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的身家是現銀四萬兩,另外,每年收租兩千兩。


    她比白掌櫃有錢多了,但她的確沒底氣,若她隻是在簾子後,那麽,她想要的東西永遠得不到——她想要堂堂正正在自己出生的地方走著,看到紀家人也不心慌,她想要人家說「齊瑤真本事」,可是,如果她隻是做個掛名掌櫃,那麽,她得到的依然隻會是「齊溫良真可憐」。


    她才不可憐,她不要人家可憐。


    齊瑤對著鏡子,自己插上了白玉鳳凰簪。


    這是母親的禮物——那一車子,她花了兩日才整理完畢,各種東西都有,其中最喜歡的就是這隻白玉鳳凰簪了。


    雕工精致,顏色素雅,很對她的心意。


    櫻桃見她心情好,便道:「小姐,今日天氣不錯,不如我們去昭然寺上香吧。」


    想想也好,昭然寺長年設有善心粥棚,去捐點銀子,順道祈求爹娘身體健康。


    正想吩咐下去準備準備,橙子卻進來了,「小姐,程掌櫃派個丫頭過來,說是送東西,婢子讓她在廳上等著,小姐是要出去見她,還是讓她進房來?」


    「讓她過來吧。」


    橙子下去,不多時,帶了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少女,梳了個雙平髻,相貌討喜,看她衣飾打扮,大概跟櫻桃這幾個身分一樣,程商把她當大丫頭。


    少女倒是十分規矩,一進來便跟她行禮,「婢子花蕊,見過小姐。」


    「不用多禮。」


    花蕊舉舉手上的紅漆描金盒子,笑咪咪的說:「少爺吩咐婢子教小姐煮茶藝。」


    屋裏眾人都愣了一下,少爺?


    齊瑤最先想到,花蕊口中的少爺,不是齊家大少爺,而是程商。


    他有自己的仆人,自己的婢子,雖然跟齊家簽有賣身契,但他能賺錢,把自己當少爺,倒也沒什麽不行。


    「那就到大廳裏去吧,那兒桌子大。」


    「迴小姐,認茶得煮水,若是在廳子裏,久了怕熏得小姐咳嗽,在亭子裏倒是比較合適。」


    沒想過煮個茶還有這麽多彎彎繞繞的學問,也是,炭有煙,有味,總不可能拿暖香碳來燒水,就算有錢,也不能這麽花。


    一行人便移到前院的小亭子,這才知道花蕊還帶著兩個粗使丫頭,除了燒茶的各種器具,連水都帶著。


    花蕊打開紅漆描金盒,一層八格,共三層,二十四種茶。


    「這是少爺精心挑選出來的二十四種金嵐茶,小姐那日說願意從招唿姑娘家開始,少爺很高興呢,已經派人跟兩位詩人講好,屆時請他們品完茶當場寫詩,一個詩鑲梨花,一個詩鑲牡丹,那些高門大院的太太奶奶在深秋時分聽到居然有茶水像春天花朵,一品高貴,一品豔麗,肯定好奇死了,會派人來請,少爺說,那些太太奶奶隻不過貪慕風雅,沒幾個真懂品茶,小姐把這些記熟,當場就能把她們唬住,還怕她們不買?」


    花蕊這番發言,別說櫻桃,葫蘆,橙子一臉驚愕,就連八風吹不動的葉嬤嬤,神色也是閃過一絲微妙。


    倒是齊瑤算是有經驗,心想,真不愧是程商的人,講話雖然比較頓,但大抵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茶水呢,時間最重要了,短了無味,久了澀味,得從香氣,顏色,時間三方麵一起判斷,婢子先做一次,請小姐看著,若是哪裏不清楚,便說一聲。」


    花蕊取出第一格茶葉,粗使丫頭放好東西,見水滾,演示起來。


    水杓要拿哪裏,茶箸要拿哪裏,茶巾何時取,如何放,手腕跟手指何時該彎,何時該直,從小到大過著茶來伸手的日子,她可真沒想過一杯茶有這樣多的學問。


    花蕊倒是麵麵倶到,茶好了,親手奉給她,至於葉嬤嬤,江嬤嬤,櫻桃,葫蘆,橙子,也都有。


    花蕊又演示了兩次,齊瑤覺得自己記熟了,便想試試。


    花蕊連忙把冷水壺換上,「熱水滾著,小姐手生,先用冷水習慣習慣,免得一個不小心燙著了。」


    江嬤嬤笑道:「你這小丫頭倒是細心。」


    「是我出門時少爺吩咐的,說等小姐閉眼也能正確無誤後,這才能用熱水,不然燙到,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一個下午很快就過了,花蕊把帶來的茶具都清洗幹淨,說要留著給小姐練習用,齊瑤賞了她一匹布,花蕊也不推辭,笑嘻嘻的謝過賞後,領著粗使丫頭抱著布匹離去。


    葫蘆看到門關起,這才命人擺飯上來。


    吃完飯,下人撤了桌子,葉嬤嬤奉上水果,見自家小姐神色不錯,笑問,「小姐真要開始見外人?」


    雖然那日她沒跟著出門,但花蕊那丫頭說的「小姐那日說願意從招唿姑娘家開始」這句,她已經有點明白。


    齊瑤聞言,放下銀叉子,「嬤嬤,老實講,讓我在櫃台後像白掌櫃那樣,見了男女都招唿,現下還做不到,可程掌櫃告訴我,有些深宅大院的太太小姐會招人進去品茶談茶,若隻是這樣,我想是可以的。」


    「深宅大院的太太千金個個自比鳳凰,可不是那樣好伺候的,小姐可得想清楚,若是進了那宅子,難免會遇到輕視跟汙辱,可忍得下那口氣?」


    「我不是一時衝動才說好的,我在心裏想了很久,從跟大哥說想開店開始,便考慮起這件事情,並不是每個客人都講理,我懂,可白掌櫃或其它女掌櫃之所以得人尊敬,正是因為她們事必躬親,我若隻是做個閑散掌櫃,還是得不到我想要的,我想從麵對深宅女子開始——嬤嬤,你覺得我鑽牛角尖了?」


    葉嬤嬤笑道:「怎麽會。」


    「那會不會覺得我辜負了你多年的教導?」


    葉嬤嬤花了很多心思把她教成大家閨秀,但自己卻沒照她想的路走,總覺得辜負了她的心血。


    「小姐雖然打算當個商人,可是小姐沒辜負嬤嬤的心血。」


    「真的?」


    「嬤嬤什麽時候騙過小姐——怎麽教小姐,那都是太太的請托,可是在嬤嬤我心裏,裏子比麵子重要,日子比膝蓋重要。」


    齊瑤不太懂。


    麵子比裏子重要,這還能明白,但什麽叫做日子比膝蓋重要?


    「小姐,嬤嬤這麽跟你說吧。」葉嬤嬤拉過她的手,「嬤嬤我八歲入宮,二十五歲的時候成為掌管秀女院的二品女官,日子舒服又風光,可後來皇上偏寵個姓田的小秀女,封了她當富貴,但那小秀女不過是個縣令的女兒,皇上怕她在宮中無人照顧,便讓譚皇後降我等級,隻為了去給她當大丫頭,於是,我從二品女官一下落成八品,手下從百來人變成十二人,我雖然怨恨那田富貴,但也無法違抗皇後懿旨,繳了二品的衣服,這便到那院子去報到了。」


    這是她第一次聽葉嬤嬤說起宮中事,她還不太明白為什麽會提到這些,卻聽得很專心。


    「我雖是帶著滿腔怨恨,可是田富貴實在真誠,心地善良,個性端直,慢慢的,我是真心想扶持她,她生了一個兒子後,連升兩級,成為田昭熙,賜住彩晨宮,我恢複二等女官的位置,後宮即使再不容易,但以我的經驗,加之皇上對她的寵愛,一路走來,總能化險為夷,皇子活潑健康,她又懷了第二胎,本來到這為止,一切都很好,可惜……我前頭說過了吧,田昭熙個性端直,即是這個性端直害了她。」


    「她觸怒了皇上?」


    「觸怒皇上那倒還好一點,皇上再生氣,最多就是把她送入冷宮,但田昭熙得罪的卻是太子,得罪太子,就是得罪譚皇後——到底是太子命護衛把小皇子打落水,還是小皇子自己不小心,太子倒黴剛好經過就被賴上,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田昭熙不懂得忍,把事情掀開跟皇上討公道,你覺得皇上該怎麽判?」


    齊瑤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田昭熙說太子狠心,太子卻說田昭熙誣賴,沒親眼看見,誰都不知道到底誰對誰錯。


    對皇帝來說,手背手心都是肉,罰誰都不忍,但出了事,卻是不能不調查出個結果。


    「太子已經十三歲,是譚皇後第一個孩子,譚家兩代為相,兒女姻親更是布滿朝堂,最重要的是譚太後還健在,可田昭熙雖然受寵,父兄卻是沒收到多大好處,田大人依然是個縣令,兩個嫡兄三十多歲了還在考國生,你現在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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