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夜色，曾國荃繞到田家鎮上遊，避開革命軍海軍戰船的封鎖，渡江迴到長江南岸。
楚軍投降後，革命軍南洋艦隊騰出手來，在田家鎮一帶巡遊，封鎖長江，防止湘軍渡江。湘軍隻能等到天黑，才敢乘坐小船渡江，在兩岸間傳遞消息。
曆來軍隊守衛半壁山、田家鎮，必須借助水師，靠水師溝通兩岸守軍。隻有這樣，半壁山、田家鎮才稱之為天險。否則，兩岸守軍唿應不靈，如同一條斷掉的扁擔，根本就擔不起守衛天險的重則。
已是四更天，曾國荃乘坐小船，在長江南岸一個名叫老渡口的地方登陸。此地扼守吉字營後路，位於半壁山西側五裏外，有三營湘軍在此防守。
老渡口有一條不大的河流，人馬可以徒涉。正是淩晨時分，夜色晦暗，河東岸卻聚集了不少人員，舉著火把，似乎正在議論什麽。
曾國荃心下起疑，擔心是革命軍在老渡口登陸，要抄襲吉字營的後路。但放眼長江，並未看到革命軍的戰船。他久經戰陣，臨危不亂，派了兩名得力的親兵過去探聽情況。
原來是吉字營自己人，有四五十個士卒。他們深夜聚會，自然沒什麽好事，而是在密謀逃跑。
有個領頭的說：“我查探清楚了，咱們的營官羅長官，今夜不在營裏，也不在船上。我看，十有八九是投降粵匪了。”
另一個士兵附和道：“羅長官是水師統領。粵匪的鐵甲艦縱橫長江，任誰見了都害怕。羅長官手底下原本還有一艘汽輪，根本就不敢用，直接送給了曾大帥。”
士兵口中的羅長官，指的是羅逢元，是吉字營水師名將。此人作戰非常勇猛，吉字營行軍打仗，羅逢元常常充作吉字營的水路先鋒。
吉字營是曾國藩嫡係中的嫡係，各方麵都受到湘軍大營的照顧。它雖然成立得晚，卻後來居上，成為湘軍精銳。
曾國藩為扶植曾國荃，從湘軍各部調來猛將、謀士，又在後勤、餉糧、軍械等各個方麵優待吉字營。是故，吉字營與其他湘軍不同，並非純粹的陸軍部隊，有裝備阿姆斯特朗重炮的炮隊，還有自己的水師營。
羅逢元便是吉字營的水師主帥，官居水師參將。水師機動性更強，活動區域更廣，對戰場形勢的掌握也更為精準。羅逢元料定吉字營必敗，趁曾國荃渡江之際，也帶上親信逃離半壁山，向革命軍投誠。
此刻正在聚集議事的士卒，就是羅逢元的部下、吉字營水營官兵。聽說羅逢元逃跑，大家也都大膽了許多，說話也更無顧忌：
“我有個親戚在楊大帥的水師，聽說武穴水戰，打得極為慘烈。粵匪以少勝多，我軍水師幾乎被全殲，絕大多數戰船都被焚毀，就連固若金湯的武穴炮台，都被粵匪轟得坍塌大半。”
“修這個炮台，據說花了二十萬兩銀子。再加上購買的阿姆斯特朗炮，非三十萬銀子不可。早知道炮台不頂用，把錢拿出來分給大家多好！”
“你們有沒有發現，羅參將的親信都不在營裏。如果羅參將要跑，一定會帶上親信。現在親信都不在營裏，不是跟著羅參將跑了，又是去哪了？”
“老羅真不夠義氣，自己要走，也不帶上我們。”
“就是。既然他能走，咱們為什麽不能走？”
……
湘軍士卒越說越激動，恨不得立即逃命。隻是，人一多，就容易意見不一。這時候，有人說起了喪氣話：
“就怕大帥軍法嚴，現在形勢又急，抓到了我們，非砍頭示眾不可。”
“是啊，咱們都是羅長官的同鄉，大部分都是湘潭人。現在逃命，積累下來的軍餉一個子兒也拿不出來。就算逃到了湘潭，巡撫駱大人、府台周大人都聽大帥的，抓到了我們，還是一個死。”
想逃命的人居多，他們紛紛反駁起來：
“咱們是水營官兵，本來在長江上漂泊，就比陸軍危險。現在沒了船，上峰要咱們上岸戰鬥，又沒有武器，發給咱們一些竹槍做武器，不明擺著讓咱們去送死嗎？”
“還湘潭呢？聽說革命軍已經攻下衡陽，羅大帥都戰死了。說不定，人家革命軍現在都攻下湘潭了。”
“咱們不能逃迴湖南，不妨向革命軍投誠。革命軍一直優待俘虜，去投順革命軍，革命軍百分百不會殺我們。”
“不錯，或者去投降左大帥也不錯。聽說左大帥投降後，很受革命軍的優待，革命軍要封他做師長，讓他去攻打江西。占了江西，革命軍就許他做江西巡撫。”
“還江西巡撫呢？人家中華帝國沒有巡撫，人家的藩台叫省長，巡撫叫省委主任。這事呢，聽說是左大帥自己說的。他寫了一篇《告湘軍同袍書》，被革命軍印刷成紙張，在半壁山陣地到處散發。”
“可不是呢！聽東邊的陸營兄弟說了，革命軍到處印發傳單，允許湘軍官兵持此傳單，作為投降的憑證。東邊的陸營兄弟，爭相私藏傳單。”
“他娘的，大帥讓咱們守西麵，西麵倒沒什麽傳單。到時候投降革命軍，咱們手上連個憑據都沒有。”
……
這時候，有人攛掇一個名叫姓馮的人，說道：“馮大哥，聽說你有一張傳單。您又識字，念給大家夥聽聽吧。”
那名姓馮的湘軍說道：“可別亂說，私藏粵匪傳單可是要殺頭的。”
眾人都知道他有傳單，一個勁地攛掇他。那姓馮的架不住大家，隻好說道：
“好的，諸位兄弟，你們可不能坑我。我確實有張傳單，是昨天下午用了一兩銀子跟人交換的。我念給你們聽，你們可不許出賣我。”
再三叮囑之後，姓馮的就著火把，向大家念給了革命軍的招降書。
湘軍士卒都豎起耳朵，認真聽讀，過後又群情激昂起來：
“革命軍優待俘虜，這是有目共睹、世所公認的。大家想想，就連長毛這種妖孽，都能改編成革命軍。咱們過去投奔他們，一定會受到他們的歡迎。”
“他們為了招降我們，承諾放棄‘鬼火’。人心都是肉長的，要是咱們還執迷不悟，人家接著在咱們身上使用‘鬼火’，咱們就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不錯。馮大哥，您念過書，有文化。您發表下意見，我們都聽您的。”
……
楚軍投降後，革命軍南洋艦隊騰出手來，在田家鎮一帶巡遊，封鎖長江，防止湘軍渡江。湘軍隻能等到天黑，才敢乘坐小船渡江，在兩岸間傳遞消息。
曆來軍隊守衛半壁山、田家鎮，必須借助水師，靠水師溝通兩岸守軍。隻有這樣，半壁山、田家鎮才稱之為天險。否則，兩岸守軍唿應不靈，如同一條斷掉的扁擔，根本就擔不起守衛天險的重則。
已是四更天，曾國荃乘坐小船，在長江南岸一個名叫老渡口的地方登陸。此地扼守吉字營後路，位於半壁山西側五裏外，有三營湘軍在此防守。
老渡口有一條不大的河流，人馬可以徒涉。正是淩晨時分，夜色晦暗，河東岸卻聚集了不少人員，舉著火把，似乎正在議論什麽。
曾國荃心下起疑，擔心是革命軍在老渡口登陸，要抄襲吉字營的後路。但放眼長江，並未看到革命軍的戰船。他久經戰陣，臨危不亂，派了兩名得力的親兵過去探聽情況。
原來是吉字營自己人，有四五十個士卒。他們深夜聚會，自然沒什麽好事，而是在密謀逃跑。
有個領頭的說：“我查探清楚了，咱們的營官羅長官，今夜不在營裏，也不在船上。我看，十有八九是投降粵匪了。”
另一個士兵附和道：“羅長官是水師統領。粵匪的鐵甲艦縱橫長江，任誰見了都害怕。羅長官手底下原本還有一艘汽輪，根本就不敢用，直接送給了曾大帥。”
士兵口中的羅長官，指的是羅逢元，是吉字營水師名將。此人作戰非常勇猛，吉字營行軍打仗，羅逢元常常充作吉字營的水路先鋒。
吉字營是曾國藩嫡係中的嫡係，各方麵都受到湘軍大營的照顧。它雖然成立得晚，卻後來居上，成為湘軍精銳。
曾國藩為扶植曾國荃，從湘軍各部調來猛將、謀士，又在後勤、餉糧、軍械等各個方麵優待吉字營。是故，吉字營與其他湘軍不同，並非純粹的陸軍部隊，有裝備阿姆斯特朗重炮的炮隊，還有自己的水師營。
羅逢元便是吉字營的水師主帥，官居水師參將。水師機動性更強，活動區域更廣，對戰場形勢的掌握也更為精準。羅逢元料定吉字營必敗，趁曾國荃渡江之際，也帶上親信逃離半壁山，向革命軍投誠。
此刻正在聚集議事的士卒，就是羅逢元的部下、吉字營水營官兵。聽說羅逢元逃跑，大家也都大膽了許多，說話也更無顧忌：
“我有個親戚在楊大帥的水師，聽說武穴水戰，打得極為慘烈。粵匪以少勝多，我軍水師幾乎被全殲，絕大多數戰船都被焚毀，就連固若金湯的武穴炮台，都被粵匪轟得坍塌大半。”
“修這個炮台，據說花了二十萬兩銀子。再加上購買的阿姆斯特朗炮，非三十萬銀子不可。早知道炮台不頂用，把錢拿出來分給大家多好！”
“你們有沒有發現，羅參將的親信都不在營裏。如果羅參將要跑，一定會帶上親信。現在親信都不在營裏，不是跟著羅參將跑了，又是去哪了？”
“老羅真不夠義氣，自己要走，也不帶上我們。”
“就是。既然他能走，咱們為什麽不能走？”
……
湘軍士卒越說越激動，恨不得立即逃命。隻是，人一多，就容易意見不一。這時候，有人說起了喪氣話：
“就怕大帥軍法嚴，現在形勢又急，抓到了我們，非砍頭示眾不可。”
“是啊，咱們都是羅長官的同鄉，大部分都是湘潭人。現在逃命，積累下來的軍餉一個子兒也拿不出來。就算逃到了湘潭，巡撫駱大人、府台周大人都聽大帥的，抓到了我們，還是一個死。”
想逃命的人居多，他們紛紛反駁起來：
“咱們是水營官兵，本來在長江上漂泊，就比陸軍危險。現在沒了船，上峰要咱們上岸戰鬥，又沒有武器，發給咱們一些竹槍做武器，不明擺著讓咱們去送死嗎？”
“還湘潭呢？聽說革命軍已經攻下衡陽，羅大帥都戰死了。說不定，人家革命軍現在都攻下湘潭了。”
“咱們不能逃迴湖南，不妨向革命軍投誠。革命軍一直優待俘虜，去投順革命軍，革命軍百分百不會殺我們。”
“不錯，或者去投降左大帥也不錯。聽說左大帥投降後，很受革命軍的優待，革命軍要封他做師長，讓他去攻打江西。占了江西，革命軍就許他做江西巡撫。”
“還江西巡撫呢？人家中華帝國沒有巡撫，人家的藩台叫省長，巡撫叫省委主任。這事呢，聽說是左大帥自己說的。他寫了一篇《告湘軍同袍書》，被革命軍印刷成紙張，在半壁山陣地到處散發。”
“可不是呢！聽東邊的陸營兄弟說了，革命軍到處印發傳單，允許湘軍官兵持此傳單，作為投降的憑證。東邊的陸營兄弟，爭相私藏傳單。”
“他娘的，大帥讓咱們守西麵，西麵倒沒什麽傳單。到時候投降革命軍，咱們手上連個憑據都沒有。”
……
這時候，有人攛掇一個名叫姓馮的人，說道：“馮大哥，聽說你有一張傳單。您又識字，念給大家夥聽聽吧。”
那名姓馮的湘軍說道：“可別亂說，私藏粵匪傳單可是要殺頭的。”
眾人都知道他有傳單，一個勁地攛掇他。那姓馮的架不住大家，隻好說道：
“好的，諸位兄弟，你們可不能坑我。我確實有張傳單，是昨天下午用了一兩銀子跟人交換的。我念給你們聽，你們可不許出賣我。”
再三叮囑之後，姓馮的就著火把，向大家念給了革命軍的招降書。
湘軍士卒都豎起耳朵，認真聽讀，過後又群情激昂起來：
“革命軍優待俘虜，這是有目共睹、世所公認的。大家想想，就連長毛這種妖孽，都能改編成革命軍。咱們過去投奔他們，一定會受到他們的歡迎。”
“他們為了招降我們，承諾放棄‘鬼火’。人心都是肉長的，要是咱們還執迷不悟，人家接著在咱們身上使用‘鬼火’，咱們就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不錯。馮大哥，您念過書，有文化。您發表下意見，我們都聽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