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藥廠裏。


    裴木頭戴著圍巾,正在炒製火藥,鍋裏滾燙,熱氣滋滋外冒,他快速炒動。


    他正在調製火藥配方。


    用不同的方法製作。


    “糊了,糊了!”有工匠在遠處大吼。


    裴木頭全神貫注,並沒有聽到。


    結果,當工匠趕來時,鍋裏已經放起了煙花,裴木頭熏個滿臉黑,一張嘴,噴出一口黑氣:“又失敗了!”


    第九百九十七次失敗了。


    裴木頭放下鏟子,把鐵鍋從火上端出去降溫。


    “火不夠硬,溫度低。”裴木頭接過別人遞過來的瓢,喝了幾口水,然後讓人拿著倒水,他洗把臉。


    火藥廠裏溫度高,門口溫度也不低,都穿著單衣。


    “還低?再高點的話,這藥鍋就得爆炸了!”


    那工匠也是火藥匠人,叫張四郎。


    其實就叫張四,但進了軍器局,自認為高人一等,不知道在哪個戲文聽的,也改名叫四郎。


    “張工,俺炒製火藥的時候,就差那麽一點點,就能炒製更高燃點的火藥了,也就不會在熱天自燃了。”


    裴木頭把臉洗幹淨,接過毛巾擦了擦。


    “俺估計,經過高溫的火藥,也能改變受潮的問題。”


    “廣西軍那邊傳來消息,說那邊天氣炎熱,鉛子受潮、自燃問題嚴重。”


    “熱河軍天氣幹燥,也有自燃問題。”


    “張工,陛下嚴旨,今年必須解決防潮、自燃問題,還撥了餉銀二十萬兩,原材料管夠。”


    “俺們要是做不出點成績來,身死亦難以報謝皇恩呀!”


    裴木頭一邊說,又喝了幾口水,把剩下的水往身上澆,讓人把鐵鍋搬迴來,檢查鐵鍋沒有被燒壞吧?


    這都是特製鐵鍋,如果燒壞,還要再燒製鐵鍋,麻煩得很。


    關鍵耽擱功夫。


    他要用不同的方式炒製,然後記錄下來,整理總結。


    一個人不夠,十幾口鍋一起炒,火藥廠的工匠都在研製這個問題。


    “皇恩難報呀。”


    張四郎對皇帝極為崇敬。


    他能改名,也證明他的社會地位在提高。


    現在京師誰不知道軍器局,軍器局保密程度最高,在軍器局裏當差的,地位不比官吏低。


    他都納了三房小妾,生了四個兒子了。


    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他爹娘甚至在家中供奉皇帝牌位,天天磕頭謝恩。


    他爹娘都是匠人,深知匠人之苦之難。


    “有啥難報的,大不了豁出性命,還給皇爺便是。”


    “死都不怕,還搞不清楚火藥新配比?”


    裴木頭端著鍋迴去。


    招唿所有人各就各位,再炒製一次。


    正說著,門外有太監來傳旨,宣裴木頭入宮覲見。


    裴木頭趕緊磕頭接旨,換了身幹淨衣服,跟隨太監入宮,路上也不說話,琢磨著該如何調製火藥。


    小太監也不敢難為他,宮裏都知道這個裴木頭是皇爺的寵臣。


    換做一般人,像他這種不會做人的玩意兒,就該讓他去坐冷板凳,奈何皇帝寵著呀。


    進了養心殿,裴木頭磕頭行禮:“皇爺,您找俺呀?”


    “過來,坐。”


    朱祁鈺對天才總是格外優容的。


    雖然裴木頭最浪費材料,火藥廠、鐵器廠、木製廠的材料,數他用的最多。


    但架不住他是劃時代的天才啊。


    他腦子裏有超前的認識,隻不過這些認識,沒有形成理論,現在還處於朦朧狀態,摸索狀態。


    這樣的天才,要是有個幾百個,三十年,大明就能進入工業時代,有三千個,十年大明就能進入工業時代。


    “謝皇爺恩典!”裴木頭磕頭。


    屁股剛挨到錦墩,趕緊挪開,赧然笑道:“俺髒,髒了好物件,就可惜了。”


    “你髒個屁,坐!”


    朱祁鈺瞅了他一眼:“朕賜你坐,你就坐。”


    “工匠並不低人一等,別人能用的,伱們也能用。”


    裴木頭又磕頭謝恩,才戰戰兢兢坐下。


    董賜看在眼裏,誰說裴木頭是傻子,看看這情商,把皇爺哄成什麽樣了。


    難怪這家夥能在軍器局裏隨便霍霍材料呢,摸透了皇帝的心啊。


    “還沒娶媳婦呢?”朱祁鈺問。


    “嘿,俺太醜了,人家都嫌棄俺。”裴木頭傻裏傻氣道。


    “你不醜,就是整天泡在廠子裏,黑了些罷了。”


    朱祁鈺道:“看上哪家小娘子,朕給你賜婚。”


    “你爹入宮求朕幾次了,說你看不上人家的小娘子。”


    “怎麽?還想娶個天仙不成?”


    朱祁鈺覺得這貨好玩,每次都問他找對象了嗎?


    “皇爺,俺爹找的都是那種……”


    裴木頭站起來,劃了下屁股:“俺不喜歡那種,但俺爹抽俺,說俺是生驢蛋子,啥也不懂。”


    屁股大好生養。


    老人都喜歡這樣的,等你人過中年,也喜歡這樣的。


    朱祁鈺笑道:“那你喜歡啥樣的?跟朕說,朕給你物色物色。”


    “嘿嘿。”


    裴木頭笑道:“俺喜歡苗條的,皮膚白的,說話嬌滴滴的,最好懂些詩文的,以後俺兒子就能考科舉了。”


    “喲,那你直接找個官小姐算了。”朱祁鈺打趣他。


    裴木頭赧然:“人家看不上俺,嫌棄俺是匠戶,皇爺,有沒有犯官之女,賜給俺一個。”


    “你想的美,犯官之女是要充入教坊司的。”朱祁鈺笑道。


    “那俺不要了!”


    教坊司那是什麽地方?那裏的婦人還有好東西?


    “哈哈哈!”


    朱祁鈺大笑:“官員之女你是別想了,娶迴家也有你受的,一個個規矩那麽多,你受不了。”


    “不如尋個百姓人家的,長得端正懂些道理的,朕給你物色物色。”


    “謝皇爺恩典!”裴木頭趕緊謝恩。


    他要的不是女人,而是皇帝的恩典。


    不然,以他的身份地位,家裏門檻子都被媒婆踩破了,什麽小姑娘、大媳婦找不著?


    他遲遲不找,就是等著皇帝賜恩呢。


    這是個聰明人,知道進退。


    他不懂為官之道,卻知道如何巴結皇帝。


    “這是董賜,提督皇家商行。”


    朱祁鈺指著董賜:“朕要做一個壓幣機,坊間說你能做。”


    “董賜,你跟他說說具體要求。”


    董賜磕頭行禮。


    裴木頭也站起來,對著皇帝磕個頭,然後對董賜行禮。


    兩個人就在養心殿說了起來。


    朱祁鈺也聽不懂,也不嫌煩,低頭批閱奏章,偶爾聽幾耳朵。


    “皇爺,俺迴去就做。”裴木頭等著皇帝換奏章的間隙說。


    “你直接和董賜對接就行。”


    朱祁鈺道:“董賜,朕給你恩旨,可隨時入軍器局找裴木頭。”


    “他做成了,你去專利局給他注冊專利,按時取分成即可。”


    專利局收取專利費。


    是要求使用專利的一方,把錢付給專利局,專利局收取一個保管費和儲存費。


    專利方則定期去專利局支取專利費,也要支付保管費和儲存費。


    雙方支付後,專利局必須開具契書。


    契書是內閣發出的,偽造者誅族,偷換、濫用者誅殺本人。


    而這個專利費,也是要上稅的,歸商業司憑契書收取稅費。


    朱祁鈺定下,十年免稅,過了十年就要收專利稅了。


    “奴婢遵旨!”


    又囑咐幾句,才打發他們離開。


    天色擦黑時,馮孝小聲稟報:“皇爺,常德公主在乾清宮候著呢。”


    朱祁鈺眼神一眯。


    而在南直隸。


    陳舞陽居住的青.樓,房門被一腳踹開。


    “喂,你們是誰呀?”


    那被灌醉的女人正在喝醒酒湯,語氣不善:“這位可是都知監的陳副指揮使,敢擅闖陳副指揮使的房間,不要狗命了!”


    嘩啦!


    一個家丁兇悍地把桌子掀了。


    指著那女人:“找的就是陳舞陽,關你個伎子什麽事?話他娘的這麽多,下次老子點你,把你嘴巴撕爛了!滾!”


    那女人被嚇慘了,還想說話。


    家丁揚手一個耳光:“再囉嗦,老子把你丟進揚子江喂魚!”


    女人委屈地哭了,跑出了房間。


    而陳舞陽躺在床上,把床褥都丟下去了,床褥上都是嘔吐物。


    他躺在硬板床上睡覺,被吵鬧聲弄醒,迷迷糊糊道:“何人找老子呀?”


    “你就是陳舞陽?”那個兇狠家丁走過來。


    “本官就是。”陳舞陽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


    “帶走!”


    陳舞陽被兩個家丁拽起來:“喂喂,別這麽粗暴嘛,本官跟你們走便是。”


    他也不掙紮,也不反抗。


    人家尹家找他報仇來了,他勢單力孤的,反抗有啥用?


    還不如乖乖躺平。


    “少囉嗦!”家丁咬牙切齒。


    陳舞陽瞅著他那張臭臉,好像昨天晚上被蹂躪的有他似的。


    “本官早晨還沒拉屎呢?”


    “現在就想去。”


    “別這副表情,你不拉屎啊?”


    “哼,萬一本官拉褲子裏,髒的是你們的手,如果你們願意收拾,本官也不在乎。”


    說著,陳舞陽放了個屁。


    家丁捂住鼻子:“帶他去,不許關廁門,盯著他!”


    “拉屎被人看著,本官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呢。”


    陳舞陽被人押著進了茅房,發現這些人圍著他看,頓時不爽了:“喂,你們真看啊。”


    “少囉嗦!快點!”


    家丁揚起手要抽他。


    陳舞陽則把臉湊過去:“來來來,往這打。”


    “本官是都知監副指揮使,出了京師就代表著皇爺。”


    “沒有聖旨緝拿本官,形同造反!”


    “沒有緣由毆打本官,要抄家滅族的!”


    “來,你打!”


    陳舞陽把臉往他手上貼:“你不打,本官都看不起你!”


    “不就抄家滅族嘛?有什麽可怕的?”


    “快快,本官臉上皮子都癢了,快打,隨便打!”


    那兇狠的家丁氣勢一弱,躬身道:“隻、隻是請陳大人過府一敘。”


    “你這是請嗎?”


    陳舞陽質問:“老子拉屎你們也看?”


    “咋的?沒見過男人拉屎啊?”


    “要不你張開嘴,用嘴接著,老子都拉你嘴裏,咋樣?”


    兇狠家丁見鎮不住陳舞陽。


    揮揮手,讓人把陳舞陽鬆開。


    陳舞陽整理下衣服,活動活動胳膊,張開雙臂:“去,把本官的官袍取出來,你們幾個,伺候本官更衣。”


    “你!”兇狠家丁沒見過這種不要臉的玩意。


    “你什麽你?”


    “是請?還是抓?你要搞清楚!”


    陳舞陽瞪起眼睛,兇光閃爍:“用不用迴去問問你背後的主子?”


    “本官有多是功夫,你願意去問,本官可以等你。”


    見過渾的,沒見過這麽渾的。


    “去給他拿!”兇狠家丁狠不起來了,他就一個小嘍囉,去騒擾家主,才是活得不耐煩了。


    “伺候本官拉屎!”


    陳舞陽更絕。


    這玩意咋伺候呀!


    “陳舞陽,你不要太過分!”兇狠家丁氣壞了。


    “不伺候行啊,本官不去了,讓你主子來見本官!”


    陳舞陽叉著腰:“老子讓你主子伺候!騎他脖頸子上拉!”


    兇狠家丁兇狠不起來了,指兩個人,你們去伺候。


    那兩個被指到的倒黴蛋,臉都綠了,憑啥是我呀?


    但還得伺候著。


    陳舞陽舒坦過後,把門推開,指著那個兇狠家丁:“你來,給老子擦!”


    “我……”


    兇狠家丁真想直接抽死他。


    “你什麽你?麻溜兒的!老子受不了這個味兒!”陳舞陽叱罵。


    你受不了,我就受得了了?


    兇狠家丁咬牙道:“陳舞陽,你就不怕老子戳死你?”


    “麻溜兒的!”


    陳舞陽冷笑,你敢?老子能彈死你!


    那兇狠家丁真的兇狠不起來了,給陳舞陽揩腚……


    “用紙!老子不用廁籌!”


    “小點勁兒,把紙摳漏了,倒黴的是你。”


    陳舞陽壞笑,斯哈一聲:“舒坦!”


    兇狠家丁狠狠把紙丟在地上。


    “本官以為你會吃掉呢!”陳舞陽站起來,還得兩個家丁伺候他穿褲子,哈哈大笑。


    兇狠家丁滿臉憤恨。


    然後,陳舞陽跟著家丁去尹家,路上還吃了早點,喝了茶,才慢悠悠到了尹家。


    全程家丁們伺候著,好似是伺候大少爺逛街一樣。


    尹府正堂裏,尹玉和尹輝被人扶著。


    站不住,坐不下。


    菊花殘,滿腚傷。


    看見陳舞陽,雙目噴火。


    而坐在主位上的則是尹輝的父親,尹勳,含山公主的長子。


    尹清去世後,尹勳就是尹家的家主。


    “怎麽用這種眼神迎接本官呀?”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和本官是仇人呢?”


    陳舞陽笑意盈盈地打招唿:“是吧?尹兄?尹二叔?”


    這聲尹兄,叫得極為刺耳。


    尹輝整個人都要瘋了,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陳舞陽!”


    “哎!兄弟聽著呢!”陳舞陽笑容不變。


    就這種令人作嘔的笑容!


    昨晚,不止逼供他們,還把他們給玩廢了!


    全程都是這種笑容!


    重力彈擊之後,又經過長時間劇烈伸縮,徹底失效了。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尹輝走過來,但雙股戰戰,痛的,聲音都跟著哆嗦:“把你碎屍萬段,碎屍萬段!”


    “尹兄,咱倆多大仇呀,你非要這般折磨本官?”


    “本官還以為,咱倆勾肩搭背,是哥倆好呢。”


    陳舞陽笑著和尹勳告狀:“尹大人,您看看您這兒子,對本官喊打喊殺的,若被皇爺知道,還以為你尹家要造反了呢?”


    尹勳臉色微變。


    見尹輝雙目通紅,作勢要衝過來和陳舞陽同歸於盡。


    沒你這麽欺負人的!


    你有彈指神功,用了也就用了,為什麽還用藥?往廢了我們的方向去的,你不講武德!


    尹勳立刻嗬斥:“退下!”


    他站起來,衝著陳舞陽拱手:“陳大人,請坐。”


    “不敢。”


    陳舞陽大馬金刀地坐下,目光觸及尹玉和尹輝:“貴府兩位貴人,自己站著怎麽還用人攙著呢?”


    “莫不是像小孩子一樣,被罰站了?”


    “快,請人坐下。”


    “都是小事,沒必要這麽動氣,是吧?尹兄?尹二叔?”


    我們怎麽了,你不知道嗎?


    尹輝雙目血紅。


    “把他帶下去,丟人現眼的玩意!”尹勳見勢不妙。


    陳舞陽卻道:“別介呀尹大人,本官和尹兄是八拜之交,本官造訪貴府,也是看在尹兄的麵子上呀。”


    “陳舞陽!”尹輝想衝上來殺死他。


    一刻都不允許陳舞陽苟活!


    最惡心的是,他一肚子火,卻說不出來!


    他難道說,昨晚被彈指神功了,然後又被玩廢了,傳出去他尹輝的臉還要不要了?


    “閉嘴!”


    尹勳暴怒,但還是道:“那就讓尹輝在旁站著吧。”


    尹輝直接就哭了,你到底是我親爹呀,還是他親爹呀?


    不是說好給我報仇的嗎?


    怎麽處處幫著他說話?


    “多謝尹大人體諒。”


    陳舞陽笑容不減:“尹兄,快坐下,兄弟造訪貴府,你也不用總站著迎接兄弟不是?”


    “如此大禮,兄弟也承受不住呀。”


    說著,竟然站起來,走到尹輝麵前。


    雙手按住尹輝的肩膀上。


    尹輝下意識後退。


    但陳舞陽力氣大,不許他亂動,推開伺候的長隨,把他拽到椅子前。


    “別客氣了,快坐下吧!”


    “你我親如兄弟,又在你家,沒必要行這麽大禮!”


    “坐吧!”


    陳舞陽按著尹輝,坐在椅子上。


    “嗷!”尹輝屁股剛沾著椅子,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但陳舞陽力氣大,生生他按在椅子上。


    “啊啊啊!”


    尹輝直接痛得跳起來,痛得渾身哆嗦。


    褲子後仿佛氤出血來。


    尹勳都看呆了,這個陳舞陽,在我家裏還敢欺負我兒子?


    “尹兄這是受傷了?”


    陳舞陽滿臉無辜:“傷哪了,讓兄弟瞧瞧!”


    說著,把尹輝轉過來,看見褲子上有氤氳血跡,竟目瞪口呆問:“尹兄,你是女扮男裝呀?怎麽會有血呢?”


    “你滾!”尹輝嚎啕大哭。


    但他在陳舞陽手裏,就是個玩具。


    隨陳舞陽擺弄。


    關鍵這是我家呀,我家呀!


    昨晚你把我弄壞了,今天還要折磨我。


    還都在我家,欺負我……


    你就是我的克星啊。


    “嘖嘖嘖,那也不能出血呀。”


    陳舞陽一邊琢磨,一邊嘀咕:“能不能是什麽東西漏了?那玩意要是漏了的話,可就壞事了。”


    “尹兄,本官也是大夫,要不你把袍子寬了。”


    “本官幫你看看,說不定能治好你的隱疾!”


    他自己說著,都忍不住笑。


    “夠了!”


    尹勳把陳舞陽推開,讓人把尹輝攙下去。


    尹輝像個被欺負的傻子一樣。


    而尹玉擔心也被陳舞陽按在椅子上,不想被折磨了,趕緊讓人攙著他下去。


    本來是想看陳舞陽熱鬧的。


    結果卻被陳舞陽按在椅子上,估計傷口又裂了,多疼啊。


    “哎哎哎,尹二叔你去哪啊?”


    “本官還想跟你親昵親昵呢!”


    陳舞陽還想折磨尹玉。


    但尹玉頭也不迴的走了,再在這呆著就是個傻子。


    尹勳也知道弟弟和兒子屁股上的傷,但沒想到是叔侄倆互相傷害,還以為是陳舞陽親自上場呢。


    陳舞陽:哥,我沒這癖好。


    “陳大人,在尹府中欺負犬子,未免不給尹家麵子吧?”尹勳麵色陰沉,那是他親弟弟,親兒子。


    “大哥,這話讓你說的,我就逗逗大侄子,誰知道他有病啊。”陳舞陽壞笑。


    誰是你大哥?


    你剛才叫我兒子尹輝兄弟,轉頭又叫我大哥,你占誰便宜呢?


    “陳大人,這等玩笑最好不要亂開。”尹勳陰沉著臉。


    “是是是,大哥教訓的是。”


    陳舞陽大喇喇坐下:“怎麽還沒茶水伺候呢?”


    “大哥,不是兄弟說你,就你家這下人,換做兄弟家裏,全都亂棍打死了,什麽玩意兒!”


    “請本官來的那幾個嚇人,伺候本官拉屎都伺候不明白。”


    “你說說,能伺候明白你們?”


    尹勳臉色一變,帶頭的那是老夫的長隨,伺候你拉屎?


    你屁股金貴呀,老夫都沒用過他!


    尹勳壓著怒火,讓人看茶。


    “陳大人,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尹勳也不想繞彎子了:“把東西交出來,價格你開,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也算是個人情。”


    “什麽東西?”陳舞陽詫異問。


    尹勳臉色更難看。


    陳舞陽不等他發怒,恍然道:“就是尹二叔的供詞啊?想出價買?”


    尹勳點頭:“價格你開。”


    “大哥,不瞞你說,兄弟我是真想出價啊。”


    “錢誰不喜歡呢?”


    “問題是東西不在兄弟手上啊。”


    “怎麽賣給大哥啊?”


    陳舞陽壞笑。


    尹勳臉色一變,急聲問:“在哪?”


    “這茶怎麽還沒到呢?”陳舞陽翹起二郎腿,搖著鞋尖。


    “快上茶!”


    尹勳爆喝。


    茶水很快上來,滾燙滾燙的。


    “大哥,這茶是給活人喝的?還是給死人喝的呀?”陳舞陽問。


    “何意?”尹勳皺眉。


    “這麽燙的茶,活人喝了也得死啊。”


    尹勳怒視家丁:“換茶!這點事都辦不好,養著你們有何用!”


    家丁把茶拿下去。


    又換上一盞。


    陳舞陽拿起來喝一口,卻吐出一根茶葉:“大哥,你們尹府是誠心看不上兄弟吧?”


    “偌大的尹府,南直隸顯貴人家!”


    “連泡茶都不會嗎?”


    啪嚓!


    他把茶丟在桌子上:“這東西,狗都不喝。”


    尹勳咬著牙:“去,把泡茶的拉上來,兩條胳膊打斷,丟出去!”


    “大哥對家丁啊,太仁慈了。”


    陳舞陽冷笑:“換做兄弟,直接剁了,丟江裏喂魚。”


    “尹家什麽最尊貴?”


    “門麵呀。”


    “連兄弟這種粗人,都喝不慣這種茶。”


    “何況是其他顯貴人家呢?”


    “傳出去多讓人笑話,尹家的臉往哪擱呀?含山公主殿下的臉往哪擱?”


    尹勳這麽一聽,還真是:“去,把奉茶的全都打死!”


    “別拉過來打死了,本官看不了血腥場麵。”陳舞陽加了一句。


    “照陳大人的話去做!”


    尹勳著實覺得丟臉。


    尹家是何其顯貴人家,要飯的叩門,都得給賞錢。


    這喝茶更是講究,奉茶更講求一個尊貴。


    給貴客奉的茶,先不說茶葉好賴,茶湯裏不能有茶葉、雜質,泡沫都不能有,泡茶時辰要恰到好處,這叫基本的禮,是麵子。


    很快,又換上來一盞茶。


    陳舞陽輕啜一口:“清新可口,比路邊的散茶攤子好喝多了。”


    尹勳瞪了他一眼,我家的都是天下最好的茶,和散攤子比?埋汰我家呢?


    散攤子的茶,我家的狗都不喝。


    “陳大人,這迴能說了吧?”尹勳皺眉。


    “自然。”


    陳舞陽放下茶盞:“不瞞大哥,這供詞呀,早晨時分本官就送去了南京守備都督府,交給了李震李副守備。”


    尹勳瞳孔一縮:“李震?當真?”


    他完全沒想到,陳舞陽出賣起李震來,全無心理包袱。


    會不會是假的?


    “本官說句不怕得罪人的話。”


    “尹家財大氣粗,本官得罪尹家有什麽好處?”


    陳舞陽笑道:“但本官是都知監的副指揮使,皇爺派本官來,就是要查案的。”


    “這是皇差,辦不好就得吃瓜落兒,連著本官的舅舅也吃不消。”


    “所以呀,本官得辦呀,什麽人都得得罪。”


    “查清了、辦完了,就不歸本官管了。”


    “所以呀,現在此案不歸本官管了,本官當然得為小命著想啊,得為富貴著想啊,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尹大哥問,本官自然就如實告訴大哥。”


    “大哥如何從李震手裏拿迴東西,本官管不到,也不想管。”


    陳舞陽把出賣李震,說得冠冕堂皇。


    尹勳叫個人過來問問。


    陳舞陽瞳孔微縮,果然,尹家的觸角遍及整個南京城,後半夜他的行蹤,尹家都了如指掌。


    幸好,他沒有將情報送出城。


    那樣的話,就是自投羅網。


    “陳大人果然是信人。”


    尹勳拍拍手。


    下人端著一盤銀子進來。


    “這是五百兩現銀,當做給陳大人的賠禮,等東西拿迴來,尹家再奉上一萬兩現銀,當做感激。”


    尹家也是冤大頭。


    陳舞陽把尹玉叔侄倆折磨成那樣,拿到了情報。


    然後尹家還得花錢買迴去,給錢酬謝。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好說!”


    陳舞陽站起來:“既然沒事,本官就不打擾了。”


    “陳大人稍等。”


    尹勳也站起來:“拿到東西之前,還請陳大人下榻尹府,尹府絕對以上賓之禮待之。”


    “好呀!”


    尹勳本以為陳舞陽會不同意呢。


    不想,答應得這麽爽快?


    “但得加錢。”陳舞陽又加了一句。


    尹勳沒見過這麽厚顏無恥的人。


    拿到情報,送出去後,就把上峰出賣了。


    連著皇帝都給出賣了。


    皇帝真是眼瞎,挑這麽個混蛋來南直隸查案。


    不過,這種人卻是合作的好人選。


    “再加五百兩!”尹勳道。


    陳舞陽“切”的一聲:“還以為尹家是什麽豪富大家呢?五百兩五百兩加,都不夠本官吃一頓飯的。”


    “十萬兩銀子,不二價!”


    尹勳皺眉,這麽多錢,給個小小的都知監副指揮使?


    “好!”尹勳咬牙,看在許感的麵子上,給了。


    “爽快!”


    陳舞陽走出正堂:“給本官和大侄子安置在一起,本官不嫌棄他的房間,一起住著舒坦。”


    尹勳卻想歪了,以為陳舞陽要折磨兒子呢。


    為了讓陳舞陽滿意。


    他給安排個幾個小子,伺候陳舞陽。


    “對了,本官的東西沒有值錢的,該扔的就扔了吧,你們要是喜歡,就留下吧。”


    陳舞陽知道,尹家人一定不會全信他的話。


    還會繼續搜查。


    他的住處一定會被搜查。


    尹勳看出來了,陳舞陽不簡單。


    趕緊讓人把客院收拾出來,讓陳舞陽住下。


    李震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陳舞陽給出賣了。


    他還在琢磨著,該以何種方式把情報送入京師呢。


    結果,剛用完午飯。


    尹家就派人下帖子了。


    “這麽快?”


    李震皺眉:“都知監裏有奸細!”


    那他手中的情報,到底是真還是假呢?


    “去把郭瑄叫來。”


    郭瑄人沒到,罵罵咧咧的聲音先傳了進來:“答應老子的火炮怎麽還沒到?”


    “再不到老子直接入京,跟陛下哭訴去,看你們敢不給的!”


    “火銃也優先給水師裝備,不給就去找陛下哭訴!”


    罵罵咧咧一路。


    李震頭疼,這個郭瑄操練水師,把岸上的東西玩命似的往船上搬,把船都裝滿了。


    這戰船開出去,速度大大降低,靈活性也降低。


    偏偏他還不警醒,還往上加炮。


    直接把水填平了,打陸戰得了。


    “老子看你適合開大船!”李震瞅著他就生氣。


    “卑職參見副守備!”


    郭瑄行禮,然後傻笑道:“行啊,卑職正嫌小船施展不開呢,有大船感情好啊,最好開寶船!”


    “滾蛋!”


    李震讓人都出去:“郭大嘴,本官有事想交代給你。”


    “大人怎麽跟卑職這麽見外呢?您不是說了,看卑職順眼,想把女兒嫁給卑職嗎?”


    “你能不能要點臉?”


    李震氣壞了:“本官的女兒今年才九歲,你多大了?”


    “男大二十不算大,卑職歲數大但知道疼人啊,您當了卑職的老丈人,卑職都把您供起來。”


    郭瑄嘴巴碎,嘴裏念念叨叨的不停。


    但這個人平時和上戰場判若兩人。


    平時是個碎嘴子,在戰場上是個悶葫蘆,一言不發。


    “滾滾滾,快滾!”李震還想著女兒入宮侍奉陛下呢。


    郭瑄大笑。


    “馬上開春了,長江水匪複蘇。”


    “正好,南直隸督建了一百多艘戰船,都能下水了。”


    “本官打算分給你,你帶水師,沿江剿匪。”


    李震話沒說完,郭瑄卻激動得跳起來:“都給卑職?那卑職的水師可就壯大了!”


    李震翻個白眼:“明白啥叫暫時嗎?”


    郭瑄頓時不高興了:“暫時啊?白高興一場,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這是命令!”李震虎著臉。


    “那得把船都調給卑職,否則卑職寧願扛命也不去!”


    嘭!


    李震踹他屁股:“你再討價還價?信不信本官革了你的職?連你手上的水師都不給了!讓你迴京坐冷板凳去,迴講武堂學習去!”


    “卑職去,去還不行嗎?”郭瑄生氣。


    當將軍的,誰不想兵多多的,武器充足的,糧食敞開肚皮隨便吃呢?


    文官要麵子。


    武將就不要麵子了?


    “但你性子要收一收,繳獲的可以分潤,軍糧千萬不能動,朝堂組建了軍紀司,要通查軍中,別讓人抓住把柄。”


    李震小聲提醒。


    郭瑄了然。


    當官的貪百姓,當將軍的貪兵卒的錢。


    沒有不貪的。


    就說李震,在南直隸一年不到,就起了個大宅子,錢是哪來的?


    “反正土匪多,多破幾個寨子,什麽都有了,虧不著。”李震安慰他。


    “卑職遵令!”郭瑄拱手。


    “同時,將這個送去江西,交給楊信,或者直接交給錦衣衛提督太監金忠,隻能交給這兩個人,其他人絕對不能看!”


    說著,李震拿出一個蠟丸。


    “這……”郭瑄不明白。


    “別多問,交給楊信,讓楊信轉交給金忠,或者直接交給金忠,金忠就知道怎麽做。”


    李震認真道。


    郭瑄小心問:“此事用不用稟報給守備大人?”


    “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連你的那些姘頭,都不能知道,知道了嗎?”


    李震道:“你迴去準備準備,三日後就出兵剿匪。”


    “卑職遵旨!”


    “此物暫時不給你,等你出征之前,本官親自交給你。”李震不放心郭瑄。


    郭瑄是打仗的時候守口如瓶。


    平時是個大嘴巴,喝點酒是什麽都說。


    “這幾日不許喝酒。”


    “啊?”這可難為郭瑄,郭瑄向來是無酒不歡。


    “整軍打仗,飲酒誤事。”


    “這不是還有三天呢嘛?卑職打仗的時候從來不喝酒,平時就喝幾口。”


    因為講武堂有堂規,打仗就不許喝酒,嚴令不許。


    “這次特殊,不能喝酒。”


    李震拍拍他的肩膀:“等你迴來,本官為你慶功,讓你大醉三天三夜,到時候再給你說門親事,本官去請陛下,下旨賜婚。”


    “丈人,真的?”郭瑄激動地跳起來。


    啪!


    李震一巴掌抽在他腦袋上:“想什麽呢?本官的女兒才九歲啊!”


    “那您不是說,給卑職說親嗎?”郭瑄揉了揉腦袋。


    “是給你物色個娘們,不是本官的女兒!”


    李震氣死了:“滾!滾出去!”


    郭瑄落荒而逃。


    李震關上門,這個郭瑄是個將才,倒可將家中侄女許配給他,改日寫信透透弟弟的口風吧。


    天色還未擦黑,尹府的轎子就在門口候著了。


    李震隻能去赴宴。


    有含山公主在,尹家就是上流人家,他李震也得給三分薄麵。


    這也是皇帝把公主、郡主家眷及親戚全都遷去京師的原因。


    公主就如此了,藩王在地方,又是何等猖狂?


    尹府準備了家宴。


    尹勳親自作陪,還請了幾位南京各部高官。


    讓李震意想不到的是,陳舞陽竟然也在列。


    他不禁懷疑這情報的真實性。


    他費勁巴力把情報送入京師,萬一是假的呢,他也得吃吃瓜落兒。


    唉,這任務難辦呀。


    辦成了沒功,辦砸了倒黴。


    觥籌交錯之後。


    尹勳也坦誠:“舍弟做了錯事,得罪了李守備,所以請南京有頭有麵的人物,幫著圓個場,請李守備高抬貴手。”


    南京各部高官,幫著說和。


    李震則瞄了眼陳舞陽,陳舞陽美滋滋的喝酒,兩耳不聞窗外事。


    尹勳拍拍手,仆人扛進來十個大箱子。


    打開後,全是燦燦銀子。


    “些許謝禮,請李守備高抬貴手。”尹勳拱手。


    高官都嚇到了。


    這麽多錢呀,給自己該多好啊。


    李震不說話,心裏在衡量,尹家話這麽多錢,說明那份情報是真的。


    那麽陳舞陽坐在這裏什麽意思?


    他出賣了自己?


    還是說,這兩個人一唱一和,唱一出雙簧,好趁機拉他下水?


    李震不止會打仗,更懂政治。


    所以他被皇帝派來南直隸。


    楊信被派去了江西。


    “尹家主說笑了,本官和令弟沒有矛盾,何談高抬貴手啊?”


    尹勳臉色微變,又拍拍手。


    又有人抬進來十口箱子。


    全是銀子!


    “李守備,可還滿意?”


    尹勳肯付這麽高的價格買迴情報。


    也會從李震身上,賺迴等價的銀子,這才是生意人的思維。


    李震卻道:“尹先生可能誤會了,本官和令弟沒有矛盾,和令弟有矛盾的是陳大人吧?”


    他直接把皮球踢迴給陳舞陽。


    陳舞陽一愣,好個李震啊,奸猾似鬼。


    尹勳看過來。


    “說不定就在李守備身上。”陳舞陽更狠。


    讓尹勳去搜南直隸副守備的身。


    李震冷笑:“也說不定在陳大人的身上呢。”


    飯桌上猜啞謎。


    搞得高官也都來了興趣,什麽好事啊,讓我們也參與參與唄。


    可尹勳卻麵沉似水,我家的滅頂之災,讓你倆踢皮球玩,你倆有沒有點良心?


    “兩位!”


    尹勳沉喝:“不管舍弟和誰的矛盾,今天,必須解決!”


    “開價!”


    他能怎麽樣?


    一個是都知監副指揮使,許感的親外甥。


    一個是南直隸副守備,皇帝的親信。


    他敢把人家兩個怎麽樣?


    除了掏錢,還能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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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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