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吃。”餘鶴說:“還是你給我買的巧克力棒好吃,可惜都掉到河裏了。”傅雲崢眉眼中藏著些許笑意, 評價道:“嬌氣,餓了一天了還挑三揀四。”蛋白棒是壓縮過的, 有各種堅果碎、高纖燕麥、魔芋和一點點巧克力塗層,醇香的巧克力入口既化,剩下滿嘴口感粗糙的堅果燕麥,餘鶴隻想趕緊咽下去,可卻有種越嚼越多的錯覺。魔芋碎像是夾在燕麥中永遠不會被嚼碎的彈力球,q彈中帶著難以言說的奇怪口感。一根蛋白棒吃的餘鶴都絕望了。是誰發明這麽難吃的東西,壓縮餅幹明明很好吃,方便麵也很好吃,部隊出品的紅燒肉罐頭也很好吃......世界上明明有那麽多好吃的東西可以做裝備,為什麽還要研究出這麽反人類的陰間食物?餘鶴咽下一口就不肯再吃了。他本來還覺得挺餓,一口難吃的蛋白棒咽下去,瞬間不餓了。魔芋蛋白棒頂飽的效果可真不錯呢。傅雲崢瞧著餘鶴是打心底裏喜歡,看餘鶴做什麽都有趣,吃個蛋白棒都能吃出苦大仇深的樣子來。怪招人稀罕的。“到機場給你買巧克力吃。”傅雲崢抬手撚去餘鶴嘴角的巧克力醬:“不愛吃被硬咽了。”餘鶴用下巴蹭了蹭傅雲崢的額角:“就是不好吃,我想吃餡餅了。”傅雲崢忍不住笑:“迴家讓周姐給你做,還有你最愛喝的花生杏仁酪。”提到自己愛吃的,餘鶴口腔內口水迅速分泌,他吞了吞口水:“還有水煮肉片、香辣蝦、幹鍋鴨頭,大米飯,要五常大米。”傅雲崢說:“沒問題。”汽車在山路中快速行駛,窗外的樹木飛速後退,單調的綠意重複著,餘鶴很快生出些許困意。車內安靜下來。餘鶴和傅雲崢擠在一起,也不知是誰靠著誰,二人唿吸漸沉,依偎著睡去了。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個急刹。車輛在慣性的作用下猛地一拱,把餘鶴晃醒了。“怎麽了?”餘鶴慢慢睜開眼。高速公路路口,一排黑色的奔馳大g擋在入口,將整條路堵得嚴嚴實實。餘鶴迴頭看了看,綿延的山脈在身後。他們已經穿過了笸籮峰,上了這條高速路就正式進入臨市的地界,可唯一的路口卻被人刻意攔住。“是黃少航的人。”蕭隊長說。餘鶴並不意外,和傅雲崢交待幾句後,推開門走下車。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走過來,朝餘鶴躬了躬身,出口竟是中文,他說:“餘少爺,黃少想要見您......”男人替餘鶴拉開車門。黃少航斜倚在後座,身上蓋著張薄毯,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餘鶴才邁上車,司機立刻從駕駛座上離開,車內隻剩下餘鶴和黃少航兩個人。車窗上貼著深色防窺膜,車裏光線略暗。餘鶴歎了口氣:“小航。”聽到餘鶴叫他的名字,黃少航的眼圈一下子紅了,毯子下的手動了動,伸出來去牽餘鶴的手:“餘哥。”餘鶴微微避開:“你要見我,現在見到了,還有什麽想說的嗎?”黃少航落寞地收迴手,眼神落在餘鶴肩膀上,苦笑著勾了勾唇:“沒什麽想說的,是我技不如人,算不過他,你跟那個姓蕭的傭兵離開後,我馬上意識到自己被騙了,我明明隻差一點......隻差一點就成功了。”餘鶴手在自己肩膀一按:“即便蕭隊長不來,我有機會也會走的,你總不能關我一輩子。”黃少航苦笑:“是,我知道,偷來的東西......藏不久,餘哥,你是不是......永遠也不會選我?”“這不是選誰的問題,”餘鶴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麽和黃少航說,隻能極力組織語言:“.....在愛情這條路上,我這兒是條單行道,不是十字路口,除了傅雲崢,就沒有別的路能走,你能明白嗎?”黃少航瞳光閃爍:“我當然明白,因為你就是我的單行道,從十六歲那年開始,一直是。”餘鶴:“......”完蛋,這孩子說不通。餘鶴被黃少航氣得胸口發悶,揮揮手無奈道:“跟你說什麽你也聽不進去,別的我也不說了。”黃少航像個叛逆期的小孩,也不說話,隻梗著脖子直視餘鶴。餘鶴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和黃少航談判:“你說條件,怎麽樣你才能把路讓開?”黃少航心如刀絞,每一次唿吸都痛徹心扉,他閉了閉眼:“你親我一下。”餘鶴嘖了一聲:“不可能,換一個。”黃少航委屈地攥起拳,渾身微微發抖:“那你抱我一下......總行了吧。”餘鶴剛想說什麽,卻突然聞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味!“你受傷了?”餘鶴沒有去抱黃少航,他抬臂撐在後座靠背上,猝不及防掀開黃少航身上的薄毯。白色的真皮座椅上滿是猩紅的鮮血。黃少航右手捂在肋骨處,涓涓血流從指縫中滲出,淌得到處都是。餘鶴眼前一黑。這個出血量.......不不不,黃少航詭計多端,沒準又是做戲。餘鶴探出中食二指,搭在黃少航左手手腕,靜心聽著脈音,幾秒後,顫抖的手又按在黃少航右手手腕上。黃少航右手手腕上全是血,隔著粘稠的血漿,餘鶴摸到了那細弱近無的脈音。餘鶴厲聲大喝:“你瘋了?”黃少航仰起頭,笑了起來。餘鶴轉身想要下車叫人,卻被黃少航沾滿鮮血的右手拉住衣角。“去醫院也來不及了。”黃少航聲音很輕,伸手反鎖上車門:“不如等在這裏,我想見你......最後一麵。”餘鶴背對著黃少航,眼睛一下子紅了,他死死盯著雪白座椅上紮眼的血跡:“你最好在跟我開玩笑,耍心眼,否則我就......我就真生你氣了。”黃少航眼角流出一滴淚,他撩起衣襟,給餘鶴看他左肋下的槍眼:“餘哥,我這次也想騙你的,沒想讓你知道,真可惜,這次沒有騙到。”餘鶴抓起薄毯按在黃少航身上:“別說話了,我不去機場了,先送你去醫院總行了吧?”黃少航虛弱地笑了笑:“每次......我都得賭上命,才能贏,這次......我不賭了,真的來不及了,我一點也不想死在醫院,icu的味道很難聞,隻有我一個人……我想跟你呆會兒,行嗎?......就最後一會兒,餘哥......餘哥,你會怪我嗎?”餘鶴霍然抬頭看向黃少航:“我不懂,小航,我真的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麽?!”“想你啊,來緬北的每一天,我都想你......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我深愛的......到底是曾經的你,還是那個我想象出來的你。”黃少航用幹淨的那隻手去摸餘鶴的臉,這次餘鶴沒有躲,他如願摸到了,臉上綻出一抹微笑:“你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餘鶴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承不住這樣重的情,也報不了這樣重的情。麵對一個注定要辜負的人,說什麽都很虛偽。冰涼的指尖微微下滑,餘鶴握住了黃少航的手。黃少航失血過量,全身發寒,意識卻很清醒:“餘哥,別不說話,再跟我說點什麽吧。”餘鶴不知道該說什麽。黃少航像是個過分偏執的瘋子,是緬北把黃少航逼瘋的,他從不這樣。“我遇見你的時候,你就像個軟乎乎的糯米糍。”餘鶴無聲地倒抽一口氣,慢慢說:“我也沒帶你做過什麽好事兒,不是翻牆逃課就是考試作弊,我高中前兩年也是這麽過的,真不值你記我這麽久。”黃少航仰起頭,這樣唿吸能變得容易一點,他說:“有些事......於你而言隻是尋常,可我來說,那就是我最快樂……最溫暖的時光。”餘鶴無言以對。在未曾經曆生死時,死亡兩個字帶著令人畏懼的沉重,可當一切真的緩慢發生時,再沉重也隻能背負起來。這是人們永遠無法徹底迴避的議題。黃少航朝餘鶴伸出手:“餘哥,我好冷。”餘鶴抖開沾滿血的薄毯,隔著毯子攬住黃少航,黃少航的傷口已經不怎麽流血了,人身體內的血是有限的,總有流盡的時候。終點已經很近了。黃少航在餘鶴耳邊輕聲說:“我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上你了,明都慈善晚宴......我本來想跟你告白,但是我沒敢,我害怕了。”餘鶴看向黃少航:“怕什麽?”黃少航心跳得很快,劇烈得幾乎要從胸腔中蹦出來:“那天晚上,我說了一個謊……怕被你發現,後來……就沒敢再找你說話。”餘鶴眉梢微皺:“什麽謊?”黃少航閉上眼,聲音穿過無盡歲月,向餘鶴緩緩道來:“我其實看清了他的座位卡......但我故意說了個錯的。”塵封多年的秘密霍然重啟,早已黯淡出記憶的晚宴華燈重燃。台上台下,命運交錯縱橫,將愛意與遺憾交織成一副泛黃的畫卷。傅雲崢在燈光中侃侃而談,餘鶴和黃少航站在台下,百無聊賴地端著酒杯。黃少航側頭看餘鶴:“餘哥,你聽的好認真啊。”餘鶴迴過神:“這人誰啊?還挺帥的。”黃少航心跳如擂,第一次對餘鶴說了個謊:“傅什麽峰。”第152章 餘鶴又夢到了那場晚宴。璀璨的水晶燈映射下斑斕的光影, 夢中的景象像隔著層紗簾,一切都是朦朧的。掌聲中,身著筆挺西裝的傅雲崢邁上演講台, 姿儀端正清貴,如同從畫卷中走出的公子王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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