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楊滿月忍不住笑了。實在是冰塊臉那護食的樣子太有趣了!


    一臉冰霜的男子做著護食的動作,看起來竟是有種反差萌。


    一時忍不住,笑了出來,“老先生,這裏還有些食材,等會等您走得時候我給您做了,您帶迴去吃好了。”


    “不行,不行!”


    老頭耍起賴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冰塊男的砂鍋,“嘖嘖,這飯一看精華就是在鍋底啊!小子,快,嚐一口一看看,到底什麽味……”


    楊滿月頭上冒出了黑線,看著麵無表情的冰塊男,有些哭笑不得。


    這不動聲色間,此人便無聲無息地加快了速度,護食至此的人偏偏還頂了個麵癱臉,怎麽看怎麽想笑。


    那幽深不見底的狹長黑眸中分明寫著幾字:奪我食,要你命。


    若是正常人恐怕早嚇得跑了,可偏偏老頭不是正常人。


    完全無視牧師眼裏的拒絕與冰冷冷的表情,繼續不怕死地作死,眼一瞪,很不爽地道:“臭小子,不敬老啊!不給老頭吃也算了,還吃這麽快,讓老頭過過眼癮都不行?現在的年輕人……”


    怎麽辦?


    忍不住了。


    好想笑啊!


    “弱的怕狠的,狠的怕橫的,橫的怕耍無賴的……”


    楊滿月想起自己前不久教育弟弟的話,忽然覺得自己悟出了人生的真諦。


    這冷麵男子雖神情兇狠,一副拒人以千裏之外的冷淡,可碰上了這耍無賴的怪老頭估計也沒法了吧?


    忍住,忍住,千萬不能笑!


    這是,這是自己的恩人呐!


    不想成為一個嘲笑恩人的人,楊滿月專心起了手上的活計。


    像這種小雜魚,處理起來得小心些,手上的功夫十分重要。因魚兒小,所以在去除內髒的時候,若是不小心弄破了膽或者沒除幹淨,魚肉就會上苦味,吃起來可就不美.妙了。


    把所有的小雜魚全部處理好,清洗幹淨,放油鍋裏微微一煎,收幹表麵水分的同時也是為了去除魚腥味。噴點料酒,放入蔥薑,加上一點水,蓋上鍋蓋熬著。


    既然是雜批小雜魚自然是要燉煮一會兒功夫。除了要把卡人的小刺燉軟扒了,也得把各種魚的鮮美給熬煮出來。等湯汁濃稠了再加入一些已經炒過的雪菜,放上一點辣椒與鹽,那個味道叫一個美!


    有雪菜提鮮,所以也不用再偷偷加雞精,等一出鍋,還在糾.纏著牧師的老頭瞬間停止了騷擾,一雙老眼像狼一樣般冒著幽幽綠光,“唰”得一下就掃了過來。


    “真,真做出來了?”


    老頭先是愣了下,再一看賣相:濃白的湯汁裏各色小雜魚交錯著,明明是魚可卻又不像魚。好似已與湯汁化為一體,那雪白的魚肉使得湯色更為濃稠,再加上一點雪菜和泛著青綠色的香蔥以及一點辣椒紅……


    “咕嘟”,老頭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隨即伸手一撩,把湯盤撩到自己跟前,動作迅猛地讓人懷疑他根本就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


    用湯勺舀起湯汁,吹了幾下,慢慢放入口中,老頭閉上了眼睛,隻覺味蕾上炸開了!


    鮮!


    太鮮了!


    毫不起眼的小雜魚經過細心烹調竟能迸發出如此驚人的味道,絲毫不下於海參鮑魚之美!


    湯汁濃稠,在舌尖一個迴蕩,用嘴一抿,驚訝地發現一些魚肉竟融了一些到湯頭裏,帶著一點點雪菜香氣,魚肉腥甜以及一絲絲辣味,一口下去竟讓人生出了莫大的滿足感,甚至有一些小小的感動。


    感動?


    老頭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食之而悅就聽說過,可要把美食做到讓人感動的地步,這古往今來能達此成就者寥寥可數。


    這個小娘子看起來至多十一二歲,竟有如此高超的手藝?隨手可棄之物也能被她做出無上美味來,難道是受過哪個大家培養?


    不,不可能!


    就算有名師培養,這廚藝一事沒幾十年的淫浸絕不可能有這樣的火候。別的不說,就那一手刀功沒有二十多年的苦功夫是絕對達不到的。不,就算是真花費這麽多年的功夫也沒法和她的刀功相比。


    宮裏頂級的禦廚都達不到,她這刀功若是敢認天下第二,那絕對沒人敢認第一,這已是出神入化了!


    老頭慢慢睜開眼睛,眼裏的興趣越發濃厚了。


    有意思了。


    想他石祿卿貴入閣十幾載,當了十幾年的閣老什麽樣的好東西沒吃過?可就2次,他徹底被眼前這個黃毛丫頭的手藝給征服了,難道眼前這小女子就是人們傳說中的食神轉世?


    當然身為前閣老自然對這些傳說是不信的,隻是眼前這小丫頭的手藝功夫著實和她的年齡不符,心裏竟是信了幾分起來。


    做為一個貪嘴閣老這大概是石祿卿一生的痛。因為貪吃,明明50歲就可以入閣,可卻遲遲因此推遲了八年。無它,多次被禦使彈劾他好吃,而且吃得肆無忌憚,送金銀珠寶不收,可一點美食總會讓他按捺不住,於是總被人揪住小辮子。


    好不容易入閣了,又熬死其他幾個能頂事的,終於當上了首輔,可好吃的名頭越傳越光,因此也就多了個“好嘴閣老”的外號。想起往事,前閣老默然歎息了一聲,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冷侯爺,忽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他終於知道這個冷麵戰神為何會來吃路邊攤了。


    著實是太好吃了啊!


    而且這個殺星也好嘴,真是想不通,一個隨便坑殺戰俘的人竟會好嘴,畫風真是太不相符了!


    一群人都盯著他,石祿卿歎息完,搖搖頭,拱手道:“小娘子變廢為寶,這手藝老夫服了!”


    說著便一作揖,“老夫孟浪,不該拿你消遣的。”


    楊滿月忙側過身子,避開他這一禮,笑著道:“老先生,您這可折煞小女子了。您這年歲就算是見了陛下也隻需彎腰行禮即可,小女子哪裏受得起您大禮?友人跟您開玩笑,您再跟我開個玩笑那是看得起我哩!”


    她說著便一迴禮,“承蒙老先生厚愛,滿月感激不盡!”


    石祿卿微一愣,隨即大笑了起來,“有意思,有意思!我們寧波地靈人傑,哪怕是一路邊賣食小娘竟也得幾分大賢雅趣,倒是老夫著相了。哈哈,好啊!”


    他說著又端起湯盤,“如此用心烹調美食豈可辜負?自然一滴不可留下,全入肚中方是對廚師最大敬意。”


    說完便吃了起來,他速度不快,但品嚐地十分仔細,等一盤雜魚下肚又連連感歎,“小娘子這手藝當真是出神入化了,好,好,好!”


    他連連說了三聲好字後,丟下一塊碎銀,笑著揚長離去,嘴裏還唱著歌兒,“正月嘎瓜子,二月放鷂子,三月上墳帶銀子,四月種田下秧子,五月白糖溫粽子,六月朝天扇扇子……”


    略帶蒼老的聲音用寧波話唱著這首耳熟能詳的寧波小調,聽在耳裏竟是別有韻味。老人家的寬袍大袖在風中飄揚著,頗有些世外高人之的感覺。


    “那位老先生不簡單……”


    一些食客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到那個穿著落拓的老先生不簡單了。


    性情如此豪放,拿得起放得下,能向一個小女孩賠禮,就這份心胸當得起名士之名了!


    楊滿月看著老頭離去的背影,聽著食客們的議論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喃喃道:“這位老先生定是隱士高人。”


    “嗬……”


    牧師輕輕笑了一聲,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衝滿月道:“這道海鮮煲仔飯做得不錯。不過煲仔飯春秋時期就在嶺南一帶被創造出來,你這是取巧了,不算創新。”


    楊滿月臉一紅,喃喃道:“就,就一晚上時間哪裏能想出來……”


    那口氣嬌嬌弱弱的,好似還挺委屈,帶著一點撒嬌的味道就連她自己也沒察覺。


    聽著她帶著點委屈的聲音,張揚的劍眉又微微揚了揚,心裏竟是有些愉悅的感覺。清冷沙啞的嗓音似也被這細微的心情變化影響,帶上了一點溫度,“嗯。不過做得不錯,算你通過。”


    什麽嘛……


    怎麽跟大爺似的?


    再轉念一想,人家給了那多錢可不就是大爺麽?


    她嘟嘴的小動作被他看在眼裏,嘴角翹了翹,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麵,低聲道:“給我來杯大麥茶。”


    “哦……”


    她給他倒了茶,遞到他跟前,“公……”


    才喊出一個字,見他一蹙眉,忙改口道:“暮時公子請喝茶。”


    “穆時?”


    一些食客笑了起來,“怎麽跟冷侯爺一個名字?”


    “怎麽是一個名字?暮時是冷侯爺的表字。”


    “誒?你們說冷暮時到底長什麽樣?聽說此人麵目猙獰可怕至極,所以那些沒嫁過去的小娘子一聽他貌醜就嚇得病了。”


    “還有因此自盡的呢!前不久我就聽說一個農家女嚇得就自盡了。”


    農家女?


    說得自己?


    楊滿月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說起來也是那些女子淺薄了。沒有冷雲,哪得現在的天下太平?他殺起金人可毫不含糊!至於坑殺一城人的事我是不信的。”


    “我也不信。嗬嗬,定是有人謠傳的,崇禎爺變法,嗬嗬,好多文人相公對武將做大可是越來越不滿了……”


    “噓!小聲點,這事可說不得,你我還沒功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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