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秦日綱聽說清涼門已失,當即從床上一躍而起。


    秦日綱是太平天國元老,出身於煤礦礦頭,金田起義時,帶了兩千多名煤礦礦工加入太平軍。他執行力很強,作戰勇猛,因對洪秀全一片愚忠,受到天王府的信任。


    這樣的人適合衝鋒陷陣,卻不能獨當一麵。在太平天國曆史上,秦日綱作戰勇猛,喜歡帶頭衝鋒。但他既沒政治頭腦,也不擅長隨機靈變,難以擔當大任。


    昨夜清涼門傳來警報,秦日綱沒有第一時間帶兵增援,而是派了個部將前去查探軍情,自己則召集親軍,準備等情況明了之後,再帶兵重奪清涼門。


    消息滿天飛。


    有人說,城外的革命軍與城內的東殿殘軍裏應外合,奪下了清涼門。不久之後,東殿大軍將開進天京城,為東王報仇,把北殿、燕殿親軍屠殺殆盡。


    有人說,清軍江南大營乘夜發動反攻。城內有叛徒做內應,清軍才得以奪下清涼門。


    有人說,正在江西督師的國宗提督軍務楊輔清,聯合東殿悍將黃文金,從江西殺了迴來。在革命軍的幫助下,他們奪下了清涼門,準備為東王報仇。


    還有人說,問題沒那麽嚴重。隻是兩部太平軍火並,一部是東殿殘軍,一部是北殿殘軍。東殿殘軍占據了清涼門,準備招納城外的勤王大軍。


    ……


    不管怎麽樣,清涼門處出現了變亂。這意味著,天京的城防體係出現了漏洞。


    這對秦日綱來說,是極為嚴重的失職。一旦革命軍、清軍、或者東殿大軍乘虛而入,天京城就危險了。


    秦日綱點齊兩千親軍,天已黎明,立即向清涼門進發。這兩千親軍,是秦日綱早年做礦工時的兄弟,一路隨秦日綱東征西討,對他忠心耿耿。


    不過,天京事變後,太平軍人人自危。秦日綱更信任一個名叫肯.能的愛爾蘭雇傭兵,讓肯.能做他的貼身衛士。肯.能手下有四個黑人衛士,與秦日綱形影不離。


    第一次鴉片戰爭後,中國五口通商,很多洋人來華冒險。太平軍掠奪了很多財富,花大力氣招募洋人,軍中便有不少洋人雇傭兵。清軍同樣不遑多讓,上海那邊已經開始編練洋槍隊了。


    秦日綱帶兵未到清涼門,收到弟弟秦日南送來的情報:攻奪清涼門的不是別人,正是佐天侯陳承瑢。


    秦日綱略感放心。陳承瑢也是廣西老兄弟,與他私交甚篤。自己人鬧事,好言宣慰一番,搞不好就能化幹戈為玉帛。


    靠近清涼門時,那裏已經圍了許多太平軍。他們手足無措,似乎並沒有打算強攻,反而圍在那裏議論紛紛。


    秦日南聽說哥哥帶兵過來,仿佛等到了救星,一溜煙跑了過來,向他介紹敵情:


    “燕王,陳承瑢與城外革命軍聯手,奪占了清涼門。他們聲稱要為東王報仇,提出為東王平反、收殮東殿官兵屍體、尋找東王世子等要求。”


    太平天國規矩甚嚴,對稱唿非常講究。秦日南雖是秦日綱的親弟弟,平常亦要恭恭敬敬地稱他“燕王”。


    秦日綱眉頭緊皺,說道:“什麽為東王報仇?我們已經殺了韋昌輝,已經為東王報仇了。”


    他了解天京事變的內幕,也知道陳承瑢是事變的幕後黑手。陳承瑢如此反複無常,令秦日綱非常不齒。但當著太平軍將士的麵,秦日綱也不好多說什麽。


    秦日南拿來一張傳單,低聲說道:“燕王您看,陳承瑢到處散發傳單,城內太平軍頗受蠱惑,大家議論紛紛,軍心已經浮動。”


    秦日綱略微掃了一眼傳單,上麵寫的無非是東王為天國鞠躬盡瘁,卻死於非命,天王至今不給說法。各地東殿部隊義憤填膺,軍心浮動,有嘩變之虞。


    為安定人心,也為了天國大局,陳承瑢決定發動兵諫,要求天王府為東王平反。至於城內各處太平軍,則要明辨是非,不得阻撓東殿大軍,“以免同室操戈”,為敵軍所乘……


    秦日綱把傳單撕成碎片,說道:“這十有八九是革命軍的詭計,想乘機奪取天京。陳承瑢慣於兩麵三刀,這次又勾結革命軍,引狼入室。


    “他這次散發傳單,一是為了蠱惑軍心,二是緩兵之計,要接應城外大軍入城。”


    秦日綱能做上燕王,見解高人一等,令秦日南大受啟發。


    不過,秦日綱做事不夠果斷,決定先禮後兵,希望陳承瑢可以知難而退。


    他派秦日南到清涼門前叫陣,要求與陳承瑢會晤,打算和平解決此次衝突。


    革命軍忙了一夜,仍在加緊部署防禦措施,準備抵禦太平軍的反攻。清涼門處的防禦,由王樹仁負責。李銳則坐鎮城外戰船,隨時策應城門守軍。


    為了拖延時間,也為了麻痹敵人,王樹仁決定派陳承瑢與秦日綱會晤。


    陳承瑢雖不願意,卻已身不由己。在兩名家丁的護衛下,陳承瑢來到太平軍中,與秦日綱見了麵。


    陳承瑢工於心計,為人圓滑,一見秦日綱就說:“秦兄,我們哥兒兩個自金田起義時,就是天王的左膀右臂,常常在一起並肩戰鬥。


    “去年牧馬人事件中,我替你抱不平,與你共進退,共同受罰。有這份交情在,何至於兵戎相見?”


    陳承瑢其實比秦日綱年長。因秦日綱官位高,陳承瑢隻能稱之為兄。


    秦日綱冷笑一下,說道:“兄弟,私是私,公是公。你我私交雖好,我卻不能因私廢公。”


    他口才欠佳,拙於言辭,平時就沉默寡言。即便到了這種要緊的場合,秦日綱依然說不了幾句話,就停頓了下來。


    陳承瑢能言善辯,見感情牌打不通,便轉而說道:“論公事,東王勞苦功高,是天國當之無愧的棟梁。天王詔令北奸擅殺東王,又下詔斥責東王為東孽。


    “各地東殿部隊深感不服,甚至已有嘩變投敵者。為了天國大局,也為了各殿軍馬的團結,我願舉行兵諫,請天王下詔為東王平反,宣慰各地東殿部隊。”


    秦日綱知道天王洪秀全已經蒙難。他心想,以陳承瑢的精明,想必也知道此事,何以又提出這種要求呢?無非是緩兵之計。


    但他與陳承瑢畢竟是同袍手足,曾經一起出生入死,患難與共。秦日綱不忍手足相殘,說道:


    “兄弟,你雖然好心兵諫,卻不該擅自與革命軍勾結,更不該奪取城門,置天京於險境。我勸你懸崖勒馬,與革命軍斷絕往來,把清涼門交出來。待我奏明天王,你或許還能保住功名祿位。”


    陳承瑢比秦日綱聰明,兵馬既已出動,豈是隨隨便便可以撤迴的?但為了爭取時間,他對秦日綱說道:


    “秦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發動兵諫,實因迫不得已。就請你奏明天王,請天王為東王平反,收殮東殿部隊、僚屬的屍體。我再好言勸告革命軍。雙管齊下,庶幾可以平息爭端,穩定軍心。”


    秦日綱自以為得計,與陳承瑢握手言和,然後返迴天王府,親自向幼天王匯報交涉情況。


    天王府儀製甚嚴,戒備也很嚴密。此時,他們已經聽說了清涼門的變亂。陳承瑢引狼入室,天王府上下都憤恨不已。


    秦日綱一身戎裝,又是陳承瑢的好友,受到天王府的猜忌。但對秦日綱來說,心裏又很不是滋味。


    前兩天,秦日綱剛迴天京時,天王府把他看作國之柱石,對他格外籠絡,賞賜頗豐。


    可今天,秦日綱的好友陳承瑢謀反,秦日綱又擅自與陳承瑢接觸,沒有立即反攻清涼門,天王府上下都沒好臉色給他看。


    好不容易見到幼天王,已是中午時分。秦日綱饑腸轆轆,顧不得吃飯,跪在金鑾殿內,向幼天王介紹清涼門的現狀,又提出了陳承瑢的要求,建議幼天王接受。


    他既想保全陳承瑢,又不敢悖逆幼天王,陳述完畢,隻得痛哭流涕,感歎時局危難。


    幼天王、洪家豬狗相顧失色,不知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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