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長安城的街道都是土路嗎,怎麽就不鋪磚?”懷玉問,“這晴天都塵土飛揚的,一旦雨雪天氣,那還不泥漿四濺,太不符合煌煌帝都形象了。


    “我的個天爺呀,拿磚鋪地,那得多奢侈,也就皇宮大內才能用磚鋪地,整個長安城都是這樣的土路,也就是在皇城前,才有一段路鋪了沙,也是方便官員們上朝。”陳興笑道。


    懷玉看著那寬闊的路,長安城這麽多街道,如果都鋪磚,確實可能成本太高,“那為何不都鋪上沙?”


    “鋪沙也耗費不起,皇城前的那段沙堤也都是從滻河裏撈沙運來鋪的,耗費甚大,”這土路能夠定期平整,就不錯了,哪還能全鋪上沙。


    隻有每逢皇帝出行路過的時候,官吏們才會提前黃土墊道、淨水潑街,這套慣例也正說明土街不平整、塵土大,所以才需要這樣做。


    馬車緩緩行駛,有陳興這個長安通,帶著他穿街過坊,翻坡越嶺走便道捷徑,便是快了不少。


    一路用了半小時左右才到達金城坊。


    金城坊跟長安多數坊差不多,也是長方形,開有四門,十字街連通四門,將坊劃為四大塊,然後每塊又有小十字街再分為四塊,全坊有十六區。


    約一丈高的坊牆把坊封閉起來,高大的坊門還有坊丁持矛背弓把守著。


    進了坊後,房屋規劃的都很整齊,坊裏除了民宅還有寺觀,有些則還有衙門,卻沒有商鋪,基本上沿坊街的屋子也都建有夯土圍牆,一家家的圍隔起來,坊內街上也沒什麽人走動,更沒半點吆喝叫賣聲,懷玉總覺得浪費了這臨街的位置,要是臨街開店,既方便百姓,還能帶動經濟,這臨街房屋做店麵還能賺錢呢。


    宣城公府位於金城坊的南門之西,緊挨著順義門街。


    做為開國縣公,武士棱家有特權可以在臨街坊牆上開門,可以不用進坊也可以直接入府。


    懷玉打量了下,金城坊南麵臨街開門的並沒幾家,基本上都是烏頭大門、門內列戟的三品以上王公之家,還有一些人家沒在坊牆上開門,但在臨街的自家牆上開了窗,陳興說那是五品以上通貴之家。


    三品以上親貴,可臨街開門,五品以上通貴,可以開窗。


    而五品以下,不管是官吏還是富商,就算臨街,也不許開門開窗,違者論罪重罰。


    處處都講究著階級秩序。


    這是一個身份的時代。


    武士棱家其實也是代代為官的官宦人家,隻是近幾年有些淪落,官職不高,所以早淪為寒門庶族。


    在那些世家眼裏,武家就算如今一門三公,那也僅是個暴發戶而已,他們三兄弟甚至都沒有一個能在上東區置業。


    不過武家在許多底層百姓眼裏,仍是偶像,趁著改朝換代,從龍開國,爵封國公,甚至還得皇帝賜婚,娶了關西四姓的弘農楊氏女為續弦,這妥妥的就是人生逆襲榜樣。


    哪怕這楊氏女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姑娘,大家也不會嫌棄,隻有羨慕。


    陳興就非常羨慕甚至崇拜武士彠。


    “我最崇拜兩人,一是同為江南人來關中的沈光,其次便是你族叔了。”


    沈光外號肉飛仙,其父本是南陳吏部侍郎,隋滅陳後舉家被遷入京,後來沈光父親得太子楊勇引薦為學士,再又出任楊諒的府掾,可沈光父親天生命不好,輔佐陳後主,結果陳叔寶亡國了。輔佐楊勇,結果楊勇被廢了。輔佐楊諒,結果楊諒謀反又失敗了。


    沈光父親最後也牽連除名為民。


    沈光少年時,家裏已經敗落,父親和兄長也淪落到替人抄書為業,沈光一破落戶,卻放蕩不羈,喜好結交朋友,甚至很快就成為長安城中浪蕩子弟所擁戴的大哥。


    後來沈光應募驍果,參軍東征,得楊廣賞識,封賞折衝郎將賜予寶刀良馬,一個二十來歲的浪蕩子的逆襲。武士彠更了得了,早年還做生意,後來入鷹揚府當隊正,然後跟著李淵,短短數年,就成了國公。


    陳興就一直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有此奇遇,草根逆襲翻身。


    站在宣城縣公府前,看著那烏頭大門和門內的兩排門戟,懷玉感歎,聽老武曾說過當年他跟武士棱武士彠他們曾一起販過木材賣過馬,走過遼東扛過槍,可如今一個是縣公,一個卻僅是致仕的旅帥。


    陳興上前,遞上拜貼,對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門子說明來意。


    “這是宣城公族侄三原龍橋堡武懷玉,特來拜會族長,煩請通報。”


    他不失時宜的遞上個門包,裏麵是一小串錢,然後又道:“小的是永康公府的外管事,奉張娘子之命送武二郎前來,順便向宣城公問好請安,另有些莊子上的土產送上。”


    老門子手在門包上捏了捏,就知道這大約是百錢,然後又看了看武懷玉和陳興。


    “三原龍橋堡來的,我記得你進了禁軍任職,聽說還剛立功授九品,並選為屯營百騎了?”


    “老伯說的那是家兄懷義,我家中排行第二,叫懷玉。”


    老門子咧嘴笑了笑,露出不多的幾個牙,“老二不是叫懷良嗎,我記得上次來才三尺來高?”


    “懷良是我三弟,我原在終南山裏學道九年,是剛下山迴來的。”


    “哦,看我這老骨頭都糊塗了,記不清了,想當年我還跟你父親和大郎四郎他們一起去塞外販過馬,去遼東運過糧呢。”


    懷玉看這老頭樣子,估計是武士棱的老部曲,家裏應當是有些地位的,當下稱讚了幾聲他還身子強健。


    “你隨我到前廳喝茶,我去通報阿郎,阿郎正好在家。”老頭高興的道。


    武士棱的宅子比李靖的要小些,但也不算小,而且宅院建在坡上,在坊中一座住宅裏也算是特別突出,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感覺。


    走進去後發現,武士棱的宅院挺有特色,李靖平康坊的宅子很大,且有許多院落、園林、假山、池沼,還有馬球場。.


    而武士棱的宅院裏沒有那麽多院落園林,卻有個占地六七畝的荷花池,還有數畝的果園,種著各種果樹,還有大片的菜地,甚至荷塘邊還種著幾塊稻田。


    走進來,感覺像是到了鄉下,或是進了一個農家樂。


    清靜、素雅。


    這宅院占地得有三四十畝至少。


    被引到前庭客廳,老頭便去通報去了,兩名青衣婢女過來煎茶招待,懷玉跟陳興聊了會,武士棱頭戴著草帽,一身褐色短布衣,褲腳高高挽起拿繩係在膝上,窄袖也高高挽起,脖子上更搭了條白毛巾,雙腿還赤著,上麵還帶了點泥。


    好像一副剛從地裏伺弄莊稼迴來的樣子。


    “你是士恪的老二?聽說你剛從終南山迴來,還懂煉丹算卦?”


    “侄兒懷玉拜見族長大伯,小侄確實剛從山裏歸來,不過不會煉丹算卦,倒是略懂醫藥皮毛。”


    老武坐下,抓起杯茶便大口灌下,有如牛飲。


    “你爹在家可還好,那條腿有沒好點?我聽說你阿兄被薛萬徹那莽夫傷的挺重,結果服了你的丹藥卻跟沒事人一樣了?”


    “我在長安可都聽說你的丹藥有名了,不少勳戚將門可都在傳呢,越傳越神乎,說是能起死人肉白骨?我昨個在禁苑遇到秦王殿下,殿下還特意問我此事呢,說我們武家又出了一個俊傑。”


    老頭看到懷玉腰上的金刀子,笑道:“這是秦王賞的吧,好好帶著,可別丟了。”


    這老頭黑瘦瘦的,留著花白山羊胡,雖如一鄉下老農,不過說話卻透露出很多信息。


    “李靖家的人送你來的?來長安不直接來我這,怎倒先跑李靖家去了?”


    懷玉簡單的介紹了一番。


    說自己聽說隔壁李家莊子弟在西北邊關打仗受傷,過去‘贈藥’,被李三娘拉來長安采購藥材,然後帶到李家配藥,之後李靖妻子如何招待厚贈之事告之。


    老頭嘿嘿笑了幾聲,“那張氏是個精明的,當年一眼看中李靖,認定將來能成大器,把李靖拐跑,如今叫你年輕卻有手精湛醫術,又是我武家子弟,厚禮相贈,倒不奇怪。既然她送,你收下便是,況且也不是白得她家絹和婢。”


    懷玉取出三瓶藥,是提前給武士棱準備的至寶丹、飛龍丹和聖愈丹。


    “我一把年紀也不上戰場,平時管理禁苑,迴家來弄弄自家園子,這好東西我也用不上。”他笑嗬嗬的看著懷玉,“不過這東西對於那些征戰沙場的將領來說,卻是保命的好東西。”


    “你這方子要守好,切不可輕傳,守的好,你子孫代代受益。”老武敦敦教誨。


    “侄兒打算迴頭再去采購些藥材多配製一些,給族裏諸位長輩親友們送去些,再配些出售,侄兒新領了縣裏捉錢品子的差事,打算直接用這公廨本錢來買藥製藥出售,既可完成差事,還能獲些收益,改善下家裏條件。”


    “年輕人有這想法很好,想的長遠,也很實在,想到就去做,不要猶猶豫豫,我跟你阿耶他們以前也都是東奔西走做買賣,這並不丟人。


    你若是本錢不足,盡管跟我開口,若是有人敢打你方子主意,你直接報出咱們武家名號,咱們武家雖說寒門庶族出身,但也不是任人欺壓的。”


    “你隻要記住一條,武氏子弟在外莫亂惹事,但真遇到事也不要怕,咱們武家向來齊心,在外抗不下,就跟家裏族裏說,咱們一起對付。”


    這番話聽的懷玉很暖心,這家族靠的住。


    武士棱的二品縣公雖是虛封,可當他嚴肅說出這番話時,還是十分威嚴的,畢竟這老頭雖然喜歡莊稼園林,但當年也是提著刀槍帶著莊丁部曲隨李淵父子戰場廝殺才掙得爵位的。


    “一會咱爺倆喝兩杯,我讓人去換你兄弟和侄兒們來,都好好認識下,以後你們年輕人要相互團結照顧。”


    武家人丁興旺,年輕人很多。


    武士棱長子武君雅,也都是五十歲的人了,現在右衛任鎧曹參軍事,品級不高,也才八品官,嫡長孫武敬道今年才十四,剛進門下省修賢館讀書。


    老武共生有嫡庶二十三個兒子,老大五十了,最小的才五個月,孫子更是一大堆,嫡出庶出能擠滿一屋。


    年紀大的兒孫們或已出仕為官,或還在三衛、館學、國子監,有的則還在吃奶呢。


    懷玉看到老武的這滿堂兒孫,也是非常震驚的,這麽幹巴一老頭,太猛了,他最小兒子的媽,就是去年剛納的第十三房小妾,才十五歲。


    “二郎啊,你幫大伯我號號脈,最近突然感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這後院的妾侍們都有些怨言了,有沒有什麽方子給我調理調理,或是直接弄副丹藥讓我重振雄風?”


    “我最近又看上一不錯的姑娘,正準備納為第十四房小妾呢。”


    懷玉一聽差點沒把茶噴出來,真是人老心不老啊,七十歲了,居然還要納第十四房小妾。


    “二郎啊,我最近聽說個偏方,說是找個十四五的婢女,要完璧之身的,每天晚上讓泡兩棗,我早上起來吃,吃上一月就能有奇效,這偏方有沒有用?”


    懷玉聽的直搖頭,泡陰棗這法子都想出來了,老頭這心還真是不老。


    “那還不如直接以新鮮鹿血和一些藥材泡酒,隔一旬飲用適量,然後便可提振雄風,但一定要節製,伯父這年紀,一旬一次便好,否則精氣泄露必傷身體,時間一久,就再難振作了。”


    老頭聽了連連點頭。


    結果轉頭就叫來下人,“今日族中才俊二郎來府,你趕緊去北苑買頭鹿來,要活的,雄鹿!”


    這迫不急待的樣子,懷玉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是七十歲的人了。


    老武親切的拉著懷玉的手,“新鮮鹿血馬上就有,還需要什麽藥材,二郎你給開個方子,我這就讓人去藥肆采買。”


    “伯父,注意身體啊。”


    老武笑嗬嗬不以為意,“我覺得我還行,還能再納幾房妾再多生幾個,這也是為咱們老武家做貢獻,我跟你說啊,這人才是家族根本,人丁興旺,家族才能興旺。你也年紀不輕了,也該開始努力了。


    要不我替你張羅張羅,生孩子就得趁早,你現在年輕,早娶早生,將來多納妾,生個二三十個兒子,這家族豈有不興旺之理,總會有那有出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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