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人口超過五百萬的城市,北京、武漢、南京、上海、蘇州、揚州、常州、廣州、深圳、香港十個。”


    “人口過二百萬的城市,沈陽、天津、真定(石家莊)、保定、開封、南陽、濟南、青島、太原、大同、潞州、安邑(運城)、長安、延安、鳳翔、南鄭、蘭州、成都、重慶、長沙、桂林、南寧、驩州、交州、新益、珠海、潮州、廈門、紹興、湖州、鎮江、合肥、江寧、鳳陽三十四個城市。”


    “像哈爾濱、長春、承德、福州等地,都逼近兩百萬人口,人口不受控製地向城市移動。”


    朱祁鈺道:“朕也頭疼,人口高度集中一個城市,弊端極大。”


    “不說其他,就是糞便處理,負擔都是極大的,像南方諸多城市,下雨之後內澇,每年都會淹死很多人。”


    “但城市裏的人實在太多了,怎麽也趕不走。”


    “以前叫城池,以防禦為主,所以叫城池。”


    “現在城池以坊市為主,隻能叫城市了。”


    “還誕生了市民階級,他們不從事農業勞動,依靠工廠、經商為生。”


    “可供應城市的米糧,可是從印度買迴來的,中樞又嚴格控製價格,導致很多糧商罷工,不願意做糧食生意。”


    “戶部、財部都派人了解過,做糧商確實不賺錢。”


    “若是米糧價格提高,城市人口壓力變大。”


    “而人口高度向城市集中,導致民間種地的人越來越少,像江南竟出現土地撂荒的罕見情況。”


    “中樞費勁巴力的去買糧食,國內有土地卻不種糧食。”


    “朕有什麽辦法?”


    朱祁鈺深表無奈:“南方不比北方,糧食儲存極難,成本自然是高的。”


    “閣部重臣竟想引入外來人口去種植糧食。”


    “被朕駁斥了,大明軍將流血流汗,不是給外人創造美好生活的!”


    聽見皇帝抱怨的話,陳嘉猷覺得頭大。


    好日子才過幾年啊,百姓竟墮落成這樣了?


    主要原因是放開奴隸。


    普通百姓家裏都養著一到兩個男奴,用來種地,小地主家裏都有十幾個,女奴恨不得湊出一個萬國拚盤。


    朱祁鈺都擔心,國內爆發農奴造反,然後反客為主,變成五胡亂華。


    國內看似三億人,估計有一億奴隸在民間生存,其實是四億人刨食,漢人比例被稀釋降低。


    甚至民間還出現了一種情況,偷偷讓奴隸生子,然後讓奴隸的兒子替代自己的兒子去服兵役。


    陳嘉猷咀嚼皇帝的話,這是考校。


    迴答結果,決定著他的仕途。


    “陛下,種地是天大的大事。”


    “微臣以為有三個原因,讓百姓不願意種地了。”


    “其一,是奴隸的使用,人皆有惰性,過度依賴農奴,不願意勞動,貪圖享樂,自然人口往城市移動。”


    “其二,因為大明日子安逸,人皆是短時動物,很少人居安思危,中樞強壓米價,導致民間不珍惜米糧。”


    “其三,陛下對百姓太好了,所以百姓認為可以欺辱中樞,打著歪算盤琢磨著怎麽占朝廷便宜,心思用歪了。”


    他的見解倒是獨特。


    朱祁鈺麵無表情,聽他說下去。


    “微臣有四策,請陛下細聽。”


    “其一,中樞提升糧價和房價,用房價控製人口,逼人口倒流,糧價、油價、肉價也提升,讓百姓生出城市居住不易的念頭。”


    “其二,加強移民,中樞對土地數量嚴格劃分,數量不夠的,全部移去新地。”


    “其三,中樞對農業進行補貼,增收城市居住稅,這筆稅補貼給農戶,讓農戶收入,略高於商販、工人收入。”


    “其四,嚴格控製民間奴隸數量,開始向民間征奴隸為役,把奴隸累死在民間,快速減少奴隸數量,並提高奴隸售價,讓普通人家用不起奴隸。”


    這個陳嘉猷,本事沒落下啊。


    朱祁鈺臉上露出滿意之色:“接著說。”


    “微臣以為,人口向城市高度集中,有大壞處,但也有小益處。”


    “人多力量大,人口集中,就會誕生高度發達的商業,手工業、製造業等密集型工廠,也會降低人力成本。”


    “而中樞對工廠是大力扶持,您也希望用機械替代人力,進而解決土地撂荒等問題。”


    “所以,能否找到一個支撐兩者的節點?兩全其美?”


    “中樞能否迴購一批土地,然後成立墾殖公司,雇傭一批城市勞動力,農忙的時候,就雇傭一批人去皇莊墾殖,農閑的時候也不用開工資,這樣一來,一年能節省兩到三個月的工資。”


    “而這些人還是城市人口,城市閑置人口能賺到錢,也解決了土地撂荒問題。”


    朱祁鈺愈發欣賞他:“你在印度這些年,沒浪費時間啊。”


    “微臣一分一秒不忍浪費,這些年雖看不到大明書籍,卻將印度書籍基本看完,是以有些粗淺見解,請陛下勿怪。”陳嘉猷笑道。


    “你這個辦法很好。”


    “但是,皇莊這個口子不能開。”


    “而收購撂荒土地,難免會形成大地主,土地兼並的問題,終究是要考慮的。”


    “墾殖公司可以試試,讓閣部去商議吧。”


    朱祁鈺笑道:“以你的功勞,可去地方當一任知府,曆練幾年,再調迴中樞。”


    大明高官,必須是進士,必須在基層曆練,當一任督撫,才能迴到中樞進入閣部。


    進士的標準從未降低過,雖然開恩科,但恩科卷麵更難,錄取率更低,對進士這一關是絕對嚴格把控。


    升遷之路是螺旋型的,從地方到中樞,再從中樞派去地方,反複幾次,才能當督撫,才能進入內閣七部六寺。


    陳嘉猷卻跪在地上:“微臣自知不是良臣益輔,也非曠世之才,中樞有李姚之偉才,地方有馬韓之雄才,臣不過米粒之珠,唯願一生在路上,為陛下出使各國。”


    朱祁鈺凝眉:“使臣這輩子沒什麽出息。”


    “雖然伱在印度十二年,為大明鞠躬盡瘁,你卻無法憑出使之功,躍居閣部。”


    “陳嘉猷,你要想清楚啊,要一輩子窩在鴻臚寺嗎?”


    陳嘉猷咬牙道:“煌煌盛明,怎能沒有使臣出使萬國?臣願意終生走在路上,為大明出使,為陛下揚威!”


    朱祁鈺有幾分感動,華夏為何屹立不倒,就是每一代人都會有些傻子,他們為了這個國家,鞠躬盡瘁;為了這個國家,死而後已。


    每一個時代都有,會前赴後繼的為這個國家,不辭辛勞的付出,甚至會為這片土地而死。


    這種赤誠的熱愛,才塑造了華夏之魂。


    陳嘉猷明明有更好的仕途,憑出使印度十二年之功,可以去地方當四年知府,迴到中樞再擔任侍郎幾年,再派去地方,七十歲之前一定能入閣部為重臣,執掌天下,流芳青史。


    可他卻選擇了一條最沒出息的路。


    在鴻臚寺一輩子,也當不上寺卿的,因為寺卿是不能出使的,要在朝中效力的。


    朱祁鈺將他扶起來:“陳卿,你為大明、為朕做的,朕不會忘記。”


    “朕會讓人把你的事跡寫下來,在你走過的路上樹碑立傳,讓後人永遠銘記你的功業。”


    “你雖在鴻臚寺,你雖是使臣,卻對大明有著重大功績。”


    “朕不會忘記,明人不會忘記,後人也不會忘記!”


    “你是大明英雄!是朕的張騫!”


    陳嘉猷感動地哽咽。


    他也有私心。


    大明根本不缺官員,看看俞經就知道,一個小小的縣丞,精通多門語言,精通醫術,對大明政策了如指掌。


    官員已經不是十二年前的官員了,而他在印度呆了十二年,和大明已經脫軌了,去地方當知府,怕是也會被上下糊弄,當個糊塗知府,半世英明葬送,淪落成笑柄。


    而大明卻稀缺使臣,邊永、潘本愚迴國後,執掌鴻臚寺,出使列國已經鮮有機會了。


    像他這樣有大聲望傍身的使臣,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他要做皇帝的張騫,一生走在路上,最後憑此功列入文廟,這是他的私心。


    皇帝大加賞賜後,便讓他迴去和家人團聚去了。


    “把邊永宣來。”


    很快,邊永進來。


    大明開海之後,尤其打崩了東南聯軍之後,真正做到了萬國來朝,大唐洋沿途各國,都跑來給大明進貢。


    鴻臚寺的工作是極為繁忙的,邊永有豐富的外交經驗,留在京師處理這些雜務。


    皇帝對萬國來朝這等虛名不看重,甚至還不要臉的四處勒索,根本就不要天朝上國的帽子。


    就要好處,隻要好處。


    這就讓鴻臚寺變得更忙了,以前鴻臚寺就是一個禮節部門,現在變成了勒索部門,皇帝開出的條件,他們極盡腦汁的去要。


    然後還要寫成成績單,公布天下,讓天下人看到皇帝多麽無恥。


    皇帝沾沾自喜的說:勒索萬國,才讓朕有當萬國大皇帝的感覺。


    “邊永,那些印度人你是怎麽安置的?”


    “陛下,微臣還想問您呢。”


    邊永苦笑:“那些印度人甚是不懂禮儀,微臣讓他們在學禮儀,還有人仗著會醫術,跟臣索要女人,真是一群野蠻人啊。”


    “找些印度女奴賞給他們,不許漢女和他們接觸。”


    大明不是十二年前的大明了。


    景泰二十三年,哪怕在犄角旮旯見到一個外國人,百姓都不覺得奇怪了,因為太平常了,哪家富戶沒個西洋姬。


    西洋奴隸也多,很多人家都有。


    之前皇帝還想引進世界精英入大明,所以陳嘉猷極力招攬印度精英來大明,但現在嘛,大明不缺這些人才了。


    尤其耿九疇等人從三亞迴京後,上疏皇帝,務必嚴控西洋番人在大明生根發芽的風險,謹防他們鳩占鵲巢。


    陳嘉猷也提出這個擔憂。


    了解印度的人都知道,印度的統治者從來都是外族。


    如今大明湧入大量外夷,大明極有可能為人做嫁衣,盛唐不就是大量吸收外夷,才爆發了安史之亂?


    就算不爆發安史之亂,盛唐也得爆發其他動亂。


    所以,朱祁鈺一直在強製漢化,並小心翼翼吸引外族並入大明,對兵權更是謹慎又謹慎。


    這也是朱祁鈺做事絕的原因,不殺光了,他不放心。


    也是竭力推進大明是單一民族國家的原因,就是不許產生丁點分裂之心。


    “若是有讓人悄無聲息絕育的辦法就好了。”朱祁鈺喃喃自語。


    邊永翻個白眼:“陛下,就算有,人家早晚會知道的,還不怨恨大明?”


    “你說他們生的孩子,會認為自己是明人嗎?”朱祁鈺問。


    “微臣也不敢說。”


    邊永表示無奈,人都是慕強的,大明強盛被世界周知之後,就吸引了很多外夷進入大明定居。


    說是貿易,其實就是來享受大明福利來了。


    誰都想當天國子民,人都是慕強動物啊。


    “邢郡王昨日入宮,跟朕說了血統論。”


    朱祁鈺站起來,背著手走:“如今民間很多混血兒長大了,他們長相和明人確實有區別。”


    “不知道要幾代之後,才能完全變成明人。”


    “以前是閉關鎖國,幾百年都等得。”


    “但現在是完全開海,越來越多外夷進入大明,於謙就擔心,他們壯大之後,會誕生新的族群,進而侵吞大明的果實。”


    “朕苦心造詣做的一切,卻給外族做嫁衣,聽得朕一身冷汗。”


    朱祁鈺麵露狠色:“邊永,你說殺了他們怎麽樣?”


    “陛下,此事微臣考慮過,但您說這些年咱們從國外買了多少奴隸呀,人家也沒亡國呀。”


    邊永表示無奈:“殺一批再來一批,殺得完嗎?”


    “尤其世界這麽多族群,最好分辨的就是非洲、印度、東南夷,這些人最好分辨,憑多黑就知道了。”


    “而歐羅巴諸族,咱們根本無法分辨出來他們是哪個民族,隻是統一的用西洋代替,其實是非常不準確的。”


    “甚至,在蔥嶺以西的諸族,也和咱們長得不一樣,但和西洋人長得還不一樣。”


    “咱們殺了這麽多年,您就說說,安南人真的殺光了嗎?”


    “老撾?柬埔寨?暹羅?哪個殺光了呀!”


    邊永歎息:“微臣甚至在想,若是不殺,全都融合並入大明呢?”


    “可永樂朝就這樣做過了,安南不也照樣吐出來了嗎?”


    “如今,大明屠了安南、老撾、柬埔寨,反而占據了這些地盤。”


    “說來也可笑,大明信奉的儒道,竟無法讓大明擴張。”


    邊永長歎一聲。


    儒家思想是高度集權,高度集權就不允許擴張。


    沒有儒家,華夏大地就不會永遠打不散,同樣的有了儒家,就不會快速擴張。


    “既然沒法殺。”


    “朕就在想,能否在民間散布恐西的流言。”


    “讓民間和西夷對立,進而阻止他們鳩占鵲巢,摘取大明的勝利果實?”


    “甚至出台排西法案,讓西夷在大明寸步難行。”


    根據景泰二十二年的統計,大明有三百萬外夷定居。


    而民間有上億奴隸在活動。


    這就是社會最不安定的因素。


    朝廷能管束明人,因為能用移民、誅殺威脅他們,但對奴隸卻無效,我們都是奴隸了,還怕個屁啊。


    這些年,奴隸反殺主人的案件屢見不鮮,被處死的奴隸也多。


    甚至有大規模屠奴的現象,並對蓄奴進行全方麵限製。


    民間鐵匠鋪最火的就是鎖鏈,給奴隸烙上鎖鏈,一輩子也那不下去的鎖鏈。


    這隻會加劇奴隸和明人的仇恨。


    “陛下,您這擔憂是不是太遠了吧?”邊永覺得沒必要吧。


    因為混血兒剛成年,正是婚配的時候,若是這條法案現在公布,就會剝離混血兒和明人的血緣關係。


    這些年,中樞是很保護混血兒的,極力宣傳稱他們就是漢人。


    也正因此這些混血兒是承認自己是漢人的,對皇帝也是很擁護的,民間很多愛國詩歌,都出自他們的口中。


    如果排西法案一公布,那麽脆弱的平衡就會被打破,雜種這等汙蔑性的詞匯又會出現在混血兒身上。


    這是皇帝決不允許的。


    隻要父母一方是漢人,那麽孩子一定是漢人。


    別忘了,明人和蒙瑤壯迴彝苗維各族都是不停通婚的,一旦把血統論公之於眾,那麽這些人會不會立刻反叛?


    中樞決不許任何分裂言論出現,防的是外夷,不是自己人!


    朱祁鈺沉吟:“那些外夷不迴自己國家,定居大明幹什麽?”


    “邊永,你沒想過這個問題嗎?”


    “有家不迴,在大明當二等人,圖什麽呢?”


    邊永一愣:“可能是母國有戰亂,來到大明躲避戰亂吧?”


    “有沒有一種可能性,是他們的母國早就滅亡了?”朱祁鈺道。


    猶.鈦人:你就直接報我身份證得了。


    邊永卻道:“那不更好?直接並入大明了。”


    “想得美,朕的大明是明人的樂土,而非野狗的去處!”


    朱祁鈺可太知道了,大漂亮國就被某鈦族控製了,別看人家沒國家,卻控製世界。


    這些人流亡一千多年了,還能完整保存民族。


    他們跑來大明,絕對是要在經濟方麵控製大明,進而實現他們的狗屁複國夢。


    他們極善經商,自然會成為很多貴族的座上賓,自然而然的就定居大明了。


    但他們為了維護血統,是不和外族通婚的,所以他們很容易就能辨別出來。


    邊永笑道:“陛下,其實行使排西法案沒必要,不就三百萬人嘛。”


    “微臣有一法子。”


    “中樞可發布法案,不許二等人婚配,不許生子,一旦發現立刻處死,包庇者閹割。”


    臥槽!夠絕!


    朱祁鈺竟然樂了:“你這個辦法好,在我華夏疆土上,明人是一等人,奴隸、外夷、沒有戶籍的全是二等人,不許婚配,就不許生子。”


    “他們不管抱有什麽目的,要麽離開大明,要麽在大明當絕戶。”


    “可他們來容易,想走就不行了。”


    “再加一條,二等人離岸,每人繳納一百萬離岸稅。”


    這樣就能保證血統的純粹性了。


    “陛下,可單獨成立一個部門,專門收二等人的離岸稅。”邊永更壞。


    “允!”


    朱祁鈺心情大好:“太子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了,朕讓地方遴選些秀女進來。”


    “朕打算從苗瑤彝壯臓蒙迴朝索各族都挑一個美人出來,還有一個混血兒,一起嫁給太子。”


    “皇子這麽多,都挑一個,封側妃。”


    “你覺得如何?”


    邊永翻個白眼,我就擔心太子的腰子。


    “哈哈哈,各有風情,太子有福了。”


    老爹受的罪,兒子們也別想逃。


    皇帝都喜歡他們的女孩,權貴自然會跟風,民間自然也會求娶他們的女孩。


    時間一常,就很自然的通婚了,通婚幾代之後,就徹底融入成為漢人了。


    邊永很清楚,皇子們的正妃是從重臣當中挑的,其中有耿裕的女兒、劉健的女兒、王越的女兒、李瑾的女兒等等。


    太子妃主要從這四家當中挑。


    似乎皇後看上耿裕的女兒,而耿裕的女兒有點看不上太子,覺得太子太笨,她似乎看上了四皇子朱見漭。


    最讓邊永苦惱的是,他的小女兒也在皇子選妃的序列之中,也早早被接入宮中養著去了。


    皇帝似乎更看重年輕人的意見,強扭的瓜不甜,人家不看對眼,爹媽咋撮合都沒用,貌合神離的過日子,都不舒坦。


    聽說後宮嬪妃都和皇帝慪氣呢,各宮嬪妃都有兒媳婦人選,而皇帝卻讓他們自己看,而且主要聽從女方的意見。


    嬪妃們都瘋了,到底誰才是你的親兒子啊!


    正說著呢,王華進來稟報:“陛下,內閣此事不決,請您決斷。”


    邊永立刻退下。


    朱祁鈺拿起奏疏,微微皺眉,這是範廣的上疏,他認為帖木兒汗國正是虛弱的時候,應該趁機進入費爾幹納盆地,撕咬一口肥肉下來。


    楊信也認為,現在是好機會。


    “李賢怎麽認為的?”朱祁鈺見上麵沒有內閣的批複,皺眉問。


    “迴陛下,首輔難以決策,是以來問您。”王華迴稟。


    王華和謝遷,是一榜進士,同榜雙壁。


    內閣更看好王華的試卷,想點他為狀元,但皇帝卻認為謝遷的試卷更務實,就點了謝遷為狀元,王華為榜眼。


    謝遷和王華是好基友,曆史上王華的狀元,是謝遷點的狀元,因為王華倒黴,就是考不上,最後走了好友的後門才當上狀元。


    而王華有個大名鼎鼎的超級牛人兒子,王守仁。


    王華不是沒才華,單純的倒黴。


    他以秀才身份,在交趾任官三年,得以多考一次舉人,是在交趾考的,交趾行的百越卷,所以就考上了。


    又在新益州任職三年,就考中了恩科,和謝遷同榜。


    如今,都在軍機處侍從皇帝身邊。


    “西域太遠了,中樞鞭長莫及,讓範廣和楊信,根據西域情況,自己決策吧。”


    朱祁鈺放下奏疏:“可是李賢覺得不妥?”


    王華跪在地上:“什麽都瞞不住陛下,首輔擔心伊國公、建昌侯常年掌兵在外,會生出不該有的念頭。”


    主要是西域太遠了,沒有水路溝通。


    所以中樞出現了,不要西擴的聲音,擴多少以後吐出來多少,徒費銀錢。


    民間這股輿論的聲音更大,都認為停止擴張,經營好現在的土地就好了。


    “楊信的女兒和小二十同齡,朕想和楊信做個親家。”


    “範昇的女兒和老十五同齡,嫁給老十五吧,做正妃吧。”


    朱祁鈺明白李賢的意思,就是用皇子聯姻,捆綁功勳。


    雖然太祖皇帝多次反對,但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不能不用。


    他挑的兩個兒子,都是皇後的兒子,都是嫡子,這樣足夠安撫兩位了吧?


    “陛下聖明。”王華恭維。


    “少來。”


    朱祁鈺笑道:“你和謝遷在一部效力,有沒有私下吵嘴的時候?”


    王華翻個白眼,您可太八卦了。


    不過,在皇帝身邊久了,了解皇帝的脾性,皇帝平時是很寬容的。


    “微臣不如於喬遠矣。”王華謙遜道。


    “朕還頭一次看見你王德輝這麽慫的時候。”


    朱祁鈺笑道:“你可知,你的殿試試卷,比謝遷更優秀,閣部重臣都更看好你,是朕強點謝遷當狀元,你心裏作何想法?”


    想死!


    王華氣惱道:“這等家國大事,陛下怎能用來玩笑?”


    “哈哈哈!”


    朱祁鈺大笑:“不逗你了,說正事,你對西域怎麽看?”


    王華正色道:“微臣以為,西域可開發,但不能完全開發。”


    就是說,要做好隨時丟掉的準備。


    把西域作為戰略緩衝之地,想法高明。


    “西域確實貧瘠。”


    朱祁鈺陷入沉思,他是想把疆域推到裏海去的,因為裏海沿線,全是能源。


    而且,裏海南麵是波斯,毗鄰中東,能源近在咫尺。


    哪怕有一天大明丟了百越之地,也能靠中東能源存活,仍是天朝上國。


    可是,西邊的地形、氣候惡劣,又距離中樞太遠了。


    就像在西域省,放兩個將軍,內閣都不放心,擔心他們關閉西域要道,起兵叛亂。


    若繼續往西,憑現在的生產力是做不到的。


    沙俄能控製遠東,那是因為控製的地方都是嚴寒爛地,華夏根本就不要的爛地,後來才知道那地方有能源。


    而且,有些能源,以技術劃分,也得需要兩三百年後才能開采。


    沙俄確實有幾百年國運,運氣是真的爆棚。


    現在,大明看重的疆域可不一樣,都是富饒地區,這些地方一定會引起各方覬覦,常年叛亂,統治幾百年再開發,那得用多少錢才夠用啊。


    以他朱祁鈺的強權,尚且無法說服內閣,後世之君呢?


    “王華,你說巴克爾喀什湖就是大明的西疆了嗎?朕還想拿到西海呢。”朱祁鈺幽幽問。


    王華略微沉吟:“微臣對西域地形了解不多,但西域的貧瘠無法支撐一場動用百萬大軍的大仗。”


    “而大明占據西域,必然小仗不斷,不停從內地增兵,隻會讓西域更窮,越窮越亂,周而複始,陷入死循環。”


    “微臣倒是覺得,走一步看一步,若能一口吞掉費爾幹納盆地,那麽大明在西部就有了一塊根據地,再行圖謀便是。”


    “倘若吃不下,就請皇子分封出去,占據費爾幹納盆地。”


    分封容易,大明實控難啊。


    朱祁鈺斟酌:“分封出去的皇子,會不會侵吞大明疆土呢?”


    這得看後世之君的水平了,水平差,那肯定會被肢解的。


    朱祁鈺打下再多疆土,後世之君不行,也守不住的。


    好在肉是爛在鍋裏的,都是大明的。


    成吉思汗就做了一個很好的表率,蒙古互相打了幾百年,最後還有很多國家。


    “罷了,不想太多了。”


    朱祁鈺笑道:“雲南進獻來的茶葉,嚐嚐。”


    “謝陛下。”王華喝了一口,味道和內地產的一般無二。


    “十年前朱英就說過,老撾是種茶的好地方。”


    朱祁鈺也喝一口,口感甘甜:“十幾年過去了,老撾的茶園全都可以采摘了,今年的茶價怕是要下降了。”


    “微臣覺得比雲南茶味道更好。”王華道。


    “重點是便宜。”


    朱祁鈺站起來:“老撾那群山環繞之地,遍地是種植園,去年就進入了盛產期,隻是運輸難而已。”


    “去年修了很多瀝青路,解決了運輸難題。”


    “今年就能把國內的茶價打下來,讓全國百姓都能喝上茶。”


    王華卻道:“陛下,穀賤傷農,茶樹要精心養護十年,才能進入盛產期,裏麵的心血別人不知道。”


    “正因為茶價高昂,所以茶農賺錢。”


    “今年茶價下降,茶農是要賠錢的,明年豈不把茶樹給砍掉了?”


    這是基本經濟規律。


    朱祁鈺笑道:“王華,價格打下來,大明三億人全都喝茶,會怎麽樣?”


    “產量增加一倍,也不夠喝。”王華眼睛一亮。


    “而且,茶葉是分等級的,越好的越貴,好茶有權貴人家喝,普通茶則進入百姓人家,中端茶葉出口。”


    “這東西是喝得人越多,越賺錢。”


    “別忘了,大明的原茶是不出口的。”


    “出口的是品牌茶。”


    “中端茶葉,包裝成高檔品,賣去國外,給國外人喝。”


    “別說雲南、交趾、新益州等地全都種上了茶樹,就是整個南洋也種上,照樣賣得出去。”


    “大明人口增長,喝茶的人就越多。”


    朱祁鈺打算推出茶飲料,收割富戶一筆。


    王華有些明白了,百越之地的種植園,很多都是皇帝開始種的,後來賞給了有功之臣,中樞很多官員,在百越之地都有茶園。


    但皇帝手中還有,這些年也一直在往外賞。


    “老撾之地,在老撾人手裏,是貧瘠不堪的土地。”


    “到了大明手裏,就是富庶的種植園,漫山遍野的茶園。”


    “原因是什麽?是老撾人懶嗎?還是他們笨?”


    朱祁鈺問王華。


    王華道:“是老撾人不掌握灌溉技術,在天災麵前,沒有抵抗能力,所以造成了春天旱夏天澇的情況。”


    “沒錯,就是技術!”


    朱祁鈺道:“老撾統治的時候,就算把茶樹送給他們,他們也種植不出來!”


    “在大明手裏,就是漫山遍野的種植園,什麽都能種出來!”


    “土地,還是那塊土地,氣候,還是那個氣候!”


    “因為明人掌握著灌溉技術、種植技術、土壤栽培技術、化肥技術,甚至還掌握著防蟲防害的抗災技術!”


    “這是華夏人幾千年總結出來的經驗!”


    “所以,老撾到了朕的手裏,變成了幾十萬畝茶園,變成了王霸之基!”


    “十幾年時間,大明把漫山遍野的森林全部推平,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種植園,變成了一塊塊藥田,把生地養熟,把天災人害不斷的惡劣之地,變成了宜居樂土。”


    “所以朕說,西域在胡人手裏,那是一塊爛地,可到了大明手裏,就可能變成了富饒之都。”


    “寇深在吐魯番種了葡萄園,變成葡萄酒基地,吐魯番葡萄酒,暢銷全球!”


    “範廣搞圓蔥種植,供應內地人吃圓蔥。”


    “戶部官員說西域氣候適合種棉花,如果大明在西域種滿了棉花,北邊邊疆省份,還犯愁沒有棉衣服穿嗎?”


    朱祁鈺道:“這天下沒有什麽是貧瘠之土,隻是本地人會不會挖掘,會不會開發而已!”


    “那吉林、黑龍江,十年前是什麽樂土嗎?”


    “洪武朝、永樂朝占著都不用,宣德朝直接放棄了,但到了朕的手裏,吉林、黑龍江變成了糧食之都。”


    “上百萬畝良田,支撐了整個北方的糧食供應。”


    “朕為什麽能征伐西域,為什麽能往裏麵投入一個億,就是有黑吉兩省給朕兜底。”


    “朝鮮窮不窮?現在不照樣被黑吉供養得白白胖胖,人口超過了千萬?”


    朱祁鈺笑道:“所以內閣想讓朕放棄開拓,朕是不同意的。”


    “哪怕是萬裏沙漠又如何?隻要大明肯經營,那麽這塊沙漠之地,也能變成寶地。”


    王華拜服在地,明白皇帝的開拓之心不會停止。


    他也迴內閣複命。


    李賢歎息一聲,他今年也六十五歲了,不再年輕了。


    若非皇帝給他配一個龐大的醫療團隊,六年前那場重病,他都熬不過去了。


    “德輝,可知老夫為何要放棄西域?”李賢對王華極好,甚至有將他收為關門弟子的念頭。


    “迴首輔,下官以為,若完全占據西域,必須完全控製朵思,而朵思貧窮至極,又是半高原地帶,實控的話太虧,分封給土司,陛下又不願意。”


    “西域投入一個億,那麽朵思就需要兩個億。”


    “而這麽多錢,用在內地,內地會更加繁榮。”


    王華了解李賢。


    李賢也是一顆公心,他主要是在算算數,覺得哪裏合適,就把錢往哪裏投入。


    “知老夫者德輝也。”


    李賢歎了口氣:“朵思都司實在太爛了,連一心做唐宗宋祖的太宗皇帝,都不想要那個破地方。”


    “這些年,閣部進行多次推演,都想不到朵思那地方怎麽發展起來。”


    “朵思都司估計有一百多萬人口啊。”


    “這麽多人,怎麽養活?又地廣人稀,怎麽去漢化啊!”


    李賢苦笑:“這麽一個貧瘠的破地,卻需要兩個億啊,如今戶部也不寬裕,就連陛下,都對這塊地視而不見,你就知道該有多差了。”


    沒錯。


    朱祁鈺都不想要,真的不想要,太爛了。


    不止這塊不想要,興安嶺以北的兩省,蒙古都司和捕魚兒海,寧夏以北都不想要的。


    真的太窮了。


    可這些地方不要,上麵就有一把懸在頭上的劍,要吧,每年又得往裏麵砸錢。


    中樞富裕的時候,投入一些可以,可終究有一天,大明會走向衰落的,上哪拿錢送給他們呀?


    這些地方叛亂起來,絕對夠大明喝一壺的。


    不是滿朝文武是蠢貨,而是從秦朝開始就知道,這些地方是爛地,壓根就沒有王朝要。


    後麵的韃清,也隻是畫地圖而已,從來沒實控過。


    不是沒這個能力,而是虧,太虧了。


    永樂朝身體力行的做了一把,從那之後就沒有王朝幹這賠本買賣了。


    往南擴張,起碼能得到收益,起碼能看見迴頭錢,往這些地方投,就是無底洞,永遠是個賠。


    下午,常德入宮探望孫太後。


    兩宮太後近來身體都不好,常德和固安,都時常入宮陪伴兩宮太後。


    從仁壽宮出來,常德牽著兩個孩子來拜見皇帝。


    她和郭登成親後,和郭登生了兩個孩子,高齡產子,十分兇險,孫太後甚至下了懿旨,若常德有個三長兩短,就讓郭登陪葬。


    幸好,母子平安,從未過宮的孫太後,親自去探望常德,據說郭登全程跪著,孫太後壓根沒給他一點好臉色。


    “常德來了?皇太後身體如何?”朱祁鈺埋頭在看奏疏。


    兩個孩子有模有樣的行禮。


    “迴陛下,母後身體不見好轉。”


    朱祁鈺放下奏疏,抬起眼眸:“你近來入宮侍疾吧。”


    “臣妾遵旨。”常德情緒不高,顯然孫太後生命快要走到盡頭了。


    陽武侯薛廈娶了方家女,薛嫻則嫁給了歐信的兒子歐鏜做續弦,成婚前,還被封了郡主。


    “陛下,添兒和十公主玩得很好,臣妾看他倆倒像是一對。”常德很沒有安全感。


    雖然嫁給了郭登,一雙兒女都有了好歸宿,這就有操心起了郭登的長子郭添的頭上。


    “他倆今年才多大呀?”


    朱祁鈺皺眉:“添兒是朕的親外甥,你是朕的親姐姐,郭登是朕的愛將,他的兒子是要繼承爵位的,操這麽多閑心幹什麽?”


    常德眼淚止不住流。


    她很擔心,母後死後,她就沒用了,皇帝會疏遠她,別看皇帝這幾年對她不錯,那不是親情,隻是利用罷了。


    看見她哭,朱祁鈺有點心煩,放下筆,走過來拍拍她的頭:“多大人了?跑朕這來哭鼻子?讓孩子們笑話。”


    拉扯著她起來:“入宮好好侍疾,別想太多了。”


    “姐姐跟弟弟哭鼻子,別人笑話什麽?”


    常德順杆上爬,拉住皇帝的胳膊:“陛下,您要西征三緬,夫君想為國效力。”


    這才是她的目的,賺個國公迴來,她也就安穩了。


    朱祁鈺並未責怪她幹政,而是斟酌道:“南邊有王越,這一仗用不著郭登。”


    “但呂宋的擴張需要一員幹將,功勞不大,郭登能看上嗎?”


    常德麵色一苦,顯然是看不上的。


    郭登是極有能力的,也想單獨領兵打一場大仗,憑大功榮封國公。


    “楚王要去就藩了。”


    “郭登娶了你,算是他的親姑父。”


    “楚王就藩地並不好打,你要是舍得幾年分離之苦,朕可讓郭登統兵去非洲,為楚王開疆拓土。”


    一聽非洲,常德又不開心了。


    這一去就是幾年,她閨閣寂寞啊。


    “北邊也沒有大仗打,幾個小將就能解決了,還有宋傑壓陣。”


    “郭登去了也沒有用武之地。”


    “呂宋的小仗,你還看不上。”


    “非洲還嫌棄太遠。”


    “你說朕怎麽安慰你?”


    朱祁鈺抽開她的胳膊,坐在椅子上,常德立刻給他倒了杯茶,送到嘴邊:“陛下,何時征倭?”


    “沒錢打仗。”朱祁鈺表示無奈。


    “那就去非洲!”常德咬咬牙:“不掙個國公之位,就不迴來!”


    “你可真舍得啊。”朱祁鈺表示無語。


    常德豎眉瞪他,朱祁鈺大笑。


    郭登要去輔佐楚王就藩的消息不脛而走,第二天固安就入宮來,為她夫君求官來了。


    固安生了四個孩子,夭折一個,保住了三個,兩子一女。


    “你那公公近來可還胡鬧?”朱祁鈺問她。


    “父皇,公公不敢了。”


    固安想笑,又不敢笑。


    方瑛迴朝後,舉辦了一場宴會,號稱交國公盛宴,在京城鬧得很大,結果把自己搞暈了,丟醜丟大發了,事後被皇帝吊起來抽十鞭子。


    最近幾年老實了,可能是那次暈厥之後,某些功能廢了,不得不消停了。


    “他再不老實,朕給你鞭子,你去抽他。”


    固安翻個白眼,讓她去打公爹,以後日子過不過了?


    “方涵想去立功,也是好的。”


    朱祁鈺道:“讓他去找郭登吧,隨郭登一起出征。”


    一聽得去求常德,固安麵露恨意。


    “還恨常德呢?”


    朱祁鈺笑道:“當年,你姑姑跟你開玩笑呢,就你當真了。”


    “你這些年也沒少和你弟弟們開玩笑,朕說你了嗎?”


    固安挺不像話的,皇子都在她手上吃過虧。


    皇帝確實不管。


    這一點上,皇帝是真的一碗水端平,固安怨恨的心理才找到了一丟丟平衡。


    “郭登是有真本事的,他不像方瑛,寧願把真本事帶去棺材裏,也不教兩個親兒子。”


    朱祁鈺點撥她:“讓方涵拜師郭登,跟著他好好學,日後也有成為一代名將的機會。”


    “謝父皇指點。”固安立刻去找常德。


    朱祁鈺看著她的背影,幽幽一歎,現在大明能打仗的人不少,但後繼無人啊,希望方涵能抓住機會,不說變成名將,也變成一個將才吧。


    還沒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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