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浮誇的電影裏,溫旭見過很多次這種車,可是,這還是溫旭第一次坐。就算早知道陳婉是怎樣的家境,真正麵對的時候,還是被這種非常直觀的物欲所衝擊。

    陳父搖晃著紅酒杯,打量著溫旭,溫旭一開始還可以直視,後來有些不自在的,假裝打量起四周來,就算明知道這樣,在陳父麵前,是很low的舉動。

    陳父笑了,把杯子放到一邊的吧台上,摸著大拇指上的扳指,說道:“年輕人,我倒想給你一個機會,和婉婉無關,純粹是欣賞。”

    溫旭不說話,他搞不清陳父賣什麽關子。

    陳父聳聳肩:“我隻是覺得,你和其他的人不一樣。”

    車子微微晃了下,停了下來,司機特意繞到後麵來,畢恭畢敬的問道:“請問前麵的路口,應該往哪裏轉。”

    溫旭如釋負重:“右邊,謝謝。”

    陳父笑:“看來溫同學你麵對著和司機一樣的問題呢。”

    一樣的,麵對著岔路口,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可是溫旭還和他不一樣,因為,這一次,沒有人可以為溫旭指路。

    人生怎麽可以這麽孤獨啊。

    長大至今,連個可以為自己指路的人都沒有,哪怕指的,是一條錯路,溫旭也希望有個人在自己身邊,遇到事情的時候,可以和他商量、傾訴。

    可是,那個人從沒出現過。

    陳婉不是,因為陳婉隻是給溫旭安排好一切,容不得他選擇。

    葛彗星,也不是,因為溫旭隻想把她保護的像溫室裏的花朵一樣,想讓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像以往二十多年一樣,見不到人世間的醜惡。

    可是,那種純粹的天真,好像真的,隻能由金錢來守護呢。

    陳婉純粹的圓滑,和葛彗星純粹的天真,原來,自己一樣都留不住。

    在陳婉迴來之前,溫旭已經有了這樣的想法。

    無論過了多少年,溫旭始終沒有從當初那個選擇得到陳婉庇佑的溫旭的陰影裏走出來,無論過了多少年,那種自卑,在心底最昏暗的角落,始終和溫旭同行。

    這些,溫旭都在某個夜晚,幡然醒悟。

    或許自己還是適合那種浪蕩的生活,或者是,孑然一身的生活,不該再禍害任何一位姑娘。

    而對葛彗星,五年的感情,說沒有不舍,連溫旭自己都不信。

    陳婉的突然出現,像是晴天裏的一道霹靂,又像是幫猶豫不決的溫旭點燃了導火索。

    溫旭甚至沒有辦法思考,就和葛彗星提了分手。

    再遲一步,都怕葛彗星發現那真實的自己。

    如果事情,隻走到溫旭和陳婉正式分手那晚,溫旭完全沒有必要心虛,完全可以理直氣壯的,挽著葛彗星的手,站在陳婉麵前,大大方方的介紹彼此。

    難過的,隻要是陳婉一人就好。

    溫旭要讓她知道,自己沒有她,過得也很好。

    也終於可以說出:“離開我,你後悔了吧。”

    這種話。

    隻可惜,事情到那時候,還沒有結束。

    對於一個在校學生而言,院線電影,是個多麽大的誘惑。對於急於想出人頭地、證明自己的溫旭,又意味著什麽。

    所以最後溫旭的選擇是,拿起旁邊早已準備好的酒,一路上都沒有碰過的酒,舉杯示意,然後一飲而盡:“那麽,就先謝謝陳先生您了。”

    陳父笑了,至於他在笑什麽。

    或許,隻有他自己才明白真正的意味。或許,是笑自己又能幫得上一個年輕的有誌青年,或許,是笑這一次,麵前的年輕人,終於沒有理由,再出現在女兒身邊了。

    這不是欣賞,而是交易,就像那些拿了錢滾蛋的人,本質上,並沒有什麽區別。

    那神色漸漸冷了下去。

    雖然欣賞,但是,遠遠不及陳家重要。

    到陳婉出現那天,溫旭才是真的後悔當初答應陳父的“禮物?”

    不過,他早該後悔了。如果他知道,當年的一切,一切都是陳父操縱的話。

    資金、人員、各種手續,都按照陳父的承諾,全部到位,隻不過開始是陳父提議開始,溫旭卻沒想到,結果,也將由陳父操作。

    院線電影不比以前溫旭拍的小電影,劇本就要選得慎重再慎重,

    劇本還沒選完,陳婉就已經訂婚了。

    音樂世家的長孫和陳氏集團的千金繼承人訂婚,俊男美女,活在金字塔頂端般的存在,王子和公主的結合,這些,是常人連想象都不敢想象的。

    他們不知道,有錢人的生活到底可以有多精彩,可以快樂到什麽地步,也不知道,有錢人有多無奈,無奈到不能選擇結婚對象,偶然可以像陳婉一樣,自己選擇一次,也是因為“條件符合”,並且,走出這一步,就再也沒有迴頭的機會。

    就算是後悔,自己選的路,打碎了牙齒,也要混合著鮮血,麵帶微笑地咽下去,還是把自己最光鮮的一麵留給大眾。

    那一年裏,溫旭和陳婉,都做了錯的決定。

    即便那是在當初的情形下,看起來最好的決定。

    但是,人要目光放得長遠一些,不是嗎?

    誰說拍院線電影,就一定會出人頭地,誰說拍網絡電影,就注定會籍籍無名?

    誰說,放棄一個並不了解的人,嫁給一個認識了大半輩子的“知己”,就真的會好過一點。

    溫旭上一次和陳婉分手,也是這樣,沉浸在工作裏,以為這樣就能忘卻痛苦。隻不過上一次幸運的是,事情做成了,陳婉也迴來了。

    而這一次,辛辛苦苦,從少年,熬成畢業時的大叔,

    有人會問,陳父這一步棋走的也是夠久的,陳婉已經遵從他的心意結婚,還有必要這麽對溫旭嗎?

    之不多是一個溫旭而已啊。

    可是知女莫若父,從陳婉第一次雲淡風輕的提起溫旭,從第一次見到溫旭,他就已經比兩個當事人更先知先覺的意識到,這個年輕人,對於女兒來說意味著什麽。

    他或許早就猜到,有一天女兒的四年,真的會累計到一定程度,不管不顧的來找溫旭。

    到那時候,陳父希望,自己已經斷了她的退路。

    這是對陳婉,最好的安排了。所以為了這最好的安排,就一定要有所犧牲,這個犧牲,就是溫旭。

    站在片場外,陳父看著昏黃的燈光下,裹著大棉襖看劇本的溫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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