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交問題上,不管從客觀上還是主觀上,楊烜更傾向於與美國交好。相比於英、法、俄等歐洲國家的蠻橫粗暴,美國人顯得溫和許多,侵略性並不那麽明顯。


    現在,越國剛剛建國,各大國還在觀望。隻要能爭取一個大國率先承認,越國外交孤立的形勢就會得到緩解。


    唐約翰受楊烜所托拜訪麥蓮,正式提議兩國建交。麥蓮態度曖昧,卻收下了一千法幣的賄賂。迴來後,唐約翰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匯報給楊烜,頗感不悅,說道:


    “這位麥蓮專員,真是一點兒也不像個美國人,說話吞吞吐吐,做事猶猶豫豫,一點兒都不爽快。美國國務卿麻西已經經過麥蓮訓令了,要他盡可能與華夏境內各個政府建立外交關係。


    “他收了我們一千法幣,卻仍不急著與我們建交,吊我們的胃口,真是可惡。”


    對於越美建交,楊烜還是很有把握的,說道:“老唐,不要著急。我們中國官場有句老話,叫做‘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現在是人情社會,想來全世界莫不如此。麥蓮既然已經收下了那一千法幣,又得到了美國方麵的授權,後麵必會發動越美建交。


    “隻是,麥蓮知道越國迫切需要與美國建交,好擴大越國的聲望。他便想以此為契機,吊一吊我們的胃口,好為美國爭取到更大的利益。”


    唐約翰覺得楊烜分析得有理,附和道:


    “再者,我們之前征伐越南,得罪了法國人。而法國是美國的傳統“友邦”,在美國獨立戰爭中出力甚大。麥蓮不想在建交問題上表現得太過積極,以免‘傷害法國的感情’。”


    楊烜思忖片刻,說道:“我本想好生招待麥蓮一番,與他展開麵對麵的坦誠交流,再談判建交問題。他既然這番做作,咱也不必再客氣了。


    “咱們也晾一晾他。明天,我也不專門、單獨接見他了。我先去廣州市谘議局視察工作,再去廣州火車站剪彩。明天的活動你也參加,帶上麥蓮,讓他深入了解我們越國的情況。”


    唐約翰代理海軍司令,如今卻像是楊烜的外交助手。好在最近海軍事務不多,而越美建交又是當前頭等大事。唐約翰欣然應命,派人送信給麥蓮。


    第二天,麥蓮特意帶上秘書丁韙良,提前來到了廣州市谘議局。與太平天國、清國打交道時,麥蓮最懊惱的是,對方根本就不願與之接觸,更不願與之平等對話。


    楊烜讓他近距離參觀谘議局,現場旁聽議員辯論,令麥蓮頗有意外之喜。


    廣州市谘議局議長為伍崇曜,借用了伍家一處宅子作辦公地。


    局裏有九個常任議員,領月薪,每周五天過來辦公,處理日常事務。另有四十多個非常任的議員,領津貼,每周三過來集會一天,討論決定重要事務。


    這天正是周三,廣州谘議局要召開周會。因為楊烜今天上午要來谘議局視察,局裏特意準備了幾個棘手的議題,希望可以借助楊烜的力量破解難題。


    議員尚未到齊。麥蓮隨處走了一會兒,便看見唐約翰走了過來。經過兩天相處,兩人已經熟悉。唐約翰就像個老朋友,為麥蓮介紹谘議局的情況。


    麥蓮笑道:“約翰,你這位海軍司令軍務繁忙,怎能有勞你做導遊呢?”


    唐約翰也哈哈大笑,說道:“你是越國的貴客,越王非常重視,我又哪敢怠慢你呢?”


    一旁有個氣宇軒昂的中年人,也跟著笑起來。唐約翰介紹道,這位中年人便是谘議局議長、越王嶽父伍崇曜。


    麥蓮大感驚奇,向伍崇曜鞠躬致敬,說道:


    “伍先生,令堂是美國家喻戶曉的人物,在美國有著廣泛的投資,幫助了許多美國商人。我代表美國聯邦政府,向您、向伍家致以深深的感謝。”


    麥蓮的話並不誇張。伍崇曜的父親伍秉鑒是當之無愧的世界首富。伍家在伍崇曜手裏雖然有所沒落,但在軍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已經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伍崇曜對道:“先父在世時,與貴國商人有著深厚的友誼。敝人不才,也將繼承先父遺誌,與貴國商人加強合作,促進兩國之間的互利共贏。”


    這話說得很得體,麥蓮深為滿意。但伍崇曜事務繁忙,隻得抱歉離開,準備迎接楊烜、主持今日之會議。


    於是,唐約翰帶麥蓮找了個休息間,向他介紹起廣州谘議局的概況:


    廣州市谘議局獨立於軍政府,模仿西方市議會而設,負有拾取民意、糾彈政府、凝聚人心等職責。局裏共有五十個議員,廣州本地縉紳、工商界人士最多,另有駐軍、學界、工人、農民等方麵的代表。


    得益於伍崇曜的廣泛影響力,廣州谘議局在發動議員建言獻策、推動大項工程、宣傳軍政府政策方針等方麵,發揮出了重要作用。


    ……


    唐約翰講得洋洋得意,麥蓮卻聽出了端倪:廣州市谘議局似乎隻是個民意機關,並不像西方議會那樣擁有與政府平級的特權。


    就美國而言,美國地方城市與州、聯邦一樣,擁有參議、眾議兩個議會。這兩個議會彼此製約、配合,享有地方立法、批準預算、製定法案等重要權力。


    麥蓮是民主黨人,對美國議會政治頗為自豪,不免對廣州谘議局有些輕視,忍不住打斷了唐約翰,問道:“約翰,谘議局的經費從何而來?議員如何推舉?議長如何推舉?”


    唐約翰說話正得意,愣了一下,很快便領悟到麥蓮的話外之意,對道:


    “實不相瞞,華夏民智未開,廣州市民尚不具備參政議政的能力。谘議局詣在溝通市民與政府,促進政通人和,尚不具備實質性的權力。


    “盡管如此,谘議局的設立仍是一項極為有益的探索,極大地調動了市民的積極性,在籌集鐵路建設資本、推廣高等教育等方麵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至於谘議局的經費來源,主要來自軍政府的撥款。今年,軍政府試行預算決算製度。廣州市谘議局先提交預算申請,報同級軍政府審核調整,最後由廣州市軍政委員會批準。


    “議長由軍政委員會提名,再由全體議員選舉產生。議員主要由市民推舉,名額由廣州市軍政委員會分配,覆蓋縉紳、工商界、學界、工人、農民等各個階層……”


    看得出來,廣州市谘議局在形式上借鑒了西方市政議會;在內核上,谘議局仍是傳統縉紳參與地方政治的延續。然而,谘議局又吸收了工商界、工人、農民等“三教九流”,這無疑是一種巨大的進步。


    值此新舊交替之際,越國積極學習西方,實行現代預算製度,建立地方谘議局,為這個古老而遲滯的國度注入了勃勃生氣,使她再度煥發出強大的生命力。


    麥蓮不得不承認,相比於太平天國和清國,越國是個值得尊敬、值得交往的國家。但他老謀深算,不動聲色地說道:“谘議局是個很好的嚐試,我真期待看到議員們辯論議政的場景。”


    唐約翰對道:“今天越王視察谘議局。在中國,帝王蒞臨某個機構,通常是為了表示對該機構的強力支持。聽說谘議局也準備了幾個棘手的議題,必可使麥蓮先生一飽眼福。”


    沒多久,秘書來報,說越王已經蒞臨會場。唐約翰便帶著麥蓮,在旁聽席上找了個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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