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雲似乎正在逐漸解開。根據林修遠的供詞,這個康養中心疑似以夕陽旅行作偽裝,暗中行使詐騙、非法集資犯罪。而剛才提前通知警局內的線人,本意很可能是將發現端倪的林修遠帶迴警局威脅敲打,讓他閉嘴噤聲


    隻是沒想到半路被利益不相關的二組截胡了,更沒想到肩負欺詐調查的時運已經窺到了冰山一角。


    一切都太過巧合,但正義的鐮刀雖遲必到。


    安排完林修遠確認簽字,黃sir拍了拍時運的肩膀:“這個案子看來需要正式轉接給你們經罪科了。”


    第55章 感情誤區


    薑至走進造緒的時候店長立刻就發現了他這位熟客。造緒周末隻從早晨五點半開始打烊4個小時做清潔整理,緊接著就會接待早午餐的生意,但供應台數有限,除非提早預約,基本上直接進店都會失敗。


    “justo?很少見你在白天來啊。”


    薑至不著急往裏走,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等身上的熱氣散去,等待皮膚適應巨大的內外溫差。見到老板出來,他笑著打招唿:“,是的。之前上班時間不規律,最近換了個地方,周末難得勻出了點自我的時間。”


    “那好啊,生活和生存雖然隻差了一個字,但質量差很遠的。”


    做不成無憂無慮的廣場鴿子,卻也不是陰暗爬行的蛇蟲鼠蟻,能真正享受作為雙腿行走的人本身就已經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在明灣,work-life bnce是許多人心目中最難消費的奢侈品。


    老板又仔細看了眼薑至,總覺得他哪兒不一樣了,尤其是短袖下不似那張臉一般溫潤的手臂線條。“一段時間沒見,你怎麽變fit了啊。”他伸手拍了拍對方緊實的肌肉,臉上有種老父親般的欣慰,“看來新工作不錯。”


    薑至是典型的辦公室白領,被封閉人造光養出來的白皙膚色總帶著一股柔弱的書卷氣,在健身房雕刻成的肌肉比起健康美而言更像是一件好看的衣服。雖然現在薑至身型上並沒有特別明顯的變化,但看得出正從纖長挺拔往健康的方向過渡著,整個人的氣質脫胎換骨。


    這種變化也不僅僅是身材上,還有狀態上。老板和薑至之間沒有過多少深入的交流,每次都繞著一些社會和公共話題來迴說,甚至連薑至做什麽工作都不知道。但薑至常來這兒刷臉,喝酒卻又不約,在酒吧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老板多少猜到他飽受睡眠問題的困擾,如今看來已經好多了。


    “是不錯。”薑至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想起時運帶自己鍛煉的場景自然地笑了。


    “之前總覺得你被什麽事兒壓著,心思特別重,現在沒那麽緊繃了。”老板說,“我當你是朋友,替你高興。”


    “快進來吧,我給你額外開張台。”


    薑至環顧了一下,低聲道:“已經是接待上限了,我還能這麽光明正大walk in?”


    “你不計入限額,放心坐吧。”老板將人引到吧台旁,“今天的special menu是蘇格蘭蛋配酸奶醬,要不要嚐嚐?”


    “聽起來不錯,就這個吧。”


    “要不是天色還早,一定就順便讓你試試新訂的威士忌了。”老板想起薑至嚴格的百日酒精禁令有些遺憾,熟練地下單,“那就照舊燕麥拿鐵。”


    “換冰美吧,可以喝很久。”薑至叫住已經背過身的老板,因為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語氣一瞬變得溫柔起來,“我今天等人,可能要在你這兒耗個小半天。”


    “又不是不能續杯。”老板雖在反駁,但落單的手卻麻利地改了,“行,冰美。”


    薑至攤了攤手,無奈的表情壓不住上揚的嘴角:“被人限製咖啡因攝入量了。”


    老板愣了一會兒,很快就反應過來,表情曖昧地進了廚房。


    或許是被特殊關照了,後廚的速度特別快,薑至還沒看完一篇財經博文,點的單就上來了。有著酥脆外殼的肉糜包裹著中間的溏心蛋,旁邊還配了老板私贈的羊雜碎,一口下去便是如蘇格蘭的勁風般濃鬱到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好久不見。”


    身體還沒有完全遺忘的氣息籠在頭頂,像是突然飄來的烏雲般壓過來。


    薑至連味覺都變得遲鈍起來,感官全部集中到了身體的自我防禦上。他手中的刀一頓,沒控製住力道在餐盤上留下一聲清脆的“叮”。他的反常並不是因為猝不及防,相反,在公共場合遇到一個認識的人不需要任何準備。薑至隻是沒有預料過自己會在這個時間點在這裏遇到季景和印象裏季景和診所的公休日不在周末。


    薑至壓住眼底的詫異,抬頭用同樣的話迴複:“horus,好久不見。”


    用doctor這個稱謂太生疏,好像刻意強調距離感,從之前的接觸來看季景和本身就是個心思細膩到有些偏執的人,薑至怕他多想,因而依然用“horus”來稱唿他。從社交尺度來說,作為其中一張名片符號的英文名剛剛好。


    兩個人上次見麵應該還是前一個季節,如果不算那次他碰巧因為牽涉時運負責的案子,薑至已經很久沒有說過他的名字。


    “我可以坐這兒嗎?”季景和看似在征詢同意,實際上已經主動為自己拉開了座椅,由不得薑至拒絕。


    薑至隻能順勢比了個“請便”的姿勢。


    季景和也是常客,不需要侍應生張羅就已熟練地點了單,選的還是酒精。


    “沒想到竟然能在這個時候遇到你。”造緒是兩人認識並機緣巧合下成為睡友的地方,季景和每一句話都帶著明顯的重溫目的,“和你分開之後還是我第一次來。”


    薑至將口中的食物咽下才不慌不忙道:“我記得你周末不是要開診嗎,怎麽今天放下錢袋來這兒偷懶吃brunch了?”


    “看來還是自己當大老板比較自由。”他甚至開了句玩笑來調和有些過於凝固的氣氛。


    季景和的眼角下垂,似乎有些情緒低落:“我診所公休的時間改了,dj。”


    dj在薑至心裏不是誰都可以喊的稱唿,對於社交頻繁的他而言朋友更需要分等級,顯然季景和並不屬於“密友”那一類。被強行拉入親密圈的感覺讓薑至有些不適,於是他喝了口咖啡來緩解尷尬。


    “是嗎?”沒有追問原因,也沒有拋出話題,一句牢牢卡斷對話節奏的禮貌迴應是不見血的兇刀。


    季景和是心理諮詢師,一眼就能從對方的微表情上解讀出真實的想法,薑至自然沒必要用社交的假麵來應對,他現在的每一個反應都是真實的。意識到這一點的季景和不甘地伸出手去夠對麵的人。


    薑至不為所動,放在桌麵上的手臂自然地往自己胸口方向收迴,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盡可能拉遠。他防禦的動作幅度不大,麵上依然保持著得體適度的禮貌。


    落空的季景和再次出擊,眼瞧著手肘就要壓過中間,手指卻剛好被侍應生放上來的酒水擋住,隻觸到了冰冷的杯壁。


    薑至悄悄鬆了口氣。


    季景和隻能順勢握住酒杯,有些可憐地抱怨:“雖然我沒辦法轉正,你難道對我連朋友的關心都沒有嗎?”


    “horus,我不認為你在用對待朋友的態度對我。”薑至掃了一眼麵前繽紛的酒液,語氣有些發涼。即便與季景和結束睡友關係時有些不愉快,薑至對他從來沒有成見,他們之間隻是存在著分歧


    從剛才季景和的表現來看,這個分歧似乎到現在仍沒有調和好。


    季景和舉杯飲了一口,用冰酒精中和了內心的煩躁,依然耐著性子問:“為什麽這樣說?”


    “我們認識也有幾年了,來這邊一向不跟酒水單隻喝調酒師的特調是你的習慣。今天吧台當值的是半個月前才來的新人,他拿手的特調你卻能脫口而出。”試問一個幾個月不來的人又怎會清楚至此,薑至拿指關節敲了敲手邊的咖啡杯,示意對方注意留下的破綻,“是習慣出賣了你。如果下次撒謊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可能需要更謹慎一些。”


    “對朋友可以不用無所保留,但起碼要真誠。”薑至說,“可惜你沒有。”


    季景和默不作聲,如鎖定獵物般盯了薑至幾秒,忽然笑了起來。沒有了眼鏡的壓製,薑至現在才發現對方眼睛裏有著讓人害怕的陌生侵略感。


    “在他身邊朝夕相處,你果然跟著變警覺了啊。”


    一句話戳穿的信息量太大,對薑至而言衝擊不亞於用牙齒咬破了氣球。當初時運查案時順藤摸瓜發現季景和,薑至陷在對時運複雜的感情漩渦裏隻忙亂於如何安慰對方,卻無意識忽略了時運的話。


    如今他才反應過來,如果不是季景和在錄口供的時候故意挑釁、顯露敵意,時運隻會把他當作一個普通的線索提供人看待,即便有自己的反常舉動在前,也不會那麽準確地聯想發現他與季景和這段關係。


    薑至的脊背有些發涼。自己調去警局、身邊多了新的睡友,這些季景和全部都知道。


    “季景和,你又越線了。”薑至心裏對季景和僅存的耐心被消磨殆盡,他也毫不客氣地亮出了自己的利刃,“我好像從來沒有和你提過我的工作調動,也沒提過他的職業。”


    工作調動可以從通過互聯網公示文件中得知,但親密關係確是無法從公開渠道獲取的,想要得知隻有兩種途徑:一是目擊,二是自己主動告知。很顯然薑至不可能告訴對方自己的私生活,可能性就隻剩下一個。


    “你是什麽時候撞見的?”薑至迎上對方露骨的視線,語氣鋒利如同杯中融化的碎冰。


    偽裝像浴袍一樣被輕易剝除,兩人都不再拐彎抹角,句句直切要害。


    “你像之前那樣洗完澡去到他家樓下的時候,像第一次來我診所那晚一樣把車停在路邊不敢上去的時候。”季景和捏住酒杯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似乎是極力克製著達到極限的情緒,“我都知道,dj,你們關係像我們一樣結束的那天我也一定第一個知道。”


    意識到季景和對自己行蹤了如指掌的薑至同樣握緊了拳頭,對方陷入了偏執的誤區,他無法控製也不能強迫改變對方的情感,隻能理性表達自己堅決的態度。


    “是,我之前和你同喝過一杯酒,但是中途我不想繼續了。曾經喝過並不是你強迫我繼續的理由。從一開始我們就達成了共識,horus,這是一段不涉及感情、隨時可以喊停並互相尊重的關係,不是嗎?”


    “你能毫無芥蒂地進他的家門,而我們隻能躺在診療室的床上。同樣是睡友,為什麽你對他的態度和對我不一樣?”季景和笑著,卻沒有溫度,一字一句抗議著對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罪行,“你也不曾平等地對待過我。”


    看著薑至與往常相去甚遠的穿著,他不受控製地咬緊了牙關。薑至在他麵前從來都沒有這般隨意的打扮,即便是在診所履行睡友協議時對方睡衣下擺都防備地束進睡褲裏。薑至今天身上的這件t恤明顯大出本人身型幾號,衣服的主人是誰不言而喻。


    自己隻是沒忍住牽了他的手便被剝奪了資格,而狠心的裁判卻任由後繼者的氣息包裹自己。這一係列的變化仿佛一麵鏡子,將他的不堪與失敗反照甚至放大。


    “我知道人是會變的。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不會變。”季景和深唿了一口氣,試圖用溫柔的眼神覆蓋尖銳的情緒,最終還是失敗了。他猛地扯下自己領口,扣子崩落在桌麵,其中一顆像溺水的石頭沉入酒杯。


    被藏於胸口的雙j紋身刺入薑至的眼睛,那是季景和不用剖就能交出的心,是他對自己赤裸、無禮又病態的占有。


    薑至指腹不受控製地發麻顫抖,不知道是因為被冰冷的杯溫麻痹還是季景和有些病態的行為讓他驚異。薑至從未想過並且反感以這種方式存在於他人如此私密的部位。


    他幾乎是同時移開了視線:“為什麽要給我看?”


    坦白的反麵是撕破臉,這一招出了,兩人之間便再沒有緩和的餘地。


    “沒什麽,就是突然不想裝了。”季景和手指覆上紋身的其中一個字母,珍重地描摹,“把它當秘密守著沒意思,他之前看過了,我想你也該看看。”


    “不如讓你更反感,又何嚐不是一種對我的在意。”


    季景和的執念就像沁入他皮膚而洗不淨的消毒水味一樣久久不散,他替很多人撫平了心靈的創傷,卻無法控製自己精神上的潰爛。而薑至或許是他遇到過最不聽話的“病患”。


    薑至不擅長處理這樣極端的情緒,他本想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你的個人情緒完全影響不到我”,可最終還是怕激怒他止住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horus。當初我選擇和你達成協議,是因為認為我們是同一種人,為了達到目的願意破格,知道明碼標價和對等交易。”他重新看向季景和,認真注視對方的眼睛,“我很感謝你曾經對我的幫助,我想我也盡可能迴報你了,但絕對不是以交往的方式。我們作為睡友的關係叫停不是你有什麽問題,而是我很早之前就已經心有所屬,隻是沒有意識到。”


    對親密關係的抗拒讓他反應激烈,可能說結束的時候過於圓滑,在對方心裏留下了隱患的刺。


    “我和時運認識很多年,一起經曆的事情決定了他在我生命裏有著他人無法取代的分量。你不需要拿自己和他比較,你們本來就不屬於同一個砝碼盒,強行對標對你不好。”薑至仔細迴想了季景和剛才情緒失控時的話,隱約發現了關鍵所在,“我曾經也陷入過感情上的誤區,走出來之後發現,被錯誤情緒支配讓我浪費了很多時間也錯過了很多真相。”


    “你也會遇到一個帶你走出來的人,但不會是我。”薑至的語氣很溫和,泯去了兩人之間一切的不快,像朋友那樣安慰他,“我很抱歉之前強硬的態度給你造成了傷害。我希望我們當初一拍即合的瀟灑與默契能夠維持到結束,如果你願意,也包括今後。”


    “真心的。”


    漫長得如同一場窒息的沉默之後,季景和伸手攏住了敞開的領口。


    “輸給無法改變的時間和出場順序,我也不算冤。”他主動走下了台階。產生釋然的想法是一瞬間的事,但放下的過程本身是漫長的。


    如果說薑至睡在自己身邊隻是機械地維持生命體征,那麽時運的存在卻讓他原本的幹枯生活有了新綠。他對薑至的感情在萌芽階段被攔腰拔除,被幹脆的拒絕傷到之後逐漸扭曲,最後在發現對方離開自己的幫助後變得更鮮活而達到執怨的極點


    他以為自己的存在對薑至而言是特別的,但原來這個假設從未成立過。季景和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走入了極端,隻是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


    自己因此做過那麽多難以啟齒的事情,薑至的反應令他感到羞愧,他盯著桌麵上的紐扣,輕聲歎了口氣:“可能我也需要一次諮詢。”


    薑至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才發現一刻鍾前時運就和自己說已經到門口了。他起身與季景和道別,對方的反應非常淡,像是放手一般點了點頭。薑至知道他們之間的分歧算是解決了。


    造緒的大門和內部空間有一個夾角,因此有視野盲區。薑至小跑著過去撲到時運身邊:“為什麽不進來?”


    第56章 情難自禁


    時運插兜半靠著牆麵,陽光透過玻璃門傾斜搭在他的右肩膀上,從下頜角附近擦過,照亮了沾著些許咖啡液的唇,其餘的五官則淹沒在陰影裏。估計是等待過程中有些無聊,他手裏握著一杯喝了大半的冰美,吸管頭附近雜亂交疊的咬痕顯示出他內心的煩躁。


    “怎麽不進來?”薑至抱住他後背的時候摸到了一手夏日的滾燙,也不知道他在這兒站了多久,感覺衣料都快逼近燃點。


    時運往後退了半步卸去衝力,將手中的冰美舉高以防濺到薑至,另一隻手則穩穩接住他,兩人在牆角短暫相貼了一秒便分開。


    時運像收到工作指令的搜索犬那樣繞著他打量了一圈,見他渾身上下沒有任何異常,也沒有沾到討厭的味道,這才鬆了口氣,迴答道:“我見時機不合適,就沒進來。”


    這話便是間接承認自己目睹薑至剛才和季景和一桌了。


    “怎麽不合適了?”薑至卻不饒他,戳了戳他的手臂,反問道,“你的假想敵也在場,不是更應該進來嗎?”


    “我進去了不是更給他添堵嗎?誰知道他個病態偏執狂被激怒了會對你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時運突然閘住嘴,硬生生吞了後半句話,像是惹了瘟神一樣立刻牽著他的手出了造緒的門口,“不行,待會兒路過街市還是買點柚子葉迴家給你煲水洗澡去去晦氣。”


    “你笑什麽?我是認真的,巴不得雙管齊下呢。”時運一邊說一邊將喝空的杯子投入街邊的垃圾桶,“要不是室內嚴禁生火,我一定叫你順便把火盆給跨了。”


    柚子葉和跨火盆是明灣民俗中當之無愧的驅晦去黴典型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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