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無論她如何向老天祈求,眾人還是行至她桌案之前了。


    她深吸了口氣,在心中苦笑。


    穿來之後,她低調做人,處處小心,不想卻要在今日功虧一簣。


    她怎麽就沒牢牢記取前生的教訓,明知要提防談思湛,卻還是掉進了他設的局,隻能怪她百密一疏,萬萬沒想到今日明著說是賞畫,卻要下場作畫,更沒想到會請來言諍大家講評……


    她抬起眸,朝談思璘投去一眼,眼裏有萬般無奈。


    她實在不想為他招惹麻煩,但看來這麻煩勢必無法避免了,且有談思湛在,他萬不會大事化小,肯定會想方設法地將小事鬧大,讓她陷入困窘的境地,也會令談思璘無法為她緩頰……


    「怎麽迴事?」張令昕撞了撞身邊談思璘的手肘。「小嫂子怎麽這般無可奈何又鬱鬱寡歡的?難道是畫得太醜了,怕丟你臉麵?」


    談思璘巍然不動,他並沒在頃刻間想明白她為何深鎖眉心,雖然想不明白,但他用眼神傳遞給她一個訊息——


    莫怕,凡事有我。


    駱佟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能讀懂他的眼神,但她就是懂了,心也稍稍定了下來,不再跳得那麽厲害。


    是啊,有他,她有何好怕?她的夫君可是大周朝絕無僅有的兩朝金相,憑他的機智,又豈會不能護她周全?


    如此一想,心裏倒是有了底氣,臉上神情也跟著淡定下來。


    談思湛見他們眼神交會,眸中瞬間迸出戾光,幾乎無法忍受——


    他暫且忍下,再過一會兒,再過一會兒他便能讓駱佟啞口無言,讓談思璘對她心生疑竇,她要如何解釋她畫出了言氏一派的技法?饒是她再怎麽能言善道也萬不可能揭過此藝……


    「這位是談左丞夫人。」楊采為言諍引見。


    曾綺芳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哼,憑她,不過是個庶女出身,能畫出什麽名堂來?肯定要丟敬國公府的臉了。


    「啊!」安南君驀地輕唿一聲。


    他是翰盧坊的掌櫃,翰盧坊是京城名士最愛去的裱裝之地,而安南君本身亦是極愛風雅,收藏許多名人真跡,結交許多有地位的文人墨客,在京城的文人圈裏極有地位。


    安南君這一驚唿,立即吸引了眾人視線,他隨即指著駱佟的畫作,失聲道:「這不是先生您的真跡嗎?!」


    駱佟閉了閉眼眸。


    該來的終是會來……走過前生,又怎能做到半點痕跡都不留?


    「這——」言諍瞬間臉色鐵青。


    言家的子弟甚少,畫技不傳外人,且傳子不傳女,因此每一個他都數得出來,眼前這左丞夫人絕對不是言氏一派的子弟,但她分明畫出了言氏畫風,那功底少說也有二十來年。


    他想的沒錯,駱佟前生師承言青之後,直到死前,一直以作畫自娛,穿來之後,也毫不間斷地暗自作畫,功力自是不同凡響。


    「思璘,難道弟妹竟是言門的子弟嗎?你為何沒告訴本王?」楊采是愛才之人,此時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眼神熠熠生輝,滿臉挖到寶的驚喜。


    言諍大家脾氣,也不管不顧眼前的人是皇子就瞪著眼睛道:「並無此事,殿下慎言!」


    「不是嗎?」楊采不明白了。「可為何畫風一模一樣,竟像是先生嫡傳的弟子?比起其餘言氏子弟有過之而無不及哪!」


    言諍板著臉,冷聲道:「這點老夫也不明白,要問問談夫人。」


    要說臨摹能臨摹得這麽好,那就是天賦過人了,否則以她不過十五、六的年歲來說,實在說不過去。


    楊采看著駱佟,奇道:「弟妹,你與何人學畫呀?」


    駱佟實在希望時光倒轉,迴到她還沒出門的那一刻,如今這麽多眼睛看著她,除非她咬掉自己的舌頭才可能不迴答三皇子的問話。


    這一世,她未曾正式的學過畫,就是侯府請的女夫子教讀書識子,順道教教琴棋書畫的皮毛罷了,她表麵上會的那些,侯府的姑娘個個都會,若她說是向女夫子學的畫,必定不會有人相信,那女夫子若有那麽高明的作畫功力,也不會隻是個小小的教書先生了,且隻要將那女夫子請來,謊言便會揭穿。


    什麽叫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她總算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了,饒是前世的她自負絕才絕色,空有一身傲骨,但在聰明機智上,還是差了一大截。


    「怎麽了弟妹,難道本王問了什麽不該問的,抑或是,弟妹有何難言之隱嗎?」楊采真心關切地看著她。


    太子巴不得打壓談思璘,見狀便嘖聲道:「三弟,看來這事確有古怪,你可要查清楚了,莫要讓言先生不悅。」


    談思璘忽然笑了起來,這一笑,笑得甚是莫名其妙,眾人又將目光轉向他。


    談思湛在心中冷笑。看來是狗急跳牆了,想靠裝瘋賣傻將事情揭過。


    會那麽簡單嗎?他當然不會讓談思璘得逞,談思璘越想揭過此事,他越要鬧大,讓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侯府庶女出身的談左丞夫人竟然畫得一手好畫,彷似師出言門,畫風並無二致。


    這是多麽奇怪的一件事啊,絕對會變成茶餘飯後的談資,駱佟將成為人們挖掘的目標,而她隱藏的秘密又無法對談思璘說明,他們還做得成夫妻嗎?更別說赫連迎月就在返京的路上,他的名希除了選擇投靠他,沒有別的路了……


    「思璘,你笑什麽?」楊采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我笑殿下也太認真了。」談思璘深覺有趣似的搖頭哂笑。「事實上,拙荊並不知道她的畫風屬於言氏一派,因此才無法迴答。」


    楊采極是訝異。「什麽?!」


    此言一出,不隻楊采,所以人都訝異了,隻有張令昕嘴角微抽了下。


    好啊!不是說在園子裏種花掘到一批古畫的嗎?怎麽這會兒又從駱佟筆下畫出來了?駱佟與駱菲根本在耍他。


    先記著,等過了這關,定要找她們兩人算帳,尤其是駱菲,還沒過門就欺瞞夫君,要打屁股……


    「不知道言大家的畫?」曾綺芳皺眉,嗤之以鼻道:「怎麽可能?大伯可是口誤了?」


    談思湛嘴角噙了絲冷笑,談思璘想護妻,要看他有沒有本事護得了。


    「拙荊在出嫁前,未曾離開過寧遠侯府,是以也沒有緣分見到言先生的畫以及其它言家子弟的畫,此話自是不假。」


    談思璘淡淡地笑著,他的目光神態都很淡定,讓人不由得認真聽他說話。


    眾人細想也是,寧遠侯府就算收藏了言諍的畫作,也不可能讓一個年紀小小的庶女當臨摹範本,要說駱佟在未出嫁前沒見過言大家的畫,倒也說得通。


    言諍卻是嗤之以鼻問道:「那麽,敢問談大人,尊夫人是否無師自通,碰巧與我言氏一派的畫風相同?!相同到細微技法也一模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差距?」


    他這話說得甚為不客氣,但談思璘辭氣仍然溫和,「先生著實太看得起拙荊了,拙荊並非無師自通,乃是見了談某書房裏的一批畫作,她很喜歡,閑暇便仿著畫,如今才畫得有模有樣。」


    曾綺芳難以相信。「可大嫂才過門多久?不過數月而已,就算臨摹,這麽短的時間能畫得這麽好嗎?」


    談思魂從容笑道:「或許你大嫂是有那麽幾分歪才吧!不像某些人需要懸梁刺股地苦練多年。」


    某些人?是在說她嗎?曾綺芳咬牙切齒,但卻無話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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