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思健和嵐齊出現前,餘鶴還能撐得住,哪怕他一個人被一群傅家人圍著,哪怕傅雲崢躺在搶救室。


    可現在,當完全可供信任的朋友出現在麵前,餘鶴就像是放了氣的皮球,全身力氣消失得無影無蹤,別說是和傅家人周旋,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縈繞在心頭的緊張感禁不起消耗,除了餘鶴,其他人的情緒逐漸放鬆,還三三兩兩聊起天來。


    他們並不是真在乎傅雲崢的生死。


    醫院走廊的燈光霜雪般的冷白,籠罩在白光下,一種極致的寒冷從骨縫中蔓延出來。


    餘鶴手腳冰涼。


    搶救室的大門忽然打開,帶著藍色口罩的護士長小跑出來:“家屬!家屬!去隔壁房間,主任要和你談話!”


    餘鶴感覺後腦勺一陣溫熱。


    強烈的眩暈下,他扶住了牆才穩住身形。


    餘鶴也是個醫學生,他常清楚在手術中主任找家屬談話是為了什麽——


    90%都是下達病危通知書,要家屬知悉病情,做好心理準備。


    陳思健緊緊握住餘鶴的胳膊,沉聲道:“兄弟,你別急,越是這種時候你越得沉下心來,你看現在的情況,傅總隻能指望你了。”


    餘鶴點點頭,像是踩在棉花上,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進隔壁談話室的。


    身穿無菌服的主刀大夫示意餘鶴坐下。


    “你好,我是神經外科主任孫柯,我們正在全力搶救病人,現在需要家屬配合,您是病人的丈夫是嗎?”


    餘鶴說是。


    醫生又問:“病人有無子女?”


    餘鶴搖搖頭:“沒有。”


    “好,我知道了。”孫柯示意護士長給餘鶴取無菌服:“你跟我一起進搶救室。”


    餘鶴猛地抬起頭:“什麽?”


    護士長把無菌服往餘鶴身上套:“三分鍾前,病人心搏驟停,除顫無效,靜推腎上腺素,也沒有反應。最後的希望,就看家屬能不能叫醒他了。”


    餘鶴像墜入了一場噩夢:“心搏驟停,怎麽會心搏驟停?”


    “是撞擊導致的室顫,重物砸到了他的後背。”


    護士長刷卡打開通向手術的門,迴過頭看向餘鶴,聲音溫和而堅定,飽含著經曆過太多生死的沉靜:


    “孩子,如果叫不醒也別害怕,這就是你們最後一麵了,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他能聽見的。”


    搶救室內,所有醫生都在用盡最後的手段搶救傅雲崢。


    消毒水的味道格外濃烈,刺鼻的味道鑽進餘鶴鼻腔。


    唿吸變得格外困難。


    傅雲崢安靜地躺在藍色的病床上,衣襟敞開,胸前貼滿了監護儀的電極,已經上了唿吸機,氧氣麵罩在鼻梁上壓出了一條印。


    餘鶴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平時明明有很多話可以對傅雲崢說,但真到了這時候,才發現原來想說得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該先說哪一句。


    身著白色無菌服的醫生打開除顫儀,隔著口罩,聲音帶著些無機質的冷感:“唿喚病人無迴應,壓迫眶上、眶下無反應,準備第二次除顫。”


    “第二次除顫開始。”


    傅雲崢的身體在除顫儀的作用下輕微抽動。


    除顫過後,監護儀上,代表心率的指標依舊是道直線。


    沒有任何起伏。


    餘鶴的心涼了下來。


    “第二次除顫無效,靜脈注射腎上腺素0.1㎎。”


    醫生撐開傅雲崢的眼皮觀察瞳孔,因大腦持續缺氧,傅雲崢瞳孔微微散大。


    “傅老板,”餘鶴聲音很輕,勾住傅雲崢的手指:“你怎麽總是受傷啊......”


    手持除顫儀的醫生皺眉看向餘鶴:“大聲叫他的名字!”


    作為急診室的醫生,她最討厭這種一進手術就發蒙的家屬,不能配合醫生搶救工作就算了,反而哭哭啼啼,在這麽危急的搶救中添亂。


    大聲喊病人的名字能夠有效刺激病人的大腦皮層,但她始終認為家屬喊和護士喊沒什麽區別,都是利用人對自己名字的潛意識反射。


    要說就不該把這些家屬找到搶救室來,一點用也沒有,反而耽誤時間。


    醫生又氣又急,嗬斥道:“蚊子都比你聲大!”


    餘鶴嚇了一跳,想說的話全忘了。


    這一刻,餘鶴甚至忘記自己在搶救室,也忘了傅雲崢已經停止心跳,下意識低頭,在傅雲崢耳邊小聲告狀:“她好兇。”


    醫生又看了餘鶴一眼,機械化地準備最後一次除顫搶救。


    “第三次除顫。”


    餘鶴最怕這種五十歲上下的阿姨,如果他是一隻小鳥,那此刻全身的毛都嚇得貼在了身上。


    護士看到餘鶴還牽著傅雲崢的手,上前拽開餘鶴的手腕,說:“先放開,別電到你。”


    餘鶴勾著傅雲崢的手逐漸分離。


    傅雲崢的手還是溫熱的,顯得餘鶴的指尖格外涼。


    傅雲崢的手......會涼嗎?


    餘鶴感覺天地都在旋轉。


    搶救室到處是冰涼的冷色調。


    各種儀器盡職盡責地運轉著,心電監護儀,除顫儀,唿吸機,微量注射泵,每一項數值都在大聲向餘鶴宣告:


    你的愛人死了,死在你們結婚的第一天。


    它們在餘鶴耳邊竊竊私語,哪怕餘鶴閉上眼捂上耳朵也無濟於事,像是一群磨牙吮血的妖魔,啃噬著餘鶴的靈魂骨骼。


    命運如要帶走傅雲崢,無異於把餘鶴推到懸崖的邊緣。


    萬丈深淵中,無數猙獰的手伸出來牽挽他。


    餘鶴微微發抖,他一把抓住傅雲崢的手:“傅雲崢,別走!我害怕。”


    滴——


    監護儀屏幕上,代表傅雲崢心率的直線劇烈波動一下。


    第一個發現患者心跳迴來的護士,驚喜地喊出聲來出來!


    正準備最後一次除顫的醫生滿臉驚詫,停下了動作。


    “有心跳了!暫停除顫!準備進行胸外按壓!”


    “繼續和他說話!不要停。”


    餘鶴迴過神,他緊緊握著傅雲崢的手:“你不在了,他們都會欺負我,剛才在走廊裏,你老叔罵我是賣屁股的。”


    “病人血壓在上升!”


    餘鶴死死盯著心電監護儀變化的數值。


    滴——滴滴——


    傅雲崢的心率曲線波動到一個新的峰值。


    “血氧飽和度升高,恢複生命體征了!”“通知手術室,準備安排手術!”


    病床前的餘鶴被護士拉走。


    在被推出搶救室前,餘鶴看到傅雲崢眼皮抖了抖,嘴唇微動,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傅雲崢說:“小鶴,別怕。”


    第162章


    淩晨兩點, 傅茹蘭趕到了醫院。


    傅茹蘭穿著淺色大衣,高檔的麵料有些褶皺,衣擺處還濺了泥, 可見她一路趕來如何倉促波折。


    餘鶴站起身,叫了一聲:“茹蘭姐。”


    看到餘鶴,傅茹蘭眼圈微紅, 她朝餘鶴伸出手:“醫生怎麽說?”


    “顱內出血,手術很成功,但是他一直沒有醒,醫生說像他這種情況, 有可能明天就醒,也可能......要很久。”


    可能是三五天,也可能是幾個星期,幾個月,甚至是幾年。


    傅茹蘭在走廊中慢慢踱步:“m國有一位精通神經外科專家很不錯,但出了這麽嚴重的事故, 在調查結果明確前,傅雲崢出國可能會受到限製......”


    五億的流動資金不是一筆小數目, 在一項龐大的工程中,九位數的資金缺口足以致使整個項目的崩盤。


    如果傅雲崢醒著, 資金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作為傅氏掌權人, 傅雲崢能夠支配傅氏旗下所有產業資金流水, 但因為他昏迷著,一切手續調動起來就格外麻煩。


    但比起吊燈墜落砸傷的那些人, 五億資金都算不得什麽了。


    這次事故一共造成13人輕傷,4人重傷, 傅茹蘭最擔心的,就是有人趁傅雲崢昏迷,把所有髒水都潑到傅雲崢身上,借機把他從傅家掌權人的位置上拉下來。


    傅茹蘭無聲地倒抽一口氣:“先把工程款湊上,重新簽訂一家靠譜的承包方......調查事故那邊我派人去交涉,不能讓他們把雲崢推出去,否則就算保外就醫,雲崢也出不了國。”


    餘鶴默默盤算,他自己名下也有不少資產,有直播賺錢的投資,也有傅雲崢給他的,林林總總加在一起總價不菲。


    那些人越想趁傅雲崢昏迷搞事,餘鶴越要把局麵穩住,絕不會讓傅家的權力旁落在他人手中。


    傅雲崢贏了一輩子,餘鶴絕不會讓他輸。


    *


    翌日一早,餘鶴迴了趟傅宅。


    傅雲崢不在,整個觀雲山冷冷清清,秋意漸濃,枯枝敗葉孤零零掛在樹梢,在秋風中蕭蕭瑟瑟。


    餘鶴邁進台階,門口的幫傭立即為他拉開大門:“餘少爺。”


    也許是聽到了什麽風聲,傅宅中的幫傭比起往日更加謹肅,臉上不敢露出一絲笑意,舉止間動作輕巧,沒有半分多餘的聲響,恨不能連唿吸都能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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