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等黃雨熊出去後,曾蓮子留了一張紙條,寫著:“黃雨熊,你瞞我金屋藏嬌,又想殺害阿升,惡事幹盡,喪盡天良,我在此已是多餘之人,又礙你手腳,不如離開為好。我走了,不必找我,你繼續當你的糊塗縣官,我要當個普通平民,這樣我安心多了,不會被人暗地裏咒罵。我本來就不是你的,現在自由了。


    再不見你,曾蓮子。”


    曾蓮子出了府門,阿升和吳三昌已備好一輛馬車在門外,曾蓮子和杏兒跳上馬車飛也似的去了。


    黃雨熊看到紙條後大驚,不知夫人如何知道得這麽詳細,難道阿升沒死?他叫過兩個保鏢逼問究竟如何?兩個保鏢見瞞不過,隻得說出阿升被人救走的事,黃知縣大怒,將兩人痛打二十大板,關進大牢。


    黃雨熊雖然已有愛妾作陪,但還想利用曾府的權勢,他想把曾蓮子緊緊揑在手中,讓你不生不死過一輩。


    這昭塔縣出外隻有一條大道,黃雨熊立刻命令手下人騎馬去追,一定要把夫人追迴來。吳三昌已料到黃縣令會追來,馬車走了一程就停下來了,阿升和吳三昌扶夫人下車說:“太太,旱路不能走了,他們必然會追來的,現在翻過這座大山,山那邊有條河直通上海,可以換乘船去,那樣就安全了。”曾蓮子和杏兒剛一下車,有幾個男人抬著山轎來了,請夫人、杏兒坐上山轎,阿升和吳三昌隨後,飛速往山頂爬去,到了山頂,吳山昌說:“這裏下去就是大道,可以安心走了,望夫人保重。阿升、杏兒你要保護好夫人。”阿升、杏兒點頭應允,眾人揮淚而別。


    這裏黃雨熊的馬隊趕到時,見一輛空馬車停在那裏,人已不知去向,他們猜想一定是往對麵的高山上去了,想追,馬上不去,徒步追肯定追不上,隻得放棄,迴去交差。


    杏兒扶著曾蓮子,阿升背著包裹,走得氣喘噓噓。曾蓮子包了小腳,走起路來像跳舞,三人走了半天,還沒有走到河邊,往上海的輪船就要開了,汽笛已在鳴叫。三人三步並作兩步,趕到河埠頭時,許多人擁擠在一起,排隊上船。一個小偷故意擋住曾蓮子等人去路,曾蓮子等人擠不上去,正在著急,另一個小偷趁機靠近曾蓮子,伸手去偷曾蓮子的錢包,曾蓮子、阿升、杏兒一心在擠開前麵攔路的人,注意力全在前麵,根本不注意身後的小偷。小偷順利地從曾蓮子身上偷走了裝銀子的荷包。


    這時,旁邊一個年輕人伸出手來,一把擰住小偷的手腕,另一隻手拍在小偷手臂上,那力氣像鐵錘一樣,又硬又重,震得小偷手臂發麻,手中的荷包掉落下來。年輕人揀起荷包,剛要放開小偷,另外幾個同夥見了,上來解救,年輕人身材魁梧,幾個小偷卻都痩小矮個,哪裏是年輕人對手。隻見年輕人橫掃一腳,掃倒一個,伸手抓住兩個,那手像兩把鐵鉗,被抓的人痛得齜牙咧嘴,休想掙脫。其他小偷見狀都跑了。


    年輕人哈哈大笑,笑罷,又轉為嚴肅,對小偷說:“本大爺最痛恨這些欺負女子的小賊人,有種的跟我鬥!”一個小偷求饒說:“好漢,對不起,我們也是太窮了,才幹這個勾當,望好漢放過我們。”年輕人說:“看你們衣裳襤褸,麵黃肌瘦,就信你們一迴,不過,人窮誌不窮,窮死也不能偷!我送你們二十個銅板,去吧。”


    年輕人放了小偷,小偷們磕頭拜謝去了。


    船主來收銀賣票,曾蓮子摸了摸身邊的裝銀子小荷包,小荷包不見了,可能是急於趕路弄丟了。曾蓮子這一驚非同小可,沒銀子不但去不了上海,連吃飯、坐宿都成問題。阿升、杏兒急得哭了,他們後悔不該把銀子交夫人攜帶。


    正在十分惶急之時,年輕人從後麵上來,手裏舉著一個荷包袋說:“夫人,這是你的東西,被一個小偷偷了,我抓住了小偷,搶迴了荷包,現在奉還。”


    曾蓮子接過荷包打開一看,銀子全在,不由得十分感激,仿佛救了她一命一樣。曾蓮子和阿升連說謝謝。年輕人笑說:“不必謝,往後小心點才好。”他們各自買了船票,走入艙內。


    曾蓮子盯住年輕人看,隻見他雄偉壯實,額寬鼻直,地庫豐隆,兩目炯炯有神,決非等閑之輩,不由自主地問道:“先生也是去上海嗎?”那先生說:“是的。”曾蓮子說:“太好了,我也是去上海,我們多了個同伴。先生為我搶迴錢包,真是救了我一命,不知先生怎麽稱唿?請受小妹一拜。”先生說:“噯!不必多禮,四海之內皆兄弟姐妹,助善除惡是做人起碼道德。我名譚君子,湖南人,鑒於國家貧弱受人欺負,想去上海拜訪幾個有識之士,長點知識,以後有機會時為國出力。”曾蓮子說:“譚先生意境高遠,憂國憂民,真令小妹敬佩。”譚君子問:“你是去上海探親嗎?”曾蓮子說:“我是去應聘當女子學校的英文教習。”譚君子聽了,另眼相看說:“這麽說小妹是出過洋的嗎?”曾蓮子說:“沒有,我是蘇州人,叫曾蓮子,在蘇州姑蘇學堂跟倪士輝先生學的英文,他現在是上海女子學校總辦。”倪士輝先生在國內頗有名氣,譚君子說:“原來如此,這倪先生我也想見他,由你引見更方便了。”


    路上,譚君子又問起了曾蓮子的身世,曾蓮子說了自己是蘇州曾府千金,伯父是山西巡撫,又說自己是曾府小妾所生,親生母親受大娘排擠,被趕出家門,自己受盡後母虐待,後來被家人逼嫁給一個糊塗官吏,無法生活,逃出家門的事都說了。譚君子聽了深表同情,特別是受後母虐待之事,譚君子深有同感,因為他也是受盡後母的虐待。譚君子捋起袖子露出幾個疤痕說:“我和你是同病相憐,你看,我這傷疤也是被後母打出的。我的家庭與你家也差不多,父親是湖北巡撫。”曾蓮子聽了覺得親近了許多,說:“如果先生不嫌棄,我們兄妹相稱好嗎?”譚君子高興地大笑:“好,好極了!我又多了個妹妹。”


    譚君子和曾蓮子到上海暫且不表。


    且說諸葛光旭去福州船政學堂讀書。母親曾笑盈擔心他路上辛苦,要傭人長福陪他一起去,父親諸葛高達說:“唉呀,你不知道,這水師軍校規定不能帶傭人的。”曾笑盈聽了放心不下,說自己要陪兒子去福州,諸葛高達說:“你去幹什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幫不上忙反而拖累兒子。”曾笑盈說:“那你去,你就一個兒子,初次去遠路,你就放心嗎?”諸葛高達說:“我局裏很忙,走不開,再說兒子也長大了,有什麽不放心的。”又說:“兒子是去當兵的,不是去享受的,應該讓他磨煉磨煉才對!”曾笑盈說:“好兒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當初去讀這個學堂我就反對。”


    諸葛光旭聽他們嚕裏嚕蘇的對話,知道母親愛他,但過於溺愛了,心中有些不耐煩,說:“您們別吵了,我是大人了,路上我會照料自己的,您們放心好了。”


    曾笑盈還是不放心,準備了一隻大木箱,裏麵放上冬暖夏涼的衣被鞋襪一大堆,又放上消暑的清涼油,暈船的十滴水、仁丹,還有吃的,蘇州桂花紅棗糯米糕、棗泥麻餅、雲片糕等等一大堆。那木箱好沉,諸葛光旭提了一下,有些吃力,真想把箱子裏的東西都扔了,隻揀自己必需的東西帶一點去,但這些東西是母親的一片愛意,拒絕帶就會傷到母親,所以就忍了。


    諸葛光旭坐海輪到了福州,又坐手推車到了馬尾。下車後來到一個三岔口,一條路是往造船廠去的,一條路是往船政學堂去的。諸葛光旭不知該走哪條路,天又下起了大雨,一手提箱,一手打傘,箱子又重,道路又泥濘不堪,頭上的辮子又長又濕,從這肩滑到那肩,擺來擺去,令人厭煩,不小心又摔了一跤,雨傘也丟了,衣服也濕了,弄的褲腳手上臉上辮子上全是泥,狼狽不堪。這時,一個穿學生服的年輕人打傘從後麵走來,諸葛光旭急忙攔住他問道:“請問先生,去船政學堂走哪條路?”那人停下腳步,見到諸葛光旭那副狼狽相,不由地笑了,問道:“你是剛來報到的一年級的新生嗎?”諸葛光旭點頭說:“是,初來乍到,不知怎麽走?”


    “你是學製造的,還是學駕駛?”


    “我是學管輪的。”


    “我是三年級的,學駕駛的,我們都在後學堂,你跟我來吧!”


    諸葛光旭十分吃力地提起木箱,邁不開腳步,那人身材壯實,見了過來幫諸葛光旭提起沉重的木箱就走,諸葛光旭感激萬分,鬆了一口氣,仔細觀察那人,見他頭平額寬,五官端正,臉帶笑容,是個有親近感的人。諸葛光旭心裏暖和了許多,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諸葛光旭擦著滿臉的泥水,感激說:“同學哥,太謝謝你了,我真的提不動了。”那人迴頭笑著,露出潔白的門牙說:“別客氣,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互相幫忙是應該的。看你細皮嫰肉的樣子,不像鄉下人,像個城裏的公子哥,對吧?”諸葛光旭點頭說:“對,你真聰明,一看就知。我是蘇州人,姓諸葛,字光旭。父親在蘇州電報局供職。”


    通過對話,諸葛光旭知道這位同學姓白,名軒笙,是福建南平人,家中貧窮,靠父親種田為生。白軒笙勤奮好學,聽說福州船政學堂招生,到此讀書,每月有四兩銀子補貼家用,這給貧窮的家庭出身的白軒笙帶來許多誘惑,他就報考了這所學堂。


    他們來到學堂,那房子建築令人耳目一新,是全新的西洋建築,非常宏大氣派又洋氣,這令諸葛光旭非常歡喜。學堂分為前學堂和後學堂,前學堂學的是船舶軍艦製造,學法語,後學堂學的是船舶軍艦駕駛和輪機管理,學英文。學堂的前麵就是很大的一個造船廠,稱作馬尾造船廠,前學堂的學生們就在這個廠內實習,而後學堂那些學駕駛和管輪的學生們有另外的教練船供他們實習。學堂內聘請了許多外國教習,前學堂聘的教習大多是法國人,有造船工程師和法語教習,後學堂聘的是英國船長和英人教習。


    學堂雖然很洋氣氣派,可是接近房頂的牆上有個大洞,露出許多斷磚舊灰,諸葛光旭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問白軒笙,白軒笙說告訴他,這是當年馬江海戰,法國軍艦的大炮轟的。諸葛光旭當然知道馬江戰役是福建水師慘敗的戰役,但不明白這牆洞怎麽不加以修繕,難道朝廷連這點補牆的經費也沒有嗎?白軒笙同學告訴他說:“不是沒有錢,而是故意留下這麽個洞,讓學生天天抬頭就看見,記住挨打失敗的恥辱和教訓,明白落後就會挨打的道理,從而激勵同學們發奮學習,趕上世界先進技術發展的步伐。”諸葛光旭聽了,深有觸動,再抬頭觀看那張著大口的破洞,覺得這大洞並不難看,仿佛是一個會說話的老人,張口告訴他過去的往事,和將來的希望,囑咐他應該怎麽努力學習,怎麽做個合格的軍人。


    學堂不遠處有個昭忠祠,擺放著是馬江戰役中七百多位犧牲的水師官兵的靈牌,學生們來到這裏祭拜,愐懷先烈。諸葛光旭被這裏的肅穆氣氛感染,很想了解當時戰爭的詳情,為什麽會犧牲這麽多人?就問白軒笙。白軒笙說:“我們的船廠都是法國人幫建的,工程師、廠長都聘法國人,他們對我們的情況了如指掌,我們當然要吃敗仗!”


    一個濃眉大眼,大嘴巴的同學插嘴說:“不對,不對,據我了解這次敗仗的主要原因是人為造成的,敵人的軍艦大搖大擺開進馬江,竟然沒有一人出來阻攔,炮口對準我福建水師艦艇時,朝廷還是下旨不準首先開炮,以至被敵人占了先機,萬炮齊發,擊沉了我們停在江上的幾乎所有艦艇,造成七八百官兵遇難。朝廷懼戰如此,視戰爭如兒戲,白白斷送掉這麽多活生生的生命,每個生命都連係著一個家庭,真是可悲!”


    這位同學邊說臉上邊顯示出無比憤慨的感情。諸葛光旭驚異他的大膽,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議論朝廷是非,不禁好奇問道:“貴同窗,敢問尊姓大名?”那同學迴答道:“我姓管,號大膽,人們稱我為管大膽。”諸葛光旭和白軒笙聽了都笑了,原來真有叫大膽的人。


    學堂的總教習是個稱作布郎特的英國人,他有一套嚴格的教學方法,對學生要求很嚴,他說,作為一個軍人,首先要在體能紀律上過關,不能拖拖拉拉,軟綿綿的樣子。他每周都要帶學生們出外訓練,打靶刺殺,行軍爬山。作為水師官兵,更要熟悉水性,他經常帶學生們到江中遊泳。


    一次學堂組織學生到野外訓練,由布郎特帶隊,出發時,每個人都要攜帶三十斤重的武器裝備和幹糧,布郎特登上高台,高台上站著帶紅纓帽穿繡服的中國的總辦和許多官員,布郎特神情嚴肅地宣布紀律:隊員們必須在一個時辰內翻過尾後山,如果有誰達不到要求,將被記過一次,成為畢業時升遷的憑證。


    白軒笙身背裝備來到諸葛光旭旁邊,見到痩弱的諸葛光旭,關切地問:“能行嗎?”諸葛光旭打起精神說:“行!我不怕。”白軒笙輕輕說:“路上要是真的吃不消,裝備給點我。”因為紀律規定,裝備必須自己攜帶。諸葛光旭感激說:“謝謝大哥,你的心意我領了。”


    布郎特大聲喊道:“各位有信心嗎?”學生們神情激奮地喊道:“有信心,保證完成訓練!”布郎特跳下高台,將一麵龍旗授於帶隊的學生,帶隊學生喊著口令:“立正,向右轉,快步跑!”大家小跑著衝向學堂後的大山上。


    起初,山上還有小路,走了半小時,小路漸漸消失了,隻見滿地荊棘叢生,野草滿膝,布郎特拔出砍刀,劈荊斬棘,在前帶路,學生們也都奮不顧身跟隨前進。不久,隊伍行進到密林中,林內灌木橫生,頭頂樹枝低垂,行走更加困難,地上還有毒蛇出沒,學生們害怕此地危險,都匆匆而過。諸葛光旭是個城裏長大的人,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地方,心裏更加害怕,也想急匆匆穿越這片林地,不料頭上又長又粗的辮子,被灌木樹技纏住了,嚇得他心慌意亂,越慌張越解不開辮子,反而把辮子解散了,弄成一頭亂發。


    正在惶急之際,白軒笙來了,他故意慢慢走,跟在諸葛光旭後邊,生怕諸葛光旭會出什麽事?這時見了,喊道:“諸葛兄弟別急,我來幫你。”他立刻撥出軍刀來,把諸葛光旭的辮子割斷一截,擺脫了樹枝的纏繞,諸葛光旭從驚恐中解脫出來,用感激而羞愧的語調說:“謝謝白兄,都是這可恨的辮子作怪!”


    白軒笙說:“是的,我把辮子剪了許多,怕的就是行軍不方便。時辰不早了,快走,不然要掉隊了。”白軒笙奪過諸葛光旭的武器裝備,拉起他飛快去了。


    布郎特問白軒笙和諸葛光旭為何掉隊?白軒笙說:“是因為諸葛光旭的辮子被樹枝纏住了,我幫他解開辮子,所以掉隊。”布郎特又笑又氣,說:“我真不懂,你們這些人為什麽拖著這麽長的狗尾巴,這有什麽用?為什麽不割掉?這對行軍打仗帶來多麽不便!”諸葛光旭說:“總教習說得對,我也想剪掉它,可是又怕破了規矩被人笑話。”布郎特說:“我去和督辦商量一下,把你們的辮子都剪掉。”


    布郎特來找學堂督辦章好古,說了自己的看法,並提議把學生的辮子都剪去。章好古扳著臉孔說:“辮子的事由來巳久,從我朝先太祖皇上入關以來就巳成為定製,你個英國人教好你的書,管好你的事就行了,何必多管閑事。辮子剪不剪有關我朝風化,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的。”


    布郎特是個硬漢子,性格剛烈倔強,發火說:“什麽狗屁風化,我才不管,凡是有利於行軍作戰的,都要改,我是這裏的總教習,我有權改正學堂風氣和裝束。”章好古也不買賬,說:“你別逞強,你是我們聘來的,誰給你這權力?”布郎特大怒,把帽子摔在地上說:“好,我不幹了,我走!”


    幾個教習和副總辦上來勸說:“布郎特先生,不必太激動,關於剪辮子的事,確實不是我們能決定的,這事得請示朝廷,我們還是等候朝廷的旨意為好。”他們一同來見總辦,總辦要布郎特寫一份文書,派人送達閩浙總督,總督看了內容,知道是剪辮子的事,這事他也不敢作主,上奏朝廷,朝廷駁斥迴來四個字:“胡說八道!”


    布郎特搖頭歎息:“中國的事難辦!”


    那個名叫管大膽的學生敢作敢為,對布郎特說:“總教習先生,您別灰心,讓我來帶個頭,看他們能對我怎樣?”說著就“唰,唰!”兩下,把自己的辮子剪了。


    布郎特看著手提半截辮子的管大膽,吃了一驚,想不到學生中有這樣的硬漢子,心中有些佩服。這件事被章督辦知道了,火冒三丈,說:“開除,開除,以一儆百!”章督辦剛要開個全學堂師生大會,宣布這個決定,布郎特阻止說:“你開除他把我也開除了吧!”兩人又爭執不下,鬧到總辦麵前,總辦勸說:“開除就免了,懲罰免不了,給他停發二個月學俸,令他帶上假辮子。”章督辦勢單力薄,隻得按總辦的意見辦。


    管大膽家中貧困,靠這幾兩學銀補貼家用,沒了銀子,家裏人埋怨不說,自已吃飯也成問題。諸葛光旭同情他,借銀子給管大膽,說:“你真大膽,令我佩服,這點銀子先借給你,拿去家用。”管大膽不接銀子,忿忿不平說:“開除不了我就是勝利,罰點銀子沒什麽。”,同學們見了,都誇他有膽量有骨氣。


    學生們每周除了數學、航海、天文學等課程以外,還要聽章好古督辦講解《四書集注》,章督辦上課時總是一本正經,穿著繡服戴著紅纓帽,說:“這外國的東西,槍炮、輪船、軍艦雖然很好,但這隻是一種工具,不是根本的東西,根本的東西是什麽?根本的東西就是儒家之學,這是我們的精神所在,是教我們如何做人,做君子而不做小人。有人提出‘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就是這個意思。”


    許多學生不以為然,但都不敢和督辦辯駁。管大膽站起來問:“這個體這麽好,為何常吃敗仗?”章督辦盯住管大膽看了幾眼,心裏很不舒服,但又不能不迴答,說:“之所以常吃敗仗,是因為我們的武器裝備還不如人家,等到我們的武器好了,自然就不會吃敗仗了。”管大膽又辯道:“我們的體這麽好,為什麽造不出好的武器,別人的體這麽差,為何會造出這麽好的武器裝備?”章督辦被問住了,一時迴答不上來,漲紅臉怒斥說:“你不想讀聖人之書,給我滾出去!”


    同學們見督辦發怒,不再和督辦爭辯,由他說去。管大膽為了出口氣,趁下課督辦離開時,偷偷把一張紙粘在章好古督辦的辮子後頭,紙上寫著:“狗尾巴,中學為體,西學為用。”


    章督辦完全不知,昂首挺胸走出教室,經過操場,那腦後辮子上的白紙黑字隨風飄拂,十分醒目,引起學生們轟然大笑。章督辦見人們都盯住他笑,感到十分詫異,手往身後一摸才知是什麽迴事,他把紙條扯下來撕個粉碎,鐵青著臉迴到辦事廳,要嚴查這個貼紙條的人,查出來非開除他不可。


    他首先懷疑是管大膽所為,把管大膽叫來詢問,管大膽一口否認,說:“我剛受了罰,心裏十分害怕,怎敢再犯事。不信你把紙條拿來,咱們對筆跡好了!”管大膽明知他撕碎了紙條,所以這麽說。


    章督辦因為一時惱怒,將紙條撕得粉碎,此時想起,後悔不迭。幾個同學雖然知道,但事關重大,也都緘口不言。


    章督辦拿不到證據,一時無法給管大膽定罪,此事成了疑案,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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