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就是宣德皇帝埋的暗探。


    朱祁鎮寫下名單之後,陳舞陽出京之時,消息已經從南直隸傳到了北直隸,所以他們提前隱藏起來。


    即便都知監快人一步,派苗賢先去。


    結果還是撲了個空。


    就是因為有人提前泄密。


    而這批人找到了尹家,乞求尹家幫助。


    尹玉為了隱藏自己,不得不收攏了一批,藏在莊子裏,本以為天衣無縫,結果還是被陳舞陽發現了。


    但這些人已經被轉移出去了。


    若是普通審訊,尹玉打死也不會說的。


    偏偏陳舞陽夠絕,來一個含刀審訊,玩的就是一個刺激。


    “消息是誰傳出來的?”陳舞陽問。


    “我也不知道,隻知道是京中傳出來的。”


    尹家也是釘子之一,實錘了。


    但朱祁鎮給的名單裏,沒有尹家。


    說明朱祁鎮又藏私了。


    “給你家傳遞消息的是誰?”陳舞陽問。


    “沈瑄!”


    “不可能,沈瑄已經在京中了,怎麽給你傳信的?”陳舞陽不信,作勢又要發功,彈指神通再現江湖。


    尹玉卻說:“江左盟裏,不止一個人用沈瑄的名字,但我家隻知道是沈瑄,具體是誰傳信的,我們也不知道。”


    “如何傳信?”


    尹玉說是飛鴿傳書,落款是沈瑄。


    所以,他們隻知道是沈瑄,但不知道有幾個沈瑄。


    朝堂抓住了一個,其他的估計都隱藏起來了。


    “很多個沈瑄?”


    陳舞陽立刻懷疑沈瑄提供的名單的正確性。


    但他提供的名單,和朱祁鎮提供的名單,做過對比了,基本吻合。


    但尹家,兩個人都沒有爆出來。


    無論是沈瑄,還是朱祁鎮,都知道尹家的。


    都選擇沒說。


    說明尹家,在釘子裏,十分重要。


    通過尹家,估計能把釘子徹底挖出來。


    “很多個沈瑄,真的是好幾個沈瑄呢。”


    “人都去哪了?”陳舞陽懷疑,那些釘子,極有可能是被尹家滅口了。


    “轉移走了,去向各地了。”尹玉目光閃爍。


    啪!


    陳舞陽用彈指神通。


    尹玉痛得渾身發抖:“真、真的走了!我沒騙你啊!”


    堂堂長公主之子,五十多歲的人了,竟然還受這般恥辱。


    “反正伱這玩意也沒用了,不如本官幫幫你,讓你六根清淨。”陳舞陽怪笑。


    尹玉搖頭,誰說沒用了?吃點藥照樣好用!


    再說了,沒這玩意,咋撒尿啊?


    “真的走了!”尹玉哭泣。


    陳舞陽不再追問,尹家既然做了,就會斬草除根,查不到了。


    也不對呀。


    尹家若是斬草除根,尹玉應該打死不說呀,為什麽還吐口了呢?他家在隱藏什麽重要信息呢?


    海上的生意?


    不太像吧。


    尹家還藏著大秘密,恐怕沒法繼續追查了,拿到名單,要防備被尹家滅口,必須把名單送走,或者他也該離開南直隸了。


    念及至此,讓尹玉把名單都寫下來。


    把他知道的一切全都寫下來。


    尹玉全都照做。


    拿到供詞、名單,陳舞陽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尹百戶,其實咱們能做朋友的。”


    “是是是,多少錢,你開個價,我買迴來。”尹玉賠笑。


    這是個做生意的料。


    知道不來硬的。


    “本官說了,你買不起。”


    陳舞陽又不是朝中無人,他背後靠著舅舅,未來一片坦途,怎麽會要這種有命拿沒命花的錢呢?


    尹玉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名單給了陳舞陽又能如何?


    他能帶出南直隸嗎?


    隻要名單還在南直隸,就能拿迴來,至於這陳舞陽,敢威脅本老爺,去死吧。


    陳舞陽更壞,從懷裏拿出一包藥粉:“來,把這個喂給他吃。”


    “這是什麽?”尹玉以為是毒藥。


    尹輝是嫡長孫,她母親最喜歡的孫子,她雖然也是含山公主的親子,但兒子哪有大孫子重要?


    萬一尹輝出個好歹,他擔待不起的。


    他非常清楚,尹家的富貴,都是老太太帶來的,沒了老太太,他家什麽都不是。


    “知道你是怎麽來的嗎?”


    陳舞陽戲謔笑道:“都是他誘騙你過來,當時本官還在猶豫,他就派人去誘騙去了,說白了,你是他主動送到本官手中的。”


    尹玉臉色一變,怒視尹輝。


    尹輝心虛,不敢看二叔。


    “而且,他知道本官喜歡彈指神功,所以就把他的親二叔,舉薦給本官,讓本官練手。”


    尹輝無語:你虧不虧心啊!是你逼我的好嗎?我哪有強迫我二叔?


    “再說了,尹勳就這麽一個兒子。”


    “他死了,你兒子不就是嫡長孫了嗎?”


    “尹家這偌大的家業,就入你尹玉之手了!”


    “你也是含山公主的兒子,憑什麽家業就沒你的份?”


    “難道你就甘心嗎?”


    陳舞陽的聲音仿佛充滿了魔力。


    尹玉有點心動了。


    “這不是毒藥。”


    “但能他把弄成傻子。”


    “事後推給本官便是。”


    “尹玉,本官在幫你。”


    尹玉心中的魔鬼被放出來了,從陳舞陽手中接過藥包。


    尹輝不斷衝著二叔搖頭。


    他騙你的,不要聽信他的!


    但人性本惡,心裏充滿了魔鬼。


    平時用聖賢書,用佛道洗禮,才壓製住心中的惡,一旦放出來,惡會無限放大。


    尹玉拿下尹輝嘴裏的布塞子,捏住他的嘴,把藥包打開,灌進尹輝的嘴裏。


    就那麽一瞬間,他有點手抖。


    但想到家業,一點負罪感都沒有了。


    尹輝嗚嗚慘叫。


    嘭!


    忽然,陳舞陽在後麵踹了尹玉一腳。


    然後拿起衣服,把尹玉給綁了。


    尹玉剛要說話,就被陳舞陽塞住嘴。


    他滿臉驚恐,陳舞陽要幹什麽啊?


    把他綁了之後。


    陳舞陽用刀割開了尹輝的繩索,又拿出一個藥包,遞給尹輝。


    “我真的會傻嗎?”尹輝淚如雨下。


    “你是真傻呀?”


    “這世界上有能讓人變傻的藥嗎?”


    “不過一點補藥罷了,試探試探人心。”


    陳舞陽壞笑:“這迴該到你了,你想不想報仇呢?”


    “你折騰我和二叔幹什麽?為什麽啊?”尹輝知道自己不會傻,心中大定。


    他活動一下,確實沒有什麽異樣,隻是小腹有些熱,但可能是酒喝多了的緣故。


    陳舞陽沒有說話,把藥包往前遞。


    尹輝還在猶豫。


    “若你不想報仇就算了,人善被人欺。”


    陳舞陽收迴藥包。


    尹輝卻一把按住陳舞陽的手,抓住藥包。


    麵容猙獰:“憑什麽不報仇?本公子長這麽大就沒吃過這麽大的虧!”


    “可不是,你才是尹家的長房長孫。”


    “你這個叔叔表麵偽善,實則虎視眈眈尹家家業。”


    “不除掉你能睡得安穩嗎?”


    “喂進去吧。”


    陳舞陽的話像個魔鬼。


    而且他做的事情完全無厘頭呀。


    為什麽要測試人心呀?


    尹輝管不了那麽多了,他就想報複。


    偽善的二叔,竟然在圖謀屬於他的家業,那就該死!


    尹輝打開尹玉的布塞子。


    “大侄子,不要啊,他是玩弄咱們叔侄,不能中了他的圈套啊!”尹玉害怕啊。


    就算這藥不能讓人變成傻子,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喂要給老子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是圈套呢?”


    “尹玉,你他娘的給老子去死吧!”


    尹輝直接把藥包塞進他的嘴裏。


    都沒打開紙。


    直接往嘴裏塞,然後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吐出來。


    但紙在嘴裏,融化不了的。


    “用用這個。”


    陳舞陽給他找了半壺酒,遞給尹輝,尹輝捏開二叔的嘴,往二叔嘴巴裏麵灌。


    灌得太猛,差點沒把尹玉給灌死。


    陳舞陽笑容怪異:“放心吧,這不是什麽不好的藥,是補藥,一會你們就體驗到其中樂趣了,以後說不定還會愛上!”


    說著,把尹玉的繩索也解開了。


    尹玉想跟尹輝拚了。


    卻被陳舞陽拉開:“沒必要,你們叔侄倆馬上就一家親了。”


    “什、什麽意思?”尹玉叔侄不解。


    陳舞陽抻個懶腰:“你們兩個好好享受吧,本官呢,就要連夜入京了,再見嘍。”


    尹玉這才想起來正事,當立刻示警給家族。


    但他發現,大侄子尹輝眼珠子通紅通紅的,像野獸一樣死死盯著他。


    這是什麽藥?


    嘭!


    陳舞陽忽然一腳踹在尹玉的身上,尹玉剛好撲在尹輝的身上,兩個人如疊羅漢般摔在床上。


    “你們倆盡情享受,本官就不打擾了。”


    陳舞陽把房門插上。


    尹玉要衝過來,但尹輝卻抱住他,像個野獸一樣。


    “大侄子,大侄子……”尹玉想叫,但他覺得喉嚨裏像著火了一樣,看什麽都想……


    完了,這是那種藥啊!


    而陳舞陽已經推開了窗子,翻身出去,然後合上窗子。


    房間裏,已經傳出來怪異的聲音……


    在外麵伺候的下人,也不敢攪擾主人雅興啊,也不知道主人在幹什麽,反正就在外麵候著。


    但裏麵的聲音卻有點勁爆……


    離開了別院。


    陳舞陽在思考,如何迴京。


    按照原路返迴,必然遭到截殺,情報難以送迴京師。


    他有一個晚上的準備時間。


    等尹玉叔侄醒過來,他就失去先機了,必須靠幾個時辰,做好完全準備。


    他沒工夫通知苗賢了。


    之所以獨來獨往,因為他擔心都知監的其他番子被滲透了,他現在隻信得過自己。


    傳遞情報之前,他還要做最後的確認。


    最好能把尹勳騙出來。


    拿到尹勳的口供,兩相對照後,再把情報送入京師。


    但是,時間不足,如果明早之前,沒把情報送出城,他就失去了先機。


    出京之前,皇帝詔見他,告訴他危難時刻,可去找李震。


    但他來到南直隸之後。


    才知道,南直隸士紳大族腐蝕力多麽強。


    他剛來一個月,就已經快徹底墮落了。


    李震駐紮南直隸多久了?


    一旦李震叛變了,情報可就迴到尹家手裏了。


    陳舞陽忽然想到,可以把情報送去江西,走錦衣衛的路子迴京。


    但要經過長江層層封鎖。


    一旦他陳舞陽消失在南直隸,尹家一定會向中樞詆毀他。


    就算有一天真把情報送到了中樞,他恐怕也洗不清自己了。


    這份情報的真假還無法完全確定,他不能讓自己身陷險境。


    陳舞陽陷入兩難。


    他在路上來迴轉悠。


    已經快寅時了,街上還零星有人賞燈猜謎,並不孤單。


    他不能走,情報必須出城。


    苗賢露了行藏,不知道還可不可信。


    驛遞!


    他靈光一現,皇帝改革了整個驛遞係統,除了遞運所外,其他線路全都承包出去,變成了商用。


    他完全可以寄信出去。


    不寄去京師,而寄去江西。


    可店鋪都關門呢,就算寄出去,怕是也會被人發現。


    陳舞陽琢磨著。


    他找個有亮光的燈籠下麵,把尹玉寫下來的口供,全都背下來。


    然後,從燈謎攤位偷來紙筆,快速寫了幾份。


    一份在街上找個角落,藏在磚裏,做好記號。


    一份用蠟丸包裹好,塞進他的馬鞍下的肉裏。


    一份藏在茅房的磚裏。


    這時,天色已然大亮。


    他帶著原口供,拜訪李震。


    李震是南直隸副守備,但南京守備宋偉,卻沒有在南京城,而是在崇明操練備倭軍。


    陳舞陽拜訪南京守備都督府。


    李震睡眼惺忪,被通傳的兵卒叫醒了。


    陳舞陽說明來意,拿出口供。


    李震大驚:“本官可負責送情報入京!”


    陳舞陽卻看著他。


    “陳大人,莫不是信不過本官?”李震皺眉。


    “事關南直隸安危,舞陽拜托李守備了!”


    陳舞陽恭恭敬敬行禮。


    他把情報送到李震手上,就是想試探李震,究竟是人是鬼。


    他會想辦法,分批將情報送去江西、湖北。


    全都送入中樞,李震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陳大人,倘若你有危險,可隨時來守備府,本官一直都在。”李震認真道。


    陳舞陽拱拱手。


    然後就迴到了下榻的青.樓。


    那女人被灌醉了,吐得哪裏都是,現在還沒醒呢。


    陳舞陽嫌棄,換了個房間,躺下睡覺。


    而在尹家別院。


    尹玉和尹輝清醒過來之後,兩個人麵麵相覷,彼此都難以想象,這節目會這麽精彩。


    床之大,一個房間放不下。


    菊之大,一個鐵棒放不下。


    此刻血跡斑斑,還帶著惡臭。


    “不好使了,不好使了!”尹輝驚恐,他顧不得菊花殘,但那玩意是真不好使了。


    被彈了那麽多次。


    又經曆那麽一遭,能好使才怪了呢。


    “我也不好使了。”


    尹玉慘笑,那藥太猛了,把人都玩廢了。


    最惡心的是,和侄子……


    我的老臉喲!


    “我跟你能一樣嗎?”


    尹輝怒目而視:“我今年才三十歲啊!不好使了,未來可怎麽辦啊!”


    其實大明達官顯貴,都會養幾個眉清目秀的小子。


    這種事還是雅事,算不得什麽。


    但和糟老頭子一起,那不是雅,那是有病。


    尹玉怪笑。


    看你還怎麽繼承家業!


    “你怎麽還笑呢?你笑誰呢?是不是你故意的!”


    尹輝撲過來,按著二叔打。


    尹玉五十多歲了,不好使就不好使。


    噗嗤!


    尹玉夾不住,一股子躥出來。


    把尹輝惡心壞了。


    尹玉整張臉都僵住了,明明憋著的,怎麽出來了?


    “陳舞陽,老子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叔侄倆的聲音能撕裂整個房蓋。


    倆人都站不起來了。


    想讓仆人進來服侍,但不想被人看到這般慘狀,隻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


    一個玩命夾,一個玩命搓。


    叔侄倆最後抱頭痛哭。


    “派人去,把陳舞陽抓來!抓來!”尹玉崩潰大哭。


    殘了就殘了。


    問題是夾不住啊,壞了呀。


    難道以後出門,還要掛著屎袋子?


    可怎麽見人啊?


    而在正月二十二的早朝上。


    朱祁鈺正在生氣:“前方在打仗,都察院禦史卻在拖後腿,朕讓他們說話,不是讓他們亂說話的!”


    “你們看看,練綱的奏章!”


    “把方瑛罵得體無完膚!”


    “在他眼裏,方瑛是個不顧生民百姓的屠夫瘋子;”


    “在他眼中,歐信是個殺良冒功的小人;”


    “陶成是一個賣兒求榮的廢物!”


    “廣東叛亂尚未平定,練綱就在後麵拖後腿了!”


    “打仗哪有什麽秋毫無犯的?誰見過這種軍隊?有嗎?”


    “殺幾個百姓就殺幾個百姓,放棄小頭保大頭的道理他練綱不懂嗎?”


    “難道非得整個廣東丟了,他才能明白嗎?”


    “殺良冒功,戰功在那擺著呢,再多能多幾個?就算賞賜他個伯爵,又能如何?”


    “朕要的是名將,不是要的是廢物!”


    “還賣兒求榮?那陶魯甚是有才,陶成的戰功都是假的嘍!”


    “全都是一派胡言!”


    “好像天底下就他一個正直的人!”


    “別人都是壞蛋,都是王八蛋!”


    朱祁鈺氣壞了:“朕禦極九年,哪次大事,他沒上書罵人?”


    “練綱就是一根攪屎棍子!”


    “朕把他踢去南直隸,卻擋不住他的嘴呀!”


    朝臣全都跪在地上。


    練綱實在太狠了,這小詞整的,句句戳皇帝的心窩子呀。


    夷平廣西,皇帝以為是赫赫戰功。


    可在練綱的奏章裏,皇帝讓廣西生靈塗炭,簡直桀紂在世,當代冉閔。


    練綱是宣德十年舉人,是朝中有名的大噴子。


    關鍵這個噴子,還是朱祁鈺一手提拔起來的,讓他來做監察禦史,那可真的是物盡其用。


    件件事開噴,事事不落。


    京師戲言:左鼎善章奏,練綱善彈劾。


    左鼎手,練綱口,京師雙絕。


    “這個王八蛋!”


    朱祁鈺真是自食惡果:“左鼎呢?你來寫一封迴旨,給朕罵他,罵死他!”


    左鼎是正統七年進士,他本來在廣東擔任右參政,被皇帝詔入京師,補入閣部。


    他是王文和王直舉薦的人,王直死了,隻能依附王文,算是帝黨。


    “微臣遵旨!”左鼎進殿磕頭。


    “左鼎,罵死他,給朕罵死他!”


    朱祁鈺真的氣壞了。


    在禦史眼裏,皇帝這麽折騰,就是暴君,就是隋煬帝。


    可他們根本就不看折騰之後的好處。


    在他們眼裏,垂拱而治就是最好的皇帝,天下怎麽亂,跟他們沒關係,反正他們也不往下看,都往上看!


    該死的禦史!


    朝臣忍俊不禁。


    很久沒看到皇帝暴跳如雷,卻奈何不了人家的樣子了。


    “大噴子,攪屎棍子!”


    朱祁鈺指著左鼎:“在迴旨上,就寫上他練綱就是攪屎棍子!”


    “等他死了,朕給他的蓋棺定論,就是攪屎棍子!”


    “他不是隻會動彈動彈嘴嗎?”


    “調他去廣西,擔任廣西布政使。”


    “朕看看他是怎麽治理廣西的,治理不好,朕就把他抄家滅族!”


    朱祁鈺暴跳如雷。


    皇帝賭氣,朝臣敢說什麽?


    不過練綱確實厲害,句句切中要害,把皇帝的榮耀,踩在腳底下踐踏。


    皇帝能不破防嗎?


    “請陛下息怒!”


    胡濙站出來,為練綱擦屁股:“陛下,練禦史乃是盡禦史之責……”


    “別提他,提他朕就腦袋疼!”


    朱祁鈺氣唿唿坐下,悶聲道:“朕還覺得兩廣是大功績呢。”


    “畢竟漢人的疆土,實在狹小,廣西、貴州、雲南尚是土司的天下。”


    “朕夷平土司,移漢民過去,加快漢化,這不是好事嗎?”


    “結果在那根攪屎棍子嘴巴裏,朕變成了桀紂暴君了?”


    “連隋煬帝都出來了,朕修大運河了?還是征伐高句麗了?還是花他老練家一分錢了?”


    “什麽玩意兒!攪屎棍子!”


    “看不到朕的功,隻能看到朕的過,真該抽死他!”


    朱祁鈺之所以生悶氣。


    因為練綱是禦史啊,人家禦史有說話的權力。


    太祖定的,是祖製。


    所以皇帝想折磨練綱,就不讓他當禦史了,去當布政使,朕看看等你做錯了,朕怎麽處置你。


    以暴製暴,朕也會。


    朝臣忍俊不禁,調走練綱,怕是又要來一個閔珪。


    閔珪也是個罵人高手。


    也是皇帝自己找的,就跟當初提拔練綱一樣,這根攪屎棍子就是朱祁鈺的鍋。


    “你們議一議,朕不想說話,腦袋疼。”朱祁鈺扶額歎息。


    朝臣更想笑了。


    把皇帝氣成這樣的,準是練綱。


    但練綱是極有才華的,資質強勁,生性嚴毅,有辯才。


    而且,善於辦理難事,鹽鐵要務,他練綱都能查辦,如黑臉包公一樣,能力卓越,還能治軍、治水。


    就是這張嘴呀,張嘴就臭不可聞。


    朱祁鈺是眼不見心不煩,踢去地方,但他嘴不停呀。


    過了一會,朱祁鈺問:“諸卿穿著羽絨服,暖和嗎?”


    “請陛下問一問站在外麵的臣子。”胡濙道。


    又把左鼎宣進來了。


    “迴稟陛下,羽絨服甚是暖和,臣等在外麵站著,風吹雨打,卻感受不到寒意。”


    左鼎被補入戶部,擔任右侍郎。


    “但是陛下,此衣造價極高。”


    左鼎認真道:“微臣打聽過了此衣的價格,在二百兩以上,等於把微臣家一年的吃穿用度穿在身上了。”


    二百兩銀子,哪怕是權貴階層,也得考慮考慮再買。


    “主要是織工要一針一針,把羽絨釘在衣服上,所以造價高。”


    “如果大明能生產出更加緊致的棉布,則可以大大降低造價。”


    朱祁鈺平複心氣:“朕已經讓皇家商行開始研製了。”


    朝臣都知道,羽絨服關乎著北方邊疆的穩定。


    年初皇帝送給邊軍三十萬件毛衣。


    就是用來禦寒的。


    “今年要大力推廣種植棉花,多種棉花,才能解決衣服問題呀。”朱祁鈺迫切解決穿暖問題。


    胡濙卻提出反對意見:“陛下,種植棉花不急,冷了這麽多年,也都過來了,不急一年兩年的。”


    “當務之急,還是種植糧食,倉廩足則知禮儀節。”


    “一定要保證糧食夠吃。”


    “等山東、湖廣、兩廣犁清之後,就能大規模種植糧食,過了幾年,咱們的糧食也就不愁吃了。”


    “等到時候,再適當擴大棉花種植範圍。”


    胡濙的話,引起朝臣的讚同。


    當務之急,還是糧食最重要。


    最好能讓北方擺脫漕運的限製,常年維護漕運,費用實在太大了,一旦漕運斷了,京師不保。


    其實,因為黃河的問題,北直隸、河南也常年泛濫成災,想解決北方糧食問題,必須根治黃河。


    根治了黃河,糧食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需要時間啊,哪怕皇帝已經準備投入海量金錢了,也得需要時間。


    又討論了一些大事。


    就下了朝。


    朱祁鈺乘坐禦輦迴養心殿,路上有太監匆匆來報:“皇爺大喜,德嬪有喜了!”


    一說德嬪,把朱祁鈺說得一愣。


    “皇爺,就是宋嬪呀!”馮孝提醒。


    原來是宋淑清。


    她不是不能生育嗎?


    朱祁鈺訝異:“可是太醫診斷的結果?”


    “迴皇爺,是的,太醫診斷的結果。”小太監跪下說。


    “去看看。”


    宋淑清還沒搬去啟祥宮呢,如今住在延禧宮偏殿。


    進了延禧宮,胡貴菊以為皇帝來看她的呢,走到門口方知,德嬪懷孕了。


    她指尖輕顫,又來一個爭位的。


    皇帝孩子多了,孩子就不值錢了……


    朱祁鈺進了偏殿。


    宋淑清喜氣洋洋,站起來行禮,朱祁鈺趕緊按住她:“覺得身體怎麽樣?”


    第六位嬪妃有喜。


    “迴陛下,倒是沒什麽。”


    宋淑清有些擔憂:“臣妾被談妹妹調理的身體,身體應該是好了,但臣妾還是擔心,萬一小產……”


    “不許胡說,朕會讓太醫時刻盯著你。”朱祁鈺抓著她的手。


    他不是沒聽懂宋淑清的話。


    宋淑清是想搬去和談允賢住,能讓談允賢照顧她。


    但是。


    朱祁鈺後宮,向來是一妃住一宮,謹防互相戕害子嗣。


    原來宋淑清不能懷有身孕,白氏年紀尚幼,可以和主宮嬪妃混住。


    但有了身孕,一定要分開。


    “陛下,太醫未必有談妹妹盡心,臣妾想著,搬去永和宮,和談妹妹一起住,方便照顧孩兒。”


    宋淑清直說了。


    “談妃也懷著肚子呢,怎麽照顧你呀?”


    “你的身體朕知道。”


    “男太醫經常照看你,確實非常不方便。”


    “朕先物色物色女醫者,如果物色不到,就讓你搬去永和宮住,如何?”


    朱祁鈺隻能答應。


    “謝陛下關懷。”宋淑清心情不錯。


    “過些日子,朕讓你家人入宮看你,任何事都要認真聽太醫的囑咐,你懷上身孕不易,要注意保胎。”


    又聊了幾句,朱祁鈺讓她歇著。


    然後去延禧宮主殿看了胡貴菊,才返迴養心殿。


    “馮孝,去宮外物色女醫者,讓太醫院考校其醫術水平,然後征召入宮。”


    朱祁鈺道:“乃口府要準備好了,快用上了。”


    “奴婢遵旨!”


    第六個孩子,朱祁鈺竟沒有太多激動之情。


    下午的時候,馮孝進來稟報:“皇爺,範廣求見。”


    “他怎麽有空來呀?宣進來。”


    朱祁鈺抬頭,他正在看西北軍務,剛巧範廣來了,一邊看一邊問範廣。


    範廣對答如流。


    “坐,賜茶。”


    朱祁鈺笑道:“禿巴思一仗,你打得漂亮啊,解決了甘肅丁口問題。”


    “朕問你,重建玉門關,有必要了嗎?”


    範廣斟酌著道:“迴稟陛下,微臣認為意義不大。”


    “吐魯番、哈密都不是什麽強敵。”


    “未來我國領土,一定會囊括吐魯番和哈密,重建玉門關意義就沒那麽大了。”


    “不過,倘若萬一,關外領土丟了,咱們也能撤迴關內,玉門關就有必要修建。”


    “需要看陛下您怎麽想。”


    其實不是皇帝怎麽想,而是看後世之君的能力如何。


    朱祁鈺斟酌:“寇深想修,但原傑上書認為不修。”


    “朕不瞞你,朕是不打算修建玉門關了。”


    “朕要去極西之地。”


    “三十年後,甘肅可能成為華夏的中心呢,所以修建玉門關,沒什麽用了。”


    範廣跪下磕頭:“陛下所言甚是。”


    “你入宮為了何事啊?”


    範廣摸了摸胡子,苦笑:“陛下,這不是運動會的事嘛。”


    “什麽事?”朱祁鈺提筆寫批複。


    司禮監批了是不修。


    他寫明原因。


    “陛下,運動會準備時間不足,微臣擔心貽笑大方。”範廣苦笑。


    “無妨,娛樂而已,別有這麽大心理負擔,就是一場娛樂項目,輸贏都無所謂。”


    朱祁鈺停筆,抬頭:“朕辦運動會的初心,是希望兵卒能在冬天訓練。”


    “隻要對訓練有益就好,輸贏無所謂,沒有什麽貽笑大方的。”


    “第一次辦嘛,都是摸著石頭過河,無傷大雅。”


    朱祁鈺繼續批複。


    有了皇帝的準話,範廣的心放迴肚子裏了。


    “對了,台球玩得怎麽樣?”


    台球做了兩套,第一套送進宮裏來了,朱祁鈺玩了玩,還不錯。


    “甚是有趣,軍中上下都喜歡。”範廣純屬瞎扯,一共就兩個台球案,你範廣喜歡玩吧。


    “以後辦一場台球賽,比賽才有意思嘛。”


    朱祁鈺寫完了,放下筆,站起來:“在會館裏辦,讓百姓都參加,多點娛樂項目多好。”


    “朕關注的還是馬球賽。”


    “不許找外援,不能去民間找高手,朕就想看看軍中的真實水平。”


    “以後年年辦,輸了明年找迴場子便是。”


    範廣也跟著站起來,跟著皇帝後麵:“陛下,微臣琢磨著,冬季練兵,不如搞一場假打假殺。”


    “軍事演習?”朱祁鈺問。


    “對對,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朱祁鈺笑道:“你想的不錯,按照你的想法,辦一場吧,時間設在二月中旬吧。”


    “三月就春暖花開了,該練兵、剿匪、實戰了。”


    “以後年年二月中旬辦軍事演習,模擬戰場,但不能拿真刀真槍。”


    軍漢打出真火,可不管是誰,照殺不誤。


    “微臣遵旨!”


    朱祁鈺走到地圖前,指著河套:“這是你打下來的,你又在河套待那麽久,建城方略,你可有建議,提提。”


    範廣還真有。


    聽他說完,朱祁鈺頷首:“你還真動腦子了,河套裏的沙漠多種胡楊樹。”


    “陛下也知胡楊?”範廣訝然。


    “自然知道,沙漠中的樹嘛。”


    胡楊樹原產自華夏,過了吐魯番,就是產地,和吐魯番等國經商,胡楊也種到了內陸。


    沙漠裏都有它的身影,但都是自發種植的,沒有朝堂批量種植。


    “陛下博學多才,微臣佩服。”


    “少拍馬屁。”


    朱祁鈺笑道:“朕已經讓寇深大量搜集胡楊樹種子,今年開始,在沙漠邊緣種植胡楊林,不許砍伐。”


    “陛下聖明!”


    範廣道:“河套裏就有小塊沙漠,這沙漠還會走,年年都在擴張,微臣聽當地老人說,胡楊林能遏製沙漠擴張。”


    “但一直沒有大規模栽種,陛下能栽種胡楊,乃是西北萬民之福。”


    “而漠北、極西,更是沙漠縱橫。”


    “阻礙大明往西的,不是戰鬥力。”


    “而是沙漠、惡劣的自然環境、迷路等問題。”


    “如果能解決這些問題,大明兵鋒向西,能一路推到盡頭!”


    這就是範廣的自信。


    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到時候,朕讓你掛帥西征!”


    “謝陛下垂愛!”


    “羽絨服可穿了?”朱祁鈺摸摸他的衣服,發現沒穿。


    範廣打個哈哈:“陛下,那羽絨服太過悶熱,微臣火力旺,穿不住。”


    “給你家婦人備一件,婦人體力弱,多穿點暖和。”朱祁鈺叮囑。


    “謝陛下關懷。”


    又聊了兩句,範廣才告辭。


    董賜又來叩見。


    朱祁鈺都沒工夫看奏章了。


    “皇爺,奴婢剛從鑄印局出來。”


    董賜道:“又從民間搜羅了一批擅長製銀的銀匠,可以調製出硬度比銀子大的銀幣。”


    朱祁鈺來了興趣。


    銀子質地綿軟,不易保存,製成銀幣損耗過大。


    所以朱祁鈺就想著,加入一些其他原材料,一來是提升銀子硬度,讓民間難以仿製;


    二來是中和銀價,說白了就是摻水,曆朝曆代都這麽幹。


    說著,董賜進獻上來幾枚。


    朱祁鈺拿著,確實質地不一樣,軟硬程度不一樣。


    “皇爺,這是純銀打造的,質地綿軟,不適合流通。”


    “這枚加了特殊東西,質地變硬,但根據那銀匠說,此物不好尋找,奴婢擔心造價會提高。”


    “還有這一枚您看看,質地和銀子很像,但它不是銀子造的。”


    朱祁鈺發現還真是。


    “這是鐵裏麵加了東西,造出來的,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董賜說。


    “那這不產生假幣了嗎?”朱祁鈺皺眉。


    “皇爺,這種可能性是有的。”


    董賜道:“但隻需改革技術,在模具中設置防偽標識,就能減少仿製的可能性。”


    就像銀票,用最笨的方法,用手畫。


    “機器方麵呢?”


    朱祁鈺放下銀幣:“用手工肯定不行,國朝這麽多銀子,多久能鑄成銀幣呀?”


    “而且,手工鑄造容易仿製,不如機器鑄造出來的。”


    朱祁鈺恰恰說錯了,手工製造的才不容易被仿製,因為手工是獨一無二的。


    “皇爺,奴婢就為此事入宮的。”


    董賜不好意思道:“奴婢想從軍器局調一個人來。”


    “哦?軍器局中有大才?”朱祁鈺看向馮孝。


    馮孝表示不知道。


    董賜卻道:“是個木匠,叫裴木頭,很多人都說他的鐵工、木工雙絕。”


    “巧了,這個人朕還舍不得給你。”


    朱祁鈺笑道:“不過朕可以讓他幫你設計一款機器,馮孝,去把裴木頭宣來。”


    “皇爺,此人對軍器局也有大用?”董賜問。


    “這家夥真是個天才。”朱祁鈺也覺得大明不是沒有天才,而是沒有被挖掘罷了。


    加更完畢!五萬字,更完!明天的更新在下午,爭取在四點前更新出來,後天就恢複正常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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