧……她還小,她不懂事!王爺莫因臣妾當年的錯而怪熙兒……臣妾知錯了,臣妾願讓出王妃的位置,隻求王爺能為熙兒周旋……”


    門開了,吳王看著跪在外麵的呂氏,譏笑道:“怎麽?你承認了?”


    “王爺!”


    呂氏磕了一個頭,道:“是臣妾嫉妒成瘋,害王爺失去所害,賤妾願意補償,無論王爺要妾身做什麽,妾身都願意,隻求王爺看在賤妾十二年來盡心打理王府的份上,替熙兒周旋一下吧……”


    “什麽都願意?”


    吳王冷笑,嘴角掛著嘲諷,“本王要芸娘,你能把芸娘給我嗎?”


    他說罷便要轉身迴去,哪知身後卻傳來呂氏擲地有聲的聲音,“能!王爺,芸娘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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