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金公公傳來錦衣衛密奏!”


    趁著胡濙等人未入殿時,朱祁鈺翻開來看,登時眉頭皺起。


    這是襄陽錦衣衛密奏。


    襄王死後,錦衣衛負責抄家,家財不翼而飛,除了微薄的王田外,其他什麽都沒抄到。


    湖廣藩王不少,但敢觸皇帝虎須卻不多。


    荊王朱祁鎬肯定算一個,岷王朱徽煣肯定也有份。


    岷王這一支,都不安分,景泰二年的廣通王之亂,就是朱徽煣四弟廣通王朱徽煠和五弟陽宗王朱徽焟鼓動出來的。


    朱祁鈺冷笑兩聲:“傳旨,襄王護衛交給李震、陳友,用於平定苗亂。”


    “至於王府家財……”


    卻在這時,胡濙引領著林聰、李賢、俞士悅等閣部重臣入殿跪拜,麵容沉重。


    “平身,賜座。”


    朱祁鈺讓人上茶:“發生了何事,驚動了諸卿?”


    “啟稟陛下,宣鎮又傳來戰報!”胡濙將戰報遞交上來。


    果然是戰報!


    朱祁鈺心有預料,但看完之後,仍覺脊背發涼。


    “敗得真詭異啊!”


    於謙率軍抵達宣鎮,試圖搶迴長城內堡壘,瓦剌人毀壞堡壘後,揚長而去,在京營修繕堡壘的時候,瓦剌人長驅直入,反複幾次攻破了宣鎮防線。


    三戰三敗,於謙隻能率軍盡量守住堡壘,但宣鎮已經成個篩子,瓦剌軍完全可繞過宣鎮,大肆入境擄掠,甚至可以兵進居庸關的可能,再來一場北京保衛戰。


    “朕說並不意外,諸卿信嗎?”


    朱祁鈺將戰報放下,這封戰報是於謙親筆信,寫的極為詳實,反觀楊信呈上來的戰報,語焉不詳。


    胡濙微微一愣,旋即歎了口氣。


    “老太傅,知道朕為何以暴戾之法,奪迴權柄嗎?”


    朱祁鈺直言不諱:“就是因為,朕知道宣鎮還會再敗!這次敗了之後,還會失敗!”


    “別說是於謙,就算是嶽武穆重生,也一定不會勝!”


    “請陛下明言!”胡濙跪在地上。


    所有官員跟著跪下。


    “諸卿,你們認為楊信本事如何?於謙能力幾何?”


    “宣鎮總共27萬大軍,固然損失幾萬人,但又怎麽會一敗再敗呢?”


    “別忘了,宣鎮是大明的土地,經營了幾千年的土地啊!”


    “難道草原上出現了成吉思汗?”


    “就算有成吉思汗複活又如何?能擋得住火器?擋得住大炮?”


    “大明精銳盡出,勳貴之中能征善戰的老將尚在,又是於謙掛帥,如何會兩次大敗?”


    朱祁鈺冷笑:“因為問題不是出現在軍隊上,也非瓦剌軍隊無比強大,而是宣鎮爛了!爛到骨頭了!”


    胡濙了然,皇帝是懷疑宣鎮有奸細。


    “陛下,錦衣衛可有密報?”王文發問。


    “尚無。”


    “看看戰報的時間。”


    “春龍日當天的慘敗,諸卿忘了?何人在借機作亂?”


    朱祁鈺似笑非笑:“朕估摸著,第三次戰敗的戰報,又要傳來了,做好守衛居庸關的準備吧。”


    “陛下是懷疑晉商?”胡濙幹脆直說。


    “不是懷疑,而是肯定!”


    朱祁鈺冷笑:“瓦剌為何忽然攻打大明?長城內堡壘為何說丟就丟?於謙是何等能力?豈能三戰三敗?”


    “諸卿都想過嗎?”


    既然說到這裏,朱祁鈺幹脆攤開了說:“今日在勤政殿說任何話,朕都赦諸卿無罪,朕也絕不因言獲罪,也絕不殺人。”


    他先保證。


    畢竟勤政殿號稱魔鬼殿,要不是迫於無奈,估計胡濙都不來。


    “就說瓦剌因何而來?”


    朱祁鈺直截了當:“是陳循引來的,用瓦剌分朕的神,朕可不是傻子!”


    胡濙等人嚇得跪在地上,沒人敢應答。


    當初瓦剌掠邊之初,曆曆在目。


    那時陳循意氣風發,和太子朱見深眉來眼去。


    他已經有了廢立之心。


    以瓦剌掠邊,逼於謙帶著京營離京,就是想在京中廢立皇帝。


    卻不想,被皇帝反殺。


    下場不可謂不慘,成為古今第一大佞臣。


    “但瓦剌人嚐到了甜頭,把三部瓦剌人全都引來了宣鎮,才有了楊信第一敗,徐亨歿於戰陣之中。”


    “當時那一敗,朕就催促楊信搞清楚。”


    “至今,楊信都杳無音信。”


    “朕不懷疑楊信,是他失去了血勇之氣,不敢去探查罷了。”


    “於謙新到宣鎮,收複堡壘,並無過錯,卻被瓦剌各個擊破,若說瓦剌人有諸葛孔明在世,能擊敗於謙一次,朕信。”


    “三戰三敗,糊弄鬼呢?於謙是傻子嗎?勳貴是傻子嗎?都是名臣悍將,豈能一敗再敗?”


    “就不說別人,張軏跟朕玩心眼,把朕耍的團團轉,能玩不過瓦剌那些愚昧的蠢材?”


    “從楊信第一次出兵,長城內堡壘丟失就說明一切了!”


    “宣鎮有內鬼!遍地都是內鬼!”


    “能收到軍隊調動消息,並且能迅速傳遞消息的,能有誰?”


    “諸卿暫時不信朕,但是,朕可以告訴你們,不出十日,宣鎮還會傳來戰敗的戰報!”


    “必敗無疑!”


    晉商是怎麽發展起來的?不就是當二鬼子發展起來的嘛。


    而戰爭,賺得盆滿缽滿的就是商賈。


    胡濙不信,林聰、李賢等也都不信。


    以為皇帝是給自己找遮羞布,殺害了全城商賈,想找個借口,或者就是看上晉商財富了,想再搶一波。


    李賢欲言又止,晉商是我門下走狗,陛下能不能高抬貴手?


    “拭目以待吧。”


    朱祁鈺懶得解釋,等京中商賈被殺的消息傳到宣鎮,瓦剌人會發瘋的,屆時一切真相大白。


    “諸卿,還需要轉運糧食,從流民中征兵,屯守三關,保衛京師!”朱祁鈺認為,宣鎮守不住了,必須死守三關,保住京師。


    胡濙皺眉,皇帝不滿足於團營三萬兵權,還要擴軍?


    “陛下,朝堂當務之急是解決流民問題。”


    “老臣相信於少傅,宣鎮雖然接連戰敗,但戰報上寫的清楚,京營主力未損,尚能一戰。”


    “現在就屯兵居庸關,是否為之過早?”


    胡濙其實也覺得有商賈作祟的原因。


    但商賈起不了那麽大的作用,商賈,不過肥羊而已,在大明眼中是,在瓦剌首領眼中也是。


    “可先練兵。”朱祁鈺擔心再來一次北京保衛戰。


    “陛下,京中糧食不足,人人喝粥都支撐不了一個月,如何練兵啊?”胡濙拋出無解的難題。


    該死的陳循!


    就是你的黨羽,才鬧出的山東大澇!


    若沒有山東大澇,京中商賈豈敢囤積居奇,害得朕喪失良機!


    若以屯守居庸關為名,練兵十萬餘,就算京營迴京,那又如何?於謙也得乖乖跪著。


    糧食啊!


    “太傅有何高見?”朱祁鈺問。


    “老臣以為,等擊敗了瓦剌,便以京畿流民填補宣鎮空白,一來緩解了京畿壓力;二來豐盈宣鎮人口,百利而無害。”


    這是釜底抽薪之計!


    朱祁鈺想以流民當做基本盤,不然為何安置婦人,供孩子讀書,不就是想收其心,為己所用嘛。


    胡濙卻要一腳把流民踢去宣鎮,讓他白忙一場。


    “但自古移民都非善政啊。”


    朱祁鈺斟酌道:“就算移民,也要戰勝了再說,朕說十日之內還會有敗報傳來,應該及時屯守居庸關,緩解京中壓力。”


    胡濙覺得陛下趁機攬權。


    皇帝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所以毫無信用可言。


    雙方僵持。


    朱祁鈺不信胡濙,胡濙也不信皇帝,局麵尷尬。


    李賢適時呈上一本奏章。


    啪!


    朱祁鈺狠狠一巴掌拍在案上:“寧王要幹什麽?”


    “陛下,這是江西巡按使周一清所奏,周一清還奏一事,臣、臣……”李賢不敢說下去了。


    “呈上來!”


    朱祁鈺一看,差點氣死過去:“弋陽王亂論?”


    啪!


    朱祁鈺直接將奏章丟在地上:“寧藩要幹什麽!好日子過夠了嗎?”


    “朱奠培(寧王)經常出入龍虎山,言語中對朕多有不滿,同情彘墡!甚至大肆囤積糧食,他要幹什麽?造反嗎?”


    “朱奠壏和其母亂論?真乃天地之無有,禽獸所不為!”


    “就在去年,寧藩諸王因為個女人,朱奠培和朱奠壏打出狗腦子來了,改聘王妃,逼害親弟,違製虐民,朕都難以啟齒!”


    “朕本該革了他們王爵,圈禁鳳陽。”


    “但朕顧念親戚之情,放他們一條活路。”


    “朕親自下旨,寫著‘勿謂言之不預也’,警告他們!”


    “不想這幾個兄弟,把朕的話當放屁!”


    “哈哈哈,宣鎮數次大敗於瓦剌,京師告急;山東大澇,朝堂上下惶惶不可終日!”


    “這些諸王,隻會玩女人、說抱怨的話,視朕於無物,視朝堂於無物啊!”


    “傳旨,廢除寧藩,一應諸王,貶為廢人……”


    朱祁鈺話沒說完。


    胡濙率先跪在地上:“陛下萬萬不可!”


    “且陛下降息雷霆之怒,江西遠在天邊,京中已經危若累卵,絕不可使江西再亂了!”


    “請陛下先虛與委蛇,隻當不知。”


    “等宣鎮平定,瓦剌退去,京營迴京,再派湖廣之兵,直搗江西!直接將寧藩拿下!囚禁鳳陽!”


    胡濙真夠狠的,皇帝隻是想削藩,胡濙卻想直接殺人。


    不過,朱祁鈺佯裝大怒,不就是想借機削藩嘛。


    先帝宣宗皇帝沒少做這種事,朝野上下心照不宣。


    這些藩王,無所事事,誰不玩女人?至於後母,玩了就玩了,就算親母,也無所謂,皇家什麽破事沒有,一個臭屎坑,能爬出什麽幹淨的人來!


    隻不過弋陽王夠蠢,將把柄送到皇帝手中,皇帝籍此拿捏寧藩罷了。


    “陛下,老臣更擔心的是,龍虎山。”


    胡濙見朱祁鈺怒火降息,趕緊道:“天師道窩藏欽犯,其罪難容,老臣擔心天師道會鼓動寧藩,起兵靖難。”


    是啊,朱祁鈺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不然寧王和天師道走得近,他怎麽就慌了呢。


    “老太傅可有良策?”


    胡濙沉吟:“最笨的辦法,就是派南昌衛突襲龍虎山,將天師道上下捉拿。但京師離南昌甚遠,老臣擔憂謀事不密,一旦泄露,寧藩必然起事造反,雖說寧藩絕無成功可能,但於朝堂而言,又要花銀子了,這是下策。”


    “上策是朝堂以雷霆之勢,突襲江西,將寧藩一網打盡!”


    胡濙目光閃爍:“老臣以為上策可行!”


    按照方瑛迴稟,湖廣苗亂並不嚴峻,約莫月餘便可平定。


    屆時,以李震、陳友率軍入江西,雷霆之勢拿下寧藩,剪除藩王桎梏。


    “老太傅,寧藩必除!”


    朱祁鈺要對宗室動刀子了。


    孫太後說過,為了皇位,他會殺光宗室!


    之前他滿不在乎,但聞聽寧王出入龍虎山,便讓他的心懸起來,與其日日擔驚受怕,不如先下手為強。


    如今朝天宮窩藏欽犯,皇帝又在查抄朝天宮。


    皇帝和天師道格格不入。


    天師道又是太祖、太宗欽定的道教之首,影響力大到難以想象。


    若逼急了天師道,支持寧藩靖難,成功性雖然沒有,但江西肯定會被打爛。


    南方絕對不能亂,要穩。


    在削藩的問題上,文臣和皇帝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


    “那便請陛下停止查抄朝天觀!”


    “再下聖旨,申斥天師道即可,京師戒嚴,許進不許出,尤其不許消息傳出京師!”


    胡濙眸中寒光閃爍:“那些道士,嘴上敬仰道尊,其實追求的無非權力罷了,陛下便給他們權力,給他們度牒,放任其傳教。”


    “等李震等直搗黃龍,以謀逆罪捉拿當代天師,逼龍虎山斷尾求生,重選天師,為朝堂所用。”


    朱祁鈺微微頷首。


    這就是他殺人的反噬,多虧這年頭傳信速度慢,否則江西已經反了。


    “南昌衛不可信。”


    “陛下可以去南方收糧為名,派一大將先入江西,穩定局勢。”


    “一來可防止寧藩狗急跳牆,二來也可震懾寧藩。”


    胡濙目光閃爍:“陛下,可否與老臣交個實底,您究竟要做到哪一步?”


    朱祁鈺一愣,胡濙的目光讓他退避。


    他不滿藩王吸大明的血,他想送藩王統統去死。


    但胡濙的眼神告訴他,伱這樣做了,你的兒子也無法享受榮華富貴了,在京中呆著,隻會讓皇帝忌諱,早晚死路一條。


    仁宣二帝,難道看不出分封製的缺點嗎?


    但他們要為其他兒子謀福。


    “老太傅,要麽不做,要麽就做絕!”


    朱祁鈺眸光如刀:“以後朕的兒子,分封海外!分邦建國!”


    胡濙一愣,旋即一跪到底:“老臣為陛下雄心賀!”


    在胡濙眼裏,海外都是蠻荒之地,將自己親兒子丟出去當野人,皇帝的心,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狠。


    “老太傅請起。”


    朱祁鈺看向林聰、李賢等:“朕今日與諸卿交心,就是希望朝堂穩定!”


    “朕不想再殺人了,大明不能再動蕩了。”


    李賢等人翻白眼,您都成真正皇帝了,當然不想殺人了,敢情好處都是您自己占了,鍋讓我們背?


    “隻要諸卿與朕勠力同心,日後朕可允諸卿去海外建國,稱王稱霸。”


    朱祁鈺話音方落,收獲的卻是一片白眼。


    信不信,誰敢感激涕零,說願意,皇帝會立刻賜死他。


    分邦建國,連皇子都不敢有的念頭,你們文臣敢有?


    這話就是一個坑!


    跳進去就是死。


    “好吧,朕可允諾爾等,不殺爾等。”朱祁鈺才說實話。


    這才像句人話。


    李賢卻心中悲戚,半個月前,說這話的是陳循,文官還高高在上呢,皇帝不過籠中吉祥物罷了。


    才多久啊,攻守轉換,文官得靠著皇帝賞飯吃。


    “臣等謝陛下隆恩!”胡濙帶頭跪拜。


    “內閣,山東消息可有傳來?”朱祁鈺問。


    “啟稟陛下,暫時沒有消息傳來。”王文搶著迴稟。


    “有消息立刻傳入宮中。”


    朱祁鈺目光閃爍:“張鳳呢?糧食收的怎麽樣?”


    ……


    戶部,廣惠庫。


    用來存糧的庫、倉被一把火燒了,暫時用廣惠庫等保存完好的庫、倉存糧。


    曹吉祥率領巡捕營於各大廟觀催糧。


    他知道,得到這個職務,不是命好,而是皇帝用完,就會殺了他。


    前日他被詔入宮中,皇帝說殺趙榮之人是巡捕營,可把他嚇尿了,迴來後,他一頓整飭,發現絕對無人殺害趙榮。


    他也派人去查了,趙榮確實杳無音信,肯定被人毀屍滅跡了。


    能救他命的,隻有催糧,漂亮得完成。


    他給巡捕丁下了死命令,誰催不上糧食,就剁了誰。


    他則親自坐鎮廣惠庫,督促糧食入庫。


    戶部京倉糧儲大使張睿,親自負責,巡捕營派石衝盯著,互相監督,他們互不對眼。


    “他娘的,你個賊禿,糧食交的不夠!”石衝薅住一個和尚的衣服,吼道。


    吐沫星子噴和尚臉上,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此鬥已滿,如何不夠?請施主切莫難為貧僧。”


    “滿了?哪滿了?”


    石衝指著滿滿登登的木鬥,瞪著眼睛說瞎話。


    卻見斜刺裏衝出來一個人,狠狠一腳踹在鬥上,把鬥踹翻,糧食灑了一地。


    那和尚要撿,石衝狠狠一腳把他踹飛,指著半鬥糧食大罵:“他娘的,瞧瞧你就交這麽點糧?你們寺廟被封了,娘的,糊弄老子,活膩味了!”


    “這是貧僧的糧食啊!”和尚氣得嚎啕大哭。


    “你的?這是廣惠庫的地界,是老子的糧食!重新交!麻溜兒的,交不上來就封你們寺廟,滾去還俗吧!”


    連管事的張睿都看不下去了:“石衝,堂堂京師,豈容你胡鬧?”


    張睿讓人把糧收起來,衝那和尚雙手合十:“大師請迴,您的寺廟已經交夠了,請拿好此憑證。”


    石衝要來搶,張睿推開他:“你再這樣,本官就去稟告曹公公,巡捕營要幹什麽?巧取豪奪嗎?”


    “老子幫你,卻要受你這鳥氣!”


    石衝推開張睿,氣唿唿坐到一邊:“老子叔叔是石亨,在鬼門關走一遭了,怕你個狗官!”


    張睿瞥了他一眼,見巡捕營都是地痞流氓,豎子不足與謀。


    歎了口氣,重新坐下,吩咐戶部官員:“任何人不許弄虛作假,廟觀交夠了糧食,就要給憑證,不許為難人家!”


    一個地痞耍猴似的逗石衝笑。


    逗了半天,石衝也不樂,反而踹了他幾腳。


    “小旗大人,營督讓咱們多多收糧,不管廟中死活。”


    地痞張三壓低聲音道:“那個張睿,卻嫌糧食咬手,小的看他八成信佛,所以網開一麵。”


    石衝哼了一聲:“究竟要說什麽?”


    “小旗大人之前就提點過小的,皇帝爺爺想要什麽?以前想要錢,現在就想要糧,他會管寺廟、道觀死活嗎?”


    張三討好道:“隻要咱們能弄到更多的糧食,皇帝爺爺開心之下,說不定就赦免了您的罪名,到時候讓您做個千戶爺,那多威風啊!”


    石衝目光一閃:“如何弄到最多的糧食?廟觀就別說了,被搜刮一遍,估計也不剩多少了,再說了,還有那個災星盯著,老子根本施展不開身手。”


    “青.樓呀。”


    張三小心翼翼道:“奴婢聽說了,這幾日青.樓去城外收人,糧食一把一把的往外撒,跟撿的一樣,今天還出去灑了呢。”


    “要說青.樓有銀子,老子信,糧食從哪來的?”


    “全京中糧食都在戶部手裏攥著呢,商賈都死絕了,城裏買糧,得去戶部買,每家每戶限額買糧,多一點都不賣。”


    “青.樓哪來的糧食?去去去,別消遣老子!”


    石衝不爽地叼起一根草棍:“你說那王八蛋是不是蠢,多弄些糧食,哄皇帝開心,快點升官,不香嗎?假清高!”


    “小的絕對沒撒謊,好多兄弟都看到了,青.樓有多是糧食,不止一家,十幾家青.樓,在城外買了好多姑娘進來。”


    一說姑娘,張三兩眼放光:“就連城中的,有些擔心沒糧吃的小門小戶,都把閨女賣進去了。”


    看他說得煞有介事的樣子:“真的?”


    “小的用命擔保!”


    “具體哪幾家有?”石衝真有些心動。


    聽說東廠、緹騎前天晚上都發了大財了,這幾天都在勾欄瓦舍裏消遣呢,花錢那叫一個流水啊。


    他以前也闊過,但都很久沒去消遣了,裏麵的姑娘估計早就忘記他了,唉。


    “家家都有,小的聽說群芳閣最多,一天收了二三百個姑娘進來!”


    石衝知道群芳閣,是八大胡同裏最頂級的勾欄場所。


    這八大胡同,是朝堂安置官寄的地方,所以聞名,和大家耳熟能詳的八大胡同位置不一樣,如今在內城,後來搬去了外城。


    “他娘的,去碰碰運氣去。”


    石衝帶著人,去群芳閣碰碰運氣。


    不止石衝這般想,曹吉祥也十分窩囊,被皇爺懷疑。


    湯序也收到了風聲,錦衣衛、東廠的人,都在胡同裏灑錢呢、


    “讓曹鉉、曹鐸、曹帶著人轉一圈,咱家要知道,誰他娘的冤枉老子!”


    曹吉祥咬牙切齒:“還有,咱家怎麽聽說,八大胡同裏麵有糧食呢?都哪來的風聲?傳到咱家耳朵裏了?”


    “標下這就去打聽!”湯序派人去問。


    ……


    石璞和葉盛安置流民。


    可發現流民中女人越來越少,一打聽,才知道一些女人被買走了。


    “九門緊閉,何人能在城外買人呢?”


    石璞往深了打聽,那些流民什麽也不知道。


    “石尚書,此事不同凡響,吾等寫成奏章,交給刑部調查吧。”


    葉盛實在太忙了,統計下來,約有七萬流民,四周應該還有一些,尚未統計完畢。


    在朝陽城設下粥棚,先填填肚子,然後把男女拆分,小孩子送入裏草欄廠,婦人則送入皇家商行。


    “本官親自寫!”石璞把調查所聞,再加上心中猜測,寫成奏章,呈於聖上。


    此刻。


    天色擦黑,朱祁鈺正在軍機處,奮筆疾書。


    “皇爺,石尚書有奏章呈上來!”


    因為涉及到流民,朱祁鈺特令時時傳遞,不可耽擱。


    朱祁鈺停筆,展開奏章,登時皺眉:“女人丟了?”


    他下意識想到,是被錦衣衛收走了吧。


    但馮孝卻搖搖頭,金忠沒傳來消息,證明不是錦衣衛所為。


    “馮孝,可知京中有多少勾欄瓦舍?”


    他沒有收聲,正在辦公的翰林、太監抬起頭。


    朱祁鈺讓太監把奏章傳閱,議一議。


    翰林等紛紛起身,排序陳列兩行。


    “陛下,勾欄瓦舍趁機買些姑娘,在所難免的。”丘濬直言不諱。


    “可糧食從何而來呢?”


    尹直反駁:“流民的確餓著肚子,但都揣著銀子呢,青.樓的銀錢應該不缺,又不產出糧食,哪來的糧食啊?”


    “這……”


    丘濬皺眉思索:“是否是存糧?”


    “根據石尚書統計,怕是有上千婦人丟失,還有上千女孩子,都不見了蹤跡。”


    尹直道:“就算是賤賣,也得十斤、二十斤糧食吧,兩千來人,四萬多斤糧食,這還沒算城內的婦人呢,看樣子是糧食不愁,恐怕超過十萬斤啊,得多大的倉庫,才能存這麽多糧食啊!”


    “陛下,糧商中,是否還有漏網之魚?”


    丘濬跪下。


    朱祁鈺皺眉,錦衣衛傳來的消息,京畿所有倉庫,要麽被燒,要麽被錦衣衛占據。


    “陛下,請徹查青.樓!”


    尹直跪在地上:“微臣以為,如此宵禁之時,青.樓裏歡歌笑舞,如今公主薨逝,陛下忍痛理政,他們竟無半分收斂,毫無悲痛之色,此乃大不敬之罪!微臣請陛下,下令徹查青.樓,必有收獲!”


    朱祁鈺卻想的更多,前天夜裏搶了京中當鋪,這些當鋪背後可都是大佬,敢收禦物啊。


    別人他不知道,王文在京中就開了幾間,結果到現在,連個屁都不敢放。


    朱祁鈺一直等著呢,可遲遲沒來,反而讓他心中惴惴。


    既然你們不出來,就敲山震虎,引蛇出洞吧。


    “傳旨,封鎖全城青.樓,查抄!把糧食來源弄清楚,無詔不得再營業!”


    “嗯,交給東……交給錦衣衛吧,巡捕營配合。”


    那天早晨,錦衣衛也沒喝到湯,這次給他們吧。


    ……


    金忠收到聖旨,召集京師所有錦衣衛,開始封鎖青.樓。


    那天早晨實在是恥辱。


    京中百官狠狠一個耳光,扇在金忠的臉上。


    不想,青.樓也狠狠給他一個耳光。


    城外的流民,他還要招一批人入錦衣衛呢,皇爺讓招一批女人進來,挑顏色好的,青.樓居然先搶先一步,真不把錦衣衛放在眼裏啊!


    “管堯、宋湯、盧謙,你們三人親自帶隊,給本督抄!阻擋者,殺無赦!”


    金忠下令:“皇爺因此而震怒,本督讓這些人付出代價!”


    嘭!


    管堯親自帶隊,一腳踹飛群芳閣的老鴇。


    直接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公主薨逝,爾等敢尋歡作樂?”


    “差爺,我們都是正常做生意啊!”老鴇哭嚎。


    群芳閣上下雞飛狗跳。


    很多房門忽然緊閉,不少人神情惶惶。


    “閉嘴!”


    管堯身形頎長,蜂腰猿臂,玉樹臨風,但表情帶著幾分陰鷙:“本千戶怎麽沒看出來你們哪裏正經呢?”


    “上去搜!”


    “差爺,我們可都是交了賦稅的,又交了東廠的保護賦,你們可不能這麽欺負人啊!”老鴇撒潑打諢。


    管堯輕輕劃開她的脖子,鮮血冒出來,嚇得立刻噤聲。


    “都動作麻利點,還要趕下一家!”管堯吆喝一聲。


    樓上卻傳來幾道叫罵聲,都是些權貴公子在裏麵快活,被影響了好事。


    那些番子充滿了惡趣味,等著公子哥們爽的時候,忽然踹門,把人嚇廢了。


    “他娘的,老子是巡捕營的,不是瓢客,放開老子!”石衝被錦衣衛番子押了下來。


    看見管堯,登時嚷嚷道:“管堯,你他娘的裝作不認識老子?”


    “石兄!”


    管堯摸了摸鼻子,他還真認識石衝。


    他出身邊軍,襲職衛所千戶,其父歿於土木堡,本來在京營裏混日子,後來被金忠看重,提拔進入錦衣衛,擔任千戶。


    “放開老子!”


    石衝迴頭說張三是他的人,然後一步從樓梯上跳下來,一個耳光扇在那老鴇的臉上,怒問:“那幾個東廠番子呢?”


    “什麽?”老鴇滿臉懵。


    “在老子前麵進來的,張嘴閉嘴老子老子的幾個家夥,十分闊氣,給了你一袋金豆子!去哪了?”石衝喝問。


    老鴇搖了搖頭。


    啪!


    石衝狠狠一個耳光扇下去,然後按住她一條胳膊,一腳踩著,試圖將她胳膊撕下來:“你收了那麽多金豆子,才過了半個時辰,你能忘嘍?當時你玩命似的讓人家懷裏鑽,那個番子把你推開了,他去哪了!”


    老鴇慘叫個不停:“樓上,是小翠伺候他們的!”


    石衝拖著她往樓上走,老鴇的身體硌在樓梯上,快痛暈過去了。


    但石衝不在乎,大聲嚷嚷:“小翠呢?給老子滾出來!”


    錦衣衛番子跟管堯說要製止。


    管堯搖搖頭,石衝是個知道輕重緩急的人,一定是有什麽意外發現。


    吱嘎一聲。


    一個房門開啟,走出來一個傷痕累累的女人,她說自己是小翠,那幾個王八蛋根本就不是人!


    “人呢?”石衝掐住她脖子!


    “跳窗,跑、跑了!”小翠滿臉驚恐。


    石衝推開她,衝進房間,裏麵一片狼藉,窗子打開,外麵夜色陰沉,看不到人了。


    “槽!”


    石衝罵了一聲,然後狠狠一腳踹在小翠身上,直接將她踹下了樓。


    然後兇性大發,要殺了老鴇。


    被錦衣衛給攔住了。


    “究竟怎麽迴事?”管堯以拳腳製服石衝。


    石衝揉揉肚子,爬起來,衝管堯豎起拇指:“你他娘的還這般厲害,老子服了!”


    然後湊近管堯的耳朵,壓低聲音道:“老子聽到了,那幾個人說什麽趙榮,殺了什麽的,是東廠的番子!”


    “什麽?”管堯大吃一驚!


    工部左侍郎趙榮被殺,惹得陛下震怒,金忠早晨也大發雷霆,讓錦衣衛留心,找到趙榮屍體、找出兇手。


    卻不想,踏破鐵鞋無覓處。


    “老子可沒撒謊,那幾個家夥,一看就見過血,個個兇悍,雖然換了便服,但有一個忘了換鞋的,仍穿著白靴,白靴上有血,那是東廠的鞋,老子一眼就認出來了。”


    石衝使勁拍拍自己腦袋:“當時就該把他們按住!”


    “當時你要是動手,就被滅口了。”


    管堯讓人把小翠帶過來,小翠是真倒黴,被幾個老爺們禍禍,然後被石衝一腳踹下樓,傷得不輕。


    “那幾個人,有什麽特點?”


    “什麽特點啊?”小翠哭嚎著,腿瘸了,她想治病,但錦衣衛兇神惡煞的,哪給她機會呀。


    “想想,說出來饒了你性命,說不出來,也不用找郎中治了,直接送你歸西。”管堯喝問。


    石衝嘟囔著管堯廢話多,直接摘了她零件。


    “有、有一個客人不太情願的樣子,他自始至終都沒碰過奴家,全程看著窗外。”小翠忍著痛,認真迴想。


    “哪個?”石衝吼她,又要動手揍她。


    “人家哪知道呀!”


    “想想,有什麽特征?”管堯推開石衝,柔聲問。


    小翠愣了半晌:“好像穿著白靴子。”


    管堯猛地看向石衝,石衝一拍腦袋:“隻要讓老子再見到他,一定能認出來!”


    “待本千戶稟明提督,便去東廠查!”管堯覺得這又是一件大功。


    “啟稟千戶大人,什麽也沒搜到!”有番子過來稟報。


    石衝問搜什麽?


    管堯說是任務,讓手下再搜一遍。


    “你跟老子明說,指不定老子能幫你!”石衝也想分一杯羹。


    管堯卻不想分功給石衝。


    過了半晌,還是一無所獲。


    “連個新進來的人都沒有?”管堯不信。


    石璞的奏章,明明白白寫著丟了兩千餘婦、女,就算找不到糧食,肯定有生麵孔啊。


    “真的沒有!”


    管堯用刀柄敲擊地麵,看看有沒有地窖的存在。


    “你們在找人?”


    石衝立刻明白過來:“錦衣衛也在查婦女失蹤?”


    “你怎麽知道?不對呀,你一直在群芳閣裏,沒迴巡捕營,如何知道的?”管堯死死盯著他。


    “城中都傳遍了,大家都知道。”石衝說自己也是來碰碰運氣的。


    “傳遍了?”


    管堯讓人刨幾處地方,並沒找到地窖。


    出了群芳閣,又接連查封幾家青.樓,都沒找到生麵孔,糧食更是一粒都沒有。


    管堯、宋湯、盧謙三人碰麵,全都一無所獲。


    “他們會不會買個宅子,安置這些女人?”宋湯皺眉。


    “應該不會,這麽多人,無論怎麽安置,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而且,這些青.樓不是一家開的,不可能齊心協力,怎麽連一個都找不出來呢?”


    盧謙低聲道:“你們發現沒,一個花魁都沒抓到。”


    這句話提醒了管堯:“是啊,群芳閣有十大花魁,過氣的花魁也有幾十號,人呢?”


    “這可是京中最大的銷金窟啊,怎麽連個像樣的貨色都沒有。”


    “一定是提前收到了風聲,轉移了……可轉移這些花魁做什麽呢?”


    沒等管堯分析完,盧謙打斷他:“反正有人泄密!”


    “快派人去稟報提督!不,我親自去!”宋湯急道。


    而金忠,正在宮中伴駕。


    “金忠,擴張人手的事,做得如何了?”朱祁鈺用了晚膳後,在乾清宮裏溜達。


    “啟稟皇爺,還在招募。”


    “慢慢來,不著急,這些流民,用好了,可都是臂助啊,隻有吃過苦的人,才知道珍惜。”


    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金忠,你發沒發現個詭異的地方,京中當鋪被蕩清了,百姓沒鬧、當鋪的後台也沒鬧,朕都做好了準備,打算還迴去一部分,可兩天了,沒有任何動靜!”


    金忠一愣:“皇爺的意思是?”


    “他們心裏有鬼啊,不敢鬧,怕朕。”


    朱祁鈺淡淡笑道:“前日朕把京中百官放出去搶掠的時候,那些滿口仁義的道德君子們,一個個都像是發晴的貓。”


    “財帛動人心啊。”


    “可朕拿到了約莫兩百萬兩的寶貝,他們沒鬧,就當送給朕了,詭異,真的詭異。”


    “皇爺的意思是,讓奴婢查查?”金忠揣測皇爺的心思。


    “嗯,查查當鋪的後台,這麽多銀子啊,當初朕丟了不到一百萬兩(估值),已經發瘋了。”


    朱祁鈺緩緩道:“朕有種不妙的預感。”


    “所以皇爺敲山震虎?”


    “看出來了?朕本來不打算動青.樓的,但這些人太詭異了,動一動,讓水再渾一點,看看他們究竟是什麽心思?”朱祁鈺笑著說。


    卻在這時,傅綱過來傳話:“皇爺,錦衣衛來傳話,說在青.樓裏,什麽也沒找到!”


    金忠吃了一驚,石璞不可能誣告,那麽人呢?糧食呢?


    朱祁鈺卻笑了:“敲山震虎有用了,這些人自作聰明,轉移了人!讓人順著查,肯定能抓到大魚。”


    “奴婢親自帶人去查!”金忠擔心管堯等人分量不夠。


    “迴來。”


    朱祁鈺看著他:“知道朕要什麽嗎?”


    金忠茫然。


    “笨啊,青.樓是永遠也禁絕不了的,但天下間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就是青.樓。”


    朱祁鈺提點他:“教坊司以前是做什麽的?嗯?”


    “皇爺想收青.樓為己用?”


    “還有呢?”朱祁鈺又問。


    “敲山震虎,把當鋪、青.樓的後台都找出來!”


    金忠看到朱祁鈺森然的嘴角,心裏咯噔一下:“奴婢會將他們的全部積攢,弄到手裏來!”


    “別說的那麽難聽,那些不義之財,本就該抄家滅族的!”


    朱祁鈺嘴角勾起:“去吧,京中人太多的,有限的糧食喂不飽這麽多張嘴,該減少一些了。”


    金忠渾身一顫。


    當鋪被搶了,鬧要被殺,裝聾作啞,還要被殺!


    這就是皇爺!


    “傳旨王直,就說前天大鬧京師的團夥出現了,帶人去抓吧。”朱祁鈺嘴角翹起。


    他反正髒了手,讓朝臣跟著一起,變臭。


    金忠出門時,見到了盧忠。


    盧忠跪下行禮。


    朱祁鈺沒讓他起來,就這般閉著眼睛,沒說話。


    盧忠嚇得瑟瑟發抖。


    那天晚上,親眼看到商賈如待宰羔羊一般被殺,他就知道,皇帝已經拿迴了皇權,在京師之中,他一言可殺人,真的口含天憲。


    跪在勤政殿裏,他隻感到恐懼。


    “收獲不多嘛。”朱祁鈺緩緩開口,他對緹騎十分不滿。


    本來,他對緹騎寄予厚望。


    僅僅一點財帛,就暴露了本性。


    如今看來,用人,用的是誰並不重要,無論是土木堡遺孤,還是朱祁鎮的人,該不忠心的時候,都不忠心。


    “微臣有罪!請陛下責罰!”盧忠瑟瑟發抖。


    “罰你?以何條目罰你呢?”


    朱祁鈺慢慢盯著盧忠:“前些日子,也在勤政殿裏,你是怎麽向朕保證的?”


    “陛、陛下,緹騎隻有不到三百人,繳獲確實不多!但緹騎對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


    啪!


    朱祁鈺將杯子砸在盧忠的腦袋上。


    盧忠腦袋上劃出一道傷口,鮮血淋漓,他卻不敢動,更不敢慘叫。


    “繳獲不多?那為何緹騎在勾欄瓦舍裏,日日笙歌啊?銀子像水似的往外灑?當朕是瞎子?啊!”


    朱祁鈺陡然暴怒,勤政殿的門忽然打開,七八個太監湧進來。


    他揮了揮手,讓人出去。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盧忠哭嚎起來。


    “盧忠,你是有罪之人,朕饒了你一次。”


    “這是第二次啟用你,給你緹騎,讓你隨便調用錢糧。”


    “可你就是這般迴報朕的嗎?”


    “欺騙朕嗎!”


    “把朕當傻子嗎?”


    “你不知道錢糧多麽寶貴嗎?朕都快喝粥喝一個月了!這些錢糧都是朕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交給你,就是讓你蒙蔽朕的嗎?啊!”


    鏗鏘一聲。


    天子劍出鞘,森冷的劍鋒搭在盧忠的脖子上。


    盧忠渾身發緊,淚水止不住的流:“微臣、微臣……請陛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給微臣一個解釋的機會!”


    “說!”


    朱祁鈺語氣冰冷。


    盧忠趕緊道:“那天微臣擔心緹騎不賣命,當天晚上的繳獲,微臣答應給緹騎三成,所、所以交上來的不多。”


    “但微臣一丁點都沒拿過,真的沒拿過!”


    “請陛下明鑒,微臣對陛下之忠心,絕無半分虛假!”


    劍鋒漸漸挪開了他的脖子。


    朱祁鈺歎了口氣:“盧忠,那天晚上,就沒一點可報的嗎?啊?朕沒收到你的奏章,更沒收到密揭,朕派你去監視,難道都是瞎子嗎?什麽都沒看到?”


    盧忠渾身都是冷汗,微微鬆了口氣:“迴稟陛下,緹騎確實沒報給微臣,所以微臣也不知道該如何報給陛下,所以沒有……”


    “蠢貨啊!”


    朱祁鈺幽幽一歎:“你還是繼續裝瘋賣傻吧,緹騎不適合你,出家吧。”


    在他手下,連舒良、金忠都調教出來了。


    奈何盧忠,不懂揣摩他的心思;做事遮遮掩掩,一點都不誠實,讓他產生極不信任感。


    這樣的人,活著還有什麽價值呢?


    “陛、陛下……”盧忠沒想到,皇帝竟讓他出家?


    “你要是再囉嗦,朕就要摘了你的腦袋了,入天師道吧,做個道士,朕發給你度牒,去吧。”


    朱祁鈺覺得自己很寬容。


    “陛下,臣、臣有話要說!”


    盧忠爬到朱祁鈺麵前,但朱祁鈺用劍尖對準他,嚇得他停下,叩首道:“陛下,那天晚上微臣真的看到了……”


    朱祁鈺目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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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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