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進國公府之後,她再也沒有提筆作過畫了,以前在侯府,她還能自個兒在寢房裏作畫,如今卻是尋不著任何機會。


    駱佟看到談思湛和曾綺芳也來了,她想到思璘說過,談思湛在為太子拉攏三皇子,且今日太子都到了,那麽他會出現也不奇怪。


    她還是想不明白,談思湛為何會為太子做事,他是一個對權勢名利沒有欲望之人嗎?


    當然不是。


    他因為死而複生而轉性了嗎?


    當然不可能。


    就因為不是與不可能,她才想不明白,他為何會巴著太子,而不去親近睿王?


    「談大人也來啦。」太子走了過來,皮笑肉不笑地問道:「不知道皇祖母的太湖奇石屏風在你府中可好?」


    一塊石頭有什麽好不好的?他這話問得奇怪,駱佟也聽出了其中酸溜溜之意。


    其實,過去她便隱約聽過太子與思璘是如何結下梁子的,簡言之,便是太後宮裏有座太湖奇石屏風,而太子愛好奇花怪石、珍禽異獸,對那屏風早覬覦許久,一心想找機會向太後討了來,不想思璘不知使了什麽計,讓太後將那太湖奇石屏風賞給了他,氣歪了太子,隻不過她不知道此事與寶琹公主和她四哥的婚事有關,今日是知道得更詳細了。


    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太子為人十分小氣,絲毫沒有儲君度量,竟跟臣子計較一塊石頭。


    聽聞東宮的珍寶器玩琳琅滿目,園裏有花木千種,要是聽到民間哪裏有名花怪石,他還會派人強行劫掠,就為了滿足一己私欲,如此玩物喪誌,登基後不成昏君也難。


    「迴殿下的話,那太湖奇石屏風,臣已丟了。」談思璘語氣恭敬,但眼神卻是帶著淺淺笑意,就像擺明了他在愚弄人一般。


    太子瞪大雙眼,不敢置信。「丟——丟了?」


    為了磨那太湖奇石的石麵,征用了全京城手藝最上選的工人,花了近四年的時間,匠工受了無數折騰才琢磨成屏風,談思璘竟然說丟了?他是不是瘋啦?


    駱佟也很意外,思璘為何口出此言?那太湖奇石屏風明明在明秀軒裏,哪裏有丟?


    「是的殿下,丟了。」談思璘語氣一樣恭敬,但眼神卻也一樣促狹。


    這是在耍他嗎?太子跳腳。「談思璘!你恁地大膽!皇祖母賞的東西,你居然膽敢給丟了?」


    「殿下息怒。」談思璘拱手行禮,卻是笑了笑。「臣的友人精通星相風水,擅長占卜,他到臣府上做客時,見到那座太湖奇石屏風,驚詫言道,那太湖奇石屏風,對我大周國運有礙,丟棄方為上策,為了國運昌隆,臣也隻能忍痛丟棄。」


    駱佟一聽就想笑,他這擺明了是在耍弄太子,如此他與太子的心結是越發深了,此舉可說是一箭雙雕,一來,太子若是有心想招攬他,怕也是放不下身段,他能省去許多麻煩;二來,太子在不悅之下,必會拿此事來說嘴,傳開之後,不啻是間接的向睿王表示扶持之意。


    這廂,太子明知談思璘說的是胡話,卻是捉不出錯來,隻能咬牙切齒道:「談卿一心為我大周著想,真是我大周之福。」


    要是那太湖奇石屏風有礙國運,在寧昌宮擺了那麽久,又豈會無事?誰都知道太後是極為迷信星相的,素日裏也喜歡招欽天監令到寧昌宮問卦,欽天監令又豈會沒發現此事?談思璘太狡詐了,就是不留半點讓他將太湖奇石屏風討走的機會。


    他氣得七竅生煙,談思璘卻續言道:「臣相信若換做是殿下聽聞了此事,也會毫不猶豫地將太湖奇石丟棄,畢竟丟棄屏風事小,影響國運事大,殿下定會將國運擺在頭一位。」


    太子臉色不好看,卻也不能說什麽,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那是自然了,有礙國運,還能不丟嗎?」


    談思湛大步走了過來,對太子雙手作揖,滿臉是笑地道:「殿下與大哥在聊何事,似乎聊得頗為投契,讓臣忍不住要過來湊趣。」


    他一邊與太子攀談,眼眸有意無意的落在駱佟身上。


    他的女人,他的名希,眼如秋水,發如堆雲,柳腰娉婷,真是太美了……


    前世,別說她是景陽城第一美人了,他到了京城之後,也沒見過比她更美、比她更有才氣的女子,這樣的她,卻流落勾闌……


    若是他能狀元及第,必不會負她,偏偏時不我予,老天無眼,憑他滿腹的才華,卻隻中了個賜同進士出身,為了擺脫令他厭惡的寒門身分,他隻能委屈自己入贅劉尚書府,可知那劉大姑娘有多叫人難以忍受?天生的汗臭體味和口氣不好,他還要勉強自己與她行房,她懷不上孩子,也不讓他納妾,說是母夜叉也不為過。


    因此在金兵攻進京城之時,他毫不猶豫的推開她自己逃走了,就算她在他麵前讓金兵淩辱了,他也不會皺一下眉。


    如今不同了,老天終於眷顧他了,他不再是低下的寒門士子,如今他可是國公府的嫡子,也如願成了狀元公,還官拜右丞,要什麽有什麽,就連他的名希也穿越而來與他再續前緣,接下來隻要他好好運作就行了。


    他費了三寸不爛之舌才說動三皇子讓女眷參加賞畫會,就不信愛畫的她能忍得住,前生她可是言青破格收的外姓女弟子,也是言氏一派唯一的女弟子,他就是要逼她露出破錠,讓談思璘對她起疑,讓他們夫妻失和……


    趙名希是他的女人,不管前世或這一世都是他的,他受不了趙名希對他視而不見,去愛別的男人,前世,她直到死都在為他守節,從京城迴到景陽城之後,雖然對他心灰意冷,卻還是守身如玉,從未有過入幕之賓,這代表了什麽?代表她放不下他。


    他也相同,誰說他負她了?他並沒有負她,他隻是情非得已之下做的選擇,他的心一直在她身上,直到他被金兵一刀刺死的刹那,想的仍是她。


    現在,他會將一切導正,隻要談思璘死了,他娶孀居的嫂子並非本朝前例,隻要曾綺芳死了,他續弦又有何爭議?屆時他非但能給她名分,且還是正妻的名分,而她侯府庶女的身分也算勉強配得上他了,比花魁強了不隻一星半點。


    如今太子很信任他,但皇上還正當盛年,要等太子登基,不知要到何時,且中間也可能有變數,朝中的大臣勳將有一半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極可能取太子而代之,如果他能說服太子宮變,改朝換代之後,他便是第一大功臣,到時又有誰敢非議他的所做所為?


    他這一世的父親敬國公談雲東是一個極重名利之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個為了爬上高位能夠不擇手段之人,他這一生的宿願便是想要大權獨攬,渴望被封為大周朝第一個異姓的鐵帽子親王,若是太子能許此諾,他相信談雲東會支持宮變。


    「殿下關心太後娘娘所賞的太湖奇石屏風,我便據實以告,那屏風有危國運,已將之丟棄。」


    談思璘從容說笑,但太子並沒有接話,徑自板著個臉。


    談思湛聞一知十,他看著太子臉色不悅,分明是在隱忍,而談思璘則是對太子沒有半點恭敬之意,看來兩人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啊。


    這也好,一山不容二虎,他也不願太子招攬談思璘,等太子登基之後,他要專寵聖前,他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要唿風喚雨,他要補償前生所有他沒能做到、得到的,做皇帝跟前不可或缺的能臣……


    時辰近午,在大總管的示意下,下人們魚貫送上了精致的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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