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言把這句話說的很輕。


    輕到站在她旁幾步遠的顧薄軒都沒能聽個清楚。


    不過看著陳墨言有些白的小臉,他的眉頭緊緊的擰在一起,「這是孫醫生開的藥,一天三次,一次三包,我都給你分好了,你迴家照著吃就成。」他看了眼陳墨言,有心想要上前伸手去扶她,又怕她誤會自己,手臂動了下又急急的垂下去,糾結之下,他的臉也更黑了,「走吧,我送你迴去歇著。」


    最後這句話的時侯,他的聲線都放粗不少。


    就是突然有些情緒低落,心疼。


    陳墨言知道顧薄軒應該是沒聽到自己剛才的那句話,她也不再重複,隻是揚揚眉,對著顧薄軒露出一抹淺笑,「顧大哥你放心吧,我這會兒才吃了藥,傷口也處理好了,這裏離我家不遠,我能自己走迴去的。」


    「我送你。」顧薄軒看著她,擰著眉頭不改口。


    陳墨言心頭一頓,笑著點頭,「好啊,謝謝顧大哥。」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著。


    陳墨言走在前頭,腳步很慢。


    身後跟著的顧薄軒好幾次想要走上前,伸手把這個瘦小的身影抱起來。


    可惜這種衝動被他一次次忍下去。


    眼看著前麵就是陳家小院。


    陳墨言停下了腳。


    她轉身,朝著顧薄軒道謝,「謝謝顧大哥又救了我一迴,對了,還有上迴的藥,也是顧大哥送的吧?」


    「啊,那個,是我……我我就是擔心你晚上還會不舒服,也沒啥,都是些消化藥。」


    他這話說的倒是真的。


    雖然他和人家醫生說是吃錯了東西,拉肚子的病狀,可是人家醫生沒看到病人啊。


    死活不肯給開藥。


    到最後還是顧薄軒再三的說好話,甚至是拿出自己軍人的身份才說動了醫生。


    這會兒一聽陳墨言主動提起來。


    顧薄軒不禁老臉微微一紅。


    「我也是順手,你不用謝我啊,再說了,你一個女孩子,不容易。」


    他看著陳墨言頭上的傷,心裏頭嘆了口氣:


    這樣的傷勢如果換成是小花表妹。


    估計得哭的嗷嗷叫吧?


    可是眼前這個丫頭卻是鎮定的不像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而且,從頭到尾都沒見她家的一個人出來。


    他最終忍無可忍,「你這傷,是怎麽迴事,你爸媽他們,沒在家嗎?」


    「嗯。我媽去我姥姥家了。」


    至於家裏頭傷著的陳爸爸,陳墨言直接沒說。


    倒不是家醜不想外傳。


    純粹是不想說罷了。


    她對著顧薄軒歪了歪頭,「顧大哥,我進去啦,你快迴家吧。」


    「嗯,好,等你進去我就走。」


    知道顧薄軒肯定是要看著自己進家他才迴去的。


    陳墨言也不再多說,轉身朝著不遠處自己家的破舊木門走過去。


    手輕輕一伸便推開了。


    她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對著顧薄軒擺手,「顧大哥,你快迴去吧。」


    「好,你進去我就走。」


    木門咣當一聲閡上。


    如同,隔開了兩個世界。


    一門之隔。


    顧薄軒覺得自己和陳墨言再次成了兩個世界上的人。


    隔不開,越,不過。


    眼看著陳墨言進去,顧薄軒並沒有第一時間轉身離去。


    他看著那道木門良久。


    然後才在心裏頭輕輕嘆了口氣,轉過身走人。


    不過朝著村口走了幾步,他又突然轉了個方向,朝著自己姑姑家走去。


    心情有些沉悶的走到馬叔家門口。


    還沒等顧薄軒推門走進去呢,不遠處的大樹後頭竄出顧薄安。


    「哥,哥哥哥……」


    「你怎麽還在這,媽呢,也沒走?」


    顧薄安兩步跑過來,衝著他擠眉弄眼,「哥,大哥,你不知道我剛才聽到媽一直在和姑姑打聽小嫂子的事呢,不過我瞧著媽的樣子,臉色好像不怎麽好看啊,你說媽是不是不喜歡小嫂子,瞧不上她啊?」不過想想也是,那個丫頭平日裏頭那麽兇,都敢拿著個樹條抽他!


    還敢當著他和他哥的麵撒謊騙他的錢。


    雖然最後那丫頭又讓他哥還給了他……


    可這也不能抹殺她騙自己的事實啊。


    還有,剛才他媽看到那丫頭時,她可是蹲在地下滿頭的血。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他哥可是他媽眼裏頭的驕傲。


    怎麽可能瞧的上眼這麽一個黃毛丫頭?


    想到這裏,他看著顧薄軒的眼神多了抹興災樂禍,「哥,大哥,你這下慘了,咱娘瞧不上你媳婦,以後你有的哭嘍。」他媽不同意,他大哥就不能娶這個小嫂子,但是他這個大哥又不是個遇事輕易認輸的人。


    人家都說是不撞南牆不死心。


    以著他對他哥的了解,簡直就是撞一百堵南牆也不會死心滴。


    他無視顧薄軒的黑臉,笑嘻嘻的湊到他跟前,「哥,要不,我幫你在媽麵前說點好話?」他眼珠子嘀溜溜直轉,一看就是在打著什麽鬼主意,顧薄軒輕飄飄的掃他一眼,抬手,把他的臉給拍開,「你操心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的事,還用著你來管。」他要是娶個媳婦都得讓自家弟弟幫忙,那以後這日子就別過了!


    「姑姑,媽,咱們該走了。」


    「啊,大軒迴來了啊,那丫頭沒事吧,行,天兒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


    和馬大嬸說了這麽大會子的話,顧媽媽對於陳墨言也是挺同情的。


    她這個兒子向來正義。


    又是部隊出身。


    能幫的肯定是要幫的,更何況,那丫頭還救了小花兒?


    旁邊,馬嬸兒也是一臉的擔心,「我聽你娘說那孩子滿頭的血,瞧著挺嚇人的,到底是怎麽迴事兒,醫生怎麽說的?」想想那麽大一家子人,就沒個能對孩子好的,馬嬸兒就覺得一顆心都是揪著的。


    可她盡管心疼。


    也不敢就這樣把人家孩子領迴自己家呀。


    一來她們家還有五六張嘴要吃飯呢。


    二來,也是她對陳家那些人很是反感,萬一籍著這事兒賴上了她們家。


    到時侯肯定是甩都甩不掉的麻煩。


    她嘆了口氣,看向自己的侄子,「你們是去的孫醫生那裏吧,他怎麽說?」


    「沒什麽大事,後腦勺這裏就是磕了一下,看著流的血多,其實好好養養,沒事的。」


    就那丫頭家的情況,能有什麽好好養養的啊。


    要吃的吃的沒有。


    就怕連個好好休息的時間都空不出來!


    不過馬大嬸兒這話肯定是不會當著自家侄子麵兒說出口的。


    送走了顧薄軒母子。


    馬嬸兒站在門口輕輕的嘆了口氣,也轉身迴屋。


    心裏頭卻是止不住的想著陳墨言。


    你說那孩子。


    多好的一個孩子呀,怎麽就貪上那麽個爹娘?


    她搖搖頭,彎腰撿起腳邊的筐繼續去攏柴。


    據說明個兒有雨。


    這些柴可都得收好了,不能被雨淋了啊。


    陳家。


    緊緊閡上的院門再次緩緩的打開。


    走出陳墨言有些虛弱的身子。


    她輕輕的關上院門,看了眼不遠處,那裏已經沒有了人影。


    想想也不可能還站在那裏的啊。


    陳墨言自己扯了扯嘴角,然後,她站在地下想了想,還是準備先去學校看看。


    除了這個家,能讓她直接想到的,也隻有學校宿舍了啊。


    希望學校那邊暫時還能讓她對付幾晚上。


    直到她走出家門,閡上門。


    站在不遠處她忍不住扭頭朝著後麵的家又多看了幾眼。


    整個小院安安靜靜的。


    而她,孤零零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她扭頭笑了笑,不再猶豫的朝著村外走去。


    學校門口的老大爺也是認識她的。


    隻是隨便問了問便放了她進去。


    一路走到宿舍,這個時侯她也鬧清楚了,這個時侯初一初二的確是有同學在上課,但是,卻是沒有人在宿舍裏頭住的,而且,她才一進宿舍就被宿管老師給發現,並且進行了盤問,她甚至把自己的學生證拿出來,又說是來宿舍找一件東西,最後,陳墨言在宿舍老師在門口的見證下,她打開自己住的宿舍,在裏麵裝模作樣的翻找了一番。


    「你看看你這孩子,頭上還有著傷呢,這是要找什麽東西,趕緊迴家歇著去吧。」


    陳墨言一臉感激的笑,「好的,謝謝您。」


    再次慢悠悠的走出校門口。


    站在街心。


    下午的陽光把陳墨言的身影拉的細長。


    而她,看著街旁兩側的小店,人家,以及街心上偶爾來去匆忙的人群。


    捂著臉,慢慢的,一點點的蹲到了地下。


    天地之大。


    就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嗎?


    身後,一道高大的身影一點點的走近,最後,蹲在她的身旁。


    眼神平靜而溫暖的看著她。


    陳墨言直到哭夠了,發泄了一番心頭的鬱悶。


    一抬頭,差點沒把她給嚇的摔到地下去。


    「你你,顧大哥你怎麽在這?」


    她蹲著的雙腿有點麻,又被身邊突然出現的這張臉給嚇了一跳。


    身子晃了晃朝著地下倒。


    「小心,我扶你。」


    顧薄軒看著她要摔倒,一驚之下趕緊伸手去扶人。


    隻是,對麵陳墨言驚惶之下兩手胡亂抓,然後,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褲子。


    拉著一用力。


    一拽。


    就聽嘶啦一聲響。


    陳墨言看著自己手裏頭飄著的一截……褲腰帶,有點傻眼。


    這是顧大哥的褲腰帶?


    她拽了一個男人的褲腰帶?


    陳墨言想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而對麵,顧薄軒一手扶著她。


    另一隻手則唰的一下迴收,按到了自己的褲腰上。


    抬頭看著陳墨言手裏頭拽出來的那一截布條。


    特別是發現陳墨言還極是無辜的眨眼。


    顧薄軒的臉,唰的一下,紅了。


    紅了,紅了。


    不是黑了。


    「顧,顧大哥,我我……那個,給你的褲腰帶。」


    陳墨言這話一出口,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說什麽不好啊。


    非得說這個?


    可真是哪壺不可提哪壺了。


    顧墨軒一口老血差點沒嘔出來。


    不過,他也隻是剛才臉紅了一下,然後整個人便淡定了。


    一張老臉上看不出半點的情緒,「好的,謝謝你。」


    謝謝謝謝……你……


    好吧,顧大哥真淡定。


    兩個人站起身,陳墨言一個勁兒的往顧薄軒褲腰上瞅。


    剛才他隨手把那截褲腰帶給丟了。


    不會掉褲子嗎?


    不會嗎不會嗎不會嗎?


    「怎麽了,我衣服上有長花嗎?」


    陳墨言直接搖頭,「沒,沒有。」


    掃了她一眼,顧薄軒很是鎮定的轉頭,「你怎麽在這?」


    「對了,顧大哥你怎麽在這?」


    顧薄軒眼神微凝,掃了眼陳墨言。


    難道他能說,他是一路跟著她,看著她出村,看著她進了學校。


    然後又一路從學校走出來。


    直到,現在的嗎?


    心裏頭腹誹幾句,他仍是很平靜的開了口,「我來對麵辦點事兒,過幾天迴部隊。」


    他這麽一說,陳墨言果然就不好。


    人家都說迴部隊的事了。


    她還問?


    「那顧大哥,你現在是要迴家還是要去辦事呀?」


    向來有答必問的顧薄軒濃眉高挑,「那你呢,要去哪?」


    「我,我那個,嗬嗬,我自然是要迴家的……」


    顧薄軒擰了下眉頭,「你騙我。」


    「啊,我……」


    陳墨言剛想說我沒有,顧薄軒直接打斷她的話,一指她,「你的眼神有些閃,心跳暫時不知,但是唿吸略為加重,而且下意識的咬了下嘴唇……綜合所見,你剛才的話,是在說謊。」


    陳墨言,「……」


    哎喲喂,您是去當兵的,還是去精研心理學的?


    「你和家裏人吵架了?他們把你趕出來了?」


    「學校不能住?」


    顧薄軒一連幾個問題,竟然是直中靶心吶。


    陳墨言張了張嘴,最後苦笑了下,索性點點頭,「是啊,我沒地方去了。」


    話一出口,陳墨言自己都是悚然一驚。


    她竟然真的對顧薄軒說出自己真實的窘迫狀態了?


    不知道為什麽,也不知道什麽時侯。


    她竟然對顧薄軒有了信任?


    搖搖頭,她看了眼皺著眉頭明顯不知道在想什麽的顧薄軒,淺淺一笑,點頭,「顧大哥你快去辦事吧,我走了。」不管如何,她不能讓顧薄軒可憐自己。剛才的話她已經說出來了,不能再收迴,那麽,她就隻能盡量能多撿點自尊就多撿一點。


    手臂被顧薄軒給拽住,「你要去哪?」


    「我……」


    「別和我說迴家,你現在真的想迴家嗎?」


    他看了眼陳墨言,黑著臉吐出這麽一句話,還真的挺像那麽迴事兒。


    嚇人。


    不過,陳墨言卻隻是覺得心裏頭微暖。


    她笑了笑,輕輕掙開自己的手,「我去找下衛老師他們,學校應該還能住幾天的。」


    「幾天以後呢?」


    「……」陳墨言瞪了下顧薄軒,要不要這樣一言不合就戳她心?


    幾天以後呢。


    她現在也不知道呀。


    但人總是要先顧好眼前,以後,現在她這種情況。


    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啊。


    說不定明天就能讓她想出法子呢。


    陳墨言甚至在心裏頭髮狠,實在不行,她過幾天就去縣城!


    反正她手裏還有點錢。


    她住招待所去!


    當然了,這是下下策,不到事不得已,她不想這樣幹。


    「行了,你跟我走。」


    陳墨言被他這一拽,有點蒙,傻傻的,「啊,顧大哥,你要帶我去哪啊?」還有,男女授受不親吧,顧大哥!


    聽著她軟軟嬌嬌的聲音,顧薄軒眼底閃過一抹笑意,不過嘴上卻是哼笑一聲,「把你給賣掉。」


    陳墨言撲吃一笑,「你才不會自毀前程呢。」


    這個時侯的人還是以當兵為榮的。


    眼前這個分明更是個熱愛部隊的,一身的作派行事都是部隊風格。


    怎麽可能會做這種蠢事。


    「你這腦袋瓜還挺好用的,沒磕壞。」


    「本來就沒摔壞。」


    陳墨言瞪了他一眼,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真想踹兩腳。


    不過腳動了動,她自動放棄。


    兩人的體力值相差太遠。


    顧薄軒雖然是走在前頭,但哪裏可能沒有發現她這小動作?


    忍不住眉骨跳了兩下。


    身子骨差,嬌滴滴林妹妹似的。


    沒想到這小脾氣還有點?


    陳墨言走在後頭,顧薄軒時不時的往後瞅著,一路上腳步放慢,就怕陳墨言走不動或者是跟不上。


    直到走了十幾分鍾後。


    兩人停在一戶院門緊鎖的小院前。


    這是一處臨河邊的小院,門前有一塊空地,竟然種著幾顆桃樹。


    最高的樹枝上竟然還掛著幾個拳頭大的桃子。


    風一吹,桃枝隨風輕晃。


    沙沙作響。


    顧薄軒從口袋裏掏了半天,才找出一把鑰匙,他動作有些生硬的打開緊閉的院門,吱啞一聲推開,抬腳向裏走,不過他走了兩步就停住了腳,扭頭,看到仍然站在門口一臉懵圈的陳墨言,有些好笑的揚揚眉,「進來吧,還是說,你真想今晚在外頭大街上過一晚?」


    「啊,我不是,顧大哥,這是哪,你家嗎?」


    沒想到顧大哥家竟然在鎮上有房子?


    「這不是我的房子,是我一個戰友的,他爸媽都不在了,這次迴來也是讓我來看看的,你放心,這周圍都是住了好些年的老鄰居,不會有什麽壞人,還有,我幫你收拾好就得趕緊迴家,我還有事兒……」


    他這話算是對陳墨言的解釋。


    身後,往院內邁了兩步的陳墨言聽著他的話是滿臉的糾結。


    是住,還是不住?


    ------題外話------


    這個標題是我感性了。嗯,要是有個兵哥哥這樣幫我的話,做夢也會樂醒哇…笑:)


    不過,我ms又晚了。戴著頭盔蹲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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