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銳大概是沒管我說什麽,坐到床邊。


    我別過身子躺下,手還搭在小玩意的頭上,它很乖,跟我一起躺在床上,不鬧,就這樣默默地陪著我。


    虞銳的手一碰我的手,我的手立刻彈開,我不想跟他對話,甚至不想看他的眼神。


    我是打心眼裏願意跟他麵對一切的,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他拿我們的孩子去做誘餌這件事,不管孩子是真是假,他都懂了“大義滅親”的心思。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走了。


    我哭了,咬著被角默默地流淚,人的感情從不懂事到懂事是不斷增長的,但是一旦什麽樣的感情都經曆過了,知道個中滋味了,就開始遞減,時間很可怕,它可以消滅一切。


    我怕我和虞銳這樣下去,感情就被磨沒了。


    但我又真的做不到去愛那樣一個他。


    我還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日複一日,我在病房待了七天,我的情緒已經很平靜,平靜到像一潭死水,這期間我想了很多很多,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都有。


    下午季飛來看我,他用平板給我下載了很多電影,問我想看哪一個,然後陪著我看,還開玩笑說省得開外音,也省了一副耳機。


    我看字幕,看情節,看人家的人生和悲喜。


    季飛大笑的時候我聽不到,他指著屏幕笑到抽搐,在我眼裏就像個小醜,我看著他笑,我也笑。


    他拿小黑板跟我說:“林桑,你笑得像個傻帽。”


    我也用小黑板寫字,“你更像。”


    他們過來陪我,很多時候不讓我用小黑板寫字,讓我說話,我知道他們是怕我漸漸不說話,連語言能力一並喪失了。


    就在季飛陪我吃完晚飯要走的時候,我問他:“小大小二還好嗎?鬧不鬧梁姨?”


    “不鬧,我媽很喜歡。”他寫道。


    自從那一晚過後,我就不讓虞銳帶孩子,後來我特地叮囑梁姨,讓她把孩子帶到她家裏養著,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怕,怕虞銳傷害孩子。


    可明明他是疼孩子疼得要死的父親啊。


    季飛又問我:“你想看孩子嗎?”


    我想搖頭,克製住了,變成點頭。


    晚上梁姨抱著孩子來看我,我先抱了小二,雖然抱著她的時候,我的手都在抖,但是我想抱她,太多的感情淤積在我的胸口,我就想這麽抱著她,保護她一輩子。


    梁姨問我耳朵好些了沒,我笑笑,沒說話。


    我抱著小二,看著她對我笑,我心裏好高興,我的孩子好好地在我眼前,遲來的喜悅讓我特別開心。


    不受寵的小大終於哭了,梁姨把他抱到我跟前,我才發現他哭了,小臉皺巴巴地在我眼前,哭得我心都疼了。


    我又抱著他哄了哄,兩人都睡著了,梁姨才說要走。


    我讓季飛留下來,我有話跟他說,梁姨就和傭人先抱了孩子走。


    “季飛,我想出院,讓醫生給我戴助聽器吧,我想試試。”、


    季飛激動地點頭,他飛快地寫下我現在就去找醫生之後人就躥出了病房,我想說這麽晚了等等吧,誰知道他真的把醫生給拽了過來。


    醫生給我戴上助聽器之後,又教我怎麽使用,問我能不能聽得見。


    久違的聲音讓我心中五味雜陳,說不上來多高興,大概是有一點吧。


    “林桑,唿叫林桑。”這是季飛的聲音。


    我笑了,“你怎麽一天到晚都傻乎乎的。”


    “你聽到了?”他眼睛裏有亮晶晶的東西。


    我點點頭,抿著唇微笑,上一次我被我媽打聾了,也是他一直陪在我身邊,這一次,又是。


    “你聽到了!你終於能聽到了!”他像個孩子似的把我抱起來轉了一個又一個圈。


    “你行了,這裏是醫院。”我的嗬斥顯然沒什麽殺傷力,還是他自己平靜下來才管用。


    我戴上了助聽器,連夜出了醫院,迴的是季飛家,和孩子們住一間房。


    能睡在孩子們旁邊,這一晚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第二天一早,我按照昨天醫生叫我的方法把助聽器戴上,小二嘹亮的哭聲讓我想笑,我給他衝奶粉喂奶,這個還沒喂好,另外一個就哭了,小二格外會撒嬌,一點小事都要哭很久,也正因為如此,我們都寵著她。


    “小桑,你剛出院,別這麽累。”梁姨道。


    我擺擺手,“沒關係的,以前沒時間照顧他們,現在我有空了,可以多照顧照顧。”


    我和孩子們的生活從這一天開始就很和諧,連續三天過去了,我幾乎要愛上這種單調而又可愛的生活了。


    季飛他們從來不在我耳邊提到虞銳,也不會替關於景炎和路天的任何事,好像那些事情沒在我生命中發生過一樣。


    虞銳來過,在門口站著,他不進來,也不說話,不會打擾我和孩子,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我想趕他走,可是剝奪他看孩子的權利,我覺得太殘忍了,就一直沒說。


    這一天上午他又來了,還是站在門口。


    “虞銳,我們離婚吧。”我看著嬰兒床裏的孩子,平靜地不能再平靜了。


    他忽然就衝了過來,“離婚?你想跟我離婚?”


    我推開他按在我肩膀上的手,“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


    “我不用考慮,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會離婚。”


    我抿了抿唇,“那也好,那我們就這樣生活著,我不介意。”


    “你憑什麽要跟我離婚,我做錯了什麽?”虞銳看著我。


    我迎上他的視線,“我不想跟你吵架,也懶得吵。”


    “那天晚上走的時候,我跟梁姨說過,讓她抱著假的孩子,你為什麽一定要鑽牛角尖?”他聲音壓得越低,情緒的反彈點就越高。


    我還是很平靜,平靜到冷淡,“萬一景炎發現了孩子是假的,那你會把小二交出去嗎?”


    他頓了一下,我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他跟我想的一樣,他就是想用孩子去換平安,他怎麽可以這樣?


    “不用說了,我一定會離婚,我什麽都不要,我隻要孩子。”我看著嬰兒床裏躺著的兩個小人,心被她們緊緊地牽住了。


    “林桑,你實在是太殘忍了。”虞銳往後退了一步,“你明知道你和兩個孩子是我的命,你就忍心這樣傷害我?”


    “那你呢?”我反問道,“你不是最疼愛小二的嗎?梁姨對你不好嗎,你怎麽能拿她們去當誘餌?!”


    他眉心一蹙,“現在誰都沒事,為什麽你不相信我呢?”


    “夠了。”我深唿吸,把助聽器一扯仍在一邊。


    我寧可聾了,我寧可再也聽不到這個世界上的任何聲音,也不想在聽他說話。


    虞銳走了,房間裏又是一片寧靜。


    我開始想未來,想工作,想生活,想一切,這一切跟虞銳都沒有關係。


    傍晚的時候,敲門聲響了,我輕輕說了聲:“進來。”


    “小桑,是我。”我媽站在門口。


    “媽,你來了,快坐。”我看了眼嬰兒床裏的孩子,確定他們還在睡,才起身去招唿我媽,“你怎麽來的?打車來的?”


    我媽道:“是季飛那孩子去接的我,他說你好幾天都不出門了,讓我來看看你。”


    “我不出門是因為我在帶孩子,他是不是又胡說了?”


    “沒有,人家也是關心你,你這戴的是什麽啊?”我媽指著我的助聽器問道。


    我笑了笑,“耳朵出了點毛病,戴這個才能聽清楚你們說話,你放心,醫生說會好的,隻是時間的問題。”


    “你還騙我。”她的臉垮了下來,“來的時候我都聽季飛說了,你和虞銳是不是鬧別扭了?小兩口過日子哪有不鬧別扭的,幹嘛要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我挺好的。”


    她看了眼我的耳朵,“這叫挺好的?”


    我實在裝不下去了,其實我一點都不好,可是那又怎麽辦呢,事情發生了總要處理、要麵對,我的性格就是這樣,出了事永遠都喜歡一個人扛。


    “小桑,要不跟我迴家去住吧。”


    我看著我媽,又看了看孩子,“我和孩子都過去,你照顧不過來的。”


    我媽現在對我是不錯,最起碼她會關心我了,但是她沒有工作,我也不工作的話,我們兩人整天圍著孩子轉也不是辦法,而且說到底,我不信任我親媽。


    她前二十多年都不愛我,我要是跟虞銳離婚,也許就一無所有了,她會照顧我和孩子嗎?


    我不確定。


    現在的我習慣把每件事都做最壞的打算,我媽這條路是行不通的,同樣的,我也不需要她這時候來給我安慰。


    “媽,你迴去吧,我沒事的,你多關心關心小偉的學習,雖然是大學,也得好好學習,不管什麽時候都別荒廢學業。”話題一談到小偉,我媽立馬把接我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還提到小偉暑假想參加什麽夏令營,其實也就是要錢,我用手機給她轉了兩萬塊錢,又讓季飛送她迴去了。


    孩子還沒醒,我看著窗外,拿起了手機給亮子打了個電話。


    “小老板,你終於聯係我了。”


    “亮子哥,你能來漠城接我走嗎?我想去澳門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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