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數學課的教習是個名叫來布尼的瘦個子英國人,嘴唇上留著一小撮八字胡子,說起話來帶有幾分幽默和風趣。他教到微積分時,學生們一時都聽不懂,難以理解,畢竟數學是枯燥無味的。為了增加學生們的興趣,也為了多長見識,來布尼就講了微積分的創始人牛頓的故事。


    牛頓當時是一百多年前的人。


    他說到牛頓的勤奮好學,一次請朋友們吃飯,豐盛的飯菜擺了一桌,他卻進了實驗室做實驗去了。朋友們等了許久,不見他出來,知道他一定忘了,大家就顧自吃了,然後散了。牛頓做完實驗出來,肚子餓得咕咕叫,才想到今天請朋友吃飯,來到廳上,見到滿桌的殘羹剩飯,摸摸腦袋說:“原來已吃過了,真健忘!”又迴到實驗室去了。


    牛頓善於思考,勤於觀察。又有一次,牛頓躺在蘋果樹下,見到蘋果從樹上掉下,立刻想到有一股無形的力,把蘋果拉向地麵,這就發現了萬有引力。


    來布尼說:“一百多年前的人能夠發明微積分,我們現在的人有什麽理由學不好它呢?”


    同學們被牛頓的故事深深吸引,增添了學習微積分的興趣,盡管如此,管大膽還是不懂,下課後常來向諸葛光旭討教,諸葛光旭也不很懂,他帶上管大膽去向高年級同學白軒笙請教。


    白軒笙給他們倆耐心講解,總算有了一些領會。諸葛光旭感歎道:“我真不明白,一百多年前的英國人就巳發明了微積分,而我們現在學起來還這麽吃力,這倒底是為什麽?”白軒笙說:“其實古代中國人並不笨,春秋戰國時出了許多思想家,如老子、莊子、墨子、孔子,留下了許多經久不衰的經典著作,那時思想界開放,言論自由,所以就有了這些成果。隻是後來提倡一家之說,禁錮了人們的思想,特別是實行科舉製之後,朝廷用人隻看是否精通儒家之說,是否曲解迎合朝廷所需,對於其它工商農學都視為末業、雕蟲小技,不但不扶持,還加以嘲笑。如論語中,樊遲問孔子怎麽種田?怎麽種菜?孔子不耐煩地說:‘我不如老農和老菜農,這些事別問我。’樊遲感到失望,迴去了,孔子嘲笑說:‘小人一個。’這些話都大肆加以宣揚,引為至理明言。


    全國百姓特別是讀書人,一生隻捧著四書五經,做著八股文,一朝得中,有官有財,樹牌坊刻碑亭,光宗耀祖,何等風光,一人為官,雞犬升天,做工的、種田的都望而興歎:刻苦鑽研技術又有什麽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句話成為至理名言,指的就是讀孔孟之書。這風氣一行千年,人們隻看重這死讀書、讀死書的效果,那裏還有自己的思想,哪裏還有心思去鑽研數學、物理、化學、農藝等實用學科,多少才俊之士,沉醉在四書五經之中,淹沒在曆史的長河之中,數學、物理學、化學等隻能流入到道士手中,成為迎合統治者奢望長生不老的煉丹遊戲之中,真是可悲可歎!”


    管大膽說:“怪不得官宦子弟富家子弟,都不願來我們這個學堂學習,骨子裏還是看不起這個和科舉無關的學堂。其實據我所思,我們學的這些知識,才是真正有用的知識,國家富強也賴於此。”


    諸葛光旭感慨道:“白兄、管兄說的對極了,遺憾的是朝中當權者有幾個人懂得這些道理,讀書人中有幾個人肯放下孔孟之學,來學習數學、物理、化學這些有用的知識!”


    白軒笙又說:“最近我看到一本英文書,叫《物種探原》,書中有許多真正的證據、實例,說明了物種是如何進化演變的,包括人類也一樣,很有意思,闡明了一個道理,就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闡述了競爭是自然界的普遍規律,不競爭,不努力就會落後,就會滅亡。這和我們的儒家道德觀念格格不入,我們的道德觀念是:‘子所不欲,勿施於人!’”


    競爭機製是發展之源,是發展的動力,沒有競爭,就沒有發展,這是一個普遍規律,適用於一切領域,包括人類社會的政治、經濟、自然科學技術。


    諸葛光旭敬佩說:“白兄真是見多識廣,我們結為兄弟如何?”管大膽也點頭讚同。白軒笙笑了笑說:“這倒不必,知已朋友隻在心中。中國人時興稱兄道弟,真的落難需要幫助時,卻什麽也不是。”


    諸葛光旭、管大膽聽了,認為確實這樣,特別是在官場中,有權有勢時,來巴結奉承一大幫人,稱兄道弟,當兒子當孫子都行,失勢時,立刻變臉不認識,一個人也不來,門庭冷落,有的還落井下石,劃清界線。


    諸葛高達接到上海電報局總辦的電報,說要他到福州去考察福州電報學堂開辦的情況,諸葛高達也想去福州看望兒子,就把此事告訴了曾笑盈和女兒諸葛豔麗。諸葛豔麗聽了笑逐顏開,說:“爸,我也想去看望哥哥,欣賞海景,您能帶我一起去嗎?”諸葛高達說:“你一個女子在家呆著好好的,為何要出去,你知道路途有多辛苦。”諸葛豔麗說:“您不是說坐英國怡和公司的輪船去嗎,這有什麽辛苦,上船下船就到了。”諸葛高達搖頭說:“不行,不行!你去了媽一個人在家太冷落了。”諸葛豔麗轉向媽說:“媽,您就讓我去吧,我心裏好想大海。”曾笑盈很疼愛女兒,拗不過她,隻得答應她去。諸葛高達無法,隻好帶她去。


    幾天後,諸葛高達帶著女兒諸葛豔麗從蘇州出發,先到上海,然後乘坐怡和公司的英國輪船《歐洲號》直駛福州。


    第一次見到漂亮的輪船,第一次見到蔚藍的天空和遼闊的海洋,諸葛豔麗內心充滿了喜悅和興奮。輪船在一望無際的海麵行駛,翻滾的浪花在船邊湧過,諸葛豔麗站在船頭,瞭望著海麵,海風迎麵而來,感受到陣陣愜意,又見許多海鷗在船後翱翔,真是人在畫中,畫在人邊,美極了!遠處隱約有幾處島嶼,諸葛豔麗感歎祖國的大好河山如此壯麗,不禁輕輕唱起了小調。


    經過幾天幾夜的航行,輪船終於到了閩江口,進入閩江,兩岸青山綠水慢慢映入眼簾,山上布滿了整齊的梯田,在茂密的竹林掩映下,透出潔白的農舍,農舍的屋頂上冒出一縷縷青煙,田地裏是蔥綠一片,人們在田裏勞作,牛羊在河邊吃草,真是一個人間仙境。


    輪船經過馬尾港,那裏是福建水師造船廠,造船廠的後邊就是福州船政學堂。諸葛高達指著那些停泊在船塢中嶄新的艦船對諸葛豔麗說:“這些船就是我們自己造的軍艦。”諸葛豔麗看了也很興奮,原來我們中國人也能造軍艦了。


    福州到了,輪船靠了岸,諸葛高達和諸葛豔麗走下輪船,岸上已有許多官員和差役在碼頭迎候,這些官員有的是福州洋務局的,有的是福州船政學堂的,他們和諸葛高達互相作揖見禮後,差役們過來搬起了行李,他們把諸葛高達父女接到了船政學堂裏,因為福州電報局學堂也在這裏。


    過了一夜,第二天諸葛高達去辦公事,諸葛豔麗自己去找哥哥諸葛光旭。剛好那天是周日放假,她來到學堂的操場邊,迎麵走來一位身材適中,白淨麵皮的年青人,諸葛豔麗攔住他問:“請問先生,輪機駕駛專科的諸葛光旭住哪裏?”那位年青人盯住諸葛豔麗看了幾眼,覺得這女子像花一樣美麗,潔白的臉上閃著一雙明亮的眼晴,掛著甜甜的笑,就想多多和她說兩句,不直接迴答她的問題,反問道:“你找他幹嗎?”諸葛豔麗說:“我是他妹妹,從蘇州來。”年青人說:“原來如此,你問對人了,我叫白軒笙,是學駕駛的,和你哥哥是好同學、好朋友。你跟我來吧!”


    白軒笙帶著諸葛豔麗經過一幢幢洋式的教學樓,來到男生宿舍前,往裏大喊:“諸葛光旭,快出來,你妹妹找你。”諸葛光旭正在看書,丟下書本衝了出來,見到是妹妹來了,狂喜地衝上來,拉著她的手說:“你怎麽突然來了,也不先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去接你。”諸葛豔麗說:“我是和爸一起來的,爸說告訴你怕影響你的學習,所以就不告訴你了。”“爸呢?”光旭急問。“爸去辦差事去了,有空就來看你。”


    白軒笙在旁說:“你們聊吧,我先走了。”白軒笙走後,諸葛豔麗說:“多虧這位白同學,他帶我走了這麽多路,拐了許多彎才找到你,不然我是要累死了。”“是呀,我們學堂很大,這位同學人很好,待人熱情,樂意助人,是福建本地人。”


    諸葛光旭說:“隻顧說話,忘了請你進屋,快,進來坐。”說著,兩人一起進了宿舍。宿舍裏已有幾個同學在,見了都站起來讓坐,諸葛光旭說:“這是我妹妹,從蘇州來看我。”坐下後,諸葛光旭泡上茶來,大家聊了一下,諸葛豔麗起身要走,諸葛光旭帶她出去,問她住哪裏,她說住學堂招待所裏,父親也在那裏。


    晚上,諸葛光旭去招待所見父親和妹妹,見到父親,諸葛光旭非常高興,兩人緊緊抱在一起。諸葛光旭說:“爸,媽好嗎?外婆和舅舅們好嗎?兒在此時刻掛念。”諸葛高達說:“好,都好,”諸葛高達又問了些學堂的事。


    正說著,卻見白軒笙提著一大筐水果進來,筐子裏裝滿了荔枝和龍眼。諸葛光旭驚訝說:“白兄,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白軒笙笑說:“客人來了都住招待所,我一問就知道了。”他說著轉向諸葛豔麗說:“妹,你好。”又轉向諸葛高達,笑說:“是爸爸嗎?”諸葛高達點了點頭,白軒笙說:“我是光旭的同學,沒什麽東西招待客人,隻有本地一些水果,給你們嚐嚐鮮。”諸葛光旭說:“你真客氣,讓你破費了。”白軒笙說:“你我親如兄弟,說這話就見外了。”


    白軒笙轉向諸葛高達問:“蘇州到這裏路遙遠,路上一定很辛苦。”諸葛高達說:“我們是坐怡和公司的海輪來的,也不算辛苦。”白軒笙說:“那輪船是中國的嗎?”諸葛高達說:“不是,中國哪裏會造海輪?是英國造的,聽說你們這裏正在造輪船,不知怎樣了?”“我們這裏造船廠正在造軍艦,民用的輪船還在設想中。”


    白軒笙說了一些話後,起身告辭走了,諸葛高達說:“此年輕人有禮貌,真不錯。”


    諸葛光旭問起司馬鼎文和曾蓮子,諸葛豔麗說:“他們倆已不在學堂讀書了。由於黃知府到曾府替兒子求親,外婆和二舅答應把曾蓮子嫁給他兒子,誰知曾蓮子私下和司馬鼎文相愛,不肯出嫁,尋死覓活,被二舅媽強行拉迴去,不再讀學堂了。司馬鼎文表兄去省城考舉人,名落孫山,無顏迴家,音訊全無。”諸葛光旭聽了,搖頭歎息不已。


    諸葛豔麗在福州玩了幾天,父親的差事也幹完了,兩人告別諸葛光旭坐船迴蘇州去。


    白軒笙讀書很用功,由於家境不很好,他隻想讀好書來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天資不錯,數學微積分學特別有興趣,成績名列前茅。諸葛光旭特別怕微積分,老師講了半天,他總是不能理解。他常常感歎:一百多年前就有人發明了微積分,而現在我怎麽還這樣難以理解,這倒底是為什麽?


    感歎之餘,他就去找白軒笙討教,白軒笙和他開玩笑說:“你把妹妹嫁給我,我就教你微積分。”諸葛光旭也半開玩笑說:“你看上我妹妹了?”


    “不敢奢想,你們是官宦之家,我攀不上。”


    “哪倒不一定,看是否有緣份。”


    白軒笙認真起來說:“真的,如果我有這個心,你同意嗎?”諸葛光旭說:“我無話可說,主要是我爸媽和我妹妹,他們同意才行。”


    “那就試試吧,你替我轉達我的意思好嗎?”


    諸葛光旭嚴肅說:“老兄,這事不是開玩笑,你小子真心實意我才能給你轉達。”白軒笙說:“說真的,我第一眼見到你妹妹,就動心了,隻是不敢向你表白,你既然這麽說,我可以對天發誓,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諸葛光旭說:“算了,算了,還是教我微積分要緊。”


    幾天後諸葛光旭寫家書給父母,其中提到同學白軒笙求婚的事,父親諸葛高達把信給曾笑盈看,曾笑盈說:“我們是官宦人家,這船政學堂的學生都是窮人家的孩子,真是癡人作夢!”諸葛高達說:“這孩子我見過,人品是不錯,相貌也英俊,他和女兒也見過麵,不如問問女兒聽她怎麽說。”曾笑盈說:“別問了,這門親事被我媽和兄弟知道了,豈不笑掉牙!”


    諸葛高達瞞著夫人,偷偷將此事告知諸葛豔麗,諸葛豔麗自從見了白軒笙後,心裏一直惦記著他,今聽父親說起,觸動心事,但不知道父親態度,故反問道:“爸,您同意嗎?”諸葛高達說:“論人品是不錯,就是出身寒磣,你若不介意,爸無話可說。”諸葛豔麗說:“貧窮可以改變,我不介意。”


    中秋節臨近,每逢佳節倍思親,諸葛光旭借假期迴家探親。恰好,白軒笙由於學習成績優秀,被派送英國留學,途經上海和諸葛光旭同行。兩個人在船上,白軒笙問起提親的事結果如何?諸葛光旭說:“父母沒有答複,不知是何態度。”


    到了上海,白軒笙提出要到蘇州去見光旭家人,探個確切消息,不然出國後事情就不好說了,諸葛光旭也很讚同。


    兩個人一起到了家門口,看門人進去稟報說少爺迴來了,諸葛高達和曾笑盈、諸葛豔麗聞訊高興出門迎接,隻見諸葛光旭旁邊還有一個穿軍服的人,相貌俊秀略顯威武,手裏提著許多禮物。諸葛光旭介紹說:“這位是我同學,現今正要去英國留學,路過順便來看望您們。”諸葛高達和諸葛豔麗早已認識是白軒笙,笑著和他見禮,曾笑盈雖不認識,心裏多少也有點數,隻是微微一笑。白軒笙磕頭說:“伯父伯母好。”


    眾人進了屋,分賓主坐下,丫頭泡上茶,諸葛高達說:“恭喜你出國留學,不知在英國哪所學校深造?”白軒笙說:“在英國皇家海軍學校學習。”曾笑盈說:“你出國了,家裏還有什麽人?”“家裏還有個老母,由弟弟和妹妹照顧。”


    諸葛高達擺盛宴款待他,並留他住了一宿。晚上,諸葛光旭對父母說:“他這次來為的就是求婚的事,您們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趁他出國之前把這事定了,好讓他安心出去。”諸葛高達說:“把豔麗也叫來,我們不興家長製,開個民主會。”


    諸葛豔麗來到客廳,父親向她說明情況,諸葛豔麗說:“我沒什麽意見,還是聽爸媽的。”曾笑盈說:“到外國留學,學洋人的東西,不知是好是壞,將來能做什麽事情還很難說,我是怕嫁錯了,誤了女兒一生。”諸葛光旭說:“一般來說將來可能在水師中供職。”諸葛高達說:“隻要他人品好,對我女兒好,也不會錯到哪裏去!”


    諸葛高達問女兒:“你表個態,你的事情你自己作主,將來怨不得我們。”諸葛豔麗早就對白軒笙一見鍾情,又見他選送外國留學,心裏更加喜歡,隻是不露聲色罷了,今被問就說:“爸媽同意,我也同意。”


    第二天,白軒笙要走了,諸葛高達要光旭和豔麗兄妹送他,三人走出東門,沿河堤走去,堤上柳樹依依,勾起了白軒笙和諸葛豔麗的情思,兩人互相含情默默,又不能明說。


    白軒笙趁諸葛豔麗走開之際,暗問諸葛光旭:“事情倒底如何?”諸葛光旭說:“成了,我恭喜你們,不過,我把妹妹托付給你,你可不能虧待她。”白軒笙說:“你這話就多餘了,我是那種人嗎?看來我們同學多年,你還是不了解我。”


    諸葛光旭故意放慢了腳步,讓他們兩個一起走,這下的白軒笙有了底,放開膽量說:“妹妹,蘇州的風光真好,正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願我們一起走過一生,享盡人間幸福。”諸葛豔麗已知兄長告訴了他們的決定,也情意綿綿說:“此一去天涯海角,不知何日能夠相見,願君多多保重,不令小妹掛念。”白軒笙說:“多謝了,也願小妹保重,幾年後定迴來陪伴小妹,比翼雙飛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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