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畢,換下八仙桌,送上小幾,又分別上了茶和果品。


    楊采與眾人隨意品了一盞茶之後便笑吟吟地道:「今日諸位都將女眷帶來了,甚是給本王麵子啊!適才本王一看,諸位的美眷個個都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既然如此,本王便想,何不來場競賽,為這賞畫會增添一二樂趣呢?諸位以為如何?」


    京城數一數二的名畫家朱達第一個問道:「殿下的意思是?」


    「既然是賞畫會,自然要畫畫了。」楊采笑道。


    這主意是談思湛給他出的,他也覺得甚好、很是有趣,保不定真有人能畫出驚人之作,萬不能小看了女子。


    「殿下,既是競賽,那可不能少了獎賞。」詩人呂傳說道:「有獎賞才有其趣味性,獎品亦不能小氣,如此眾位夫人才會全力以赴。」


    「呂先生說的極是。」楊采連連點頭,談思湛真是知音人啊,他也這麽說,還給他備了前三名的獎品。


    於是楊采說道:「取三甲,魁首獎品是雪玉手爐,居次為燙花檀香扇,第三是把玉琵琶,先生與諸位賢達覺得如何?」


    在場人士並不知曉獎品為談思湛所備,他們想著這三樣全都價值連城,是有銀兩也買不到的珍品,也隻有像楊采這般的尊貴皇子能弄到手,若是自家娘子得了,那真能顯擺了。


    獎品和比賽規則說定,除了尊貴的太子妃以外,在場的所有女眷都參加了競賽。


    駱佟聽到雪玉手爐便眼睛一亮,那不是老太君想要的東西嗎?自己若能把那雪玉手爐送給老太君,要讓老太君打心裏接受她這個庶出的孫媳可就事半功倍了,同時也能表達她與談思璘的一片孝心。


    談思湛看著她眼底驟亮的光采,知道自己的計策奏效了,她肯定會為了討好老太君而悉心作畫,如此一來,她還能不露出破綻嗎?


    「來人,換桌!」


    楊采一聲令下,數十個下人搬了十多張紫檀漆麵長案進來,分別置於不同地方,每張案上都置放著湖筆、香墨、鹿形水晶紙鎮、瑪瑙蓮葉水丞、藍釉荷葉筆洗,樣樣精巧,不愧是三皇子的手筆。


    這樣的比賽可對了楊采的脾胃,他迫不及待地道:「請諸位夫人自己找喜歡的位置取景作畫吧!」


    【第十三章 有驚幸無險】


    四周圍都是開闊的景致,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風景,因此也無所謂爭執了,喜歡者便先坐下,大家都是斯文人,很快便決定了位置。


    見眾家女眷都上場了,張令昕悄悄挪到談思璘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別擔心,寧遠侯府的姑娘在出嫁前都要讀三年書,自然也學了作畫,縱然小嫂子不能一鳴驚人,但也不至於給你丟人便是。」


    談思璘微微挑眉,覺得好笑。「怎麽,由張公子看來,談某像在擔心嗎?」


    張令昕摸摸鼻子坐下。「算我沒說好唄,談公子。」


    談思璘的視線始終沒離開過駱佟。


    他半點也不擔心她不會畫,他怕的是,她畫得太好了,啟人疑竇……然而,此時他也不能阻止她下場了。


    楊采興高采烈的宣布,「以一個時辰為限,時辰一到,眾位夫人皆需停筆,不得再畫。」


    宣紙鋪開,駱佟早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她先是細細品味眼前的景致,沉澱下來之後,這才神態自若的研墨、調色,湖筆沾了墨,下筆毫不凝礙,一揮而就。


    她盡得言青真傳,作畫從不著眼小處,她的畫不以靈動取勝,但講求生意盎然、躍然紙上,這是言氏一派的特點。


    足足一個時辰,旁人興許還會起身走動、槌槌肩、捏捏腿,而她作畫極是專心,渾然不覺時光飛掠,直到那聲時辰到,她才迴過神來,恰恰隻差落款。


    這一迴神,她才暗自捏了把冷汗,慶幸自己尚未落款,否則長久以來的習慣使然,她肯定會落下「趙名希」三字。


    前方,楊采笑容滿麵地撫起掌來。「好啊,真是絕妙呀,本王真是想不到,眾位夫人竟都這般深藏不露,看來今日諸位與本王可以一飽眼福了。」


    其實他也還沒細看眾人的畫如何,隻是遠遠一瞧,每個人都畫得有模有樣,他便先誇了一通。


    「今日本王特意請到了當世大家言諍先生來評鑒,想來其公正之處,大家都不會有異議才是。」


    「當然了。」眾人紛紛附和。


    那言諍是什麽人?可是大周畫藝造詣最為拔尖的名家,要是他說好的畫,那就一定是好,絕不可能有錯。


    駱佟渾身一震。


    言、言諍嗎?是她師傅言青的祖輩……


    如果是言諍先生,絕不可能認不出她的畫風出自言氏一派,別說言諍先生了,就連榮寶軒的劉掌櫃都一眼看出她的畫是在「臨摹」言氏一派,才會喜出望外的全部加以收購,身為言家宗師的言諍又怎會看不出來?


    如何是好?她要如何解釋自己畫出了言氏一派的風格?事到臨頭也不能撕了自己的畫作……


    一時之間,她腦中閃過千百個想法,但不管她想什麽都來不及了,言諍已經被楊采請出來。


    言諍平日深居簡出,不隨便露臉,能得如此大家指點一二,對旁人或許是可遇不可求的驚喜,對她可就是大大的驚嚇了。


    她正感到心亂如麻,卻撇見了談思湛眼裏閃著詭譎的光芒,神情透著無法掩飾的得意,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駱佟頓時心生警惕。


    難道——她大意落入了談思湛的圈套裏了?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她現形而設計的?


    若她的臆測沒有錯,那他為何這麽做?這麽做於他有何益處?


    不管於談思湛有何益,今日她肯定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她惴惴難安,那邊,楊采已與言諍寒暄起來。


    「言先生惠然肯來,真是令逍遙閣蓬蓽生輝,是本王莫大的體麵。」


    「殿下言重了。」言諍謙虛了幾句,對於楊采的推崇,他也是很受用的。


    眾人隨著言諍和楊采開始品畫,首先評的是呂傳夫人的畫,呂傳是詩人,對畫亦有涉獵,他的夫人顯然也是極有素養的。


    言諍細看了一會兒便讚道:「呂夫人的畫風虛中取實,景致入骨三分,墨的濃淡恰如其分地托出了紅花和綠葉,真是一幅好畫啊!」


    呂夫人微一福身,唇邊含著得體的微笑。「先生謬讚,實不敢當。」


    接下來評的是內閣學士嶽成陽夫人的畫。


    言諍評道:「嶽夫人這半麵水塘畫得有意思,彷佛魚會觀人似的躍然紙上,還有那傾拽而出的片片荷葉,拙中藏巧,亦不喧賓奪主。」


    嶽夫人已是四十開外的婦人,她言笑晏晏。「隨意塗抹,倒讓先生見笑了。」


    跟著,一行人來到曾綺芳的案桌前。


    言諍細看她的畫,讚道:「這工筆、這立意,用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愧是太師府的千金!」


    曾綺芳滿眼得意,假意謙遜地斂衽為禮。「妾身才疏學淺,先生過獎了。」


    她自三歲起學習琴棋書畫,她父親尤其最重畫這一門功課,為討父親歡心,沒有天賦之下,她隻得苦練,如此苦練了十載,還能不技壓群芳嗎?其餘人的畫作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嗬,看來雪玉手爐非她莫屬,聽聞老太君十分想要那雪玉手爐,她把雪玉手爐獻給老太君,還怕她在府裏的地位不節節高升嗎?


    駱佟倒是希望頭名給曾綺芳拿去,就到曾綺芳為止,不需再評了,她的畫,可是禁不起一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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