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古的水晶燈映出五色光華, 瞬間驅散了室內的黑暗。


    “什麽事?”餘清硯右手搭在胸口上,胸腔內心髒怦怦地急跳:“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嚇人。”


    餘鶴的眼神落在餘清硯胸前的手臂上:“你胳膊到底是怎麽燙傷的?”


    餘清硯皺了皺眉:“煮湯的時候砂鍋炸了。”


    “為什麽要騙我?”餘鶴先是直視著餘清硯, 而後又閉上眼睛, 念念自語, 神神叨叨:“砂鍋炸了不是你燙傷的原因, 熱湯濺到身上才是,正確地迴答應該類似於‘做飯時湯濺到了身上’。可你的表述太完整了, 並且在前因後果中強調的是熱湯濺出來的原因,而非自己受傷的原因, 這是不正常的。”


    餘清硯:“......”


    “意外性,”餘鶴猛地睜開眼:“砂鍋炸裂是低概率的意外事件,你在刻意強調意外性。人越想掩蓋什麽越強調什麽,所以你的燙傷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把熱湯潑向你的,對嗎?”


    餘清硯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感慨道:“這就是躁狂狀態下超然的邏輯思維嗎?”


    餘鶴的注意力非常集中,他完全沒有被話題帶偏,而是說出自己推理的結論:“除了餘世泉,我想不出第二個答案,他為什麽拿熱湯潑你。”


    餘清硯歎了口氣:“他身體不舒服,今天還出現了血尿,我給他端湯時他推了我一把,不是故意的。”


    餘鶴語氣篤定:“他是故意的。”


    說完,餘鶴就走出了餘清硯的房間,獨自留下與餘清硯一個人坐在床上淩亂。


    三分鍾後,餘鶴端著熱水壺走進來,在路過門口時順手按亮了臥室的主燈。


    餘清硯被亮起的燈晃得閉了下眼睛,就這麽一眨眼的時間,餘鶴就出現在了他麵前。


    即便是極少會爆粗口的餘清硯,此時也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你太嚇人了,餘鶴!你給我正常點。”


    餘鶴沒有一點要正常的意思,他把手裏的水壺遞給餘清硯:“餘世泉是故意的,他這次敢拿湯潑你,下次就會拿煙灰缸砸你,你潑迴去他就老實了。”


    餘清硯端著手裏的熱水壺,知道這種時候不該反駁餘鶴,就順著餘鶴說:“額,好的,我明天迴去就潑他。”


    餘鶴很認真地看著餘清硯:“你在敷衍我。”


    餘清硯臉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間,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餘鶴忽然之間變得這麽難糊弄。


    這可真是太糟糕了。


    餘清硯試圖和餘鶴講道理:“今天是除夕,餘家人聚在一起過年,我這個時候端著水壺去,是不是不太合適?”


    餘鶴思索半秒:“確實,你是他血緣關係上的兒子,他們不會體諒你受了多少苦,隻會說你不孝順。”


    餘清硯鬆了口氣:“是吧。”


    餘鶴用慈祥和藹的眼神看向餘清硯,溫柔地說:“我去。”


    餘清硯:“!!!!!”


    電光火石之間,餘鶴又把熱水壺從餘清硯手上拿迴來,端著壺就要去找餘世泉算賬。


    餘清硯一個飛撲,把餘鶴撲在床上:“餘鶴,你別嚇我。”


    餘鶴仰倒在床上,後背陷進柔軟的床墊中,右手還穩穩地托著水壺。


    餘清硯把餘鶴手裏的水壺搶過來放在床頭櫃上,伸手在餘鶴眼前晃了晃:“餘鶴,你先別想那些事了。”他看了眼手機,磕磕巴巴地說:“九點多了,咱們去看會兒春晚,傅總一會兒就該迴來了。”


    餘鶴的目光落在餘清硯手臂上。


    餘清硯抬手擋了一下:“別一直盯著看了,你要是瞧著不舒服,我穿個長袖行嗎?”


    餘鶴仰躺在床上,轉頭望著頭頂的床幔:“餘清硯,我想起來我為什麽暈針了。”


    *


    十五年前,餘鶴七歲。


    他代表學校去參加朗誦比賽,比賽開始前,所有小朋友都在樓下的花園裏念稿準備。


    那是一個初夏,花園裏的杏花都落盡了,綠油油的葉子特別茂盛。


    比賽是不需要脫稿的,小朋友們手中都拿著文件夾。


    藍色的文件夾裏,夾著需要朗誦的稿件。


    小餘鶴念得好好的,餘世泉忽然走過來對他說:“餘鶴,爸爸剛才看到那邊有一個小朋友是脫稿朗誦。”


    小餘鶴疑惑道:“什麽叫脫稿?”


    餘世泉把餘鶴手中的文件夾拿過來:“就是不看稿子,背下來。”


    小餘鶴感歎了一聲:“他好厲害啊。”


    餘世泉低頭俯視餘鶴:“別人都拿稿,他不拿稿,評委老師就會給他打高分,因為他比別人努力,對不對?”


    小餘鶴點點頭:“是的,爸爸。”


    餘世泉看了眼腕表,吩咐道:“還有兩個小時,餘鶴,把稿子背下來。”


    對於一個七歲的小孩來說,要求他兩個小時背下來一篇八百字的稿件實在有些困難。


    餘世泉坐在花壇台階上,帶著餘鶴一遍遍背稿,不過半個小時就耐心告罄。


    在小餘鶴又一次卡殼時,餘世泉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


    餘世泉冷眼看著摔倒在地的小餘鶴,聲音冷漠陰沉:“廢物,這點東西都記不住。”


    小餘鶴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穿著短褲的膝蓋磕在水泥地上,一下子流出血來。


    餘鶴完全呆住了。


    花園裏其他的小選手、家長、老師都看向小餘鶴。


    很多的目光落在小餘鶴身上,火辣辣的,比膝蓋上的傷口還要刺人。


    竊竊私語的聲音縈繞在小餘鶴耳邊。


    餘世泉轉身離開,小餘鶴追了上去。


    鮮血順著膝蓋淌到小腿上。


    在上車前,餘世泉嫌棄地看了眼小餘鶴流血的腿:“擦擦再上車,別弄車上,不好洗。”


    小餘鶴無措地看了看四周,拽下來一片杏樹葉子,摸去了膝蓋上的血。


    *


    “不要用樹葉擦傷口。”餘鶴仰麵平躺,黑亮的眸子清澈得嚇人:“樹葉上麵可能有蟲卵。”


    小男孩跑跑跳跳,膝蓋摔傷是常有時,小餘鶴整日裏活蹦亂跳,每到夏天膝蓋上都會有這樣摔傷的傷口。


    傷口會結出黑紅色的血痂,然後微微發癢,等到血痂翹起皮,就預示著這塊兒傷口快好了。


    小餘鶴喜歡一點點摳掉結痂,等不及裏麵的嫩肉完全長好,他就把血痂全部摳掉了。


    新長好的皮肉是粉紅色的。


    膝蓋傷口從結痂到恢複,這是每個小朋友都經曆過的,小餘鶴更是經曆過太多次。


    可這次傷口的發展過程和以往不一樣。


    這個傷口是被樹葉擦過的。


    雞蛋大小的瘡麵很快結了一層紅色的軟痂,但這層軟痂沒有變硬,一彎膝蓋就會開裂流水,下麵有一個個小米粒大小的凸起。


    是從樹葉上蹭到的蟲卵。


    很多很多,大概有三四十個。


    蟲卵在小餘鶴膝蓋上的瘡口裏紮了根。


    餘鶴撩起褲腿露出膝蓋,把當年傷口的位置指給餘清硯看:“就是右邊的膝蓋。”


    餘清硯垂眸去看餘鶴的膝蓋,乍一看是看不到傷痕的。


    幼時摔傷留下的疤痕,除非是瘢痕體質,否則大多都會在長大的過程中消失。


    餘清硯小時候摔出的那些傷口就完全看不出來了。


    但仔細看餘鶴的膝蓋,有一小塊兒皮膚似乎是不太一樣,像是有一點皺,但這種差別太細微,餘清硯也不知道是真不一樣還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餘鶴的手指按在自己膝蓋上,用無比平靜的語氣陳述:


    “他們帶我去醫院,醫生用針把傷口裏的蟲卵一個、一個地挑了出來,用鑷子夾起時會帶走血痂和新長出來的肉,然後他們用酒精擦掉原有的結痂,倒上酒精和雙氧水反複消毒。”


    餘清硯隻是聽著就後背發寒。


    用針在傷口肉裏挑蟲卵,聽起來簡直像封建社會的酷刑。


    針紮在完好的皮肉都疼痛難忍,更何況在沒了表皮的肉裏來迴挑弄。


    反複近四十次。


    而且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一遍遍承受這份痛苦。


    餘鶴笑著說:“當時,整個外科樓道裏全是我的慘叫。”


    餘清硯心疼地握住餘鶴的手腕:“這就是你暈針的原因?”


    “對啊。”餘鶴的眼神很淡,仿佛很無所謂一樣:“我本來都忘了,但最近記憶比較好,給你處理傷口時又刺激了記憶迴閃,剛才睡覺的時候,我把整個過程完完整整的夢了一遍,從朗誦比賽開始。”


    餘清硯臉上擔憂的神情不似作偽,他真的很擔心餘鶴:“那你現在還好嗎?”


    餘鶴閉上眼:“當然了。”


    正在這時,餘清硯的手機振動起來。


    餘清硯拿過手機看了眼:“是傅總。”


    餘鶴摸了摸身上:“你接吧,他應該是給我打電話我沒接,著急了。”


    餘清硯接通電話:“傅總......是的,我和餘鶴在一塊兒,沒什麽事,他應該是沒拿手機.......好的,我讓他跟您說。”


    餘鶴接過手機,側過身背對著餘清硯跟傅雲崢講電話:“傅老板。”


    “怎麽不接電話?”


    “手機在樓上,我忘了帶下來。”


    “吃飯了嗎?”


    “沒胃口。”


    傅雲崢那邊微頓:“我馬上就迴去了。”


    餘鶴看了眼時間:“你不和他們守歲了?”


    傅雲崢說:“嗯,提前迴去了,我身體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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