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良密奏送上來。


    朱祁鈺皺緊眉頭,俞山成長線沒問題,但俞山成功的路上,卻有晉商的影子。


    有晉商的錢財開路,俞山怎麽會被貶為郕王府伴讀呢?


    說明晉商在正統朝並沒有發跡,所以才會投資如俞山這種落魄官員,意外的是,朱祁鈺意外登基,俞山意外被重用。


    奈何俞山膽小,在漠北王和景泰帝中間長袖善舞,最終兩麵不是人。


    俞山死也要留下身後名。


    看得出來,他心裏也厭惡商賈,隻是在最窮困潦倒的時候,被商賈資助後,被晉商纏住罷了。


    根據東廠的線報,問題出在鎮邊城所的驛丞身上。


    此人叫張廣,出自平陽張氏。


    水馬驛站宣鎮線,偷運來的軍資,總要銷贓的,全都由這個張廣銷贓。


    憑平陽張氏一家是吃不下這麽大筆軍資的。


    所以,所有晉商都進場,低價買入軍資。


    這就解釋通了。


    宣鎮的商賈,哪來的軍械,拿來和漠北做貿易的?


    甚至,整個晉商之所以能做大做強,主要靠的是走私,漠北最缺的就是軍械,作為走私商,簡直大賺特賺。


    所以。


    舒良坐鎮山西,卻找不到晉商的通敵證據。


    原因是軍資不是從各邊鎮賣出去的,而是從遞運所出來的,所以當舒良坐鎮山西的時候,軍資從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等舒良剛剛離開山西,走私線又開始動了。


    所以俞山寧願死,也不敢招認。


    一旦招認,就是天塌了。


    不知道會牽扯出多少人來!


    這朝堂上,多少人站著像人,其實是商人的走狗!是漠北人的走狗!是屠漢的劊子手!


    舒良這份奏章,有證據,也有猜測。


    所以馮孝不敢說。


    朱祁鈺慢慢靠在椅背上,目光幽然:“朕以為俞山忠貞,卻不想他的忠貞,不是對朕。”


    “朕這雙眼睛,看人不準啊。”


    “誰是人,誰是鬼,朕分不清楚。”


    “所以朕擔心,今天閉上眼睛,明天會不會睜開呢?”


    噗通!


    整個乾清宮伺候的宮人,全都驚恐地跪下。


    皇帝又說胡話了!


    “朕該怎麽確定,誰是人,誰是鬼呢?”朱祁鈺努著嘴深思。


    卻想不出頭緒來。


    “馮孝,去把在京中的晉商,統統詔到西華門前,朕去見他們。”


    馮孝渾身一抖:“皇爺,會不會打草驚蛇?”


    “你以為,等東廠去抄,能抄到什麽?哼,人家比咱們精明多了,沒有證據,朕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朱祁鈺目光幽幽:“都詔來,朕親自和他們聊聊,人家為了大明做了那麽大的貢獻,朕也該親自詔見他們,你說對不對?”


    這話怎麽聽著,這麽別扭呢。


    “他們該感謝皇爺天恩浩蕩。”馮孝可不管那些商賈怎麽想。


    商賈都死了,也趕不上皇爺一根汗毛重要。


    “去傳旨吧。”


    “奴婢遵旨。”馮孝領旨而去。


    朱祁鈺環顧四周:“都起來,你們是朕的貼心人,隻要伱們不被任何人收買,朕就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宮人剛起來,又嚇得跪在地上。


    “你們要知道,你們、乃至你們全家的富貴,都係於朕的身上。”


    “奴婢等明白!”宮人們齊聲附和。


    朱祁鈺讓他們起來。


    然後又看一遍舒良遞上來的奏章,歎了口氣。


    “鄭有義。”


    “奴婢在!”鄭有義從殿外進殿,額頭上都是汗,不知道是嚇得,還是天氣熱的。


    “朕打算建西廠,你來當廠督。”


    鄭有義張大了嘴巴。


    西廠,就是和東廠對應的,看看東廠舒公公的威風,就預見到了自己!


    “皇爺,奴婢何德何能,豈能擔此重任?”鄭有義不敢相信,大餡餅砸自己頭上了。


    他隻是個轎夫啊!


    連個字兒都不認識,怎麽當西廠廠督啊?


    “鄭有義,你對朕忠心嗎?”朱祁鈺問他。


    “皇爺讓奴婢死,奴婢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鄭有義慨然道。


    “那不就得了,不會的東西可以去學,但忠心可不是誰都有的。”


    朱祁鈺親手扶起他,淡淡道:“對朕忠心的人,朕都會大肆啟用,不拘一格。”


    “隻要你對朕忠心,做錯了事,朕給你兜著。”


    “人不怕做錯事,做錯了再改,能力是磨礪出來的,朕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提督西廠,也沒什麽難的。”


    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西廠暫時負責朕的安全,凡事可能威脅朕安全的,你都有權插手,不管是誰,哪怕是廠衛,你都可以查!”


    這權力,比廠衛還大?


    皇帝是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了鄭有義。


    可是,真論實權,西廠並不大。


    但皇帝說是暫時,等廠衛全部出京,西廠自然也要擴充勢力。


    “皇爺,奴婢招太監?”鄭有義問。


    “招一小部分太監,從乾清宮裏麵挑,再去外麵招一批男女,按照東廠架構招人。”


    朱祁鈺道:“暫時負責朕的安全,以後,你負責監督廠衛。”


    廠衛必須要有限製。


    西廠,就用來限製廠衛,使廠衛永遠攥在他手心裏,不會被別人買通,叛變他。


    這是他暫時的想法。


    “奴婢遵旨!”鄭有義還是一知半解的。


    朱祁鈺急著建西廠,主要是廠衛要隨時出京為他辦事,京中隻剩下都知監,而都知監又都是太監,在宮中足夠,倘若他出宮的話,安全沒法絕對保障。


    至於緹騎,逯杲去了緹騎,才有了些新氣象,但終究不堪重用。


    他已經有了裁撤之心。


    還有一點,他不信逯杲。


    他隻信身邊的太監。


    鄭有義帶著旁人灩羨的目光,離開了乾清宮,著手組建西廠。


    這時,馮孝迴來:“皇爺,天色擦黑,要不明日再見那些商賈吧。”


    他擔心天黑有意外。


    “就讓他們在西華門外候著吧,明日下了朝朕再見他們。”朱祁鈺應了一聲。


    “皇爺,外麵的天陰了,可能要下雨了。”


    “什麽?”


    朱祁鈺一驚,奪門而出。


    日落夕陽之旁,有一團團黑雲出現,時而遮住太陽,時而往天空中央匯聚。


    “真要下雨了嗎?”


    朱祁鈺臉上露出了笑容:“欽天監的人,還有人活著嗎?”


    馮孝吞了吞口水:“沒、沒了。”


    “他們的命真不好啊。”


    “也怪他們自己,把朕當傻子糊弄。”


    “天天說明天下雨,真是天氣預報,沒一次準的。”


    朱祁鈺目光陰冷:“暫時不要招人了,屍位素餐,養著有什麽用?”


    “奴婢遵旨!”馮孝磕頭。


    “傳旨農業局,多多準備些儲水用具,儲存些雨水,等雨停了,澆灌給農作物,一點雨水都不能浪費。”


    朱祁鈺看著烏雲越匯聚越多,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時,穀有之小跑過來:“啟稟皇爺,張閣老求見。”


    “快宣。”


    隻見張鳳喜氣洋洋過來,叩拜行禮後:“天佑大明呀,終於要下雨了!”


    “這雨雖遲卻到,來得好啊!”


    朱祁鈺的壞心情,隨著烏雲匯聚,一衝而散:“張卿,有什麽急事?”


    “陛下,微臣收到宣鎮奏報,這是宣鎮的損失。”


    一聽這事,朱祁鈺的臉沉了下來。


    宣鎮正在重建,重建的物資,那是他從牙縫中省出來的。


    這次不知道又損失多少呢!


    翻開奏章,朱祁鈺的好心情登時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幾次瓦剌騎兵襲擾,損失高達幾萬兩銀子。


    “你就為這事找朕?”朱祁鈺臉色繃起來。


    “陛下,這未嚐不是好事呀!”


    張鳳笑道:“您又擊退了瓦剌來襲,這可是功業呀。”


    朱祁鈺皺眉,弄虛作假給誰看呢?


    朕缺那點功業?


    “陛下,您不是想懷柔關西七衛嘛?”


    “這不是機會嘛。”


    “關西七衛被大明打劫,被瓦剌欺負得惶惶不可終日。”


    “我大明正好可以借機,派出使節出使關西七衛,誇大功績,懷柔其民。”


    張鳳這一說。


    還真有這個可能。


    他垂涎關西七衛的土地,張鳳則垂涎關西七衛的人口,把他們安置在河套,河套有了人力,建設省錢又省力。


    “張鳳呀張鳳,你也變壞了!”


    朱祁鈺哈哈大笑:“不過,身為內閣次輔,你就該變壞!變得好!是大明之福啊,哈哈哈!”


    張鳳抿嘴而樂。


    “那以甘肅鎮的能力,能收迴關西七衛的土地嗎?”朱祁鈺又問。


    “啊?”張鳳愣住了,我啥時候讓你收其領土了?


    知道皇帝會錯意了,登時笑道:“陛下,您也說了,等您尋到能在貧瘠土地上種出來的農作物,再將疆域向外推進。”


    “關西七衛的精華是人,而非土地。”


    “畢竟國朝的首都沒建在西安,無須擔心西部邊陲的安危。”


    “當務之急是懷柔關西諸番的百姓。”


    朱祁鈺被噎得夠嗆。


    “張鳳啊張鳳。”


    朱祁鈺苦笑:“罷了,朕這就傳旨給寇深,讓他派人接洽關西七衛,若有部落願意內附的,就安置在甘肅。”


    張鳳笑了起來:“陛下,若安置在甘肅鎮,那麽西番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會真正歸心的。”


    “若安置在千裏之外的河套,西番可就任咱們拿捏了。”


    “雖說前期安置會麻煩些,但為長遠計,安置在河套,對國朝利益最大。”


    以前沒看出來,張鳳也有八百個心眼子。


    “就依你說的!”


    朱祁鈺對這個策略很滿意:“估計寇深會寫奏章跟朕抱怨,唉,朕受了吧。”


    張鳳暗笑。


    哢嚓!


    天邊一道驚雷落下,起風了。


    “真的要下雨了!”


    張鳳哽咽道:“莊稼旱了二十多天,希望這場雨大些,把莊稼澆透!”


    “朕已經讓農業局,拿出儲具,接雨水,春雨貴如油,不能浪費呀。”朱祁鈺道。


    “陛下心懷天下,乃黎民百姓之福!”張鳳深深一拜。


    “張鳳,你是有本事的人,在朕手上,朕讓你做夏原吉一樣的名臣,名留青史。”


    “微臣謝陛下天恩!”張鳳跪在地上磕頭。


    風越來越大,雷電閃爍。


    “好了,你快些出宮吧,這雨馬上就來了。”朱祁鈺在告訴他,隻有朕活著,才能給你施展才華的舞台。


    張鳳顯然是聽懂了。


    張鳳剛剛出宮,就落下了雨點。


    “皇爺,請迴宮吧,若澆壞了身子,可是了不得的事呀。”馮孝滿臉焦急。


    這段日子天氣悶熱,他恨不得在雨裏泡一會。


    但還是依言進了殿。


    馮孝卻勸他泡個熱水澡,省著著涼。


    朱祁鈺受不了他嘮叨,便去沐浴。


    外麵電閃雷鳴,大雨瓢潑。


    京師中一片歡騰聲。


    久旱逢甘霖,這段日子最鬧心的是農人,終於盼來雨水了,田裏的莊稼終於有救了。


    “馮孝,還在下嗎?”沐浴後,朱祁鈺在處置奏章。


    “迴皇爺,還在下。”


    “好,太好了!”


    朱祁鈺神情雀躍:“多掌燈,光線有些昏暗,朕把這幾個奏章看完,便安枕了。”


    安枕時,朱祁鈺走到門口,看著瓢潑的大雨,臉上露出雀躍的笑容。


    “這迴可把莊稼澆透了。”


    朱祁鈺滿臉笑容:“看來收成還有救啊。”


    可是,外麵嘩啦啦的雨聲,好似一夜未停。


    朱祁鈺早起醒來時,聽到外麵還有雨聲:“馮孝,還在下嗎?”


    “迴皇爺,還在下,下了整整一夜了。”馮孝臉上浮現擔憂。


    “雨勢大不大?”


    朱祁鈺披上衣服,走到殿門口去看,殿門稍微咧開一個縫,伸出手去,豆粒大的雨點打在手上。


    “這麽大?下幾個時辰了?”


    馮孝掐手指頭算算:“大概六個時辰了。”


    清早的好心情,登時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朱祁鈺看了眼天空,烏雲層層密布,不像是要停下的樣子。


    “上朝吧。”


    他鍛煉後用膳,可外麵的雨勢,沒有小下來的意思。


    天氣好似和大明開個玩笑。


    前二十天,幾個省的百姓都在盼,快點下雨吧。


    結果終於下了,卻不停啊。


    頂著雨進入奉天殿。


    群臣撐傘,披著蓑衣陸陸續續進殿。


    “陛下,這雨勢沒有停的意思啊!”


    張鳳滿臉擔憂:“大旱後,萬一大澇,怕是會有大疫啊!”


    “閉上你的烏鴉嘴!”胡濙瞪了他一眼。


    撣了撣身上的雨水,慢吞吞地走進殿內。


    “老太傅,您怎麽看?”朱祁鈺也擔心,萬一這大雨下個幾天,莊稼就徹底玩完了。


    “迴陛下,老臣不懂天象,但依多年的經驗,這雨勢怕是一時半會不會停了。”胡濙報以苦笑。


    完了!


    春天種下的秧苗,這迴都泡湯了。


    “這老天,和朕開了個玩笑啊!”


    朱祁鈺長歎口氣:“年初的時候,朕滿打滿算,想讓邊境軍戶,穿上棉衣,搶著種下棉花。”


    “又給百姓樹苗,希望增加百姓收入,保護水土。”


    “如今看來,全都打水漂了。”


    “樹苗就算沒旱死,也被大雨澆死了。”


    “棉花更別想了,地裏的秧苗肯定被這大雨衝垮了。”


    “重中之重是糧食啊!”


    “等這大雨過去,還能種什麽?能補救一波?”


    朱祁鈺沒工夫抱怨。


    抱怨有什麽用?


    已經發生了,抱怨兩句就能改變過去了?


    不如想辦法,如何彌補。


    “迴陛下,隻能補種一茬豆子。”


    胡濙低聲道:“但前提雨得停啊,這雨要是下個幾天,就算臨時插一波豆秧,也會被大雨衝垮的。”


    朱祁鈺頷首:“種怕是不行了。”


    “這場雨,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


    “停了,會不會還下呢?”


    “幹脆出去買。”


    葉盛卻有不同的意見:“陛下,買糧食,撐得了一時,撐不住一年啊。”


    “何況,田畝撂荒也不行,土地是需要養護的。”


    “不如等雨停了,中樞派人下去,看看能種什麽,就補種一批。”


    “中樞免了今年的糧賦。”


    “過了秋,受災嚴重的地方,就酌情賑濟,不能家家發糧食。”


    葉盛的意思是,保障中樞糧食為主,酌情賑濟,放棄一些該放棄的。


    朱祁鈺微微頷首:“葉卿之言有理。”


    “安南是產糧大國吧?”


    “不如大明與安南修好,哪怕退讓些土地,也從安南購買些糧食,走水運入京。”


    “度過今年災年就行。”


    可朱祁鈺剛說完,朝臣一愣一愣的。


    “陛下,安南是產糧大國?”胡濙滿臉訝異。


    “難道不是嗎?”朱祁鈺記得,東南亞都是產糧區啊。


    “老臣隻知道占城稻,頗為高產,但沒聽說過安南是產糧大國呀。”


    胡濙都被弄懵了:“請陛下允準老臣,迴去查一查永樂朝歸檔,若是安南是產糧大國,宣德朝為何會放棄呢?”


    其實,這個年代紅河平原還未開發的。


    但還是比其他地區富裕一些的,確實產糧,但完全不是後世那般產糧數額恐怖的地區。


    “安南就是產糧大國。”朱祁鈺非常確定。


    見皇帝信誓旦旦的,胡濙竟有幾分心動:“若安南真是產糧大國,老臣支持陛下收迴安南!”


    朱祁鈺眼睛一亮。


    “但據老臣所知,安南極為窮困,若非曾是漢土,太宗皇帝也不想收歸。”


    “宣德朝,朝堂每年都要往安南砸海量的銀子。”


    “而且安南百姓尚不歸附,經常造反,行政壓力巨大。”


    “所以朝堂才漸漸後退。”


    “若安南真是產糧大國,大明便舉全國之力拿下來,又有何難?”


    “到時候,老臣親自去治理安南,看誰敢造反!”


    胡濙意氣風發。


    大明有個底氣。


    大明放棄安南,主要原因是行政成本高,沒有甜頭。


    若安南產糧,大明吞並一個安南,豈不手到擒來?


    “老太傅霸氣!”


    朱祁鈺站起來:“朕非常肯定,安南就是產糧大國,安南一地之糧,能支撐半個大明!”


    什麽?


    朝臣麵麵相覷,都搜腸刮肚的迴想,關於安南的記錄。


    安南真是天選之地?


    那宣德朝為何要放棄?


    朝臣都被皇帝忽悠懵了。


    “老太傅,安南真是陛下說的寶地?”張鳳小聲問。


    胡濙也忘了:“下了朝就去查歸檔。”


    張鳳小聲嘀咕道:“若安南是產糧大國,宣德朝怎麽會放棄呢?”


    是啊。


    朝堂就算爭權奪利,那也不都是傻子呀。


    為何邊地不斷被放棄,兩京十三省不肯丟掉呢,因為利益驅使呀,兩京十三省被漢人耕耘兩千年,土地成熟,非常富庶,邊地都是窮困地帶,吞下去沒油水。


    歸根結底,要有利益。


    “丟了不可怕,隻要有利可圖,再打迴來有什麽難的!”胡濙意氣風發。


    張鳳點頭同意。


    “陛下!”


    王越一瘸一拐出班,跪在地上:“據臣記得的,安南極為窮困,雖然水稻能一年兩熟,但雨季一來,雨水衝刷之下,土地肥力被雨水衝刷走,導致土地極為貧瘠。”


    “微臣記得紅熙元年,安南一畝地兩熟稻畝產22斤,隻夠一個成年人一個多月的口糧。”


    “在微臣的記憶裏,絕對沒有安南畝產極高的記載。”


    “並沒有!”


    王越博聞強識,記憶力極佳。


    奉天殿竊竊私語,王越說得對嘛,天朝尚且不是糧食大國,安南區區下國,憑什麽產出那麽多糧食?


    安南人吃不飽肚子才是正確的嘛。


    奉天殿上下都是這樣認為的,戴著有瑟眼鏡,居高臨下地看待世界,所以把通往世界的大門關閉起來,在國門內夜郎自大。


    朱祁鈺卻懵了,如果這個時代,安南貧瘠,那東南亞是怎麽變成糧食大國的?


    “老臣迴去查閱一番便知道了。”胡濙給皇帝個台階下。


    君臣都比較尷尬。


    胡濙聽說糧食大國,差點發兵去攻打。


    還第一次見到胡濙如此失態。


    “買糧食是重中之重。”


    朱祁鈺尷尬結束。


    奉天殿陷入僵局,耿九疇咳嗽一聲:“啟稟陛下,東籲王朝屢屢掠邊於雲南,雲南邊境百姓苦不堪言。”


    “又有打一場麓川之戰?”朱祁鈺冷笑。


    前些年,大家還以三征麓川而彈冠相慶呢。


    但現在,皇帝以麓川為恥。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贏了一個小小的麓川,有什麽好吹噓的?”


    “看看打贏後的戰果,朕都難以啟齒!”


    “朕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掠邊就掠邊,告訴王文,暫且忍耐便是。”


    “等朕打退了韃靼。”


    “再在雲南練兵,好好教訓這個麓川和東籲,朕把大明的疆域,一口氣推到海邊去!”


    “如今朝堂沒錢沒糧,不宜再開邊釁。”


    這話說進朝臣的心坎兒上了。


    要是皇帝一味窮兵黷武,那才是最恐怖的。


    為了打仗,不顧老百姓休養生息,最後除了皇帝得到千古一帝的美名,百姓活得不如狗。


    那才是百官們最怕的皇帝。


    幸好,當今皇帝雖然暴戾,卻知道憐憫民力。


    “今年朝堂的目標,是讓百姓過個安穩年,少受些罪。”


    “積蓄實力,增強國力。”


    “至於雲南,傳旨王文,加快修馳道的速度,大力懷柔土司治下的土人,化土為漢。”


    朱祁鈺微微停頓:


    “諸卿,麓川真的很難打嗎?”


    “絕不是!”


    “憑借大明的實力,若在內地,打一百個麓川,都沒問題!”


    “但在雲南,一個麓川,就能讓大明隕落。”


    “朕敢斷言,再打一次麓川,換上大明的精銳部隊去,也照樣打不過麓川。”


    “原因什麽?大家想過嗎?”


    “因為雲南雖是大明治下,其實大明軍是客場作戰,那些土司和大明不是一條心的。”


    “雲南的當務之急,不是什麽麓川,而是快速懷柔土司。”


    “借用土司的實力,驅逐麓川,守住邊境線。”


    “等到明年,朕再著手清理雲南,隻有化土為漢,把雲南徹徹底底的變成了大明領土。”


    “到時候自然瓜熟蒂落,朕就給麓川點顏色看看。”


    “大明不出手則已,出手就讓令其亡國滅種!”


    “朕正愁治理黃河缺人呢,等朕滅了一國,就驅逐其國民,為大明修建黃河!”


    “朕要用他國的錢,治我們的河;用他們的人,修我們的河!”


    “傳旨給王文,和個個土司搞好關係,令土司子女入中原,領略中原風采。”


    “多多給賞賜,對麓川也要該低頭就低頭,能懷柔盡量懷柔。”


    “為了積蓄力量,趴伏下去,並不是恥辱的事。”


    “恥辱的是,站不起來!”


    “趴下去,可以,但要站起來!”


    朱祁鈺厲聲道:“今天忍辱偷生,是為了明天打死他們!”


    “諸卿,西南、西北、兩廣都不能亂。”


    “如今朝堂的心思都在北方,哪怕對海盜,咱們該低頭,也得低頭。”


    “朕不想浪費民力,讓老百姓受苦,去窮兵黷武的打仗。”


    “朕要治理國家的同時,循序漸進的打仗,一點點蠶食敵人。”


    “讓大明的百姓過上好日子,蠶食掉周圍所有敵人,這些都是朕這個皇帝該做的事。”


    聽朱祁鈺長篇大論說完。


    奉天殿朝臣跪在地上,山唿萬歲。


    胡濙滿臉欣慰,若皇帝窮兵黷武,他才難受呢。


    為何文官不喜歡打仗。


    打仗受苦的是百姓,他們學的聖賢書,告訴他們要愛民如子。


    雖然他們自己不願做,但希望皇帝能做到。


    “外麵的雨還那麽大。”


    朱祁鈺歎息:“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啊。”


    這人也怪。


    前些天盼著下雨,這迴下雨了,反而盼著什麽時候停。


    “退朝吧,朕迴乾清宮處置政務,今日雨大,有任何事下奏章入宮,朕隨時都看。”


    朱祁鈺走下丹陛。


    “臣等恭送陛下!”


    出了殿,幾個太監撐傘,朱祁鈺登上禦輦,返迴乾清宮。


    朱祁鈺透過窗子看了一眼:“多事之秋啊,邊境全都不安定,得騰出手來,慢慢破局。”


    處置了兩個時辰的政務。


    朱祁鈺活動的間隙,馮孝小心翼翼道:“皇爺,晉商還在西華門外候著呢。”


    “啊?”


    朱祁鈺都給他們忘了,忍俊不禁:“讓他們迴去吧,等雨停了,朕再詔見他們。”


    他們淋了十個時辰的雨,結果皇帝的麵都沒見到,又被趕迴去了。


    “這楚王府不安分啊。”


    這是年富上的奏章。


    年富帶人去楚王府抄家,結果抄了個寂寞。


    楚王府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了。


    “朱埱呢?”朱祁鈺問。


    “迴皇爺,已經押解出京去鳳陽了。”馮孝迴稟。


    “賜死。”


    朱祁鈺目光淩厲:“傳旨楚王府上下,一律賜死!”


    馮孝嚇了一跳,趕緊去傳旨。


    “傳旨給年富,把和楚王有姻親的家族,一概抓起來,令他們共補齊一千萬兩銀子,補不齊的就送去河套做苦力。”


    嘶!


    馮孝倒吸口冷氣,一千萬銀子,皇帝這是擺明了削了和楚王有姻親的家族啊。


    這是報複!


    楚王府被搬空,財貨能去哪?


    肯定是他家的親戚家裏啊,這一代楚王沒兒子,兄弟又都在京師,肯定進他妻妾娘家口袋了。


    敢動朕的東西,活得不耐煩了!


    年富沒寫楚藩其他郡王,想來那些人不敢明目張膽和朝堂作對。


    偷著藏一些肯定是有的,但大概不差,也就過去了。


    像楚王做得這麽明顯的,跟找死有什麽區別?


    那就成全你們嘍?


    “你親自去宗人府傳旨,因楚王府貪婪,降格東安王朱季塛、大冶王朱季堧為鎮國將軍,保留將軍號,取消宗祿。”


    朱祁鈺更狠。


    把楚王的兩個弟弟給降格了,又削了宗祿,他們靠什麽活呢?


    皇帝不管。


    之前出了政策,允許將軍參加科舉。


    想活下去,就得參加科舉,考個進士,否則隻能餓死了。


    因為楚王沒兒子,所以懲罰他弟弟。


    很合理。


    “傳旨給年富,以後這等小事不必上報,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朱祁鈺讓懷恩親自寫密奏迴複。


    有意曆練懷恩的能力。


    懷恩確實夠聰明,又有文采,他有意提拔為司禮監掌印太監。


    外麵雨聲淅淅瀝瀝。


    朱祁鈺在燈下處置奏章。


    過了很久,馮孝小聲道:“皇爺,雨勢變小了?”


    朱祁鈺放下筆墨,走到窗口:“下了幾個時辰了?”


    “迴皇爺,近十三個時辰了。”


    “傳旨戶部,注意汛災,做好京畿防汛。”朱祁鈺讓人快去傳旨,令耿九疇動起來。


    戶部已經忙開了。


    大雨下了十三個時辰,有些人家被水衝走了,京中受災情況還好些,京外不少人家,前幾天還過得不錯,結果被大雨衝沒了。


    京畿各條河都在漲水。


    “快派人守住金水河,金水河絕對不能漲水!”耿九疇厲聲道。


    金水河關乎紫禁城,一旦漲水,被淹的就是皇宮了。


    他擔不起這個責任。


    同時,派人入宮請聖旨,調水軍屯守金水河,護住皇宮。


    朱祁鈺收到耿九疇請旨,微微頷首:“告訴他,皇宮無須擔心,皇宮排水是經過精心設計的,不會有事,反倒是河水沿岸的百姓,怕是要受災了。”


    “令戶部派人下去,看看哪些地方需要賑災。”


    朱祁鈺關心百姓。


    到了夜裏時,雨才停。


    整整下了十五個時辰。


    “希望不要再下了。”朱祁鈺滿腹愁腸,輾轉反側。


    大殿裏很潮。


    被褥也潮。


    他覺得景泰八年,是個多事之年,處處不順。


    打贏了瓦剌,來了韃靼。


    麓川、東籲掠邊。


    兩廣有異動。


    國內也不安穩,尚且有宣鎮、山西、山東、湖南、湖北、江西需要犁清。


    今年糧食問題會更大。


    若救濟不及時,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會淪為流民,最終成為一具白骨。


    人口是國力,能保全盡量保全吧。


    今年實在太不順了。


    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睡過去。


    翌日,下了朝。


    朱祁鈺去西華門。


    晉商諸多股在宮門口跪著。


    前天跪了一晚上,挨了一晚上的雨澆,結果皇帝沒來。


    澆了十幾個時辰。


    迴去都發燒了。


    今天拖著病體來西華門叩見。


    吱嘎,吱嘎!


    西華門的大門開啟,禦輦出來。


    朱祁鈺走下禦輦,坐在門洞子裏的龍椅上,門外的商賈看不到皇帝的麵龐。


    “諸位為國朝做的貢獻,朕看到了。”


    朱祁鈺緩緩道:“所以朕賜下一個科舉名額,你們可有推舉出來,誰參加科舉啊?”


    一句話,把本想團結一致的晉商,直接分崩離析。


    為了這個名額,大家能打破腦袋。


    商戶啊,誰不想變成民戶,擁有科舉的資格?


    不然,他們為什麽大肆投資讀書人,即便那些讀書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們,他們還像狗皮膏藥一樣粘著人家。


    圖什麽?


    不就是官位嘛!


    “因為你們的貢獻,宣鎮、河套才能重建。”


    “都是你們的功勞啊。”


    朱祁鈺撿好聽的說。


    晉商下意識以為皇帝是嘉獎他們呢。


    “平陽張氏,可有人在?”朱祁鈺問。


    “草民張昌,叩見陛下!”


    一個垂垂老者膝行出來,臉上看不出喜和憂。


    “你跟張仁孝什麽關係?”朱祁鈺問。


    “迴陛下,草民是張仁孝叔叔輩的,但是遠支族叔。”張昌話很少。


    “平陽張氏,在晉商當中也是了不得的。”


    朱祁鈺予以肯定:“隻是,朕最近聽說一個名字,鎮邊城所的張廣,你認識嗎?”


    太困了,欠一千字,下一章補迴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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