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之興亡,匹夫有責?”


    徐遠細細琢磨了一遍,眼裏亮了起來,“妹妹說得真好。”


    “一國之盛衰,在乎海權之得失,壕鏡雖小卻扼守太平洋與印度洋的海上要道,一日在佛郎機人手裏,一日我大明海船就無法暢行整個大洋!”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幾口酒,還是想起了中國近代的悲催史,她竟是微微激動了起來,“佛郎機人費盡心思要占領這裏還不僅僅是為了貿易。他可以此為跳板,南下入我大明本土,或取道東海,直取朝鮮與日本。更糟的是,如今大員島(台灣)也未被我大明實際控製,我大明如今雖海貿盛行,可卻處處受限製,若要與金國長期周旋,離不開海貿興盛,若想再恢複祖宗江山,必要將大員與壕鏡拿下!並且派官吏南下入新安縣(香港),加強管控,如此形成島鏈包圍,扼守各海上通道,拒西夷於外,徹底掌控貿易之利!”


    徐遠瞪大眼,下巴都快掉桌上了,驚悚地道:“你,你,你一個女兒家,不,不,一個農家女子怎對這些事如此清楚?那什麽洋的都是西夷人的叫法,你是如何得知的?我的天,聽你這般說,大員,壕鏡,新安不是一般重要,你,你,你莫不是諸葛武候轉世?”


    楊滿月一激動,嘴.巴一禿嚕,好了,禿嚕出事來了。


    忙低下頭,腦子飛速運轉著,再抬頭時,已恢複了平靜。


    “都是聽父親說的。父親說讀書不能死讀書,要懂天文,要懂曆法,更要懂地理山川。不然隻讀四書五經就隻會成為迂腐老夫子,自覺知天下事,實則如趙括,紙上談兵罷了。”


    “天啊!”


    徐遠猛地一拍桌子,“乃父是大賢啊!如此大賢竟駕鶴西去,實為可惜!”


    他搓著手,激動地道:“我老看地圖,看著看著我就覺你說得那幾處地方有些蹊蹺,我能想到海貿,可卻想來想去也想不透徹,每次覺得要摸到門邊了卻又有新的問題出來。如今被你這麽一說,頓覺撥開雲霧見月明,什麽都通了!天啊!妹妹,你父親怎就去世了?看得如此清楚,這可是經世之才啊!”


    楊滿月嘴角有些抽搐。學文科的,自然地理不會差,必考內容。而一些戰略上的東西卻是後世信息大爆炸帶來的結果。雖沒特別注意,可活在那樣的時代,哪怕是個街邊買菜的老頭也總能給你禿嚕出幾句來。


    楊滿月就不止一次看到一些老人坐在家門口談天論地的。他們文化水平不高,可因為電視卻也能說些門道出來。


    當真算不得稀奇的事到了明朝人這裏,卻成了驚天之語。


    徐遠出生魏國公府,家裏就是行軍打仗的傳承,對這些事卻是比旁人要敏.感。


    滿月這般一說,隻覺見到真相了。


    也不難過了,拉著楊滿月細細說這些事,牢牢地記在心裏,打算迴京去來個一鳴驚人,然後成功引起姑母注意,讓他好披甲上陣,學那戚繼光成為一個大英雄。


    可楊滿月卻是不願再多說了,總把話題扯開,見徐遠逼得緊了,再禿嚕一兩句。


    一頓飯倒也算吃得開心,臨分別時,徐遠又再次囑托道:“妹妹,那玉佩是姑母賜我的,你可以隨身藏好。來了京城一定要找我啊!”


    “徐家哥哥,此去山高水長,你可要保重……來日滿月去京城,必去拜訪。”


    “我一定掃榻歡迎!”


    他頓了下,又依依不舍地道:“楊妹妹,你可記得要給我來信。”


    楊滿月見他依依不舍的樣子也是納悶:自己人格魅力何時這般強大了?


    可不管如何,這是她來大明第一個朋友,相處愉快,所以便是點點頭,“哥哥不嫌棄滿月卑賤,滿月一定會給您寫信的。”


    又是幾番你來我往的叮囑,最後才相互行禮揮手作別。


    徐遠走了,少了二貨的騷擾一時倒也有些不適應。這些日子那個家夥當真如自己弟弟一般,妹妹前,妹妹後的跟著,問東問西的。如今人走了,清淨了倒還有些不習慣了。


    走到院子裏,釀的黃豆醬已長出了白毛。想起係統給的配方,她不由抿嘴一笑。


    煮熟的黃豆拌上炒麵平鋪在匾上,再折來香蒿,誰能想到這秘製黃豆醬的關鍵是這香蒿呢?這種帶有刺激氣味的植物可以遮蔽黃豆發酵時的臭味,更可以使香蒿氣息慢慢融進醬裏。


    等發酵完成了,刺激的味道沒有了,完全和諧融合進醬裏,所謂秘製有時其實真得就是這樣一個小秘訣罷了。


    黃豆醬的發酵十分重要,她得時時注意著,這不像西方的果醬,蛋黃醬。那些都缺乏深度發酵的環節,與中國的醬不同。中國的醬都需要發酵,各種複雜的菌種在此過程中複合,得到了一種叫作“鮮”的味蕾體驗。


    那是各種氨基酸混合給味覺帶來的幻覺。少了發酵的醬就少了鮮美的體驗,所以中國的醬重在發酵。


    見到豆子與香蒿上已長滿了白毛,她便取來水缸,把捂好的豆子放進去。再把辣椒,花椒,八角香葉等物細細磨碎,一層豆一層料與鹽,最後用沾水的紗布蓋上。等過些日子,趁著太陽大好的時候再把豆子倒出來暴曬,等再放迴去時,再加些蘿卜片,等起缸的時候,那蘿卜片的滋味比醬還好。


    做完這些,又忙去弄午飯。滿倉很聰明,學東西很快,也刻骨,王誌對他滿意極了。教得東西也多了起來,如今學業重了,總要到下午才迴來。


    腦力消耗大,最是需要營養,可不敢馬虎。


    滿倉以前吃得苦頭太多了,雖然比一般孩子高,可卻是瘦得可憐。喂養了這久,才稍稍好轉。滿月總擔心他以前過得日子太苦,留下什麽後遺症的,所以在滿倉的吃食上現在也盡心不少。


    葷素搭配,很是講究。


    弄好了飯菜,梅小友陪著滿月去王家村。


    自打出了李慧娘那事後,每次送飯梅小友總會護送。那個李慧娘心思歹毒,這迴吃了個大虧,恐不會善罷甘休,還是小心為妙。


    路過李家時,見葉戚從裏頭走出來,兩人四目相對,眼裏都閃過了一絲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


    葉戚臉色看著不大好,顯是與屋裏的主人鬧得不甚愉快。見滿月走過來,冷笑道:“楊滿月,你算盤打得好啊。”


    楊滿月淡淡一笑,從他身邊路過時停了下,看向他問道:“葉家老爺,那這算盤你接不接?”


    “哼!”


    葉戚冷哼一聲,“楊滿月,你莫要太得意。這步看似你贏了,卻也得罪了李家。你那點把戲李老爺心裏跟明鏡似的,我怕你到時哭都來不及。”


    “葉家老爺真乃實誠君子,這事都跟李家老爺說,看您這氣色倒像是肝火鬱結的樣子。李家老爺看是不能理解您的苦心呢。”


    葉戚冷笑,“理解不理解的重要麽?李家老爺會膈應你就是好事。”


    “那滿月就等著好事臨門了。”


    油鹽不進的人物最是難纏,葉戚也自認自己頗有智謀,可對上楊滿月,無論做什麽,哪怕是這嘴上都休想占到半分便宜。


    “說起來倒還要謝謝您老人家。”


    楊滿月見他不語又輕笑了起來,“若不是替滿月尋得一門好夫君,李家這樣的龐然大物哪裏敢招惹?被欺負就欺負了,名節毀了命還在。咱泥腿子命賤,被人踩也是應該的。現在可好了,得虧您給滿月尋了個好人家,來而不往非禮也,先恭賀葉老爺喜得孫婿了。”


    說罷便朝前走去,一句話又輕飄飄地傳來,“梅姐兒這下可是官宦家的太太了呢,當真是好福氣……”


    葉戚麵皮一抽,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他很想上去給楊滿月一巴掌。可想到那迴冷雲對楊滿月的維護卻是不敢。做了幾個深唿吸,看著那消失的身影,冷笑,“楊滿月,老夫弄不死你卻可以惡心死你,你等著吧!”


    過了兩日,這日剛收攤迴來,才把燈點起卻聽見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滿倉,滿倉,大伯與大伯母來看你們來了!開門,開門!”


    楊滿月一陣驚愕,不由看向陳氏。


    哪知陳氏一聽這聲音卻是立刻白了臉,身子抖得厲害,正在練字的滿倉也是一筆寫歪了,顯是被嚇得不輕。


    “什麽大伯?”


    楊滿月眯眼,“娘,是咱們的親戚?”


    說著便想去開門。哪知陳氏卻是一把拉住她,一臉驚恐,猛烈地搖著頭,顫顫巍巍地道:“不,不,不,不!!別去,別去!”


    滿倉扔下筆,嚇得往陳氏懷裏直躲,哆哆嗦嗦地道:“娘,是,是,是他們……”


    “是誰啊?!”


    楊滿月一頭霧水,可直覺門外的人是來者不善,而陳氏與滿倉顯已是知是誰。


    “大伯,大伯母?娘,父親有兄弟?您不是說父親當年是逃難來的麽?已沒了家人……”


    “是,是,是滿倉的大伯!”


    陳氏胸口劇烈起伏著,忽然她猛地鬆開滿倉,在屋裏到處尋找,催促道:“快,快,小娘,滿倉,把桌子搬出去,頂住,不要讓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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