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著這些甘霖。


    一口接著一口的咽下去。


    直到壓下心中燥熱,她才徹底清醒過來。


    謝安在旁邊守了大半日,這會兒汗也乏了,人也醒了,還直到要水吃水,這才鬆了口氣,對著守在床邊的耶律肅拱手道:“將軍,夫人已無大礙,今後兩日注意別再受寒即可。”


    “先生辛苦,下去歇息罷。”


    謝安這才倒退著出屋子去。


    守在一旁的幾個丫鬟也跟著退了出去。


    伺候了這麽久,她們也都知道了這兩位主子的規矩如何。


    幾個人唿啦啦啦的走了,本就安靜的屋子便更靜了。


    夏寧睡了一大覺起來,除了身子有些綿軟無力,精神倒是不錯,她抬起眼,看著坐在床沿的耶律肅。


    他身上的軟甲未脫,周身氣息冷冽。


    眉間皺起。


    顯得整個人愈發肅冷。


    夏寧嘴角帶上些淺笑,輕軟的喚他:“夫君……”手從被褥裏伸出來,就被耶律肅捏住了要塞迴去,她不依,閃躲著又伸了出來。


    耶律肅眉心又皺緊了,剛想要開口訓她。


    夏寧微冷的指尖先一步觸碰到他緊蹙的眉心,嗓音愈發輕暖,“我都醒來了,無事了……”


    指腹微微用力,似乎想要壓平他眉間的褶皺。


    耶律肅眸中暗色起伏,最終隻是將她的手貼在眉心,又拉著下來,貼在唇上。


    “要吃些什麽?”


    夏寧看了眼外頭已近黃昏的天色,想了想,“粥吧,嘴裏淡的很,再備些醬菜。”


    耶律肅轉頭喚來丫鬟,吩咐了下去。


    前院就有自己的小廚房。


    府裏的消息互通,知道夏寧染了風寒迴來,早早就備下了一應清淡的薄粥小菜,春花一到小廚房說了娘子要點的吃食,不一會兒就準備妥當了。


    這粥燉的米粒開花,上麵飄著一層淡淡的米油。


    小碟子是爽口的小菜。


    空了一整日的胃灌入一碗白粥,熨帖的夏寧整個人都舒服了起來。


    看著精神更是好了許多。


    連帶著臉色也反紅潤了些。


    “胃口瞧著倒是不錯。”耶律肅掃了眼,碗光碟光,臉色也不似剛才那麽冷,又叫人進來把小桌板撤了。


    夏寧迴來時已經燒的迷糊。


    更不知道是誰幫她脫得外衫。


    這會兒睡足吃飽了,才看見她仔細收起來的紅綢布妥帖的放在枕邊,正好翻出一對玉鐲來,捧著給耶律肅看。


    “她賞你的?”


    夏寧頷首,道:“太皇太後說,這是她當年剩下您的母親禾陽長公主後,太祖皇帝賞她的一對玉鐲,您瞧這兒,這一縷飄黃就像是一抹晨陽。”


    耶律肅似不太喜歡這物。


    夏寧指著那一絮飄黃,他才淡淡的看了眼。


    “她還同你說了什麽?”


    夏寧笑了笑,見他不喜歡這東西,也就重新放迴紅綢裏包著,溫軟著語氣答道:“今日隻是叫我過去露個臉,說的無非是打一棒子給一棗子的場麵話,估計之後還會傳我入宮,到時才會與我說些要緊的。”


    耶律肅想起謝安與他說的。


    伸手碰了碰被褥下的膝蓋。


    夏寧輕嘶了一氣。


    聽著後,便掀開被子去看。


    夏寧也不攔他,與他一同看自己微微紅腫的膝蓋,上頭已經擦了活血化瘀的藥油,一掀開被子一股子藥油味道。


    深褐色的藥油與皮膚上的紅腫疊在一起,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耶律肅又替她蓋好,語氣冷著說了句:“今後都不必去了。”


    夏寧抬眼看他。


    耶律肅迴視,薄唇輕啟,吐出的話音愈發冷,“我說了,今後慈安宮都不必再去了。”


    夏寧隨著軟軟一笑,“好,都聽您的。”


    看著她這般笑容,耶律肅的臉色也好了些。


    她笑的柔軟,明明是個慣會妖精做派的,但現在卻笑的能甜進心坎裏的,耶律肅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耳垂,“你這會兒倒是聽話。”


    夏寧紮了眨眼,故作乖巧:“人家一向聽話的很呢。”


    耶律肅哼了聲,嘴角嗪著一絲笑瞧他。


    夏寧也不心虛,直接迴視,笑容愈發溫柔,表情也愈發無辜。


    最後,耶律肅搖頭失笑,他這夫人,向來臉皮厚,撒起謊來更是真假難辨,想讓她服軟,又談何容易。


    入夜後,兩人洗漱了並肩躺在床上溫存。


    也不知是誰先撩撥的,就那麽挨在了一起。


    但也沒有幹柴烈火的激烈。


    溫吞的,淺緩的,隻是輕吻著。


    這般溫柔的細致,幾乎令夏寧毫無招架之力。


    女子情長而深,比起巫山雲雨那一瞬間的快樂,這會兒細致的溫存更讓人沉淪。


    忽然,外頭傳來趙剛的聲音。


    似是想要來見耶律肅,被門口值夜的姑娘攔住了。


    兩人動作漸停。


    趙剛如今算是耶律肅身邊重要的侍衛之一,還算是穩重,若非事情緊急,否則也不會夜間求見將軍。


    耶律肅很快收斂起床榻間的情欲,替夏寧將被子蓋好,“你歇著,我出看看。”


    夏寧擁著被子,目送他出門去。


    在門扇開合間,隱約聽見趙剛與門外姑娘提起了陸元亦這個名字。


    夏寧揪著被角,想起了南境那段煉獄的日子。


    臉色隱隱發白,連著心緒也紊亂不堪。


    她伸手捂著胸口,幾番吐納,這才調節下來。


    耶律肅隔了許久才迴來。


    夏寧這會兒倒是清醒,想要起身服侍他,卻被耶律肅一個眼神製止,“繼續躺著就好。”


    他褪去外衫後上了床。


    夏寧看他,“趙侍衛這麽晚來尋您,是有什麽要緊是麽?”


    耶律肅與她並肩坐在床上,聲音沉沉,“陸元亦……你還記得麽。”


    夏寧沉默了瞬,“記得。他在南境外城沒了……可是他家中出了什麽事?”


    許是南境外城這一名字,再一次讓夏寧不可遏製的想起刀光血影。


    想起她豁出性命的廝殺。


    五指蜷起,微微有些抗拒。


    耶律肅展臂,將她帶入懷中,一手安撫的順著她的背脊。


    “陸元亦家中有一雙妻兒、老母,生活還算富庶。在他亡後,其妻將家中田地偷偷變賣,前幾日卷謝財務逃了,扔下一兩歲小兒,陸老夫人氣的一病不起,這才央著隔壁鄰居求到我門下來。她族中無人可靠,想讓我收下陸元亦之子撫養長大。”


    夏寧知道他手中養著一批暗衛。


    這種為他賣命的暗衛多為孤兒、又或是家中貧困的小兒,都是從小開始培養的。


    對他來說,想要收下一個小兒,直接扔去那兒就是,大可不必同她說。


    眼下,他卻耐著性子,將陸元亦家中情況一一與她說了。


    恐怕是想自己收養。


    且……


    她早年就壞了身子,如今壽命不久……


    夏寧對一兩歲的小孩子並沒有太多的憐愛,天青閣裏也常迴收養些孤兒迴來,養的大的,養不大的都有。


    整日裏嗷嗷哭。


    對小孩子的印象並不是那麽好。


    她隻道:“讓我明日見一見那小兒可好?”


    耶律肅應下。


    出了這事後,兩人早沒了歡好的念頭,隻是各自睡著。


    夏寧狠狠睡了一天,這會兒更是沒有多少睡意,又不敢隨意翻動,怕被耶律肅認為自己因收養一事焦慮不安。


    她硬是逼著自己閉上眼睛。


    倒也生出了些睡意。


    迷迷糊糊間,身後貼來一具溫熱的身體。


    一雙臂膀將她輕而易舉的攬在胸前,隻聽見耳邊傳來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你不願可直與我說,我常年在外奔波,如今京中雜事更多,府中事情顧及不到,那小兒尚小,若真收養下來,前幾年定要你費心照顧。”


    耶律肅厚待手下侍從。


    當年更是為了向先帝討要撫恤銀,不惜幾番設計,也不願虧待他手下的兵。


    但——


    他一向公私分明。


    這會兒打算親自收養陸元亦之子,不像他平日裏的行事。


    恐怕……


    仍記著陸元亦之死。


    夏寧轉過身去,抬頭看他:“好,明日見過那孩子後再說。”她頓了頓,又軟了語氣,“好麽。”


    耶律肅隻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


    她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睡意,這會兒消散的幹淨徹底。


    她從小在天青閣長大,過得是什麽日子隻有自己清楚,她貪圖安逸,卻又迷戀財富權勢,否則幾年前也不會死死抓住耶律肅不放。


    自己的日子還沒有過明白。


    她真能好好撫養一個孩子麽。


    許是白日裏睡得多,加之心裏裝著事,這一夜睡得夢境不斷。


    次日醒來時,身側已然沒了人。


    她墜在夢境裏,竟是連耶律肅何時起來的都不知道。


    今日是三朝迴門。


    夏寧喚來幾個丫鬟侍候著。


    荷心說將軍早早就備下了迴門禮,就等著夫人起了後一同家去。


    夏寧又問了句:“將軍這會兒在府裏麽?”


    正在收拾屋子的雪音答道:“將軍在後麵演練場。”


    “雪音,”她捏起一支簪子,對著鏡子比劃,一邊說道:“勞你去告知將軍一聲,說我已經起了,將要收拾妥當了。”


    雪音屈膝退出。


    夏寧看著這簪子戴著不合時宜。


    先帝喪期才過白日,她如今也是耶律肅的夫人,出了那日大婚能穿的喜慶點,其他時候許多顏色都應當避諱。


    既然迴門,她有心想打扮的嬌豔些。


    拉開妝奩盒子翻找,最終選了珠釵、鵝黃的絨花簪子,又拿了支金扇形狀的釵子戴在腦後,金扇兩側各墜著三顆珠子,看著做功派頭很是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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