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不說話,我說的不對嗎?”艾倫說,語氣變得急促起來,“迴答我,科恩,我說錯什麽了嗎?你為什麽不說話?”


    隻是不想你這趟渾水,艾倫。


    所以抱歉,我不能跟你走,我知道你想幫喬納森報仇,但我不能跟你走。你不知道你麵對的是誰,你鬥不過他的,他會殺了我身邊所有人他會的,他正在這麽做,我不希望那其中也包括你。


    科恩就那樣沉默地看著他,一步步往後退去。他知道話說到這份上,對方是不會像上次那樣放他走了。從房門離開肯定行不通,從窗戶的話,這裏是三層,應該還……


    “為什麽不說話,”艾倫突然停住腳步,站在那裏看著他,“因為那些都不是根本原因,對嗎?”


    科恩收迴正在判斷周圍環境的餘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你不肯跟我走,因為你在害怕,不是嗎?”艾倫輕輕地說,“你在害怕,怕那些受害者的照片一張張擺到你麵前,消失了的眼睛死死盯著你,割斷的喉嚨裏發出無聲的控訴,而你除了顫抖和不停地說抱歉,其餘的什麽也做不了,我說的對嗎?”


    聽了這話,科恩頓時愣住了,“你說什麽?”


    “你聽到我在說什麽了,”艾倫說,聲音迅速冷淡下來,“你不願意去警局,好,那你現在告訴我科恩勞伊,喬納森被殺的時候,你在哪裏,和誰在幹什麽,弗朗西斯科布拉沃被殺的時候,你又在哪裏,和誰在幹什麽?”


    科恩站在那裏,呆了好半天,然後如夢初醒一般,唿吸驟然急促起來:“你……你懷疑是我殺了他們?!”


    “我不該懷疑你嗎?”艾倫冷冷地說,“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在那個雨夜的山洞裏,你說你殺過人告訴我,科恩,如果我不該懷疑你,那你到底殺過誰?”


    科恩沒迴應,隻是站在那裏瞪著他,仿佛大腦完全應付不來他們的談話似的。


    艾倫看著他,又悄悄移動腳步,一點點朝他挪過去,右手摸向腰間的手銬那還是為眼前這人特意定製的,從外麵根本看不到鎖孔,就算是他也別想輕易撬開。


    “你殺過誰,科恩?”艾倫不斷地發問,像是在進行一場真正的審訊,“除了割斷你養的那隻貓的喉嚨,你還幹過什麽?殺了你的父親、再放火燒掉房子嗎?”


    科恩聞言,身體猛地抖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像是聽到了什麽超越認知的可怕事物,所以沒法做出任何反應。


    艾倫看他這副樣子,冷笑一聲說,“別露出這種驚訝的表情,你以為我查不到這些嗎?你應該想到的,就在你那晚闖進我家裏,割斷卡爾的喉嚨、又挖出它的眼睛之後,你應該能猜到我會順著這個”


    這時他毫無預兆停了下來,猛地朝科恩撲了過去從剛才開始,他一直在等著這個,麵前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了,這迴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逃脫。


    可是又一次,他錯了。


    就在艾倫的指尖快要觸碰到科恩的胳膊時,後者突然向旁邊一個側身,靈巧地躲開了他的手這簡直不可思議,明明上一秒他還是副茫然無措的樣子,好像什麽反應也做不出了似的可他的確躲開了,那是在曆經無數次生死攸關的瞬間後,身體形成的條件反射,就算大腦沒有完全跟上,他也不可能就這麽輕而易舉被他抓到。


    於是他們錯開了一段很短的距離的確很短,但足夠科恩一個跨步衝進旁邊的書房,再迅速把門關上、從裏麵反鎖了。


    艾倫急忙伸手去夠旁邊櫃子上的鑰匙,卻發現那裏早已空空如也這個該死的賊,他到底是什麽時候把它拿走的?!


    “你應該改一改把房間鑰匙隨手放在旁邊的習慣,警官。”科恩的聲音從屋裏傳來,緊接著艾倫聽到了落地窗被拉開的聲音他家書房連著開放式陽台,除了房門以外,沒有比從那裏的欄杆翻過去、再順著空調機和管道離開更方便的了。


    於是艾倫拔出配槍,毫不猶豫地打碎了門鎖,再一腳把門踹開。


    科恩正站在幾米開外,背對著他,右手放在落地窗的把手上,還沒來得及將它完全拉開。即便如此,艾倫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趕在對方跳下去之前跑過去抓他,隻能站在門口,舉槍對著那個人影喊道“科恩,站在那兒別動!”


    “不然怎樣,你要衝我開槍嗎?”科恩說,沒有轉過身來,但他能想象那人舉槍對著自己的樣子。


    “我的同事已經把這棟樓圍起來了,你就算從這兒跳下去,也跑不掉的。”


    “是嗎?”科恩說,毫不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性。他剛才在樓下車裏嗅到的危機氣息,大概就是這群警察潛伏在周圍所帶來的,但是“也許我該試試,萬一運氣足夠好,能不被逮到呢?”


    “科恩,”艾倫用力磨了磨後槽牙,低低地說:“別逼我開槍。”


    “逼你?”科恩突然笑了一下,轉過身看著他,“我被個聯邦探員騙到他家裏去,一通莫名其妙的指控後,又被他拿槍指著、不得不冒著摔斷腿的風險從陽台跳下去,你卻說是我在逼你?”


    “你覺得我冤枉你了,就跟我迴去。”艾倫不為所動地說,依舊拿槍指著他,“我們會把一切都查清”


    “別做夢了,探員,我不會跟你走的。”科恩直接打斷他的話,聲音疲憊得像是再也不願跟他多費口舌,“你真懷疑是我殺了他們,那就開槍吧,沒什麽好猶豫的。這不就是你的工作嗎,艾倫?”


    艾倫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望著他。過了半晌,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一般,一點一點垂下手臂,槍口跟著慢慢滑落下去。


    科恩輕哼一聲,轉身用力將落地窗拉得大開,右腿邁到了陽台上。


    雖然他那樣說了,卻並不真的相信艾倫會衝自己開槍。他們的關係或許算不上太友好,但畢竟也有那麽多的


    “砰!”


    科恩是先聽到那聲槍響,然後才感到左腿傳來的劇痛的。


    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就一下子往前跪倒在了陽台上。


    子彈是擦著他的小腿飛過去的,不會傷筋動骨,但是很疼,真他媽的疼。


    混蛋探員,居然真衝自己開槍!


    他掙紮著想重新站起來,可是那個警察已經提前一步衝過來,把他的胳膊擰到身後戴上了手銬。


    然後對方的聲音在腦後響起,不帶什麽感情,完全就是他所熟知、屬於警察的那種冰冷口吻


    “科恩勞伊,你涉嫌參與至少十五起一級謀殺,現在正式逮捕你。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第51章 失控


    “你懷疑是我殺了他們嗎?”艾倫聽到科恩這樣問他。


    “我不該懷疑你嗎?”他剛才是這麽迴應的。


    可是他真的懷疑過嗎?


    艾倫問自己,哪怕有那麽一瞬間,他懷疑是科恩勞伊殺了那些人嗎?


    不,從來沒有過,他想。他從沒懷疑過他,一個這樣微弱的念頭都沒有,即便是所有不利證據都指向對方,他也從未想過他才是真正的兇手。


    他知道那天晚上闖進他家殺了卡爾的人不是他,用喬納森的手機給他打電話的也不是他。雖然對方用著他的聲音,但艾倫就是知道別說用他的聲音了,就算他頂著一張科恩勞伊的臉,當著他的麵殺了那些人,艾倫也知道那不是他。沒什麽特別的理由,他就是知道,就像他知道那個人站在陽台上往下望去時,故意裝作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但內心卻有多麽害怕一樣。


    “你真懷疑是我殺了他們,那就開槍吧,沒什麽好猶豫的。”他孤零零地站在那裏,衝他這樣說道,看起來是那樣的疲憊又脆弱。


    艾倫看著他,突然覺得手上的槍是如此沉重,以至於他都沒法維持舉槍的姿勢,隻能任由手臂垂落,槍口一點點往下移。


    不,科恩,別這麽說,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可是你被人盯上了,他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你身上,他很可能也會像殺喬納森那樣殺了你。


    所以你到我這裏來,好不好?你跟我迴去,咱們一起把這個雜種找出來送上電椅,讓他再也沒法傷害任何人、沒法傷害你,好嗎?


    但這些一個字也沒說出來,他耳邊隻迴蕩著一個聲音“別做夢了,探員,我不會跟你走的。”


    是啊,艾倫莫爾森,別做夢了,他不會跟你走的。


    自己早就清楚這個,不是嗎?他的關心留不住那個人,他的愛更不可能。他已經在那個冬日清晨的倉庫裏,在那人留給他的親吻和轉身離開的背影裏,親身體會過這一點了。


    科恩勞伊永遠不會為了什麽而留下,隻有傷痛才能勉強絆住他的腳步。可這迴他必須得留下他,不論用何種方式,他都不會再讓他一個人麵對這一切。


    於是他的手不再顫抖了,他重新舉槍衝那個身影瞄準,然後扣動了扳機。


    “砰!”


    那一刻,艾倫突然產生了錯覺,仿佛他聽到的不是槍響,而是自己心碎的聲音。


    ***


    “別太自責了,夥計。”布萊克拍了拍艾倫的肩膀,將他的思緒拉迴現實,“他不願意配合,你隻能這麽做。兇手想要嫁禍給他,咱們總得把戲演得真一點,才能讓對方放鬆警惕吧?”


    “我衝他開槍了,”艾倫喃喃地說,站在樓門口望著不遠處那輛救護車,有兩個探員剛剛把科恩押進去,他需要立刻縫合傷口。


    艾倫知道自己應該過去陪著他的,可就是怎麽也挪動不了腳步。他無論如何都沒法去看那人的表情,哪怕再多看一眼,他都覺得心髒疼得要縮起來。


    “隻是擦傷而已,縫幾針就好了,我打賭這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麽。”布萊克努力用輕鬆的語氣說,雖然他覺得自己真的不擅長應付這種場合,“以後你有的是機會跟他說清楚,咱們這也是為了他的安全考慮外麵可有個變態連環殺手盯著他呢!他應該能夠理解的。”


    艾倫沒吭聲,依舊望著救護車的方向。


    他會理解嗎?


    不,他不會的,艾倫對自己說,他不會原諒你了。你不是看到他剛才的眼神了嗎?他不會原諒你了,他會把你也列到自己那長長的仇家名單上,一輩子躲著你。當他再提起你時,甚至不會說那是他眾多的“前男友”之一……


    “我會找機會跟他說清楚的,”他說,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隻能又重複道,“我會想辦法跟他說的。”


    話音剛落,異變陡生。


    救護車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喧鬧,緊接著,那兩名守著嫌疑犯的探員一塊從車裏飛了出來,著陸後就趴在地上不動彈了。


    艾倫和布萊克大吃一驚,急忙拔槍跑上前,可那輛救護車已經發動引擎,一腳油門開了出去。


    布萊克蹲下身查看兩名同事的情況,“真見鬼,是麻醉劑!”他恨恨地說,抬頭看向艾倫。後者站在那裏,毫不猶豫地朝救護車的輪胎開了一槍,卻因為黑暗和過遠的距離而錯過了目標。


    “該死的!”艾倫咒罵一聲,朝周圍幾名還沒反應過來的探員喊道:“去調監控,聯係nypd在周圍設路障,盯緊那輛車。它太顯眼了,跑不了多遠的!”


    說完,便頭也不迴地鑽進自己那輛黑色雪佛蘭,迅速發動車子追了上去。


    ***


    說實話,科恩也沒料到事情會出現這樣的轉折,不過快速判斷了形勢後,他立刻明白過來怎麽迴事“真是沒想到,在上次那場不愉快的談話後,夫人還能對我這麽好。”


    “她需要確保交易正常進行,”旁邊那個戴著口罩的男醫生說,褐色的眼睛透過鏡片看著他,“在對待生意方麵,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表現得反複無常,‘黑貓’先生。”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關注生意夥伴的一舉一動,”科恩說,聲音因疲憊而顯得有些冷淡,“甚至連他去拜訪一下自己的前……前一夜情對象,都要派人暗中盯著的。”


    聽聞此言,對方突然輕笑一聲,隔著口罩布料顯得悶悶的,“你應該學會感激,黑貓先生。如果她沒派我們跟著,你可就要被你的‘前一夜情對象’銬到警局去了哦對,順便說下,他現在正開車在後麵追著呢。不過放心,車牌已經自動換掉了,而且就在過去的十分鍾裏,這附近突然接到了一大堆急救電話,那些警察不可能把所有救護車都攔下來,那太不人道了。”


    科恩聳聳肩,並不打算跟一個黑手黨討論有關人道的問題,隻是說:“既然如此,我覺得你可以在前麵放我下來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把車停在路邊讓我走,而不是帶我到夫人那裏做客,我會更加感激的。”


    “然後把警察都引過去?放心,我們不會那樣做的。”男人說,聲音聽上去竟顯得頗為體貼,“待會兒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放你下去。不過在那之前”


    說著,他突然蹲下身來,抓住科恩的左腳腳踝,“咱們繼續剛才沒做完的事,我來幫你把傷口縫好。”


    剛才被送進救護車時,為了處理傷口,他左邊褲管直接被剪開來撩到了膝蓋。眼下對方的醫用手套直接接觸到他裸露的皮膚,帶來一片冰涼滑膩的觸感。科恩不適皺眉,本能地想要掙脫對方的桎梏,卻因牽動傷口而吃痛悶哼。


    “坐好別動,”男人說,從旁邊架子上拿過消毒棉球和一支麻醉針,同時抬眼看他,目光含笑,“怎麽,你怕我像剛才對兩位探員先生那樣,把麻醉針紮到你脖子裏去?放心,這隻是局部麻醉劑,不會讓你失去意識的……幹嗎一副不情願的樣子?難道說你更喜歡疼痛,寧願我不用這個,嗯?”


    科恩皺了皺眉,雖然相當討厭這人說話的語氣和看人的眼神,但也懶得跟他多說什麽。反正自己正被這副該死的、怎麽也沒法弄開的手銬銬著,對方真要做什麽他也沒餘力反抗,那還不如老實呆著,免得傷口又開始疼。


    而傷口一疼,就會讓他想起艾倫舉槍指著他時,那雙冰冷、銳利的藍眼睛。


    他閉上眼,頭靠在椅背上,努力把那雙眼睛從腦子裏趕出去。


    冰涼的酒精擦在腿上,針頭跟著紮進來,藥物推進時帶來一陣鈍痛。科恩輕輕擰著眉心,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來,自己以前受了傷,好像大部分時候都是傑西卡幫著處理傷口的。


    雖然那死丫頭的手法就跟她人一樣粗暴,經常不小心(也可能是故意的)把自己疼的嗷嗷叫,但好歹也算是在急診外科實習過倆月,除了心理陰影以外,沒讓自己因為傷口感染鬧出什麽大毛病。


    這樣想來,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聯係了他現在突然想到這個,絕不是抱著那種被戀人傷害了於是想撲到家人懷裏哭訴的心情他隻是突然想起來了,然後覺得有那麽一點點遺憾。如果他們還在保持聯係,也許他可以給她打個電話問候一聲、祝她聖誕快樂、順便抱怨下自己被某人衝著腿開了一槍什麽的。


    說起來,他和他妹妹鬧成現在這樣子,還是因為一個月前的一場小爭執真的隻是因為一件很小的事,科恩清楚那完全就是自己的錯以前他們吵架,很多時候並不是自己的錯,他都會乖乖道歉可就那一次,他明知道是自己無理取鬧,卻連個簡單的對不起都沒說,也不打算說。


    他把他妹妹送上飛機,她將會飛到離自己半個地球那麽遠的地方,可直到最後都沒有給她一個擁抱,隻是微笑著衝她擺擺手,隨口說了句再見。


    他還記得傑西卡氣得臉色發青的樣子,他妹妹脾氣一直算不上多好,但也從來沒那麽生氣過。


    她沒理會那句再見,拉上行李箱轉身就走,中間低頭在手機上敲了些什麽,科恩知道那是在刪除他的聯係方式女孩子總喜歡動不動刪除別人的聯係方式,盡管這根本沒意義,他每一個使用的手機號,雖然數量相當不少,她都能夠倒背如流。


    “科恩勞伊,你自己一個人過吧!”她在最後發來的那條短信裏說,“既然你除了錢什麽都不在乎,那就跟你的銀行卡過一輩子去吧!!!”


    科恩看到那條短信了,但沒有迴複。他迴到車裏,把所有使用的號碼全部注銷,換了新手機,又用假護照買了一張飛往紐約的機票。


    紐約……唉,他突然想,自己真是恨透這個壓抑的、肮髒的鬼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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