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讓!這兒有病人!”


    救護車還沒有停穩,車上的護士就拉開車門一躍而下,等在門口的醫生圍上來, 迅速將傅雲崢轉移到了擔架車上。


    鐵輪壓過瓷磚,擔架車在急救通道上快速穿行。


    餘鶴跟在後麵,看到了很多人, 有傅雲崢的秘書、公司裏的人、傅氏的許多親戚。


    “患者於15:38分遭受外力撞擊,15:43分陷入昏迷,脈搏微弱,瞳孔有明顯變化, 手腳麻痹,伴有唿吸困難,疑似外傷性顱內出血!”


    “複查頭部ct!明確顱內出血量,報告位置以及毗鄰關係。”


    領路的護士轉了個彎,急速轉向ct室。


    兩扇防輻射門轟然閉合,代表檢查中的指示燈亮起, 那一抹光亮無比刺眼,幾乎割傷了餘鶴的靈魂。


    一行人朝餘鶴圍過來。


    “怎麽迴事?好好的, 售樓處的燈怎麽會掉了,還砸傷了好多人!”


    “警察等著責任人做筆錄呢!”


    “是城東那塊地的承包商跑了!還卷走了五個億?”


    “醫生在救護車上怎麽說的, 雲崢傷得重不重, 還能處理這些事嗎?”


    “傅總在車上跟你說什麽了嗎?”


    餘鶴閉了閉眼, 幾乎一字不差地將傅雲崢交代的話重複出來:“跟警察做筆錄;統計受傷人數、一對一跟進洽談賠償事宜;檢測吊燈墜落原因、安裝燈具的責任具體到個人, 聯係媒體,盡快發布權威事故報告。”


    見餘鶴井井有條地安排下幾件大事, 眾人驚疑不定,相互交換著眼神。


    其中一人問餘鶴:“這是雲崢的意思?”


    餘鶴目光很冷, 從在座幾人身上一一掃過:“傅雲崢告訴我,這是家族內鬥。”


    一石激起千層浪,幾個傅家人的臉上一下變了。


    “胡說八道!你不要在這裏搬弄是非!”


    “怎麽可能有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城東那塊地可是今年的重點項目!”


    “砸死人了嗎?”


    “那五億怎麽辦?”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餘鶴麵色不變,抱手觀察著眾人的神色。


    傅雲崢的秘書擋在餘鶴身前:“餘少爺從來不參與公司的事,各位先別急,坐下稍等一會兒,公司的法務馬上就到。”


    傅家大伯傅海山一錘定音:“通知茹蘭過來,傅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提前做好準備。”


    “什麽準備?”


    傅海山慢慢在排椅上坐下。拿出長輩的姿態道:“出了安全事故,第一責任人是逃不掉的......隻是現在咱們家主還在搶救,官方那邊誰去對接?”


    此言一出,原本還有很多想法要表達的傅家人全啞火了。


    跟官方對接絕對是燙手的山芋,那話說好了是理所當然,說不好就是呈堂證供,搞不好要坐牢的!


    他們各個有錢有權,日子瀟灑地不得了,誰想不開了會攬這個苦差?


    傅海山對自家人見好就上,遇事就退的本性十分了解,如果不是一家子軟骨頭,怎麽會叫傅雲崢一個小輩當上家主,唿風喚雨十幾年。


    “大家這是什麽意思?”傅輝在原地來迴踱步:“出了這麽大的事,外麵都等著看傅氏笑話,越是這樣工地越不能停工,湊也要湊五個億來,再找一家承包商。”


    “五億哪兒是那麽好湊的?”另一人突然道:“是你們家拿得出來,還是我們家拿得出來,要我看,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由咱們自己公司承包,款項迴得慢些也不礙事。”


    此言一出,傅輝應和:“這倒是個主意。”


    傅雲崢的秘書立即反駁:“不選擇本家的公司作為承包方,是傅氏工程質量最好的保證,從沒有這樣的先例,還是等傅總再說吧。”


    傅海山不動如山,眼皮都沒抬:“傅氏還沒有過被開發商卷走五個億的先例呢,現在不也發生了嗎?”


    傅雲崢的老叔冷笑道:“誰不知道你兒子傅輝才收購了一家建工集團,按大哥的意思,是要咱們湊出五個億來,直接轉到你家建工集團才好吧。”


    傅輝嘖了嘖嘴,一跺腳:“老叔,您這話就沒意思了,我爸不是也在想解決問題的辦法嗎?”


    幾個人意見不合,眼見是就要吵起來。


    看著這群心懷鬼胎的傅家人,餘鶴臉上露出幾分涼意。


    在緬北,傅雲崢身受重傷時告訴餘鶴,傅家家主的葬禮會很熱鬧,幾家人相互爭執,甚至會大打出手,特意囑咐餘鶴躲遠些。


    多諷刺啊。


    傅雲崢還在ct室做檢查,一群人就坐不住了,三言兩語開始分起傅雲崢手上的權力。


    沒有人關心傅雲崢的身體,他們隻關心那五個億,關心誰會成為那‘第一責任人’,關心接下來傅家的大權會落到誰手中!


    檢查室的防輻射大門打開,科室內負責檢查的護士匆匆走來:“誰是家屬?”


    幾個傅家人紛紛應聲:


    “我是!”“現在什麽情況?”“人還清醒嗎?”


    護士語速很快:“病人大腦半球出血量大於30毫升,具備血腫清除術的手術指征,必須開顱進行手術清除血腫,誰是直係親屬?”


    科室護士抬起手,遞出手中的單子:“手術同意書,風險告知書,趕緊簽字,馬上安排手術搶救。”


    吵吵鬧鬧的場麵再一次安靜下來。


    餘鶴伸出手,從護士手中拿過那一遝需要簽字的東西。


    “這......這還是等茹蘭來了再簽吧。”端坐在椅子上的傅海山一錘定音,慢條斯理:“這孩子父母雙亡,隻有一個姐姐了。”


    護士滿臉不可思議,提高音調質問:“等?病人能等嗎?”


    傅海山沒說話,事不關己似的,閉上了眼睛。


    餘鶴逐條將手術風險一條條看完,從護士手中拿過筆:“我簽。”


    傅遙愣了愣,很不確定地叫了一聲:“餘鶴?”


    傅輝更是直白:“你這不是開玩笑嗎,開顱手術風險這麽大,萬一出了什麽問題你擔得起嗎,那可是我們傅家的總裁!還有多少事兒等著他處理呢?要是真有什麽萬一,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餘鶴沒有理會,低頭簽字。


    護士接過手術同意書,看著上麵漂亮的瘦金體:“餘......鶴,您和病人什麽關係?”


    餘鶴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紅色小本:“我是他丈夫,合法配偶。”


    眾人頓時大驚!


    一直穩坐泰山的傅海山都微微坐直,抻起脖子看向餘鶴手中的結婚證。


    餘鶴神色淡然,也不知在對誰說,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座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有權簽字,也能對我愛人的生死負責。”


    護士眼睛一亮,拿著材料招唿其他護士,立刻把傅雲崢推向搶救室。


    搶救室紅燈亮起,餘鶴平靜地望著那盞燈。


    傅遙走在餘鶴身前,問:“你什麽時候和表哥結的婚?”


    餘鶴麵無表情:“今天。”


    傅遙:“......”


    傅輝湊過來,擠眉弄眼地問:“那你們簽婚前財產協議了嗎?”


    餘鶴靠在牆上,曲起一隻腿,將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當然......沒簽。”


    傅海山倏然抬眼,目光如電光般射向餘鶴,似乎在打量餘鶴有沒有說謊。


    餘鶴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如果說在知道傅雲崢結婚的消息之前,這些傅家人對傅雲崢的生死還抱著無所謂的態度,那在知道傅雲崢和餘鶴結婚,並且還沒簽任何財產協議的這一秒,所有人都由衷希望傅雲崢平安無事。


    否則偌大的家業,豈不是要落到這個外人手裏?


    傅海山轉頭去問傅雲崢的秘書:“這事你知道嗎?”


    在傅海山的注視下,秘書額角滲出密密麻麻的汗:“傅總確實沒簽過婚前財產協議,而且之前傅總也說過,如果他出了什麽意外......由餘鶴和大小姐全權負責。”


    傅海山握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攥緊:“負責什麽?”


    秘書深吸一口氣,明顯有些緊張,但還是很堅定地說:“所有事。”


    “包括公司上的?”


    “包括公司上的。”


    聽到這兒,有人忍不住拍案而起,指著餘鶴鼻子問:“他懂什麽公司的事,他就是一個賣屁股的!”


    餘鶴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一道聲音從樓梯間傳來——


    “賣屁股怎麽了?你去賣還沒人買呢,醜逼。”


    防火門推開,一張少年臉出現在眾人麵前,他撐著膝蓋氣喘籲籲:“這破醫院人真多,電梯太難等了,誰家好醫院把icu安排在五樓啊,累死了。”


    餘鶴看向來人,驚訝道:“嵐齊?”


    幾個月不見,嵐齊胖了一圈,從前削尖的下巴生出了嬰兒肥,纖細的腰身上囤了一層小肥肉,整個人看著胖了,也更健康了。


    傅家人走到哪裏都受人尊敬,何時被人這樣罵過,那人心頭火起,眯著眼看向嵐齊:“你又是什麽東西,也敢罵我?不要命了?”


    嵐齊直起身,也看那人,威風凜凜毫不畏懼:“我是你大爺,罵的就是你,老醜逼,大醜逼,狗醜逼!”


    那人何時被人這樣羞辱過,霎時惱羞成怒:“你找死!”


    撐在防火門上的手一推,整個門全部打開。


    陳思健高大矯健的身形直愣愣撞進眾人眼中:“你敢碰他一下試試!不過是傅家的一個遠親旁支,現在也這麽囂張了?”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精川集團的總經理陳思健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先罵我兄弟,又罵我老婆,你們很不錯。你們傅家這些人,本來我就隻看傅雲崢一個人順眼,今天再看……”陳思健鷹目環掃,頓了頓,吐出四個字:“還是一樣。”


    陳思健的土匪作風無人不知,誰得罪了他,他就瘋狗一樣追著咬,在座沒人願意跟他對上,被嗆了一句也不做聲。


    嵐齊像一隻發福的小麻雀,有人撐腰後腰板都直了,神氣地從那人身邊走過,他走到餘鶴身邊:“餘鶴,傅總怎麽樣?”


    餘鶴搖搖頭,看了一眼搶救室的大門:“外傷性顱內出血,正在搶救。”


    陳思健也走過來,煞神般守在餘鶴身後,他拍拍餘鶴肩膀:“沒事,哥年輕時候經常被開瓢,現在不還是活蹦亂跳?”


    餘鶴很勉強地抿了抿唇,連勾動唇角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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