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聽說是縣令大人病了,已經是拚命往這兒趕了。


    話說,他行醫幾十年,還從來沒這麽拚命往病患家趕過呢。


    現在這位縣令大人,可是他活了大半輩子,遇到的最為清正廉明的一個好官了,他當然要拚命往縣衙趕了。


    不過,吳大夫一見席莫寒的臉色,就略略放了心,於是也不著急了,喘了幾口氣才開始給席莫寒把脈,眾人都靜靜地盯著吳大夫。


    過了一會兒,吳大夫收迴手說道:“無妨,就是吃了不合脾胃的東西。”


    肖玉容聽了吳大夫的話,再結合雪花剛才兇狠的樣子,心中一驚。


    “吳大夫,席大哥中午喝了加蜂蜜的豆腐湯。”雪花連忙道。


    她倒不是給肖玉容告狀,隻是事關席莫寒的健康,絲毫馬虎不得。


    “這就對了,這兩種東西不能同食,幸虧大人吃的不多,否則就不隻是腸胃不適了。”吳大夫聽了雪花的話後,點了點頭。


    “那會不會引起……耳聾?”雪花滿臉擔心地問道。


    “這倒不會,大人食用不多,泄出來就沒事了。”吳大夫撫著胡須給了雪花一顆安心丸。


    “那、要不要再開點泄藥?”雪花眨著眼睛問道。


    食物中毒不都催吐催泄的嗎?


    “小丫頭,你想要了席大哥的命呀?”席莫寒聽了雪花的話,哭笑不得。


    他已經拉得站不住了好不好?


    吳大夫聽了雪花的話後,也是微微一笑,“這倒不用,大人現在泄的已經差不多了,隻是先別進食,我再開幾副溫補的藥煎了服下就行了。”


    雪花聽了吳大夫的話,算是真正放了心。


    萬分慶幸席莫寒隻喝了一碗豆腐湯,同時也慶幸自己沒喝。


    話說,為什麽肖玉容也沒喝?


    雪花想到這兒,看了肖玉容一眼。


    肖玉容眼圈紅紅的,一臉愧疚,見雪花看過來,懦懦地道:“都是我不好,害了表哥。”說完,就開始抹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


    屋子中一時靜了下來。


    雪花當然不會說什麽沒關係之類的安慰肖玉容,張彪當然也不會,至於席莫寒,仿佛沒聽到般,兀自蹙著眉,微闔著眼。


    吳大夫則徑自走到桌子旁,提筆開藥方。


    張彪一見,連忙跟了過去。


    肖玉容見沒人理她,咬了咬唇,一副委屈的樣子低下了頭。


    吳大夫開好藥方就走了,張彪派了一個衙役跟著去抓藥,他當然不去了,他必須候在這兒,隨時準備扶席莫寒去如廁。


    “小丫頭,天不早了,你不是還要趕迴去嗎?趕緊走吧,太晚了,路上不安全。”席莫寒睜開眼,看向雪花,輕聲說道


    “席大哥,你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心迴去?我已經吩咐車夫把東西送迴去了,我今天不走了。”雪花說完,給席莫寒擦了擦額頭的汗。


    聽了雪花的話,席莫寒還沒說什麽,張彪就高興地道:“太好了,有三姑娘在這兒照顧大人,準備大人的飲食,是最好不過了。”


    張彪或許身上有口無心,但肖玉容聽了張彪的話後,臉上卻是一片尷尬之色。


    “席大哥,你睡一會兒吧。”雪花看著席莫寒一臉的蒼白,額頭直冒虛汗,心疼得無以複加。


    席莫寒點了點頭,重又闔上了眼。


    雪花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輕輕地給席莫寒打扇。


    席莫寒又跑了兩次茅廁,喝了雪花親手煎的藥,臉色果然好看了些。


    晚上雪花和了一點稀軟的麵,給席莫寒做了一碗煮的爛爛的麵條,然後又在上麵點了幾滴麻油,看著席莫寒吃下,這才迴了房。


    “姑娘……”籠月邊給雪花散發,邊猶豫地說道:“姑娘畢竟大了,和席大人又不是親的兄妹,現在既然肖姑娘在此,姑娘何不讓肖姑娘照顧大人,也免得被人說出些什麽不好的?”


    “怎麽,又有人說什麽了嗎?”雪花累了一天,真的不想再聽這些亂嚼舌根的事。


    “這倒沒有。”煙霞看著雪花疲累的樣子,瞪了籠月一眼,“隻不過若是真等別人說了什麽,沒地白白地生閑氣,還不如我們自己避諱些的好。”


    雪花嗤笑一聲,“嘴長在別人身上,我管別人怎麽說,我隻要做我自己想做的就好了。”


    “可是……”籠月還想再說什麽,被煙霞一個眼神製止了。


    雪花因為擔心了一下午,現在見席莫寒沒什麽事了,所以躺在床上就睡著了。


    她是睡著了,煙霞和籠月兩個丫頭卻糾結地睡不著,同時睡不著的,還有秋水別院的叮叮。


    傍晚從縣城來的馬車帶來了雪花的口信,叮叮一聽雪花因為照顧縣令大人住在了縣衙,並且不給她送行了,直覺地一皺眉,看向一臉冷冰冰的韓嘯。


    韓嘯沒說什麽,寒著一張臉,轉身走了出去。


    就因為這事,叮叮一晚上都沒睡好,一直在暗暗埋怨雪花。


    馬車“骨碌碌”地響著,叮叮掀開車簾,脆聲道:“哥哥。”


    韓嘯打馬過來,詢問地看向叮叮。


    雖然韓嘯平時也是這個樣子,但叮叮還是感覺到了她哥哥身上的寒氣,比往日更加濃烈了些。


    “哥哥,馬上到中午了,我們不如去縣衙看看雪花吧?”叮叮說到這兒,覷著韓嘯的臉色,氣狠狠地道:“她竟敢不來給我送行,說什麽我也要罰她親自下廚,給我做頓好吃的!”


    韓嘯的臉上仍是一貫的麵無表情。


    “哥哥。”叮叮嘟起嘴,開始撒嬌,“我不想吃外麵的飯食。”叮叮說完,一臉祈求地望著韓嘯。


    其實,也就叮叮能對著韓嘯這張冷臉撒嬌。


    韓嘯仍是沒有說話,打馬去了前麵。


    叮叮吐了吐舌頭,事成了。


    哼!一會兒看她怎麽收拾雪花那丫頭。


    *


    雪花正在廚房準備給席莫寒熬製養胃粥的時候,叮叮等人到了縣衙。


    當然,用的是韓嘯的名帖。


    席莫寒的身體雖然略有虛弱,但已經行動如常了,見了韓嘯的帖子,就穿戴一番迎了出去。


    叮叮一聽雪花在廚房,讓人領著直奔廚房而去。


    雪花剛把粳米、糯米、紅棗、熟牛肚等放入鍋中,身後忽然伸來一隻手,一下子擰住了她的耳朵。


    雪花嚇了一跳,在縣衙,可沒有敢擰她耳朵的人。


    雪花順著被人擰住耳朵的方向轉頭,正看見叮叮氣哼哼的小臉。


    “你個沒良心的,枉我把你看成親姐妹,你竟然不去送我?”


    “叮叮!”雪花激動地大叫,一把摟住了叮叮。


    叮叮見到雪花這個樣子,臉上的氣惱立刻煙消雲散,露出了笑臉,鬆開手迴抱雪花。


    雪花和叮叮相見,兩人都是喜笑顏開,暖意融融。


    席莫寒和韓嘯相見,就沒這麽好的氣氛了。


    “世子爺,請坐。”席莫寒淡然一笑,對韓嘯做了個請的手勢。


    席莫寒一身月白色軟綢錦袍,錦袍是用金銀兩色圈邊,領端、袖口都繡有繁複精細的花紋,同樣色的月白腰封上,更是用金銀線繡滿了繁複的雲紋,頭發高高束起,被罩在一頂盡顯高貴之氣的珍珠白玉冠內,身材修長,神態自若,雖然仍略帶病弱之態,卻又無形中為他增添了一份成熟惑人的氣質。


    韓嘯對著席莫寒一頷首,毫不客氣地坐在了紅漆的靠背雕花大木椅之上。


    須臾,有衙役端了茶來,韓嘯微微蹙眉。


    席莫寒淡然道:“縣衙裏平時沒有女眷,所以除了衙役外,隻有一個煮飯的婆婆。”


    意思很明白,縣衙裏沒有使喚丫頭,喝茶隻能衙役奉茶。


    韓嘯聽了席莫寒的話,眉頭蹙得更深了。


    席莫寒見韓嘯望著茶盞,眉間壟起溝壑,心中微動。


    韓嘯一身淺藍色箭袖長袍,同色腰封,腰上掛一白玉佩,腳蹬白底皂靴,雖然趕了小半天路,卻無一絲疲累之色,通身幹淨利落,英氣蓬勃,頭發被高高束起,更顯眉目深邃,英俊異常。隻不過,英俊的臉上掛著一層冰寒之氣。


    於是,當雪花帶著煙霞和籠月把午飯送來時,就覺得滿屋子冷嗖嗖的,嗯,真涼快。


    雪花舒了一口氣,她剛從火熱的廚房出來,進到這兒屋裏,感覺還真是舒爽。


    韓嘯見雪花進屋後那一臉舒服的樣子,身上的寒氣更重了。


    雪花給兩人做了三葷三素的家常菜,又做了一個黃瓜雞蛋湯,還給席莫寒煲了一碗養胃粥。


    雪花把肉菜都放在了韓嘯那一邊,把素菜都放在了席莫寒這邊,邊放邊說道:“席大哥,你病剛好,不能吃油膩的,隻可略吃些清淡的蔬菜。”


    雪花說完,見桌上擺放著酒壺,立刻拿起來放到了韓嘯那邊,“席大哥,酒你是萬萬不能喝的。”


    席莫寒見雪花這副小管家婆似的樣子,隻覺得心裏暖暖的。


    席莫寒心裏是暖了,韓嘯心裏卻成了個冰坨子。


    心裏都成冰了,這臉上的神色當然就更不好了。


    那寒氣,簡直是颼颼、颼颼地向外釋放。


    雪花很快就感覺到了,這位世子爺不高興了,連忙對韓嘯抱歉地一笑道:“世子爺,還請您多擔待些,席大哥腸胃不好,不能飲酒,就讓他以茶,不,不行,茶也不能喝……”雪花說到這兒,停下一想,連忙把給席莫寒煲到養胃粥端了出來,繼續道:“就讓席大哥以粥代酒敬世子爺吧。”


    雪花不說這番話還好些,雪花說完這番話,她自己就打了個寒顫,這寒氣也太重了吧?


    雪花拿偷偷拿眼覷了覷韓嘯,又看向席莫寒,意思是:這位爺又怎麽了?


    席莫寒心情愉悅,對著雪花溫潤一笑,“小丫頭,快迴去吃飯吧,世子爺這裏我會招唿好的。”


    雪花一想也是,這位爺一向喜怒無常的,自己還是離他遠點吧,於是點了點頭,囑咐席莫寒道:“那席大哥你可不能偷著飲酒,不能吃油膩的那幾個菜色,一定要把養胃粥吃光,但也不能吃太飽,吃個八分飽就行了,還有……”


    隨著雪花的話,韓嘯的臉上不能用冰寒來形容了,那已經成了陰雲密布下的千年寒冰了,席莫寒卻是如沐春風,斯文俊雅的麵容上掛著淺笑。


    “姑娘,二姑娘還在等著您迴去吃飯呢。”煙霞偷偷看了一眼韓嘯的臉色,輕聲提醒雪花。


    雪花這才想起,叮叮還等著她吃飯呢,於是脆聲道:“世子爺、席大哥你們慢用。”說完,對著韓嘯斂衽一禮,對席莫寒卻隻是熟稔般地微一點頭。


    看到雪花如此,韓嘯的臉上的寒冰,一下子又加深一層,成了陰雲密布、電閃雷鳴下的千年寒冰了。


    兩人望著雪花走出去的窈窕背影,一人臉色溫柔,一人麵孔肅然。


    “席大人,三姑娘年幼,不知禮數,大人卻是飽讀詩書,禮義之意盡熟,就該自我約束,莫要汙了姑娘家的名諱。”韓嘯收迴目光,首先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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