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溫體仁在貪風瀰漫的官場尚能廉謹自律。《明史·溫體仁傳》說,溫體仁輔政多年,顧慮到朝中官員和他結怨的很多,不敢瓷意放肆,用廉謹來獲得皇上的好感,賄賂從不進門。這雖然是為了提防政敵攻擊,鞏固自己地位而採取的一種手段,但廉謹自律總比貪賄枉法要好得多,因此夏允彝《倖存錄》說,平心而論,不收賄賂是溫體仁的一個長處。


    其三,內閣同僚多庸才,反襯出溫體仁的鶴立雞群。這當然是他苦心經營的結果。那些內閣同僚都是他一手引進的,專門挑選一些庸才,濫竽充數。《明史·溫體仁傳》說,這是他的手段,目的在於”藉形已長,固上寵“。由於這個緣故,才華超群、聲望卓著的錢謙益、文震孟必然為他所不容。


    其四,溫體仁善於揣摩皇上心意。逢迎有術。楊士聰《玉堂薈記》說,溫體仁在位最久,不露破綻,關鍵是”主於逢迎“。皇帝作為一個獨裁者,都不喜歡大臣”批逆鱗“,而樂於接受逢迎,但逢迎也要有術。溫體仁就精於此道,每當皇帝向他徵詢軍餉事宜時,他都謙遜地說,素以文章侍從皇上,皇上不以為愚笨,提升至高位。其實臣愚笨無知,隻知道代皇上票擬諭旨不能欺騙。軍餉之類大事全聽皇上聖明裁決。皇帝不以為是虛偽,反以為是”樸忠“,愈加寵信不已。


    因這些緣故,當其他閣僚紛紛落馬之際,溫體仁穩坐相位達八年之久,而且一升再升,官至少師兼太子師,進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恩禮優渥,無與倫比。然而此人畢竟心術不正,以排斥正人君子為能事,又害怕群起而攻之,擅自規定,凡內閣公文一律不發給六部、六科,也不存錄。因此,溫體仁輔政八年的政績,首推驅除異已而不露痕跡。但是在他輔政期產,民變愈來愈嚴重,彈劾他輔政失職的奏疏不斷送到皇帝的禦案上。


    崇禎九年十月,工部侍郎劉宗周上疏,向皇帝揭發溫體仁的問題。這位一向剛直不阿的官員,語氣尖銳地責問:頻年以來,皇上惡私交,而臣下多以告訐進;皇上錄清節,而臣下多以曲謹容;皇上崇勵精,而臣下奔走承順以為恭;皇上尚綜核,而臣下瑣屑吹求以示察。八年之間,誰秉國成,而至於是?臣不能為首輔溫體仁不露痕跡的做法,使得劉宗周抓不住具體例證,因而顯得有點泛泛而談。溫體仁一麵為自己辯解,一麵詆毀劉宗周肆意誣陷。於是皇帝下旨,將劉宗周革職為民。


    崇禎十年四月,新安衛千戶楊光先,為了彈劾溫體仁,事先準備好棺材,然後向皇帝上疏,以死相諫,希望把溫體仁拉下台。因為準備一死,所以說話無所顧忌:溫體仁秉國以來,滿洲鐵騎兩次兵臨京城,”流寇“又在各省蔓延,平治之績安在?國危於上,而不去謀求平安之策;民怨於下,而不去思考體恤之法,扶持朝廷之責安在?忠告之言不受,睚眥之怨不忘,休休之量安在?唯有引罪矢官而去,才不至於貽誤國家。楊光先一個基層小官,也看到了政局的危機,但是要溫體仁引咎乎職的直接證據不足。不待溫體辯解,皇帝就下旨斥責楊光先”恣意亂政“,把他廷杖一頓以後,發配遼東。


    溫體仁自以為有皇上庇護,愈發肆無忌憚,為了鉗製輿論,必須對最具影響力的人下手。他慫恿前任蘇州推官周之夔、無聊文人陸文聲誣告張溥、張采創立的復社,什麽”結黨恣行“,什麽”把持武斷“,什麽”朋黨蔑旨“,罪名非常嚇人。其實復社不過是一個文人社團的聯合體,成員的精力集中於製藝以科學考試為目的,由於其成員如張溥、吳偉業、陳子龍、吳昌時等,不斷高中進士,而引人注目。溫體仁之弟溫育仁希望加入復社,以緩衝溫體仁與復社清流之間的矛盾。張溥堅決拒絕,溫育仁惱羞成怒,指使人編寫《綠牡丹傳奇》,諷刺復社諸君子。以後才有周之夔、陸文聲之流的攻擊。由於提學禦史倪元珙、海道副使馮元颺等正直官員主持正義,才使溫體仁的陰謀未能得逞。


    爾後,溫體仁又把矛頭對準與復社關係密切的東林巨子錢謙益。早在崇禎二年在會推閣臣侯選人時,溫體仁與周延儒勾結,藉口科場舞弊案,使得錢謙益”奪官閑住“,迴到了家鄉常熟縣。錢謙益在家鄉”閑住“了七年,溫體仁仍不放過他。用卑劣的手法收買常熟縣衙門的師爺張漢儒,誣告錢謙益在鄉裏作惡多端,企圖置他於死地。這個張漢儒不愧師爺出身,告禦狀的狀子寫得過分厲害。《虞陽說苑》中收錄了這份狀子,一共開列五十八條無中生有的罪狀,比如侵占地方錢糧,勒索地方大戶,強占官地營造市房,霸占湖麵強要漁民繳納常把它與文壇領袖相聯繫,不免令人生疑。這種誣方的手法也太拙劣了。


    當時的錢謙益被溫體仁整得狼狽不堪,罷官鄉居,那裏還有什麽權力,可以”把持朝政“、”操生殺之權“?這個張漢儒,錢謙益自撰的《丁醜獄誌》稱為”奸人“,《明史》稱為”常熟奸民“,然而決沒有膽量向錢謙益叫板,他背後一定有後台--當時人們紛紛這樣猜測。這個後台不是別人,正是權勢顯赫的內閣首輔溫體仁。文秉《烈皇小識》、王夫之《永曆實訐》都證實了這點,《明史·瞿式耜傳》說得最為清楚:”常熟直民張漢儒希(溫)體仁指,訐(錢)謙益、(瞿)式耜貪肆不法,(溫)體仁之主,下法司逮治。“如此看來,錢謙益自撰《丁醜獄誌》所說是可信的:”烏程(溫體仁)以閣訟逐餘,既大拜(引者按:指溫體仁升任內閣首輔),未嚐頂刻忘殺餘也。邑子陳履謙負罪逃入長安(北京),召奸人張漢段、王藩與謀曰:‘殺錢(謙益)以應烏程(溫體仁)之募,富貴可立致也。’(張)漢儒遂上書告餘,並及瞿給事式耜。“錢謙益被捕入獄,巡撫張國維、巡按路振飛連上疏皇帝,為錢謙益鳴冤。錢謙益自己在獄中也接連上了兩道奏疏,在為自己聲辯的同時,揭露溫體仁幕後操縱的蛛絲馬跡。他寫道:”(溫)體仁攘居揆席,慮臣姓字尚在人口,死灰或至復燃,顯示風指,陰設陷井必欲殺臣而後已。“然而他的聲辯得不到迴音,心境低沉,在獄中寫了三十首詩,藉以排遣內心的抑鬱,其中之一吟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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