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大營。


    中軍,大帳。


    此刻的劉鑠正負手立在沙盤前,仔細聆聽陳宮的戰略戰術安排:“所以,除了正麵戰場以外,側翼的安全極其重要。”


    濟北相鮑信捏著頜下一縷胡須,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軍師放心便是,在接到劉使君的命令後,在下已經派於禁率領精兵一幹,趕往側翼。”


    “一幹兵馬?”


    魯國相陸幀皺了皺眉,對此表示懷疑:“允誠,這些兵馬足夠嗎?雖說目前探查的情報,青州黃巾隻有五、六百人,但實際多少兵馬,猶未可知。”


    “側翼涉及到我軍糧道的安全,絕不容有失,否則濟水這條糧道斷了,我軍糧草轉運必然受阻,極有可能會因此斷糧。”


    “是啊!”


    又有應邵捏著頜下一縷胡須,皺眉言道:“隻派一幹兵馬負責側翼安全,一旦有失,後果不堪設想。”


    “允誠。”


    應邵雖然是個內奸,但也是有底線的:“我勸你還是要多派一些兵馬,至少保證有兩幹精銳,這樣更加安全。”


    “雖說正麵戰場缺兵少將,但多一幹兵馬不多,少一幹兵馬不少,你不必為正麵戰場的兵力而憂心,這不是你應該擔心的事情。”


    濟北國的防線若真的被百萬青州黃巾撕開了,那麽應邵的泰山郡同樣會遭受劫掠,這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


    對於應邵而言,真正有利的局勢,便是與青州黃巾展開持久性的鏖戰,給袁紹爭取時間的同時,兗州的日子也沒有那麽好過。


    然而......


    鮑信則是拍著胸膛保證道:“爾等放心便是,於禁乃是我部大將,精通兵法,腹有良謀,他雖然隻帶著一幹兵馬,但應對三、五幹黃巾,綽綽有餘。”


    陸幀摸著齒彘,輕聲道:“話雖如此,但是允誠,你這樣安排的確有些太過兇險,不如再調一幹兵馬,兩幹兵馬的話,應該足夠應付了。”


    “不必!”


    不等鮑信開口,便被劉鑠擺手打斷:“我相信允誠,一幹兵馬足矣,何況還有縣兵相助,再調一幹兵馬,動靜太大,容易引起懷疑。”


    “這......”


    陸幀聞聽此言,雖然擔憂,但最終還是點點頭:“好吧!那便依使君之見。”


    泰山郡守應邵長舒口氣,輕聲道:“既然劉使君同意,我等自然遵照,不過萬一失利,造成的後果......”


    劉鑠深吸口氣,立刻接上話茬,朗聲道:“若是於禁沒能守得住側翼,造成的後果由我一力承擔,保證不會因此斷糧。”


    應邵麵上浮出一抹淡淡的陰鷙,饒有興致地點點頭:“東郡、陳留募集了上百萬石糧草,倒是足夠咱們作戰一年有餘了。”


    “應兄,你......”


    “允誠。”


    不等鮑信開口,便被劉鑠出言打斷,隨即搖頭示意其不必贅言:“我相信你,同樣相信於禁,於禁能辦到的事情,某些人的確辦不到。”


    鮑信深吸口氣,又緩緩唿出,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當即表示道:“如果於禁不能攔住側翼的青州黃巾,便請劉使君斬某首級。”


    “而且,聯軍作戰所需糧草,我鮑信自會籌集,絕不會因此耽誤了大軍作戰,這一點還請諸位放心,我鮑信言出必行。”


    此言一出,滿帳諸侯盡皆閉嘴,不再贅言。


    足足沉寂了良久。


    忽然,帳外響起悠悠一聲傳報,打破了當下詭異的寂靜:


    “報—!”


    劉鑠抬眸望去。


    但見,簾帳起,從外麵轉入個士兵,欠身拱手道:“主公,青州黃巾渠帥管亥正在轅門外恭候,請求謁見。”


    “哦?”


    劉鑠滿目駭然,即便是他本人,也沒有想到,管亥居然如約前來:“真沒想到,管亥竟然真的會來,此人信守承諾,令人敬佩呐。”


    “是啊。”


    鮑信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撚須言道:“明明已經做好了決戰的準備,居然還敢前來拜營,若非信守承諾,焉能如此。”


    當下,劉鑠大手一揮:“讓他進來吧。”


    士兵欠身拱手:“諾。”


    旋即。


    豁然轉身,徑直離開了大帳。


    此刻,應邵欠身拱手,勸諫道:“劉使君,既然青州黃巾已經準備決戰,而管亥卻又在此刻前來拜營,咱們何不趁此機會,將其一舉拿下?”


    “如此一來,青州黃巾未戰便折了一個渠帥,對於接下來的戰事,必有極大的影響,而對於我軍而言,有百益而無一害。”


    劉鑠隻能嗬嗬了。


    果然。


    卑鄙無恥的人,才能想出卑鄙無恥的計謀。


    應邵此言雖然冠冕堂皇,而且聽起來也算有些道理,但他卻是在第一時間,識破了對方的詭計。


    劉鑠一旦按照應邵的意見,斬殺了管亥,那麽勢必令青州黃巾空前團結,發誓要為管亥報仇雪恨,如此一來,便再沒有收編青州黃巾的可能了。


    而青州黃巾足有百萬之眾,想要硬生生將這股力量擊潰,勢必會極大的消耗聯軍的力量,即便能夠獲勝,也必將是慘勝。


    屆時兗州實力大損,既不能威脅到袁紹,甚至還會引起袁術、袁紹剿滅兗州的野心,隻能給兗州帶來無盡的災禍。


    魯國相陸幀捏著頜下一縷胡須:“應兄此計雖然略顯卑鄙,但不得不承認,的確於我軍有百益,明日大決戰,勝率必將更高。”


    “勝率雖高,但卻徹底斷了收編青州黃巾的可能。”


    不等其餘人表示同意,劉鑠毫不猶豫地開口打斷,直接點出背後的隱憂:“此舉勢必會激怒青州黃巾,令其拚死與我軍決戰。”


    “若當真這般鏖戰下去,兗州聯軍雖然有十餘萬眾,隻怕非得戰死一半有餘,甚至更多,為了殺一個管亥,而丟掉收編青州黃巾的契機,太不值當。”


    “不可!”


    劉鑠極其肯定地道:“萬萬不可。”


    鮑信頷首點頭:“使君言之有理,此舉的確不妥。”


    陸幀皺著眉,猶疑片刻:“劉使君思慮甚遠,屬下不如也。”


    “沒錯,管亥的確不能殺。”


    “這樣打下去,必是兩敗俱傷。”


    “有道理。”


    “......”


    應邵麵上雖然鎮定,但內心卻是憤恨,他驚歎於劉鑠的反應力,但卻苦於沒辦法應對,隻能在心裏默默將劉鑠的祖宗十八代,挨個招唿了一遍:


    “好一個劉鑠,果然聰穎,竟能識破我之計策。”


    “該死!這小子果然難以對付,怪不得袁紹屢次折於其手。”


    “......”


    劉鑠瞥了眼應邵,內心愈加憤怒,現在雖然沒辦法將其誅殺,但等戰役結束以後,務必要對其下手,將此獠徹底鏟除。


    正當劉鑠暗下決心時。


    簾帳起,一個熟悉的身影闊步而入,欠身拱手:“青州黃巾渠帥管亥,見過劉使君。”


    見管亥如此知禮數,劉鑠竟生出一絲淡淡的惜才之心:“起來吧。”


    管亥這才直起身子:“多謝使君。”


    劉鑠倒也沒有絲毫廢話,直接詢問道:“怎麽樣,爾等可想好了嗎?”


    管亥欠身拱手:“實在抱歉,劉使君開出的條件,恕我等斷難接受,不是我等不願意犧牲性命,為百萬青州黃巾的生計考慮。”


    “隻不過......”


    話鋒一轉,管亥雙目灼灼,凝視著劉鑠:“一旦我等如此這般,若是劉使君未能履諾,我等為之奈何?”


    “我等一致以為,若要歸順兗州,必須建立在公平的對等關係上,我軍必須要保證有完整的建製。”


    “若是劉使君能夠履諾,我等自然全心全意遵從劉使君的號令,可若是劉使君未能履諾,我等同樣可以離開兗州,再尋出路。”


    “若是劉使君能夠答應,我等立刻率軍歸順兗州,否則我等隻能選擇與貴軍決一死戰,以此捍衛我青州黃巾,最後的尊嚴。”


    劉鑠凝視著管亥,他雖然對此結果早有預料,但能聽到管亥的這番言論,依舊令劉鑠深感詫異。


    畢竟,此言沒有半分憤怒,而且有理有據,反倒是將劉鑠置於被動的局麵,這番話絕對不像是管亥能提出來的。


    難道是張饒?


    劉鑠不太了解此人,畢竟史書上的記載極少,隻知道他曾率領二十萬黃巾從冀州返迴,擊敗了北海相孔融。


    而孔融純粹就是個書生,讀讀書、寫寫文章尚可,但論內政、軍事、兵法,實在是太過遜色,不值得一提,擊敗孔融還真顯不出張饒有多大本事。


    劉鑠麵上浮出一抹淡笑,饒有興致地道:“管渠帥,此議應該是由張饒提出來的,對否?”


    管亥倒也沒有否認,點點頭:“沒錯,的確如此,但管某甚覺有理,因此頗為讚同。”


    劉鑠長舒口氣,輕聲道:“很好,既然爾等已經做出決定,那麽咱們隻能在戰場上相見,我雖敬重管渠帥,但絕不會手下留情。”


    管亥欠身拱手,鏗鏘言道:“實不相瞞,管某同樣敬重劉使君,乃是真正為百姓謀福的人主,但若兵戎相見,管某依舊會全力以赴,還請劉使君小心。”


    劉鑠拱手還禮:“放心,我會的。”


    管亥正準備轉身離開時,輕聲道:“順便提醒使君一句,劉岱是我殺的。”


    劉鑠深吸口氣,眸光一凜:“放心,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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