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鶴在床邊站了一會兒。


    窩在被裏的黃少航很憔悴,臉上毫無血色,眼下兩道略顯疲憊黑眼圈,腮邊幾乎沒什麽肉,臉頰凹陷的厲害,唇角還有破損的傷痕。


    下巴跟拿刀削過似的,整張臉隻剩巴掌大。


    高中時期的黃少航不是這樣。


    那時的黃少航臉上有嬰兒肥,是一張圓圓的娃娃臉,肚子上還有一層軟軟的肥肉,白白嫩嫩又圓圓乎乎,像個軟乎乎的糯米糍。


    他們每次一塊兒翻牆逃課,餘鶴都會從下麵接著他,然後無一例外地被這個從天而降的糯米糍砸個跟頭。


    太沉了。


    兩個人摔成一團,在牆外沒心沒肺地笑,笑夠了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先去附近找個館子吃飯。


    他們食堂是自助式餐廳,種類雖多但味道並不算好,大多是冷凍的半成品,偶爾吃一迴兩迴還行,天天吃那東西餘鶴實在咽不下去,就帶著黃少航出門找食吃。


    黃少航特別好養活,一直很下食,除了辣的不吃,其他什麽都吃得很香,每次不僅把自己的餐盤吃得幹幹淨淨,還能把餘鶴的剩飯一塊兒吃了。


    天天都喊著減肥,卻又不愛運動又能吃,和餘鶴在一塊兒玩的一學期不僅一點秤沒掉,反而又漲了十斤肉。


    一個飯量這麽好的人,怎麽緬北後就瘦成這樣了呢?


    露在被子外麵的手骨節分明,手腕纖細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斷,皮包骨似的,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何止清瘦,簡直瘦得有些脫相了。


    餘鶴摸了摸黃少航柔軟的頭發,很難過地說:“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餘鶴不喜歡太嗆的熏香,但這種佛前供奉的香塔聞著還挺靜心,安神助眠的效果也著實不錯,餘鶴也有點困了。


    他從衣箱裏翻出枕頭被子,迴到客廳沙發躺下,在繚繞的香火中沉沉睡去。


    餘鶴這一覺才睡到一半,忽然被人喊醒了。


    一片金色的光芒中,餘鶴睜開了眼睛。


    傍晚的夕陽灑在餘鶴臉上,抬起手擋住眼前的光,餘鶴眯著眼按了下電動窗簾的開關。


    滑軌運動的嗡嗡聲中,窗簾緩緩閉合,把落日燦爛的餘暉擋在外麵。


    他翻了個身繼續睡,睡意剛剛湧上來,又聽到了黃少航在叫他的名字。


    餘鶴在昏暗中望著頭頂的天花板,想起來他在文華飯店住的第一夜,小雅跟他說過,黃少航發燒說胡話,總是叫他的名字。


    黃少航都是叫他餘哥,幾乎從來沒有叫過他名字。


    餘鶴當時還詫異,以為是小雅沒說清楚,可今天他親耳聽到,才知道小雅傳遞的信息並沒有誤差。


    黃少航就是在叫他的名字。


    黃少航說:“餘鶴......餘鶴!救我!餘鶴。”


    餘鶴走進臥室:“小航,醒醒。”


    黃少航額角滿是冷汗,他窩在被子裏並沒有醒來,隻是特別小聲地哽咽:“餘鶴,餘鶴。”


    餘鶴半蹲在地上:“小航?”


    “別走,餘鶴別走,救救我。”黃少航眼角滲出一滴淚:“餘鶴,別走。”


    餘鶴輕輕拍了拍黃少航的臉:“黃少航,老師來了。”


    黃少航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迷茫的眼神逐漸聚焦,最早落在餘鶴臉上。


    黃少航看著餘鶴,啞聲埋怨:“餘哥,你又嚇我。”


    餘鶴彎起眼:“你在說夢話,我又叫不醒你,隻好出此下策了。”


    黃少航臉上浮現一絲慌亂,問:“我沒說什麽吧?”


    餘鶴沒注意,他走到窗邊,順手拉開窗簾:“沒有,就是一直在叫我。”


    有那麽一瞬間,黃少航分不清現在是什麽時候,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裏。


    這些年在緬北日子,好像隻是校園午後的一場黃粱大夢。


    一睜眼,他仿佛還在高中課堂。


    講台前,老師把公式寫了滿黑板,解題過程難懂又冗長,黃少航永遠搞不懂為什麽總是要求函數f(x)。可惜數學課結束也不是終點,下一節是更加枯燥漫長的英語課。


    黃少航無所事事地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漫長的午後,餘鶴從陽台外麵撩開窗簾,對窗邊的黃少航說:“走啊,出去玩。”


    黃少航便在眾目睽睽之下翻窗出去,和餘鶴一起到校外吃吃喝喝。


    在那安然悠靜的無聊歲月,餘鶴如一道燦爛的曙光照進來,明亮了黃少航人生中最溫暖的時光。


    很快,黃少航意識到,那些為課業煩惱的悠閑時光早已遠去,他再也迴不去了。


    這裏是緬北,是他的私宅,是他把餘鶴騙到了這裏。


    偷來的光能藏多久呢?


    黃少航不知道,也不敢想,隻是這一刻,他很想對餘鶴說些什麽,好像這樣就能留住這個瞬間,留住那縷窗簾後麵藏著的輝光。


    黃少航說:“餘哥,我去找過你。”


    餘鶴微微一愣:“你找過我?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


    黃少航搖搖頭,沒迴答,目光裏是餘鶴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他靜靜地看著餘鶴,千言萬語都在這一眼之中。


    當他真的開口,卻隻告訴餘鶴四個字:“我去晚了。”


    光照進來,驅散了滿室昏沉。


    再美的夢也總是要醒的,


    太陽西沉前最後的光景璀璨,凝結出無比恢宏的晚霞,映進臥室,彰顯出天空之上的絢爛榮光。


    年少的過往在夕陽下逐漸清晰,那是青春散場前最後的華彩。


    它匆匆如落日流水,永不迴頭。


    餘鶴站在滿室暉光中,煌煌燦燦,一如當年。


    第143章


    黃少航從床上坐起來, 他退燒後出了一身汗,身上的襯衫濕透了,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掀開被, 關上正在吹暖風的空調:“好渴,想喝冰可樂。”


    餘鶴很不讚同地說:“你胃不好,喝冰的不好吧。”


    在這片金紅色的炫芒中, 餘鶴聽到黃少航說:“可是上學時我每次生病,餘哥都給我喝冰可樂。”


    餘鶴:“......”


    這倒也沒說錯,餘鶴對冰可樂的喜愛,可謂是矢誌不渝。


    餘鶴拿來冰可樂遞給黃少航, 順手收走了床頭已經燃盡的香灰。


    “這香確實挺助眠的,”餘鶴對塔香的功效予以肯定,同時說:“隻是午覺睡了這麽久,晚上該睡不著了。”


    說這話的時候,餘鶴怎麽也沒有想到,下午那一場午覺就是他未來幾天內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


    因為下午睡得久, 晚上餘鶴和黃少航都沒睡。


    臥室裏隻有一張床,餘鶴在沙發上給自己絮了個窩, 和黃少航一塊兒看電視劇。


    淩晨一點,連電視台都開始重播之前的劇集, 餘鶴就關了電視:“睡覺嗎?”


    黃少航披著毯子, 側頭看餘鶴, 就像個第一次邀請朋友在家裏過夜的小男孩一樣, 精神頭特足,什麽都想玩, 就是不想睡覺。


    “咱們玩遊戲機吧。”黃少航說:“當時咱們一塊兒玩的遊戲已經出到第四代了。”


    餘鶴靠在抱枕上:“這兒哪兒有遊戲機。”


    黃少航說:“我叫他們送迴來。”


    餘鶴:“......”


    這時候再裝不知道黃少航的身份是不是有點不禮貌了。


    餘鶴輕咳一聲,裝傻問道:“誰們?”


    黃少航蹲坐在沙發上, 抱腿觀察餘鶴的表情,幾秒鍾後,他很平靜地說:“我的手下,或者說......老馬的手下。”


    !!!餘鶴猝不及防。


    下午還信誓旦旦分析黃少航不會主動捅破窗戶紙,結果晚上黃少航就不打自招,一點鋪墊也沒有,直接告訴餘鶴他就是‘老馬’,淡然地就像告訴餘鶴他今晚吃了什麽。


    黃少航輕笑一聲:“餘哥,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餘鶴拿起可樂喝了一口,沉下心來:“所以呢?”


    黃少航沒迴答,隻是說:“是傅雲崢告訴你的?他還告訴你什麽了?”


    餘鶴這迴學聰明了,怕黃少航是詐他,沒迴答黃少航的問題,而是反問:“你覺得呢?”


    黃少航還是注視著餘鶴,眼神沒有半點迴避:“他那麽聰明,那他肯定告訴你我想要什麽了。”


    餘鶴正想說些什麽。


    ‘轟!’的一聲巨響忽然炸開!


    劇烈的爆炸聲從外麵響起,整個房間都隨之一震。


    黃少航反應迅速,飛身至餘鶴身前,手掌按在餘鶴後頸,用手臂環住餘鶴的頭,將他牢牢護在沙發上。


    爆炸聲很快結束,附近停車場的汽車報警器紛紛作響,嘈雜的人聲從院子裏傳來,一個緬北人打開門,和黃少航交談了幾句。


    黃少航冷靜地做下部署,轉身對餘鶴說:“餘哥,拐子三的人來了,看來傅雲崢不僅把我的身份告訴了你,還告訴了我三哥。鷸蚌相爭,傅總還真是技高一籌。”


    餘鶴坐在沙發上,對外麵的紛爭無動於衷,很認真地和黃少航說:“小航,我不明白,你就是把我留在緬北又能怎麽樣呢?”


    黃少航無奈地笑了笑,進屋取來防彈衣和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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