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布政使薛遠出府衙迎接,給足了陳嘉猷的牌麵。


    “見過方伯。”陳嘉猷行禮。


    薛遠準備了宴席,邀請使團及印度學者入席。


    印度學者被帶入印度宴會廳,建築是印度風格,仿照的是科納克太陽神廟。


    可是,印度很多學者對這座神廟了解不多,隻是感覺是印度風格建築,卻不知道是哪來的建築。


    主要原因印度曆史斷層厲害,文化斷層厲害,又經曆了八百年的亂世,導致這些印度精英,對印度了解並不多。


    他們還是從侍者口中得知,仿造的是婆羅門聖廟,目前隻仿造了一部分,因為來訪大明的印度商人不多,所以隻仿造了一部分。


    當他們得知,這座神廟的建造成本,出自印度商人時,頓覺揚眉吐氣,我們印度也有錢。


    廣州城,此刻該叫萬國城更準確。


    各國商人來廣州貿易,財部官員就會勸說商人,捐一些錢,建造一座屬於你們國家的城市,讓你們雖在大明,卻能看到家鄉,產生歸屬感。


    財部遊說天下商人,斥資建設他們國家最有影響力的建築。


    就是這座萬國城。


    保存原有古城的基礎上,廣州擴建了幾十倍,劃分出萬國區域,鼓勵他們的商賈,斥資在大明搞建築。


    而在省治官邸,又建造一個逍遙城,仿造各國建築,等比例縮小,建造一間間宴會廳,歡迎各國商賈來明貿易,他們的商賈,就會住在逍遙城裏。


    當然了,羊毛得出在羊身上,錢你們出,大明幫伱建。


    萬國城從景泰十六年開始建造,預計景泰三十年竣工,將廣州建造成一座真正的萬國城。


    “商業固然能繁榮,但這是虛假繁榮,百姓不種地,萬一哪天爆發了大災荒,商人能救國嗎?”


    陳嘉猷語氣激烈:“若天下隻有廣州這樣也就罷了,據說人口超過五百萬以上的城市,高達十個!”


    “一旦爆發災荒,這些城市就是動亂的源泉!”


    “此事必須呈報給陛下,讓陛下下旨,強行趕城市人迴鄉種地!”


    薛遠看著激動的陳嘉猷,搖頭苦笑:“中樞不是沒下過聖旨,甚至還不許百姓入城為民,可百姓兜裏有了錢,不想在民間過苦日子了。”


    “城市裏,有藥堂有學堂,治病上學,隻要花錢,什麽都能買到。”


    “可鄉村裏呢,有錢也花不出去,關鍵是孩子,誰不想讓孩子讀幾天書?鄉裏才有幾個先生啊?”


    “村裏人把土地承包出去了,拿著地租子進城當城裏人,做點小買賣,活得比農村舒坦。”


    薛遠表示很無奈。


    百姓也是向往好生活的,城市裏比鄉村日子好過,百姓自然就流動了。


    畢竟中樞停發路引,允許百姓流動。


    根本管不住百姓從農村流向城市,哪怕米價、油價、菜價漲價,百姓也不肯迴鄉裏去。


    “土地承包?那豈不成了地主?”陳嘉猷臉色急變。


    薛遠搖搖頭:“陳大使,你多年不在大明,並不知道,大明不一樣了。”


    “現在大明不怕地主,南北都有太多荒地,就缺人口。”


    “景泰二十年,中樞下旨,民間沒有土地的百姓,強行移民去南北,分土地。”


    “結果你猜怎麽著?很多百姓逃亡,或者蒙騙朝廷說自家有土地。”


    “就是不願意移民。”


    陳嘉猷直接懵了,看向俞經。


    俞經苦笑著點頭:“因為百姓不願意去農村種地,都想過小市民的生活,在城市裏,做點小生意,比種地舒坦。”


    臥槽!


    陳嘉猷都懵逼了。


    封建王朝,都會亡於土地兼並。


    現在可倒好,中樞為土地太多而發愁,發不出去,這都什麽鬼邏輯啊?


    “不對呀,漢人對土地的眷戀,千古便有,怎麽會嫌棄土地多呢?”陳嘉猷表示不解。


    “以前是以前,以前眷戀土地,那是因為沒土地是要餓肚子的。”


    “景泰二十二年,全國有一萬多家糧店倒閉,因為中樞規定米糧固定售價,不許漲價,經營糧店都虧本。”


    “現在是在哪都能吃飽肚子,土地當然不重要了。”


    “而且,百姓會算賬的,種地一年到頭一家人最多賺個十來兩銀子,做小商小販,輕輕鬆鬆也賺十來兩,有些作坊開工的價錢更高。”


    “你說說,現在誰還願意種地?”


    聽完薛遠的話,陳嘉猷覺得啼笑皆非。


    皇帝曾經就說過,士紳釜底抽薪之策,就是讓土地無限化,再增加人力成本,士紳就不成氣候了。


    大明本土的土地就足夠多了,未開拓的就更多了。


    土地無限多,商業發達,工廠林立,那麽人力成本自然就提高了,種地這種低附加值的產業,肯定沒人願意去做的。


    所以,從景泰二十年開始,中樞強製移民,凡是名下沒有土地的,一概移去新地分土地。


    不止分給他們的,給他們預留二十個孩子的土地,一起分給他們。


    中樞掌握的地太多了,就是人少。


    吉林人口超過三千萬,黑龍江人口超過了兩千萬,人口還缺,但算是勉強飽和了。


    新七省增加了千萬移民,婆羅洲人口突破了五百萬,呂宋人口達到了二百萬。


    “大明,和我離開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陳嘉猷難以置信,這是大明高速發展的十年。


    “是呀,根據去年用鹽量估算,人口應該超過了三億。”


    薛遠滿臉愁容道:“人口爆炸性增長,不是好事啊。”


    “大明以前是人多地少,現在是人多地多,但種地的人卻很少。”


    “去年中樞合議,想從印度引入人口,卻被陛下駁斥,因為他認為印度人是劣等民族,沒資格擁有大明土地,而且,大明軍將開疆拓土,不是給異族創造的,決不允許引入任何異族。”


    “陛下認為,替代人口種植的方式是機械,今年中樞準備支出一千萬,推動農具改革。”


    大明推行一道政策,地方就會刻在石碑、木板上,讓本地百姓都能看見。


    百姓想看懂,就得認字。


    這是鼓勵百姓認字的好辦法,家裏貧窮的孩子想識字,也可以去碑林裏自己認,隻要想,大明有很多認字的渠道。


    甚至,若登記的是貧困人口,那麽這一家人就是移民對象,移去新地。


    這種人口,是官員最喜歡的。


    他們會每年兩次對民間進行調查,調查後把人移走,這是政績。


    而為了謹防有人逃離移民,景泰二十年開始,強製天下所有適齡孩童,必須進行蒙學教育,男女孩都要進行蒙學教育。


    蒙學教育三年,三歲到六歲期間必須去蒙學,男女孩分班。


    凡是有子女沒有去蒙學的人家,默許為貧困,必須移民去新地。


    這一政策,是景泰二十年頒布,從景泰二十一年初開始執行,官方在民間,從縣城到鄉間,都設了蒙學,每地根據人口數量,設置幾所蒙學。


    入蒙學則要收取拜師禮和學費。


    拜師禮是老師的工資,學費則用來學堂建設,中樞則發放了一筆錢,用來初期學堂建設,後期建設,則由學費來支撐。


    中樞發放了很多教學執照,允許民間有德行的人辦學,對執照頒發是寧缺毋濫,必須在當地有德行的人,才能辦學,並接受所有人監督。


    蒙學的教學內容很簡單,千字文、百家姓等基礎字,數學運算和常識知識。


    常識知識包括詩詞、物理化學小知識、日常常用的小知識、醫學小知識,主打的一個實用。


    全國各地的蒙學教育水平完全不一樣,特別卷的省份,比如江南,蒙學學的是四書五經,連皇帝都滿臉懵。


    蒙學之後,則可上社學,社學後可上大學,大學後則是太學。


    大明開海十幾年了,民間真正窮百姓的幾乎沒有了,有的都被移去新地分地去了,內地幾乎沒什麽窮人了。


    縱然家裏孩童多,但供養上蒙學是沒問題的。


    至於上社學,那就得看孩子資質了,若資質極佳,不用家長掏錢,有多是士紳、商人願意資助。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大明讀書氛圍是極佳的,哪怕民間最無知的老農,也知道讀書好,讀書是出頭的唯一途徑。


    上學,是天大的事。


    所以,中樞強製兒童讀書,惹得輿論一致讚同,甚至很多士人集資一筆錢,捐贈給地方蒙學,鼓勵孩子們讀書,各地士紳都在做,商人甚至願意承包蒙學後期建設費用。


    景泰二十一年之後,蒙學裏就傳來朗朗讀書聲。


    這年頭的老師是很有師德的,主要不是什麽人都能當老師的,也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當老師的。


    老師第一看重的是品德,考核的第一標準就是品德。


    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


    老師,以自己的職業為榮,中樞優先錄用民間那些老頑固、酸秀才,那些頑固不化的人,是最好的老師材料。


    還有一層原因,就是老師和學生,是一生綁定的關係,老師對孩子掏心挖肺,孩子不管多大歲數了,對老師也得尊重師道。


    有朝一日,這個學生出人頭地了,他可不敢不認自己的老師,老師也跟著雞犬升天。


    什麽都是相互的,沒有不求迴報,單方麵付出的蠢貨,沒有。


    所以,老師對學生傾囊相授,也沒有家長威脅老師,不許打我家孩子,家長隻會送上一根戒尺,讓老師狠狠打,打死拉倒。


    學生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師恩,師恩大於天。


    中樞對老師的考核也是極為嚴格的,寧缺毋濫,寧願沒有,也不能讓害群之馬把孩子教壞了。


    蒙學課本很多,有中樞編著的、有民間學者編著的、還有老師自己寫的,沒有太多限製,蒙學堂自己可以隨機選取,但都大差不差。


    教育司頒布的課本,是半賣半送,學生出一個成本價即可。


    賺課本錢的人,賺學生錢的才是最黑心的。


    而且,課本是可以多人共同使用,或者一個班級買一本,其他人手抄也可。


    不會強製收取課本錢,而且不許歧視沒有課本的孩子。


    隻要有一顆向學的心,中樞就是支持鼓勵的。


    戶部每年撥給教育司五百萬教育資金,內帑額外補二百萬,最多的時候補五百萬。


    士紳大族也不差這點小錢,士子得知哪個蒙學缺少課本,他們還會去送一些。


    大明學習氛圍是極好的,民間向學,中樞重學,上下一心,極力推廣教育。


    社學就和蒙學不一樣了。


    讀社學的,家中條件都是尚可的,他們就強製收取書本費了。


    但這個書本費,不是課本的費用,而是把全部書本費放在一起,買各方麵的連環畫,同學們輪流看。


    這些書本,不歸學生個人,而等他們上一年級後,這些書本則存放在學校圖書館裏,讓後麵的孩子們免費閱讀。


    這樣發展幾十年,每一個學校就都有一座書籍數目可觀的圖書館,孩子們就能圖書館裏麵暢遊知識了。


    讀完社學後,孩子也該十歲左右了,就要麵臨分科了,在學習四書五經之餘,必須選擇一門興趣科目,物理、化學、醫術、曆史、生物、地理等等科目,選擇一門精讀,就要開始走科舉之路了。


    蒙學和社學,就是幼兒園和小學課程,以識文斷字、基礎運算、明白道理為主。


    這套教育,用了兩千年了,很成熟很成熟的了。


    隻是以前這是富人的遊戲,現在則是所有孩子必須走的一條路,必須讀書。


    “讀書是最正確的,哪怕家裏再窮,也要讀書。”


    陳嘉猷頗有感觸:“我們能有今天,皆是從苦讀開始的。”


    滿朝文武,你隨便挑出來一個,哪個不是對四書五經倒背如流的?哪個不能出口成章的?哪個詩詞歌賦字沒有一絕的?


    哪怕是李賢的兒子,也是經過苦讀上來的。


    看看皇子們,六歲出閣讀書,每日學習十個小時以上,風雨無阻,沒有一日假期。


    哪怕地方最低級的吏員,一個秀才,也是出口成章的。


    大明走上仕途隻有一條路,就是苦讀和戰功。


    在士大夫圈子裏,看不懂典故是被嘲笑的、被歧視的,整個社會,也是以文為尊,沒出過文集的官員,都不配當官員。


    “陳大使,明日你帶著使團在廣州城轉轉,本官做好文牒,然後使團乘坐船支入京。”


    陳嘉猷也想看看,廣州到底繁華成什麽樣子。


    這頓晚宴,讓那些印度學者吃得快吐了。


    這是他們吃得最好吃的印餐。


    沒錯,這頓飯是印餐,印度飯,在印度街頭是低端,放在廣州吃,就顯得高大上了。


    可能是幹淨吧。


    第二天一早,就有侍者喊他們起床。


    還是由俞經領隊,參觀廣州,俞經說,廣州一共有四大坊市,昨日入城的那個是一個,還有一個在萬國城。


    “陳大使,您看那個人,他也是明人?”駱石永看到一個身穿西裝的男人,他頭發剪短了,綰在禮帽裏,還拿著文明杖。


    文明杖發明出來,不是用來扒拉屎的嗎?


    這人戴著白手套拿著文明杖,在廣州街頭裝比。


    “那是景泰裝,是陛下有一日上早朝時候穿出來的,便風靡天下,隻是那手中的棍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俞經苦笑:“中樞不禁奇裝異服,有人忘了祖宗,把頭發剃了也有可能吧?”


    真正讓人訝異的是此人的頭發。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剃了頭發是不孝。


    皇帝確實穿著西裝,卻沒有剃頭發,也隻穿過一次,皇帝確實有異裝癖,偶爾就會穿幾件怪異服裝,民間效仿者極多。


    逛街的女子很多,有人會戴麵巾,這種多是未出嫁的女子。


    出嫁的倒是大方一些。


    過往還有僧人、道士、喇嘛,他們幾乎低著頭走,免得看到女人,影響道心,主要是太勾人了。


    真正熱鬧的是勾欄瓦舍裏,各種娛樂項目,應有盡有。


    耍傳統戲法,耍猴的,說相聲的,唱戲的,說書的,彈鋼琴的玩樂器的,唱歌的。


    還有女子穿著朝鮮服裝廠服裝走秀的,還有招攬客人青樓的,青樓窗戶推開,露出來自天下萬國的麵龐,千嬌百豔。


    “這裏最熱鬧的是晚上。”俞經笑道。


    “晚上?”駱石永表示不解。


    “廣州城是不夜城,玩到天亮並不奇怪。”


    俞經解釋道:“在廣州,隻要有錢,什麽都有。”


    “你們往角落裏麵看,那是一家家小賭檔。”


    一聽賭檔,陳嘉猷眉毛豎起。


    “這種開在明麵上的賭檔是合法的,裏麵多是娛樂性質的麻將、撲克、紙牌之類,賭資不能超過五毛錢。”


    “雖是賭檔,其實就是休閑場所。”


    “景泰十九年,中樞嚴令,嚴格限製賭資,這種休閑場所改為麻將館、棋牌室等娛樂場所,嚴禁賭博。”


    “景泰二十年,從南麵傳來烏香,有人吸食烏香,中樞實行嚴格禁毒法令,嚴令天下漢人,不許吸食獨品,包括烏香、寒食散等物,一概上癮性產品,都不許使用。”


    “所以你們看到的,都是合法的,你們要是想玩,都可以去玩。”


    一聽是嚴格控製賭資的娛樂項目,陳嘉猷頓時鬆了口氣:“這些地方可否借貸?”


    “決不許,隻有銀行才有借貸的權力,其他地方一概沒有,此事在每一座城市、鄉村都有石碑記載。”


    俞經忽然停下,提醒道:“前麵女子比較多,任何人不許無禮直視。”


    這是提醒那些印度人。


    印度人表示不服,我就看咋的?


    前麵是一個很長的長廊,長廊上標注著演出信息,門口則有很多年輕女孩,在門口賣票,邀請過往旅客進去觀看演出。


    印度人都看傻了,怎麽多水靈女孩?


    有個女子注視到這種眼光,頓覺惡心,快步走過來,對著俞經行了一禮。


    俞經立刻道:“姑娘,在下今日不去看演出。”


    “這位先生,您的侍從盯著我們演員看,這是犯法的,我們是可以報官的。”


    俞經又懵了,告訴你們別看了,你們有病吧?


    陳嘉猷也覺得很沒麵子。


    現在的戲子,可不是原來人人可欺的了,皇帝賜名文藝工作者,不許民間搞歧視。


    尤其女子保護法實行後,恨不得把天下女子捧上天。


    主要原因,教坊司正規化後,很多戲子都在軍中負責教化過夷民,都是有功的。


    所以皇帝高看文藝工作者。


    他們也把景泰帝當做這行的祖師爺。


    千萬別小瞧這些搞演出的,他們有很強大的關係網,很多達官顯貴都是他們的粉絲。


    而且,他們都在軍中表演過,很多軍官轉業後,都在地方為吏,這些軍官是承他們人情的。


    “這位姑娘,他們是印度新來的。”


    “本官是番禺縣丞,這位是出使印度的陳嘉猷陳大使。”


    “我們要入京拜見陛下的,還請您寬宥他們無禮。”


    俞經能有什麽辦法。


    這家戲園子來頭大得驚人,班主在安南打過仗,去年有個外國人欺負他家的演員,活生生被剁了一隻爪子。


    事後鬧到了按察司去,按察司判無罪釋放。


    外國人在廣州就是二等人,沒讓你們穿旗服梳辮子就不錯了,別說剁一隻爪子,殺了都沒罪。


    皇帝護犢子,從上到下就都護犢子。


    “您指出來是誰這麽無禮,我讓他們給您跪下磕頭賠罪。”俞經苦笑。


    陳嘉猷的腦袋恨不得塞進褲襠裏。


    怎麽這麽丟人呢!


    這還是印度精英呢,怎麽就這麽愛瞎看呢!


    那個演員居然聽說過陳嘉猷,也不怕人,大大方方過來行禮:“小女子馬嵐嵐,陳大使還記得奴家嗎?”


    陳嘉猷有些茫然。


    “大人貴人多忘事,大人出京之時,是奴家一舞,為大人出使助威。”


    陳嘉猷想起來了,離京之時,是從教坊司請來的戲班子,有人唱戰歌舞戰舞。


    “馬姑娘不是在教坊司任官?怎麽來廣州了?”陳嘉猷打量這女子,這女子三十有餘,卻溫婉如玉。


    雖然出身不太好,但教坊司可不是以前的,那是正規學戲的地方,都是有教化夷民功勞的。


    “陛下鼓勵民間藝術發展,奴家就放棄了官身,南下和家夫開了這園子,如今頗為賣座。”


    “您萬裏之遙迴國,可否賞臉進園,觀看我家舞台,我家今天的戲劇十分精彩。”


    馬嵐嵐很聰明,她是想借陳嘉猷的名聲,壯大自己的戲園子。


    廣州戲園子成千上萬,各種曲調都有,他家雖有靠山,但在廣州戲園子中間,並不出類拔萃。


    這次攀上陳嘉猷的名聲,必然能一炮而紅。


    陳嘉猷有點不願意。


    “大人,印度使團無禮之事,奴家就此揭過,如何?”馬嵐嵐打發人把劇場清一清,請陳嘉猷進來。


    陳嘉猷和俞經對視一眼,都覺得這馬嵐嵐精明。


    陳嘉猷使團是有座位的,印度人就站著看吧。


    表演的是一場舞台劇。


    劇情不錯,就是男女摟摟抱抱的,多少有些有傷風化,得知這些男女演員多是夫妻,隻能勉強接受,但他還是不願意看。


    這年頭思想保守到了極致,互相看一眼,就得定親結婚。


    哪怕皇帝竭力解綁女子身上的束縛,效果是有,但驟然把一座座大山移開,還是不可能的。


    用時間一點點改變吧。


    馬嵐嵐的夫君全程作陪,他是廣西人,出自廣西軍,退役後在官府掛職,他覺得不爽利,就跑來廣州開這個戲班子,不說日進鬥金,日子過得不錯。


    話裏話外,對皇帝推崇至極,如果有人對皇帝不敬,他立刻動刀子。


    整個廣西軍、貴州軍、雲南軍都是這樣的,因為皇帝給的好處太多了。


    要說天下最忠誠皇帝的人,絕對是雲貴桂三地。


    出了戲園子。


    印度人表示不想逛了,因為這條街上的女人實在兇猛,他們擔心小命不保。


    陳嘉猷卻意猶未盡,他繼續逛了幾個市場,到了黑天又品嚐了美食,才乘坐馬車迴到賓館。


    “廣州是真的繁華啊。”


    陳嘉猷看到了很多外國人,這些外國人口中都是流利的漢語,因為不會漢語真的會吃虧。


    明商是有名的狡詐,可能是關稅太高的原因,所以能宰就往死裏宰。


    隻要不會漢語,就被各種勒索、詐騙。


    如果外國商人在談好之後,表示違約,那麽就是一套奴隸套餐送給你,船支等一切家當收歸內帑。


    整個大明海洋內,明商是得到保護的,外夷商賈,繳納足夠商稅後才能得到保護,否則是不被保護的,必須得花錢。


    明商狡詐,明政府無恥。


    就造就了外夷商賈狂學漢話,跟大明做生意,必須得比明人更懂明人,才能做好生意。


    大明這麽豪橫,就一個原因。


    外夷離不開大明的產品啊。


    大明傳統拳頭出口產品,是絲綢、瓷器、茶葉、鐵鍋,新拳頭產品是玻璃製品、服裝、罐頭、香料,尖端出口產品是鍾表、船支和軍械。


    大明是不出口任何機械和書籍的,不然紙張和毛筆,也會是高端出口產品。


    奈何皇帝不許出口這些東西,大明的書籍必須處於壟斷地位,許進不許出,不許外夷漢化。


    而且,大明還不出口原材料,隻出口成品,比如說茶葉,都是品牌產品,賣的是品牌,其次才是茶葉。


    打響品牌後,把低端產品變成高附加值產品,比如茶葉、絲綢衣服、定製瓷器、香料。


    賣的是品牌,賣的是精美,賣的是高端。


    而這最開始玩的就是宮中,宮中先賣品牌,後麵商賈也跟風似的出口高附加值產品。


    大明可以離開世界,但世界離不開大明。


    就說那玻璃製品,西夷就造不出來,精美的服裝,非常得歐羅巴貴族的喜愛。


    西葡的香料群島早就丟了,香料也掌握在大明手裏。


    以前是成噸賣,這迴是成盒賣,雖然貴,但保證你豎起大拇指說一聲好。


    還有很多高端產品,比如木雕、宮廷碳、顏料、高端建築用材,這些東西,也是出口熱銷品。


    西夷商賈還能賺錢,因為他們掌握著穿越非洲大陸進入歐羅巴的商道。


    大明沒有繼續往西探索,因為大明想的是占領探索到的世界。


    第二天一早,陳嘉猷離開廣州,乘坐船支北上入京。


    當船支經過武漢的時候。


    所有印度人驚唿:“這一定是大明的京城了,這座城池也太偉大了吧?”


    武漢是一座新城,建築風格和以往沉悶的古建築不一樣,增添了很多俏皮元素。


    而且城池占地麵積極大,長江將這座新城切割成兩半,一座堪稱建築奇跡的長江大橋,橫跨武漢南北。


    這座長江大橋,用了整整十四年,才建造成功。


    這座大橋建造成功,所有沿長江城市,比如南京、揚州、常州都能建造一座跨長江大橋了,現在都在建設。


    不止長江,黃河、黑龍江、鬆花江等長河都在建設大橋。


    首先映入陳嘉猷眼簾的是,是川流不息的人。


    從船上眺望,這座城池的人實在太多了,武漢沒有城牆,城池連著城池,江夏、武昌、漢陽、黃陂、陽邏等縣,和武漢完全連為一體。


    龐大的城市群,是陳嘉猷完全沒見過的。


    一排排三層小樓,是武漢的地標式建築,其他城市根本沒有這麽多樓房。


    大明房地產生意,發祥於武漢。


    直到船支抵達京師,通州。


    還未到通州,就先看到了一座高聳入雲的建築,是北京新鼓樓,高度足有100米,上麵是一個巨型鍾樓,是一個巨型的時鍾,每隔一個小時就會報時一次,聲音之大,能覆蓋整個京師。


    當巨大的鍾聲,傳來時,船上的印度人驚恐地叩拜。


    每一個小時,鍾聲都不一樣,到了晚間,鍾聲聲音還會很小,發生最大音量的時候,一個是起床時間,一個是晚上休息時間。


    不是智能的,而是上麵有值夜人。


    上了岸,陳嘉猷看見既熟悉又陌生的京師,淚水止也止不住,所有使團的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十二年啊,才迴來啊!


    這一路上,多少人埋骨他鄉,才迴來多少人啊!


    謝遷親自迎接他們入城。


    新北京有36扇門,常駐人口高達六百萬,已經把附近的通州、石景山、盧溝橋、順義、懷柔、門頭溝、大興、房山、昌平都吞並進去了,下一步就要吞並薊州了。


    京師實在太大太大了,從最遠的房山到紫禁城,乘坐馬車都得一天時間。


    奈何北京人太多了,還在有人往京師裏麵擠。


    遍地都是園子,小樓很少,因為都是達官顯貴,不願意住得那麽擁擠,對小樓也不喜歡。


    城市占地麵積越大,侵吞的耕地麵積就越大。


    幸好有東北糧食撐著,不然京師都得吃土。


    陳嘉猷從通州下船,乘坐馬車走了六個小時,才到紫禁城,因為太堵了。


    京師修的都是瀝青路,同時行駛八輛馬車的瀝青路,還是擁堵不堪。


    原因很多,瀝青路旁邊是行人路,行人路上就都是做生意的小商小販,他們會占道經營,會讓本就擁擠的道路更加擁擠。


    人越多生意門路越多,自然就越來越擠。


    外城寬敞,但都不願意過去。


    印度人都看傻了,這才是大明的京師,京師似乎比廣州還要繁華,廣州雄偉的是萬國城。


    而京師雄偉的都是華夏式建築!


    一座座超乎想象的華夏建築,每一座高度都不是他們敢想象的,還有很多大園子。


    從外牆走,就知道一個園子占地多麽大。


    裏麵住的都是達官顯貴。


    老百姓住的也是都四合院,富裕的獨門獨院,窮困的住大雜院,看見窮人,他們就有驕傲感,而發現窮人穿絲綢,那一丟丟驕傲感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最富是京師百姓啊!


    這些住大雜院的,不是窮,主要是不願意走,要是去外城,個個都住四合院,都能買得起小樓房。


    內城裏生意門路多呀,他們願意在內城找機會。


    陳嘉猷看到無比繁華的京師,也受到了巨大衝擊。


    在廣州他溜達過,見識到了廣州之富,以為京師也差不多這樣,可京師大大超乎他的預料,京師比他想象中的富得多。


    原因很簡單,天下百官的家眷都在京師,能不富嗎?


    謝遷看出陳嘉猷的震驚,笑著說:“陳大使,京師繁華,才說明我大明強大。”


    “是啊,大明強大,大明強大。”陳嘉猷咀嚼著,竟嚎啕大哭。


    是高興的哭。


    看到大明繁榮成這樣,他在印度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謝遷在皇帝身邊伺候,很清楚皇帝多麽看重陳嘉猷,陳嘉猷對大明也做出了卓越貢獻。


    就說印度的書籍,對大明醫學、數學的發展,都有顯著提高。


    那些文物就別說了,充實了內帑,又在民間掀起印度熱,促使民間有輿論,讓朝廷攻克印度。


    還有他帶迴來的這些人才,能豐富各行各業。


    一路走進紫禁城。


    這些印度人是不能麵見皇帝的,他們被安置在一處。


    很顯然,到了京師,他們受到的待遇直線下降,這些年大明吸納很多西夷人才,鴻臚寺見怪不怪了,也沒有什麽特殊待遇,隻是讓他們等待即可。


    陳嘉猷則隨著謝遷,去養心殿。


    他心中十分迫切,馬上就要見到皇帝了,這十二年,這一路上,他有太多話想跟皇帝說了。


    進入養心殿,看見正在批閱奏疏的皇帝。


    “臣陳嘉猷奉命歸來,敢問聖上安!”陳嘉猷恭恭敬敬,三拜九叩行大禮。


    朱祁鈺放下奏疏,看著皮膚黝黑,聲音堅毅的陳嘉猷,臉上露出欣慰之色:“朕安!”


    “你兒子在國子監,成績十分優秀。”


    “朕問過他,他說他想繼承你的誌向,為大明出使各國。”


    一說家人,陳嘉猷淚奔,他一離家就是十二年,他最對不起的就是家人。


    “臣謝陛下關懷臣家。”陳嘉猷痛哭。


    “你母親身體也好,朕讓太醫院隨時盯著,你在國外為大明效力,你的家人,朕就要保護得好好的。”


    陳嘉猷淚崩。


    “好男兒誌在四方,哭什麽?”


    “若被家業牽絆,當什麽大丈夫!”


    “起來!”


    朱祁鈺道:“你在印度做的非常好,朕很滿意,大明也很滿意。”


    “等朕拿下印度的時候,就為你建造一座印度最大的廟宇,讓印度人世代供奉你。”


    “死在印度的大明軍官,也不必擔心,朕早晚派兵拿下那裏,讓他們世代祭祀我明人。”


    朱祁鈺把他拉扯起來:“站好了,朕看看你。”


    陳嘉猷擦擦眼淚,弓著身體,保持著人臣禮節。


    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還行,身體還不錯,一路從印度迴來,有什麽感想,跟朕說說。”


    他讓人上茶,跟著也坐在臣子坐的座位上。


    陳嘉猷坐在對麵:“陛下,十二年了,微臣迴到大明,恍如隔世,大明的一草一木,微臣都不認識了。”


    他把一路走來看到的一切,都說了一遍。


    “那印度人倒是好瑟,那個陳四妹有點意思,敢嚷嚷著摳了他眼珠子,這是個好女人啊。”


    朱祁鈺道:“朕就怕女子不肯出家門,但看到有陳四妹這樣的辣妹子,朕就欣慰了。”


    “能先走出家門的,肯定是這些辣妹子,然後才是那些性格軟弱的女子。”


    “朕要繼續加大力度,鼓勵女子走出家門,創造幸福生活。”


    陳嘉猷不懂,為什麽要讓女子出來?


    “你說呢?”朱祁鈺反問他。


    陳嘉猷不懂啊。


    “因為勞動力不足唄,大明生活用度的缺口巨大,以前是小農經濟,生產出來的產品很少又不耐用。”


    “隨著工廠的普及,百姓開始習慣去商場去買東西,而不是自己去做。”


    “工廠自然就缺人了。”


    “不止缺男人,最缺的是女人。”


    “原因,就是女子心靈手巧,做事情更加細節化,成品率高。”


    “而且很多工作都適合女子做,比如醫者,給孩童開蒙的老師,裁縫繡娘等等,都需要女子的力量。”


    “所以,朕不遺餘力的鼓勵女子走出家門,男女平等。”


    朱祁鈺真誠道:“甚至各行各業,都需要女人的力量,女人心細手巧,男人是比不了的。”


    陳嘉猷明白了,可中樞不遺餘力的提高女子地位,未來也是禍患。


    “怕什麽?以後的事,交給後世之君去解決。”


    “朕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女子走出家門,和男子一樣,承擔社會責任。”


    “未來,朕還會鼓勵女子當官。”


    朱祁鈺道:“女子有了勇氣,才能願意嫁去邊疆省,你不知道,邊疆省都娶外夷當媳婦,對明女渴求極了。”


    “今年移去東北的幾百萬人,帶著媳婦的也就一百多萬,有三四百萬光棍。”


    “各國進獻來的美人,朕都送去東北,賞賜給將士了。”


    “內地明女太多,邊疆省明女特少,根本沒法平衡。”


    陳嘉猷明白了。


    皇帝提高女子地位的原因,一是工廠需要女工;二就是邊疆需要女子移民過去。


    中招了,發燒了,不知道是甲流還是新冠,反正發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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