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凜繼而道:「你手背是入符圖紋,體內是千年內丹,血氣一合,威力強大,既把妖物從那些人體內一隻隻拔出、化煉,就得徹底化幹淨才能神煉。」說到底竟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口吻。「不幹不淨的東西豈能拿來供我?」


    「啊?我、我不知道有髒東西」根本是放縱五感,由神識帶領,當時她究竟都做了什麽,還真記不得,但入符圖紋和他的內丹以及她半巫半仙體的血氣確實相輔相成爆出驚人強能,這感受烙在血肉裏,她很清楚。


    白凜眯目瞪人,冷冰冰的,雪發都像結了層霜。


    她卻看癡似,被瞪得微微咧嘴,恍惚笑——


    「白凜,你好像越來越像你了。」


    他眉宇更冷,長發飄了飄欲怒揚,他的手突然被她放開。


    那種被溫暖握緊,一直握著,驀地卻被鬆放的感覺真會令人瞬間怔愣。


    「好吧,讓我瞧瞧你的法子吧。到底神能教主隱身何處,跟我那個什麽不如何高明的「化煉」之術,究竟有何關聯?」秋篤靜兩手收迴,擱在盤起的膝頭上,神情從癡迷一轉專注,比翻書還快。


    天狐大人有種「被玩了」的錯覺。


    他瞪她,繼續眯瞪,但被瞪的姑娘則張著無辜又認真的雙眸迴看,等著。


    不僅「被玩了」,竟還有「被打敗了」的感覺。


    九尾雪天狐怎可能輕易言敗?!他哼了聲,撇開臉,重振旗鼓,定下心魂。


    秋篤靜隻見他虛空一抓,一葉綠光被他掐在指間扭動。


    他對那一葉綠光低低吟咒,最後兩指一彈。「去吧。」


    一葉如飛箭,穿破幻境,飛出結界!


    「白凜,那是沒被化煉的精魅啊,是從那些被擄劫的武林盟子弟體內拔出的呀!」秋篤靜恍然大悟。「你對它下咒,任它飛走。你是想」


    「總要縱虎歸山,才知哪座山有虎穴。」他徐聲道。「精魅之所以容易使役,是因它無想法,一旦依附了就成習慣。」


    「所以放它走,它隻曉得迴原來所在。循它的蹤跡,自然能找到線索。」


    「嗯。」他淡淡頷首。


    「白凜,這招真妙!」她撫掌大樂。


    白凜麵上無甚表情,心緒卻因她的樂顏和不怎麽樣的稱讚微地揚高。


    他冷冷自持,玉身長立而起,一袖突遭她輕扯,他微惑,垂目看她。


    「還有唔,對不起啦。」鵝蛋臉上小有愧色。


    白凜俊眉忽挑。


    「我會把內丹顧好,把「化煉」之術練好,不再拿髒東西喂你、養你。」想想自個兒能耐,不敢把話說滿,遂加了句。「盡量啦,就、就盡量就是了」


    心中流火又在淺淌,微揚的心緒持續再揚,他瞬也不瞬盯著她的腦袋瓜。


    她隨即躍起,握拳振奮道:「走吧!咱們快追蹤過去!咦?等等——白凜,我、我沒穿鞋!」是了,大太婆喊她過去,她下榻時就是光著腳的,後來聽話跪下,太婆端詳她才一會兒便下手欲取內丹唉,當時一片混亂,赤裸雙足根本也沒感覺啊!


    這家夥又想幹麽?白凜美目再眯。


    盡管不想承認,但實被她亮晶晶的眸子和翹翹嘴角弄得有些心神不寧。


    秋篤靜做出非常有損她「第一女鐵捕」兼「鐵血小教頭」之舉,她搖起白凜那隻闊袖,搖啊搖,再搖啊搖,身子還跟著輕晃啊晃——


    「凡間男女成親,常見新郎官最後把娶進門的媳婦兒抱著跨過門坎,送進新房,但咱們沒拜堂,也沒新房,你說既允婚,咱倆就是夫妻了,那那背背你媳婦兒總成吧?」


    伏在白凜背上,讓他背著騰挪飛移,那葉綠光精魅一直在他們眼界內。


    跟虛空挪移的感覺很不一樣,他們此際是憑虛禦風,明明正追蹤一件牽扯江湖和狐界的棘手案子,秋篤靜這時候心卻軟乎乎的,舌根都能嚐到甜味。


    對於白凜,很多事都是她求來的,他願意配合,她就覺歡喜。


    能這樣,就很好。


    雙臂微微收攏攬著他頸項,雪發蕩在她頰麵,發絲柔軟溫暖卻夾帶凜冽氣息,這般矛盾,如他天狐大人一向的作派,以往是毒舌冠天下,一顆心實是柔軟,如今是冷冰冰一張臉,瞧不出喜怒哀樂,但他肯讓她趴上背,背著她飛飛飛啊,心怎不是柔軟?


    希望緣分長長久久,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走進他心裏。


    趴在他背上,她睡著了,似乎睡得挺久,醒來時飛馳之勢已緩。


    她發現所處的地方是一望無際的赤岩地形,岩石上光禿禿不長東西,被西川落霞的錦色一映,整片赤岩大地騰升出道道似火的紅光,宛若奇詭幻境。


    知道有異,她將唿吸吐納拉得徐長沉緩,融進風中。


    白凜負著她停在一處高聳赤岩的陰影下,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可見無數塊奇岩圍出的一方赤沙地。


    剛開始秋篤靜看不出個所以然,屏氣凝神到都快入定,突然那一葉綠光飄啊蕩的,才虛虛蕩落在赤沙上,下一瞬沙子就流動起來,很快將那抹精魅掩了去。


    找著了!


    突然,赤岩巨壁上傳出交談聲——


    「教主有令,說此地乃教中禁地,誰都不能闖進,違者格殺勿論,唉,咱們倆在教內武藝爭不上前三,那也排得上前三十位,怎麽就被派來守禁地?」憤憤不平。「以往教中哪有什麽禁地?幾年前無故多出這玩意兒,也不知禁什麽禁,不過就是一塊流沙地罷了!」


    另一道聲音壓得低低,略慌急。「你小聲點,若傳到教主耳裏,不是鬧著玩的。」


    重重哼聲。「都調來守禁地了還怕什麽?以前教中誰強、誰武功高,誰就竄升快,如今教主重用那些投靠過來的中原武林世家子弟,哼!一個個繡花枕頭似,能抵老子一隻拳頭嗎?!」


    「話不能這麽說——」嗓聲壓得更沉。「咱聽夜守教中主院的老奎提起,他說啊,你口中那些繡花枕頭個個跟咱們教主有那麽一腿、兩腿的,不分男女,教主通吃,主院寢內夜夜有人侍寢,老奎還說,那「妖精打架」的叫聲喊得他老臉都快熟透,說教主大人采陰補陽、采陽壯陽,才會年過花甲竟返老還童,麵皮跟少年郎沒兩樣。」


    聽到這兒,秋篤靜心口抽顫。


    白凜似感應到她的心緒波動,負著她閃進陰影最暗處。


    她都還不及眨眼,麵前景致已換成赤漠上一彎月池,明白自個兒是被他虛空挪移來此。


    霞色輕籠下,月牙池若紅靨上明亮的笑意,放眼望去不見絲毫人煙,也就完全沒有隔牆有耳的疑慮。


    「要馬上知會武林盟不可!」她滑下他的背,裸足立時感受到赤沙的溫熱,但心卻冷涼得很。「白凜,那個教主那些被擄來的武林世家年輕子弟他是拿他們練功嗎?還是那人真是玄宿,用那麽多人當「爐鼎」,煉他的元神內丹?」


    就知她會既怒且急,以她的性情絕忍受不了這般的肮髒事。白凜對於自己為何如此知她、了解她有一瞬的迷惘,但一瞬畢竟是一瞬,他就是知曉她秋篤靜這個人,信任到都能把千年內丹拱手相贈,還有什麽可疑惑?


    他沒迴話,沙上月池如此澄靜空靈,很似他虛元對應的那麵湖鏡,於是他席地坐下,探指撩弄池麵。


    「怎麽可以這樣?太過分了啊!把人擄了去,驅使精魅奪舍,然後再夜夜拿人家的血肉身軀修煉什麽修仙和成魔?要麽就憑真本事一步步去奪,這樣欺負人算什麽玩意兒?!」碎念不止,秋篤靜在沙地上來迴踱步,秀氣腳印深深淺淺落在柔軟赤沙上。


    驀地,她立定腳步。


    沙漠落日將她身子拉成好單薄的斜長,她站得直挺挺,斬釘截鐵道——


    「不行,不行的!白凜,咱們得製止這一切,那個奇石圈圍的流沙禁地分明是個入口,非闖闖不可啊!」


    「不行。」月池畔邊的俊美狐男似有若無揚了揚眉,嗓音淡淡持冷。


    「為什麽?」秋篤靜也一屁股坐下,雙腿伸得長長,沾滿細沙的秀足瞧起來有種說不出的稚拙感,教人瞧著沒來由心悸。


    白凜暗自吸了口氣,將目光硬生生從她足尖處挪開,丟出話——


    「還不行。至少還需十日。」


    「十日幹什麽用?」她不明就裏。


    「十日自然有大用。」他淡淡撇過臉,淡淡凝望她,淡淡再道:「總要做足雙修功課,把你養足,把我喂飽,精進再精進,強化再強化,才能萬無一失闖闖那個流沙禁地,你說是不?」


    雙修,養足,喂飽,精進,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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