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昌迷茫地搖搖頭。


    “雖然你們晉商做了這麽大的貢獻。”


    “但朕還沒有詔見爾等的意思。”


    “偏偏這個張廣,讓朕不得不詔見爾等啊。”


    “你們都應該感謝這個張廣。”


    朱祁鈺說得很無厘頭。


    誰都沒聽明白。


    晉商諸脈都有點懵,他們都不認識這個張廣啊,他跟陛下詔見有什麽關係?


    提起家財,諸脈就想哭。


    千年家資啊,被東廠抄得幹幹淨淨,也有人反抗,但反抗的人都被送去地下了。


    硬氣的都死了。


    活著的,都是慫比。


    本來輝煌的晉商諸脈,未來會成為左右朝堂的巨大財閥,最後隻得到一張好人卡,就被皇帝打發了。


    “張廣,你不知道。”


    朱祁鈺笑眯眯問:“但遞運所的軍資,伱們總該知道吧?”


    張昌臉色一變。


    本以為,那種事抓不到馬腳的,可怎麽還是露了?


    “陛下,草民隻是庶脈,主宗已經煙消雲散,主宗所做之事,草民並不知道。”張昌小聲迴稟。


    “你倒是會一推幹淨。”


    朱祁鈺嘴角翹起:“安心,朕今天詔爾等來,不是問罪的。”


    張昌摸了摸額頭的冷汗。


    您不殺人,嚇唬我幹嘛,這個汗流得呀。


    “那你跟朕說實話,軍資都賣給誰了?”


    咣當!


    張昌渾身一軟,撲倒在地上,您還是不肯放過我們啊!


    “陛下,我平陽張氏,絕對不會做有愧祖宗的事情!”張昌發誓。


    倘若我張氏是胡人的話,這誓就當我沒發。


    “別這麽緊張,朕就隨口一說。”


    朱祁鈺笑了起來:“朕詔你們來,是賜生意給你們。”


    諸脈冷汗涔涔。


    皇帝能有什麽好心思?


    “水馬驛站暴雷,整條線都要清理掉。”


    “之前水馬驛站被朝堂壟斷。”


    “如今,朕打算放開給商賈。”


    朱祁鈺這話,若放在朝堂上,準被朝臣製止。


    但西華門前,沒有朝臣,也沒帶著起居郎,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反正想反悔也容易。


    “陛下,您說的放開,是全部放開?包含遞運所?”張昌嗅到了巨大的商機。


    “想什麽呢?若遞運所交給你經營,你會不會把大明的軍資,運去漠北啊?”


    朱祁鈺冷笑。


    他最討厭商賈的地方,就是極致的貪婪!


    心裏沒有君父,沒有家國!隻有利益!


    “草民不敢癡心妄想,草民有罪!”張昌嘭嘭磕頭。


    感覺您好像在針對我。


    別誤會,朕針對的是在座的所有人!


    “朕打算將水馬驛站商用化。”


    “平民、商人,也可走水馬驛站,合作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支付承運東西的費用;第二種則是承包路段。”


    “所謂承包路段,就是買下該路段的馬匹和船支,當然了,朝堂和商人分離,你們買的是商用路段。”


    “這路呀,可是生金的好地方。”


    “之前朝堂沒有細分,對水馬驛站管理粗糙、鬆散,更不允許令商賈染指,朕打算變一變了。”


    “這水馬驛站旁邊,朕打算設一個食貨肆。”


    “食貨肆裏經營吃食、客棧、雜貨等,應有盡有,簡單說,就是一個小型市集。”


    “每一個水馬驛站旁邊,都要設一個食貨肆,這個食貨肆,朕打算承包出去,你們有能力、有想法的,可以考慮承包下來。”


    “還有就是急遞鋪,朕打算拆分急遞鋪,官方走官方急遞鋪,民用走民用急遞鋪。”


    “你們常年在外麵做生意,給家中寫信、寄物,甚至轉運商品,都可以通過民用急遞鋪。”


    朱祁鈺的意思,是將水馬驛站建成小型集市,急遞鋪改成快遞。


    讓水馬驛站盈利。


    隻有有利可圖,朝堂才會上心。


    “陛下,草民有個問題。”陳贇小聲問。


    “你叫什麽名字?”


    “草民潞州陳贇(雲)。”


    朱祁鈺讓人記下來:“說!”


    “如今雖天下承平,但有利可圖的地方,草民擔心會引得賊人惦記,所以這水馬驛站是否駐兵?”陳贇哆哆嗦嗦。


    “匪盜之事,你無須擔心。”


    “等朕下達聖旨後,會派兵剿匪。”


    “駐兵是一定的,朕會在驛站周圍建城,防範宵小。”


    從宣鎮線爛了,朱祁鈺一直在想。


    為什麽水馬驛站會爛了呢?


    歸根結底是不盈利,人心思變,不能成為驛遞人員仰仗為生活的東西,驛兵不珍惜,朝堂不重視,久而久之肯定會爛的。


    幹脆,轉為半商用。


    哪怕有一天,商人會吞並掉國有資產,起碼還能用,不至於運糧運軍資都成問題。


    一聽建城,商賈們鬆了口氣。


    這年頭走路是非常不安全的,流匪多如牛毛,打劫更是家常便飯。


    “朕先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們,你們有沒有興趣,經營幾家食貨肆啊?”朱祁鈺笑盈盈地看著他們。


    商賈一聽,白給的當然要了。


    “陛下,草民等樂意!”商賈們磕頭謝恩。


    朱祁鈺沒想到這麽痛快,看來東廠抄得不夠多啊,晉商是真有錢啊。


    那天下商賈的錢,是不是能把大明買下來呢?


    讓朕垂涎三尺啊。


    “一家食貨肆,一年承包價在一萬到十萬兩銀子之間。”


    “穀有之,你派宮中計相算出個條陳來。”


    “交給商賈們,讓他們交錢,然後出個商契,記得要給戶部繳納商稅。”


    朱祁鈺的意思是這錢要入內帑的。


    一聽交錢,商賈們都懵了。


    不是要補償我們嗎?


    怎麽還要錢呢?


    這下他們明白了,皇帝詔他們來,就是想繼續掠奪他們的家資!


    有您這樣的皇帝嗎?


    將國民視之如韭菜!


    “穀有之,你這就打發人去算,就在這西華門前簽字畫押,交了錢直接運入宮中去。”


    蚊子腿也是肉啊。


    朱祁鈺雖然富,但全國花錢的地方太多了。


    明年要征漠北,後年要征安南、麓川,都要花錢的。


    “你們是第一個知道消息的,好地段你們先挑,挑剩下的,朕再讓京中其他商賈挑。”


    “挑好了就交錢,朕就派人去建食貨肆,爭取一個月後開門營業。”


    “錢不夠的,用糧食和布匹折價。”


    “朕肯定給你們個公道的折中價。”


    朱祁鈺心情不錯。


    全國水馬驛站,要是都開一家食貨肆,再把急遞鋪兌出去,一年就賺不少。


    可是。


    商賈們卻跪著不動。


    都低著頭。


    朱祁鈺咋唿半天,才發現,這些商賈不接茬啊。


    皇帝又尷尬了。


    登時,臉色陰沉下來:“怎麽?覺得朕在坑你們?”


    “陛下,草民等沒有家資啊!”商賈們嚎啕大哭。


    朱祁鈺目光如鷹凖般,看向了那個聲音最高的人,指著他道:“你叫石珍吧?”


    “出自汾陽石氏?”


    “汾陽石氏總共貢獻給朝堂,17萬兩銀子!兩個煤礦!”


    “可你石珍,早年就搬到彰德府去了。”


    “你可知欺君之罪,該怎麽罰?”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


    商賈們終於看到了朱祁鈺的臉龐,陰沉似水。


    他提著劍,大步走了過來。


    “滾過來!”


    朱祁鈺用劍指著他:“你是河南商賈,能跪在這裏,是看在汾陽石氏的份上!”


    “可你跟汾陽石氏,有關係嗎?”


    “沒有!汾陽石氏的貢獻,和你更是半個銅板的關係都沒有!”


    “還有,你說你家中無財!”


    “好!”


    “朕這就派人去抄,朕也不欺負你,就設線一萬兩,若是你家財低於一萬兩,朕不但不罰你,還送你一座食貨肆!期限十年!”


    “可是,若你家的家財,高於一萬兩!”


    “朕就將你全家淩遲!”


    “敢不敢!”


    朱祁鈺把劍搭在石珍的臉上。


    石珍瑟瑟發抖,整個人都傻了。


    心裏萬分後悔,就不該抓尖賣乖。


    他確實覺得食貨肆能賺錢,但他想壓低成本,再加上皇帝坐在門洞子裏,應該看不清誰是誰,所以在人群中間瞎攪和。


    卻不知,皇帝眼神好、記性更好。


    對他們每個人,都如數家珍。


    所以,他倒黴了。


    汾陽石氏是做顏料生意的,他家搬去了彰德府,壟斷了彰德府的顏料生意,你說有沒有錢?


    就算皇帝設十萬兩的線,他家也是超過的!


    “朕問你,敢不敢!”朱祁鈺壓著劍鋒。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石珍感到脖子上有點疼,有血珠從脖子上滴落。


    “迴答朕的問題!”朱祁鈺目光淩厲。


    四周禁衛收縮,紛紛拔刀出鞘,防備有人暴起傷害到皇帝。


    “草民知錯……啊!”


    石珍脖子上劇痛,皇帝的劍鋒下壓,鮮血外溢。


    “草民家裏有錢,有錢!”石珍被嚇傻了。


    “那就是欺君之罪嘍?”


    朱祁鈺下壓劍鋒,石珍吃痛。


    但兩個太監按住石珍,令他不許動彈。


    哢嚓!


    刀鋒壓進去,鮮血迸濺。


    朱祁鈺拎著一顆腦袋,高高舉起。


    “這就是欺君之罪的下場!”


    朱祁鈺垂下劍鋒,鮮血滴落。


    “還有誰?騙朕說家裏沒有錢的!站出來!”朱祁鈺厲吼。


    西華門前,靜悄悄一片。


    所有人都在顫抖。


    驚恐萬分。


    能跪在這裏的,都是偏支,就算貢獻國朝些錢財,那也是有些家底的。


    “去,把石珍全家,殺了!”


    朱祁鈺滿臉兇厲之氣,把天子劍搭在張昌的身上。


    張昌嚇得屁滾尿流。


    但是,皇帝隻是用他的衣服擦劍上的血。


    張昌身體不停地顫抖。


    “當朕是泥胎木塑?”


    “是你們隨便哄騙的傻子?”


    “呸!”


    朱祁鈺吐了口痰,噴在陳贇的臉上。


    “就你們這幫廢物,還敢騙朕?”


    “朕在朝堂上殺人的時候,你們還在家裏玩蛋呢!”


    “朕給你們麵子,美其名曰說是貢獻國朝,其實你們做了什麽,心裏沒點數嗎?”


    “張昌!”


    “你口口聲聲說不認識的張廣,其實是張廣銷贓軍資的賣國賊!”


    “他從遞運所弄出來的軍資,全都賣去了漠北!”


    “你們在座的每個人,每家都不幹淨!”


    “朕若查,你們全都夠誅九族的了!”


    “朕讓你們還活著!”


    “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西華門前,隻剩下驚恐的喘氣兒聲。


    要說商人敢刺王殺駕,根本沒這個膽子,天下商賈被強遷入京,家人都可都在京中呢。


    而且,皇帝手裏持劍,身邊又有太監隨侍,邊上則全是持刀在手的禁衛。


    誰敢造次?


    朱祁鈺語氣稍緩:“朕詔見爾等,是給你們機會。”


    “別不識相。”


    “穀有之,價格翻一倍,讓他們收下來。”


    “明年的價格,朕要看到你們的表現,表現不好,再翻一倍,再不好,直接誅族!”


    “大明不養廢人,更不養不忠心的狗!”


    “你們,隻有為朝堂效力,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朱祁鈺厲喝:“等他們挑完,詔在京所有商賈來挑。”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賤物!”


    “朕不殺人,以為朕是軟弱天子呢!”


    整個西華門前,靜悄悄一片。


    所有人瑟瑟發抖,有膽子小的,早就屁滾尿流了,


    甚至,連皇帝什麽時候走的,他們都不知道,都被嚇傻了。


    當消息傳到前朝,直接就炸了。


    胡濙、張鳳等重臣蹚水入宮。


    “老太傅,您這是什麽表情呀?”朱祁鈺正在處置奏章,卻看見胡濙虎著臉跪在門口。


    “快請起,給幾位準備薑茶,去去寒氣。”


    朱祁鈺心情不錯。


    剛才計相來報,晉商共賣了二十多家食貨肆,十幾家急遞鋪,收了不少銀子。


    “老太傅,今年買糧食的錢有了!”朱祁鈺粗略算了一下,大概總共能賣七八十萬兩銀子。


    而且,水馬驛站也能跟著盈利。


    “陛下用戰略之地,換取錢財,可真是愛民如子呀。”胡濙不陰不陽道。


    他跪著不肯起來,一副賭氣的樣子。


    朱祁鈺看向張鳳、耿九疇、白圭等人,也都氣哼哼地跪著。


    “都起來,聽朕慢慢說。”朱祁鈺親自去扶胡濙。


    胡濙卻避開他的手,冷冰冰道:“老臣還是跪著吧,怕言辭惹怒了陛下,被陛下誅了九族。”


    “老太傅,朕豈是那種暴君?”


    朱祁鈺很無奈,這老頭還得哄著。


    “陛下不是暴君,是昏君,是貪財之君!”


    胡濙罵開了:“水馬驛站,乃是戰略要地,太祖皇帝還是吳王時,便傾注所有建設水馬驛站。”


    “原因是水馬驛站能快速傳遞信息,料敵於先。”


    “若說大明京師是心髒,那麽水馬驛站,就是連結心髒和身體的血脈。”


    “陛下卻把血脈給賣掉了!如何連結身體?”


    “那些商賈都是什麽嘴臉?陛下不清楚嗎?為了錢,連祖宗都不要了的東西,您指望他們心在大明?”


    “陛下您信不信,現在瓦剌人越過長城,那些商賈為了保住生意,會立刻跪下,然後領著瓦剌人兵圍京師!”


    “陛下,您知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啊!”


    胡濙氣瘋了。


    水馬驛站暴雷,沒問題,該殺的殺該抓的抓,就算虧本,也要支撐下去。


    絕對不能放開給商賈!


    那是取死之道!


    “陛下,老太傅言之有理……”耿九疇也很不爽。


    “你就別添堵了!”


    朱祁鈺瞪了他一眼:“你們先起來,聽朕細說,朕豈會沒有考慮呢?都起來,都起來,喝口薑茶,暖和暖和,聽朕細說。”


    他不分由說地把胡濙攙扶起來。


    胡濙又不敢甩開他的手,反正沉悶地站著。


    賜座也不坐。


    他不坐,別人也不敢坐。


    朱祁鈺麵露無奈:“老太傅,朕是這樣考慮的。”


    “水馬驛站爛了的原因,是不盈利。”


    “舅舅不疼姥姥不愛。”


    “朝堂隻用來傳遞奏章、官員流動、轉運軍資等,是資源的巨大浪費。”


    “而這驛站,可是個下蛋的金雞啊。”


    “利用的好,朝堂每年都能收入百萬兩銀子。”


    “老太傅,您仔細想想,若真是打仗,這驛站能指望得上嗎?”


    “朕有生之年,一定讓大明境內,無仗可打。”


    “至於憑現在的韃靼、瓦剌,怎麽可能翻越長城呢?朕還沒糊塗呢,所以老太傅無須擔心未來。”


    “您想想,朝堂受製於什麽?”


    “錢呀!糧食呀!”


    “若是有足夠的錢糧,大明怕誰?朕能從京師,平推到捕魚兒海,能從甘肅平推到撒馬爾罕,能從雲南平推到海洋的盡頭!”


    “可這驛站,經營得好,一年最少收入百萬兩銀子。”


    “而且,沿途的百姓,都會富裕起來,朝堂能收更多的稅賦。”


    “您想想,與其擔憂那些未來,不如把錢先賺到手。”


    “等出了問題,中樞再進行解決便是。”


    “總不能遇到問題就逃避吧,老太傅您說,朕說的對不對?”


    這番話倒是打動了胡濙。


    但是,最讓胡濙生氣的是,皇帝越過閣部,私自做決定,還把決定說出去了!


    這很危險啊。


    皇帝的皇權是膨脹,但還膨脹在格子裏,可以控製的。


    一旦皇帝隨心所欲,皇權不受控製,那就是又一個太祖、太宗,誰人可製?


    “陛下,不能因為錢,丟了戰略要地呀。”胡濙還在堅持。


    朱祁鈺笑了:“既然是戰略要地,朕正好多設些兵丁,讓兵丁戍守,這樣一來守住要地,又能賺錢,何樂不為?”


    胡濙看出來了,皇帝鐵了心要錢了。


    朱祁鈺心累,朝臣不理解,商賈不樂意,搞得他不裏外不是人。


    商賈那怨懟的眼神,不啻於皇帝從他們口袋裏麵搶錢。


    朱祁鈺歎了口氣:“都坐下。”


    “老太傅,朕問您。”


    “您早些年行走天下,住的都是驛站,說說您的感想。”


    胡濙一愣,他已經很多年不出京了。


    那還是永樂朝的事。


    如今仔細向來,唯一的感受是:冷漠,難吃。


    “老臣沒亮出官身時,驛丁對老臣極為冷漠,冷言冷語,飯菜極為難吃;等老臣亮出官身後,遇到的就全是巴結之徒。”


    胡濙說完,還點了點頭,表情有點唏噓。


    “耿九疇、白圭,你們都是從地方來的,沿途住的是水馬驛站,你們印象如何?”朱祁鈺問他們。


    “和老太傅一樣,遇到的全是巴結之徒,飯菜談不上好吃,但絕對不難吃。”耿九疇道。


    一旁的石璞冷笑:“你要是拿出七品官的官身,再看看,那群勢利之徒,給過往官員吃的飯菜,那叫一個狗都不吃。”


    石璞行禮:“這些年,老臣南征北討,走了很多地方,住了很多驛站。”


    “老臣唯一的感覺,就是勢利。”


    “有一次老臣病了,驛丁竟要挾老臣的扈從,花大價錢才能去買藥,老臣差點病死在驛站之中。”


    石璞麵露冷色:“等老臣康複後,直接把驛丞給殺了,老臣猶然記得那驛丁惶惶不可終日的模樣,真是又可氣又可恨。”


    白圭竟然點點頭:“微臣也有同感。”


    “諸卿,看吧,這就是官方的驛站。”


    “朕還聽說,有些家大業大的官員,根本就不住那水馬驛站,而是趕去縣城住客店。”


    “為什麽?”


    “是他們有錢燒的嗎?冒著朝堂責備的風險,也不肯住驛站?”


    “因為,那驛站根本不是人住的。”


    朱祁鈺歎了口氣:“究其原因,是人性。”


    “其一:驛站是朝堂的,驛丞是官,他們想的是如何巴結上級,而不是如何服務驛站。”


    “其二:驛丁是夫役,沒有錢拿,隻能靠克扣勒索才有賺頭。”


    “其三:製度僵化,朝堂上下隻往上看,看著朕,卻不往下看一眼,看看那些在底層,想往上爬的官,朝堂沒人看的,最終導致水馬驛站越來越爛。”


    “朕不是追究誰的罪責。”


    “而是說,到了該改革的時候了。”


    “想改革,靠朕從中樞一道聖旨是沒用的,隻能在魚群裏放幾條泥鰍,魚群自然就卷起來了。”


    “這些商賈,就是泥鰍。”


    “朕知道,這些商賈心裏沒有家國,貪心無限大,未來會不斷侵蝕朝堂的利益。”


    “這也是人性,想用商賈,就得忍受商賈的弊端。”


    “諸卿。”


    “水馬驛站,必須要改革了。”


    “朕也確實是貪圖錢財,如今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朕不能總殺雞取卵呀,總要想出點賺錢的法子,細水長流啊。”


    朱祁鈺語重心長道。


    “可陛下總該跟朝臣商量商量呀,倘若事不可為,損失的可是陛下的顏麵呀。”胡濙對這一點非常不滿。


    朱祁鈺卻很懂胡濙的心思。


    文官有文官的利益,他總要顧及一番的。


    “老太傅教訓的是,朕下次不會了。”朱祁鈺主動認錯。


    “老臣不敢受陛下認錯。”


    胡濙趕緊跪在地上。


    皇帝心思詭譎,現在認錯,轉頭就找你麻煩,還是要防範。


    “陛下,既然改革驛站,那這收益是歸戶部呢?還是怎麽分?”胡濙立刻把心思放在錢上。


    朱祁鈺眼前一黑,這老頭夠陰險的呀,咱們說的事,您怎麽想著分錢呢?您不是士大夫,重義輕財嘛?


    “老太傅,您先起來。”


    “朕覺得驛站上麵要有部門,管著天下驛站,至於如何分賬……”


    “明天朝堂再議吧,利益最大化即可。”


    朱祁鈺親手扶起胡濙,沒硬說把利益收入內帑。


    明天再商議,看看朝臣能給他什麽好處。


    利益交換嘛,不寒磣。


    “諸卿。”


    “你們蹚水而來,足見你們心裏是有大明的,朕心甚慰。”


    朱祁鈺環視重臣:“朕不是一個聽不去意見的皇帝,兼聽則明偏信則暗,道理朕懂,朕也能做到。”


    “諸卿,朕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大明強盛起來。”


    “朕的心在漠北,在安南,在天下!”


    “你們,應該攜扶著朕,進文廟、進武廟,名垂青史!”


    朱祁鈺鬥誌昂揚。


    大步走到乾清宮地圖前:“下朝後,朕令人查了安南歸檔。”


    “這裏,確實是非常富庶之地。”


    “就這一地的糧食,足以供養幾個省百姓用度!”


    胡濙是狂翻白眼。


    朝堂上您可把我忽悠瘸了!


    導致老臣丟了醜。


    確實有您說的地方,但那是安南國的王都,河內!


    人家那裏能不富裕嗎?


    定都之地呀。


    “陛下,您指的是河內。”胡濙發現乾清宮的地圖和勤政殿的不一樣,原來這是永樂朝的地圖。


    他不禁唏噓,此地前些年還屬於大明呢。


    不過當時大明疆域實在太大,也不缺糧食也不缺錢,自然也沒在意過這地方能畝產多少。


    “你們知道為何雲貴窮困嗎?”


    “因為肥沃的土壤,都被江河衝刷到了下遊,而在這裏就是一片紅色的平原,全是雲貴的精華!”


    “朕看了都垂涎三尺啊。”


    朱祁鈺指著紅河平原地區。


    這年代的地圖不標注平原,隻有粗略的地名和河流。


    但既然是雲貴的精華,就該歸大明所有呀,這是天理呀。


    耿九疇聽明白點,卻還是似懂非懂,問道:“陛下是何意?”


    “咱們派人去買糧食,順道去打探,看看這地方是不是產糧之地?”


    “若是的話,明年就收迴來!”


    “若不是的話,接著打探,哪裏是產糧之地,咱們的兵鋒就指向哪,不留給那些蠻族了,朕的東西,自然要收迴來了!”


    朱祁鈺拐個彎。


    直接用武力征服安南,怕是又是重蹈太宗事。


    等他沒了,這些地方就會丟掉。


    所以,專挑精華之地收。


    那精華之地總要和國內連上吧,其他地方也就順勢收入囊中了。


    但這小伎倆,胡濙一眼看穿。


    “陛下,您一會要征麓川,一會要打東籲,現在又劍指安南,您到底要先打哪?”胡濙可不在乎這幾個小國。


    大明的心腹大患,永遠是北方。


    “挑富庶的先打,朕就要錢糧。”朱祁鈺笑道。


    可看您的表情,怎麽像是個強盜呢?


    天朝上國的大皇帝,怎麽變成這樣了?


    胡濙卻點頭:“挑精華之地收迴,確實可以,比永樂朝一股腦的收迴漢人疆土更合理。”


    “有了失去安南的經驗,這次咱們也能順利歸化安南了。”


    在胡濙心中,土人也是好的,該歸化的就歸化。


    受儒家思想影響的士人,都是這般想的,想教化萬民,而不是奴役萬民。


    可是,朱祁鈺嗬了一聲:“老太傅,您說朕征服安南,是煊赫武功嗎?”


    胡濙一愣,搖了搖頭:“自然不是。”


    “是用安南之地,養大明百姓。”


    “可照您說的,咱們可就要背上安南人的大包袱了。”


    “圖什麽呢?”


    “咱自己人都過不上好日子,憑什麽給他們好日子?”


    朱祁鈺冷笑:“朕要地,不要人。”


    “從內地遷百姓過去。”


    “當然了,也可以留下一部分人,用來修建道路、興修水利,都要用奴隸的嘛。”


    “所以他們幸運了,等做完這些,還活著的,就會變成大明百姓了。”


    嘶!


    乾清宮閣部重臣都張大了嘴巴。


    白圭失聲道:“陛下,您是天下人的君父,豈能拋棄自己的子民?”


    石璞、耿九疇也傻了。


    戰爭殺人可以,但虐民那就是無道昏君。


    何況安南和大明一衣帶水,曾經又短暫內附大明,可以說都是自己人啊,怎麽能一口氣滅掉呢?


    朱祁鈺整樂了:“諸卿,大明百姓拿朕當君父,可安南百姓拿朕當君父嗎?”


    “當然……了!”白圭自己說的,自己都不信。


    若拿皇帝當君父,前些年為何造反不斷?


    “朕的仁慈,僅限於對大明百姓。”


    “非大明百姓,非華夏苗裔,在朕眼裏,都不是人。”


    “他們隻是令大明百姓走向富裕、幸福路上的工具罷了。”


    “隻是讓大明強大起來的工具而已!”


    “諸卿,爾等的思想要及時改變呀,時代已經變了,你們要跟緊時代才行啊。”


    閣部重臣腦袋都懵懵的。


    聖賢書裏不是這樣教導的呀。


    “若那樣做的話,陛下恐怕要背負千古罵名啊。”白圭有些驚恐。


    “為了大明,些許罵名,朕背了。”


    朱祁鈺輕笑:“諸卿,大元征伐天下,告訴我們,天下之廣袤;”


    “鄭和下西洋,看到各式各樣的人,方知朕這大明如井底之蛙,根本就不是所謂的天朝上國。”


    “老太傅,不要反駁,您見過天朝上國,被漠北諸族打得連連敗退嗎?”


    “您見過天朝上國,連幾株讓老百姓吃飽的農作物都找不到嗎?”


    “以前的美夢,該結束了。”


    “這個時代,是奮起的時代,是勃發的時代!”


    “太祖時,光複兩京十三省,為大明夯實基礎。”


    “太宗時,囊括天地,打下不朽江山。”


    “到了朕這裏,朕不止要做漢武帝,不止要光複蒙元疆域,更要讓大明,成為真正的天朝上國!”


    朱祁鈺語氣激昂:“所以,朕想過了,五年,五年內整飭內部,積累國力。”


    “五年之後,龍出天下,北擊漠北,囊括北疆;”


    “南打東籲、安南、麓川,把疆域推到海洋的盡頭;”


    “往西,重開西域,兵至撒馬爾罕,曾經大元不是在撒馬爾罕開一場那達慕大會嗎?朕也要去開一場,華夏的那達慕大會!”


    “往東,囊括朝鮮、倭國,向東麵的海洋探索。”


    “諸卿,你們是這個時代最有能力的人。”


    “是這個時代的精華!”


    “朕不允許你們在曆史上默默無聞。”


    “二十年後,朕也要建淩煙閣,讓爾等的名字,出現在淩煙閣之上,讓後世子孫看一看,景泰朝個個是悍臣名將!”


    “朕也要讓你們的子孫,共享富貴,與國同休!”


    朱祁鈺在告訴閣部重臣。


    千萬不要讓朕死了,朕死了,你們的富貴就成了過眼雲煙。


    後世之君,不會給你們施展才華的舞台的。


    “臣等願鼎力相助陛下。”閣部重臣匍匐在地。


    朱祁鈺龍顏大悅:“起來,朕和你們說些掏心窩子的話,心裏舒坦多了。”


    “好了,坐朕的禦輦出宮。”


    耿九疇、白圭等沒享受過此等恩寵,眼睛亮晶晶的。


    胡濙想拒絕。


    “老太傅。”


    “如今京中汛災嚴重,爾等要在閣部忙碌,還要管束災情,本就時間不夠用。”


    “又因為水馬驛站的事入宮,不知道耽擱多少事呢。”


    “所以特殊時候,用特殊辦法。”


    “別跟朕爭了,快出宮吧。”


    朱祁鈺難得大方一次。


    打發走胡濙等人,他活動活動身體,看了眼外麵,天氣陰沉,怕是還會下雨啊。


    他歎了口氣,接著處置政務。


    “林聰和朱英上的奏章,寫的怎麽不一樣?”


    朱祁鈺皺眉:“叫梁芳過來。”


    林聰說濟南府犁清完畢,查獲……雲雲。


    朱英的奏章卻說,濟南府犁清困難,牽連極重,清查不下去,還請背嵬軍駐紮在濟南府。


    這時,梁芳氣喘籲籲進來:“奴婢祝皇爺福壽安康!”


    “這兩份奏章怎麽迴事?”朱祁鈺讓人遞給他看。


    梁芳看了一眼,趕緊跪下:“奴婢也搞不清楚,兩份奏章說的截然相反,所以奴婢不敢批複,送到您這裏來了。”


    “你怎麽看?”朱祁鈺目光閃爍。


    梁芳是知道,皇帝對山東寄予厚望的。


    但先派去林聰做督撫,又給朱英權宜之權,導致兩人在山東主次不分。


    本來要調走林聰的,奈何被戰事牽絆住了。


    “奴婢以為,這是林督撫和朱督撫拿濟南鬥法。”


    梁芳可不在乎這兩位封疆大吏,他是皇爺的人,心思永遠在皇爺這裏。


    這是他權力的來源。


    朱祁鈺嘴角翹起:“說下去。”


    “奴婢以為,孔氏離開山東後,剩下的都是土雞瓦狗,難不倒兩位督撫大人。”


    “但兩位大人卻各執一詞,以濟南府做靶子。”


    “其實是想揣測天心,請您調走另一個人。”


    梁芳說話極為大膽。


    卻和朱祁鈺想的,不謀而合。


    這兩個家夥,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山東被清洗兩次,沒有令人頭疼的勢力了,所以犁清並不困難。


    而且,他們上奏章的時機,是於謙離開山東境內的第一時間,之前於謙在山東時,他們互相還能配合默契呢。


    於謙剛走,就狗咬狗了。


    隻是太過明顯。


    這也是給皇帝看的,我們並沒有因為鬥法,而荒廢了正事,隻是上奏章給中樞暗示,調走一人。


    看來朕還得謝謝他們。


    “照你看,該怎麽批?”朱祁鈺又問梁芳。


    梁芳大氣不敢喘一下,皇帝在考校他。


    之前的迴答通過了,這應該是最後一個問題。


    若通過的話,他就一步登天,平步青雲了。


    “奴婢以為,當各打五十大板,此風不可泛濫。”梁芳又說進皇帝心坎兒裏了。


    “批吧。”


    朱祁鈺把禦筆給他。


    梁芳跪在地上,雙手高捧,然後刷刷寫下幾個大字,呈交給皇帝看。


    上麵寫著:林聰再犁濟南府一遍,朱英去犁青州府。


    “你可真會折磨人。”


    朱祁鈺笑了起來:“司禮監秉筆太監空懸,你來做吧。”


    “奴婢謝皇爺天恩!”梁芳不停磕頭。


    “過幾天,再下一道聖旨,令林聰督撫河南。”朱祁鈺隻是各打五十大板,還得用他們辦事,過猶不及。


    “皇爺,用不用和內閣商量?”梁芳小聲問。


    看看,這才叫情商。


    幫著皇帝查缺補漏,才是好秘書。


    剛才朱祁鈺答應胡濙什麽了?


    事事都要和閣部商量,如果又越過閣部,私自下旨,會使得朝臣離心的。


    這點小事,商量就商量吧,別讓朝臣寒心。


    皇帝出爾反爾也不是好事。


    “你提醒得對,先和閣部商量,內閣下奏章,司禮監再批複,再讓內閣下旨,規矩不能亂。”


    朱祁鈺對梁芳十分滿意。


    接著批閱奏章,快到晚飯時候。


    穀有之小聲稟報:“皇爺,南和伯在宮外候著,請求拜見。”


    “方瑛?”


    朱祁鈺抬起頭:“快到飯點了吧?令尚食局傳膳,方瑛留下來用膳。”


    很快,方瑛從殿外進來。


    語氣哽咽。


    有些委屈。


    被皇帝忽然閑置,丟了所有權位,如今卻又要出京拚搏一番,才能得迴原來自己的東西。


    更憋屈的是,皇帝有意讓他接英國公的班,奈何他自己不爭氣。


    “委屈了?”朱祁鈺抬起頭。


    方瑛嚇得一哆嗦:“微臣不敢,微臣隻是要離京了,心裏有些唏噓。”


    “又不是不迴來了。”


    朱祁鈺放下禦筆,站起來:“起來吧,陪朕用膳。”


    方瑛發現了,皇帝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奪門發生不久,皇帝戰戰兢兢,當他入京時,皇帝拉著他的手,泫然欲泣。


    現在呢,皇帝把天下攥在手心裏,他,也從皇帝的最大依仗,變成了皇帝手中的玩物。


    曾經皇帝求著把公主嫁給方瑛兒子。


    如今,方家的權勢都要仰仗皇帝的施舍。


    方瑛心裏唏噓,多少有些別扭、難過、複雜。


    “微臣謝陛下恩典!”方瑛恭恭敬敬磕頭。


    朱祁鈺最重規矩。


    他從不認為,廢了跪禮,人就能站起來。


    有的人,是不跪了,但心還跪著。


    而且,向他下跪,他才是至高無上的皇帝,若廢了跪禮,以後誰還會崇敬皇帝,視皇帝如君父?


    皇位傳承的微妙,在跪禮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百姓心中,認為老朱家是天潢貴胄,因為所有人見著老朱家的人都要跪下,這是皇權駕馭天下的根源。


    廢了,皇帝估計也快到頭了。


    朱祁鈺坐下,衝著方瑛招手:“你也坐在這裏,陪朕吃。”


    “朕本來想讓你布菜的。”


    “但你應該不會,朕就不讓你出洋相了。”


    “幹脆,咱們這對親家,就好好的坐下來,吃頓飯。”


    朱祁鈺沒動筷子。


    方瑛自然也不敢動,雖然坐著,卻垂著頭,像個受氣媳婦。


    “因為個小妾,朕貶斥了你,心裏不舒服吧?”朱祁鈺直言不諱。


    方瑛要跪下請罪。


    “坐著,朕說了,咱倆說說體己話。”


    “方瑛,朕寵你,給你權力,你該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而不是找些婦人開銀趴,亂了輪理綱常。”


    “那是爵爺應該做的事嗎?”


    “你是高高在上的南和伯,是朕的寵臣,但你想過沒有,那些巴結你的人,是什麽心思呢?”


    “是借著你的名頭,在外麵幹壞事,敗壞的是你家的家風!你南和伯的名聲!”


    “等有一天,他們捅了婁子,你是該庇護呢?還是報給朕呢?”


    “你不必說話。”


    “以你的性格,一定會包庇起來,因為你是南和伯,你要麵子!”


    “你的那些幹兒子,個個都庇護起來,他們會做多少傷天害理的事?你想過沒有?”


    “藍玉當年是怎麽死的?”


    “你忘了嗎?”


    “方瑛,你捫心自問,你的能力、功勞,有藍玉大嗎?”


    “可藍玉還是死了!”


    “等那一天,朕是殺你呢?還是殺你九族呢?”


    猛然,朱祁鈺眸中厲光閃爍。


    噗通!


    方瑛嚇得跪在地上,不停磕頭:“微臣知錯,微臣知錯。”


    朱祁鈺不理他,幽幽道:


    “這人呐,要謹言慎行。”


    “要有優良的家風,讓自己的兒子成才。”


    “富貴才能傳承下去。”


    “方涵是要尚公主的,以後要做朕的女婿的。”


    “朕可不希望,朕的女婿是如薛桓、李銘那樣的廢物,朕真怕有一天,實在忍不住,殺了他!”


    “到時候,朕該怎麽向你交代?怎麽向固安交代?”


    “方瑛,你想過沒有?”


    朱祁鈺沒讓他起來,語氣愈發冰冷:“方瑛,前些年,你覺得朝中是個大漩渦,怕攙和進皇權裏,所以躲到外麵去。”


    “現在,朝堂穩定了,你也得了朕的寵幸,屹立中樞了。”


    “所以就飄了?”


    “這是人之常情,朕能理解,誰都年輕過,都有天降餡餅時的狂喜時刻。”


    “朕當年初登大寶,也這般放肆過。”


    “所以呀,你現在犯了錯,是好事。”


    “省著某一天,被抄家滅族了,可就沒地方哭了。”


    朱祁鈺語氣緩解:“方瑛,朕可沒嚇唬你呀。”


    “朕現在正在做的,就是讓滿堂朝臣,變成滿堂悍臣,滿堂名臣。”


    “到時候,他們的眼睛可不揉沙子呀。”


    “方瑛,你是想當那功臣名將,入武廟享世代供奉呢?”


    “還是想享受一時,當個當朝名將就算了。”


    “你自己斟酌吧。”


    朱祁鈺拿起筷子:“好了,朕的話言盡於此,坐下來吃飯。”


    可方瑛能吃得進去嗎?


    被皇帝連珠炮似的嚇唬,再放肆下去,就被抄家滅族了,還當什麽當朝名將?


    朝堂中名將之資的勳臣不少,根本不缺他一個。


    所以,皇帝既是敲打他,也是警告他。


    別嘚瑟。


    還清啦!求訂閱!等作者下次加更,為投月票、打賞的大佬們再加更,等下個月!感謝大佬們訂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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