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小河村在望了。


    雪花心情澎湃,難以壓製地激動起來。


    她離開的時候是秋天,可現在都已經快進夏天了。整整半年多的時間,她沒迴到這裏了。


    “劈裏啪啦……”


    “咚咚……”


    鞭炮聲聲,鼓樂喧天,前麵突然熱鬧了起來。


    雪花好奇的向外看去,這是誰家有喜事呀?


    好大的排場呀!


    一隻隻係著大紅花的紅木箱子,被身強力壯,腰係紅綢的小夥子兩兩的抬著,如一條長龍般,向村邊的一戶人家走去。


    那、那不是她們家嗎?


    雪花瞪大了眼睛。


    而騎在馬上的那個人,那個身材英挺高大的男人,雖然隻是個背影,雪花也不會認錯——


    韓嘯!


    雪花望著那個身影,望著那個她不得不承認——朝思暮想的身影。


    心中又緊張又忐忑,又氣又恨,還……還又想的慌。


    當然,發生了那晚的事兒,第一次看到韓嘯,雪花那羞赧的心情,也是無以複加的。


    不過,他、他這是幹嘛?


    難道……


    雪花的心“砰砰!”狂跳起來。


    在前麵趕車的一平和二平互相傳遞了個眼色,眼角眉梢都是替自家爺高興。


    雪花目測,整個村子的人應該都來看熱鬧了,不,甚至連臨村的人,都肯定來了許多。


    “來了!來了!”


    激動地大叫聲響起,從雪花家的大門裏“唿啦”一下子衝出了一群人。


    當然,最前麵的是李達和夏氏,後麵緊跟著的是懷裏抱著一個小娃娃的金花、護在金花旁邊的饅頭,英氣十足的銀花、亭亭玉立的梨花、胖乎乎的荷花,還有黃氏、包子……


    望著這一大群人,雪花的眼睛一下子紅了,馬車沒停就要向下衝。


    煙霞和籠月連忙拉住激動得不知所以的雪花,仔細端詳了一下雪花的穿戴,又給雪花抻了抻衣角,這才在馬車停下後攙著雪花下車。


    雪花哪用她們攙扶,自己甩開她們就跳了下去。


    “雪花!”夏氏激動地叫道。


    “娘!”雪花大叫一聲,直接向著夏氏懷裏撲去。


    夏氏緊緊地摟著分開了半年多的女兒,止不住地眼淚流了下來。


    雪花摟著夏氏的腰,想起自己這半年多的經曆,特別是想起了某個男人,一時間委屈傷心都湧了上來,忍不住就放聲哭了出來。


    “雪花!”


    “三姐!”


    “三姐!”


    一見雪花和夏氏如此,銀花、梨花和荷花立刻圍了上來,金花也抱著小娃娃圍在一旁。


    “好了好了,都要成親的人了,還哭哭啼啼的,沒的被人笑話。”黃氏笑著拍了拍雪花的背,嗓門依然是那麽的大。


    雪花被黃氏一提醒,立刻想起現在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那麽多人看著呢,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紮在夏氏懷裏,不肯抬頭。


    見到夏氏,她終於覺得自己可以做一個隨便撒嬌的孩子了。


    銀花抿嘴笑著,把一個手絹遞給了雪花。


    雪花擦了擦臉,從夏氏懷裏出來,對著旁邊一臉激動笑容的李達喊道:“爹!”


    “哎!”李達眼圈有些發紅。


    雪花的事兒,夏氏和金花等人不知道,一直被瞞著,他卻是知道一些的,梨花從邊城迴來後告訴了他,雪花隨著大燕的軍隊出征了,去給韓嘯報仇去了。


    李達的心一直在半空懸著,甚至想去找雪花,可是家裏的事兒又脫不開身,而且梨花還帶迴了雪花的手書,叫李達不要惦記她,她隻在後方呆著,不會有事兒的。


    李達現在看到不僅雪花迴來了,連韓嘯也沒死,心裏就別提多激動了。


    “寶寶,叫三姨,這是三姨。”金花溫婉的聲音響了起來。


    “咿咿呀呀……”


    雪花順著聲音看去,立刻被金花懷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吸引住了心神。


    “大姐,這是我的小外甥?”雪花驚喜地叫道。


    “嗯。”金花點了點頭,臉上閃著母性的光輝。


    “我要抱抱。”雪花興奮地對著小娃娃伸出了手,“來,三姨抱抱。”


    小娃倒也不認生,咿咿呀呀地就被雪花接了過去。


    雪花緊張地抱著懷裏的小娃,這個、貌似太軟了吧?


    金花看著雪花那一副生硬的樣子,微笑著道:“手要放鬆些,否則寶寶會不舒服。”說完,給雪花調了調姿勢。


    韓嘯站在人群的後麵,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盯著那個,那個讓他體會到了什麽叫魂牽夢繞的女人——他的女人。


    一件水紅繡梅花的斜襟立領小襖,小襖的領口下麵是一朵珍珠絞絲露金線的珠花盤扣,下麵的小盤扣一路向下,都是用粉色的珠子盤繞而成,珠子旁邊則是一朵朵鮮豔的梅花,小襖的下擺還墜著一條條的流蘇,流蘇如一道道柔光蜿蜒向下,映襯著下麵的八副羅緞長裙華貴逼人。


    韓嘯暗暗點了點頭,身體貌似豐腴了些,比分開的時候好像多了點肉。


    不過,當看到雪花那一臉激動喜歡的看著懷中寶寶的樣子,韓嘯的眉蹙了起來。


    子嗣之事兒,無論如何不能告訴她。


    這時,雪花的大爺爺李財,也就是李氏的族長,看了一眼一直站著一言不發的韓嘯,輕聲咳嗽了一下,壯了壯膽,大聲道:“雪花呀,不,是青河縣主,那個、縣主呀,今天是……”


    “靖王爺、靖王妃到!”


    一個尖細地聲音傳來,打斷了李財的話。


    雪花順著聲音看去,一個麵白無須的中年男人身後,果然是靖王府的儀仗。


    看熱鬧的人群一下了慌亂了。


    王爺呀!那是多大的官呀!


    看看那排場,威武莊嚴,再看看那拉車的馬,個個膘肥體壯,還有那紫金的車帷,那車帷上繡金線的麒麟,這都是他們這輩子沒見過的!


    他們這輩子若不是因為李家的關係,見到的最大的官就是鎮上的裏長了,如今不但見到過京城來的大貴人,還見到了王爺!


    王爺,那可是天大的官呀!在戲文裏那可是權勢滔天,跺一跺腳,地都要顫三顫的人呀!


    果然,靖王爺一下車,立刻給了人們一種土地顫了三顫的感覺。


    就靖王爺那體重,那塊頭,是絕對讓人感覺到一種泰山壓頂之勢的。


    跟在靖王爺身後下來的是身材豐腴,雍容華貴的靖王妃。


    雪花一家立刻上前參拜。


    雪花一家因為和靖王一家也算熟悉,又有雪花和韓嘯這兩層關係,所有隻是行禮,可李財等人就不同了,在小河村村長的帶領下,那是唿啦啦跪了一大片。


    靖王爺看著李達,爽朗地大聲道:“李掌櫃無須多禮,今天是嘯兒和雪雪定親的大好日子,本王和王妃是特意前來賀喜的。”


    雖然早就猜到了是怎麽一迴事兒,可是現在聽靖王爺說出來,雪花心裏還是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而且,她覺得自己的行蹤肯定被出賣了。


    不僅如此,就連時間、時辰都應該是被人算計好了的。


    雪花眼珠轉了轉,她好像還沒答應要原諒某人呢?


    某人仿佛吃定了她一定會嫁給他似的,吃幹抹淨後一句話不說的就走了,現在更是如此大張旗鼓的前來下聘,連問都不問她一聲。


    哼!算準了本姑娘不敢悔婚是不是?


    雪花心裏開始算計。


    “多謝王爺賞臉,小人榮幸之至。”李達聽了靖王爺的話,連忙再次對靖王爺躬身感謝。


    “哈哈,雪雪是本王的義女,她定親本王當然要來了。”靖王爺朗聲笑著道。


    “是王爺抬愛了,王爺,屋裏請。”李達陪著笑向屋裏請人。


    “義母。”雪花行完禮,收斂了心思,笑吟吟地去攙靖王妃的胳膊,很自然地,靖王妃的另一隻胳膊就歸了荷花。


    靖王爺聽了李達的話,點了點頭,邁步向院子裏走。


    跪在地上的人群,唿啦啦讓出了一條道。


    當然,是跪著讓的,王爺還沒開金口讓他們起來,他們哪敢起來。


    雪花攙著靖王妃的胳膊,路過某個男人的時候,連眼角都沒斜一下。


    其實,就某人那灼熱的目光和那強烈的存在感,雪花也就是一直忍著裝作沒看見罷了。


    雪花就硬是強硬地把頭沒向那扭一下,當然,就更甭提施舍一個眼神了。


    雪花這是明明白白地告訴某人,她在生氣!


    當然,至於不好意思的羞赧心情,她是絕對不會顯露出來的。


    兩方之中,誰的氣勢足,誰就占上乘不是?


    韓嘯大步跟在了雪花身後,神色仍是冷冷的,一貫的麵無表情,不過,那雙如寒星的眸子,隻在那一個窈窕的身影上停留。


    靖王爺走進院子,看到那擺放整齊的一抬抬的聘禮,點了點頭,表示還算滿意。


    當然,靖王爺是以雪花義父的身份點頭的,不是以韓嘯姨夫的身份。


    “親家老爺,這是聘禮的單子,容老奴念一下。”福伯拿著厚厚的禮單對李達躬身道。


    念聘禮單子可是習俗,略微豐厚點的聘禮,都要大聲讀出來,引圍觀的人豔羨,從而也顯得男方對女方的重視,主人家臉上也有光。


    其實,人們看人下聘,就是為了對比,然後再說些眼紅的話,恭維人家生了個好女兒,心裏再偷著想想自家女兒,祈禱自家女兒也有這等好命。


    當然,若是聘禮薄的,就是反過來的說法了。


    反正是無論如何,不管哪家收聘禮,都會被人們議論念叨一陣子。


    不過,李家收的幾次聘禮,被小河村的村民,唾沫橫飛地講了一輩子。


    福伯的話一說完,圍觀看熱鬧的就都豎起了耳朵。


    話說,這滿院子的聘禮除了被紅綢蓋著的,就是在箱子裏的,他們還真不知道裏麵是什麽。


    雪花聽了福伯的話,張了張嘴,最終把話又咽了下去。


    有些事兒她自己找某人算賬就行了,沒必要弄得被人看笑話。


    福伯撫了撫胡須,環視四周,然後打開禮單,大聲道:“第一抬,禦賜紅玉珊瑚一尊。”


    隨著福伯的話,立刻有兩個腰係紅綢的年輕小廝,伸手掀開了一個碩大的紅木箱子上的紅布……


    一時間抽氣聲此起彼伏。


    就連雪花的眼都被閃了一下。


    這也太誇張了吧?


    一人高的大珊瑚樹,枝枝瑩潤、剔透,被陽光一照,更是紅光四射,耀眼奪目,端的是閃瞎了一院子的眼球。


    福伯眼裏劃過一絲得意,隨即又大聲道:“第二抬,羊脂玉雕吉祥如意屏風一架。”


    又一塊紅綢被掀起,這次沒了抽氣聲,隻有流口水的聲音了。


    一架被精雕細琢的雕成了“吉”、“祥”、“如”、“意”四個字的四扇白玉屏風,赫然顯露在了人們的眼前。


    雪花仔細觀看,屏風的每一扇上有一個字,字的周圍是百花環繞,栩栩如生,遠遠一看,就會使人感覺有暗香襲來。


    白玉的質地柔和光潔,一看就是極為上等的。


    至於雕功,就更不用說了,絕對是出自名家大師之手。


    也是,這等羊脂玉,即便是普通的名家,見到恐怕也不敢下手的,稍一不慎,就會毀了整個的效果。


    雪花看著看著,嘴也有點合不上了。


    這麽大一整塊,質地如此高,毫無瑕疵,雕功精細的羊脂玉,簡直是天下罕見呀!


    即便有一小塊都能價值連城了,可現在竟然有這麽大一塊!


    韓嘯這是從哪兒弄來的?


    這也太高調了吧?


    雪花相信,就連皇宮也未必有。


    看來這一抬之所以被放到了第二抬,隻是因為前一抬的珊瑚樹是禦賜的罷了,論價值,這白玉屏風絕對要在珊瑚樹之上的。


    “咳咳!”福伯看著人們呆滯的目光,咳嗽一聲,暫時喚迴了人們的心神。


    “第三抬,金玉滿堂孔雀開屏一座。”


    “嘩啦啦”,時間仿佛開始被放慢,紅綢掀開的動作變成了慢鏡頭。


    突然,耀眼的金光四射開來,一時間,人們如臨仙境,一隻碧綠的孔雀緩緩地抖開了它那傲人的扇尾。


    孔雀通身碧綠,一看就是上好的祖母綠。孔雀的尾羽上鑲嵌了一顆顆金球,陽光下,碧綠於金黃交相輝映,端的是華貴無比,使人不敢直視。


    “第四抬,赤金雕百花插屏一對……”


    隨著福伯底氣十足的聲音,院子中鴉雀無聲。


    有的隻有一隻隻鼓出來的眼珠子,和滿地的口水。


    靖王爺皺起了眉,嘯兒做的此事兒欠妥,這些聘禮太過厚重了,弄不好會引來是非,被有心人做文章,而且,最主要的是——


    靖王爺咬了咬牙,他個臭小子弄了這麽貴重的聘禮,將來自家來李家下聘的時候,該抬什麽來?


    他堂堂王府,總不能被一個侯府比下去吧?


    靖王爺雖然知道韓嘯的生母劉氏家產豐厚,但也沒想到竟然藏有這麽多好東西。


    這如今韓嘯如此的一顯擺,還真是給靖王爺出了一道難題。


    看來隻有去皇嫂那裏尋摸好東西了。


    無奈何,靖王爺開始算計太後的那些陳年寶貝。


    等福伯把一百二十八抬聘禮的單子念完,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迴過神來的大爺、叔伯、嬸子、大娘們,趕緊喘了幾口氣,這才開始擦了擦口水,議論紛紛。


    “哎喲,我早就看出來了,雪花這個丫頭是個有大造化的……”


    雪花聽出來了,這是王婆子的聲音。


    “什麽雪花這個丫頭,王婆子,我看你是想吃官司,現在可不能那麽叫了,要叫縣主,以後呀……”拔高、拉長的聲調,“還要叫世子夫人。”


    這是她三奶奶的聲音。


    “對對,我是老糊塗了,看我這張臭嘴!”


    隨即,“啪!”地一聲,抽嘴巴的聲音。


    雪花的嘴角抽了抽。


    靖王妃抿嘴一笑,顯然也聽到了某些議論聲。


    “義母,我扶您進屋去歇歇吧?”雪花攙著靖王妃道。


    這些議論聲雖然有的很淳樸,透著濃濃地鄉情,可有的也是很讓人哭笑不得的。


    “是呀,王妃娘娘,還請不要嫌棄寒舍簡陋。”夏氏也開口把靖王妃向屋裏請。


    那邊李達也把靖王爺向屋裏請,於是,一行人都轉入屋裏。


    賓主落座,當然,靖王爺和靖王妃是坐在了上首,至於以前來雪花家也總是坐上首的韓嘯,這次很自覺地坐在了李達的下首。


    “嶽父,這是請普靈大師看的婚期,請您過目。”韓嘯說著,把一張做工精致的紅色帖子雙手遞給了李達。


    婚期?雪花一愣。


    “好、好!”李達笑容滿麵地接過帖子,打開看了看,點頭說道:“十月初十,嗯,秋高氣爽,也的確是個好日子。”


    “那就如此定了,小婿會吩咐人……”


    “停!”雪花大叫一聲,打斷了韓嘯的話。


    屋內所有的目光都向雪花看了過來。


    “這位爺,我什麽時候說要嫁給你了?”雪花昂起下巴,挑釁地對著韓嘯脆聲道。


    她的婚事,竟然連問她都不問一聲,就被決定了,也太草率了吧?


    雪花那股氣開始冒。


    其實最主要的是,她覺得發生了那晚的事兒,雖然她是被人下了藥,可她還是覺得那晚,那個,她太特麽的主動了,臉上有點掛不住。


    雪花覺得,她得表達一下看法,挽迴點麵子。


    而且,她可不想這麽早嫁人,怎麽也要再過兩、三年。


    嫁了人約束太多,侯府老太太那兒,她一想起來就頭疼,還是先拖一時吧。


    “雪花,別胡鬧。”李達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轉頭就又對韓嘯道:“賢婿,我們繼續說。”


    “是,嶽父。”韓嘯也轉過了頭,繼續道:“小婿會差人重新修整院子……”


    怎麽?這是什麽狀況,拿她當透明了?


    她是當事人耶,竟然沒有發言權了!


    “我……”


    “咿咿呀呀……”雪花剛想繼續反對,就被奶聲奶氣,沒人聽的懂的呀呀聲打斷了。


    金花把懷裏的寶寶往雪花懷裏一放,“寶寶,找三姨抱抱。”


    雪花顧不得反對了,連忙把小娃娃緊緊地抱好,生怕一個不小心,給摔了。


    金花抿嘴一笑。


    她看出來了,自己的這個妹妹,貌似和妹夫鬧小別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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