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想著既然今天出去不成了,那就明天上午吧,反正她迴去也是要午後迴去的,正好在秋水別院和叮叮住一晚。


    晚飯仍是雪花做的,但她的一番心意白費了,席莫寒據說並沒迴縣衙,所以,晚飯是她和肖玉容一起吃的。


    肖玉容麵對雪花仍是笑語妍研,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聲音清甜,眼神靈動。


    不知為什麽,雪花麵對這樣的肖玉容,總是感覺很別扭。


    所以,一頓飯雪花吃的勉勉強強,看著自己精心準備的飯菜就這樣被糟蹋了,雪花沮喪萬分。早知道席莫寒不在,她讓孫婆婆隨便做點就算了。


    吃過飯謝絕了肖玉容品茗彈琴的邀請,雪花早早地迴了屋。


    或許是下午睡多了,躺在床上卻是怎麽也睡不著,索性穿衣下床,點亮燭火,開始在燈下練字。


    練著練著,不知不覺躍然紙上的成了那首著名的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鬆崗。


    寫完了,雪花望著自己寫下的一個個字發呆。


    明月夜嗎?


    雪花不覺透過新糊的紗窗望向天邊的那一輪明月……


    是了,明月夜。


    雪花驀然放下手裏的筆,腳步匆匆地向外走。


    “姑娘?”伺候在一旁的煙霞不解地道。


    “我出去一下,你們不必跟著了。”雪花說完,邁步出了房門。


    煙霞和籠月麵麵相覷,隨即煙霞悄悄地跟在了雪花身後,籠月留在了屋中。


    雖然是在縣衙,但是煙霞和籠月也不敢讓雪花落單,自從有了那次雪花被劫持的事,兩人變得格外小心。


    雪花腳步匆匆地向前院走,拐過牆角——


    果然!


    高大的梧桐樹下,那個欣長儒雅的身影,正坐在石桌旁獨飲。


    雪花停下腳步,靜靜地站立著。


    她沒有忘記下午在書房時,席莫寒眉間未及藏起的那縷心傷,以及,那淡粉的一角。


    更何況,那是在肖玉容剛剛出去之後。


    可是,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了,她還能走過去嗎?


    她還能用仿若一無所知的聲音,趕走那個背影上流露出的寂寥嗎?


    雪花猶豫了。


    “小丫頭。”


    席莫寒沒有迴頭,但溫潤的聲音傳了過來。


    雪花笑了,三兩步蹦了過去。


    “席大哥,你又在望月傷懷,舉杯獨飲嗎?”雪花笑嘻嘻地站在席莫寒麵前,歪著頭調侃他。


    “什麽望月傷懷?”席莫寒瞪了她一眼,“席大哥不過是嫌屋裏悶熱,來此乘涼罷了。”


    席莫寒溫潤如昔,平淡如昔,俊雅的麵容上有著淡淡的笑意。


    難道她猜錯了?


    就著明亮的月光,雪花仔細觀察席莫寒的麵容,一絲一豪的表情都不錯過。


    席莫寒被雪花明亮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著,臉上不由一熱。


    好在天黑,雪花沒看到。


    於是,佯怒道:“怎麽,席大哥不傷懷,你好像很不甘心?”


    席莫寒一語中的。


    雪花還真的是很不甘心。不過,她可不會承認。


    “才不是,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象席大哥這麽英俊儒雅、文韜武略、滿腹經綸、經國治世的曠世奇才,怎麽會做無聊的文人最愛做的那種無病申銀的事?”


    雪花劈裏啪啦,一大堆的高帽子對著席莫寒就砸了過去。


    席莫寒哭笑不得,“小丫頭,你故意的,對不對?”


    雪花嘻嘻一笑,她當然是故意的。


    她不喜歡看到她的男神為了某個,她不認識,也不願認識的——女人,傷懷。


    席莫寒在雪花說那些話的瞬間,就明白了這個聰明的小丫頭的想法。


    席莫寒望著雪花,麵色溫潤、笑容溫潤、聲音溫潤,心中卻是苦澀難當。


    月光再明亮,也照不清人眼底的那抹情愫,就象再了解一個人,也還是會錯過了她藏在心底的東西。


    “表哥,雪妹妹,你們還沒睡?”清甜地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雪花撫額,她終於明白,為什麽狗血劇裏的表妹都那麽不受歡迎了。


    因為,不論何時何地都會有她們的身影!


    看來,和男神大叔月下談心的美景又泡湯了。


    雪花無不沮喪地想。


    嗯,確實泡湯了,因為肖玉容一出現,席莫寒身上就籠上了一層冷漠疏離。


    不過,雪花倒是對席莫寒的這種冷漠疏離的樣子持歡迎態度,而且是萬分歡迎。又不是對她,她當然歡迎了。


    美好的夜晚被肖玉容打斷了,雪花迴去後倒頭就睡著了。


    一覺到天亮,然後洗手做羹湯。


    吃過美美的早飯,雪花在席莫寒的諄諄叮囑下,帶著帷帽上了街。


    包子鋪的生意紅紅火火,吃飯的人雖多,但都規規矩矩的,從沒有過鬧事的。


    也是,全縣誰不知道包子鋪後麵有縣令大人撐腰?


    至於棗行的生意,就更不用說的,那些富人時不時的就要去棗行露個臉,其實這倒不隻因為席莫寒的麵子,而是雪花的那些精品棗,全大燕也就雪花在附近幾個縣城開了幾家鋪子有賣的。


    那些富人用那些棗送禮,既是新鮮玩意,還又被婦孺所愛,往往是所有禮品中最受歡迎的。


    何況,雪花的那些棗上,可是打上了“延年益壽、養顏美容”的牌子。


    就這幾個字,就被那些愛美的姑娘們、少奶奶們,那些怕死的老夫人、老奶奶們拚命追捧了。


    雪花當初還在城西買了個小院,專門買了人在裏麵做醃菜和張家的幹貨,如今小院的人手雪花又增加了一倍,沒辦法,生意太好,做出來的東西供不應求,隻好增加了人手。


    雪花一圈轉下來,分外滿意,各處都賬目清明,有條不紊。


    看了看天色,已經快到巳時了,雪花想著既然出來了,就把房子看一看吧,午飯她就不做了,孫婆婆做什麽就吃什麽吧。其實主要的是——


    雪花做給席莫寒吃她愛做,但是做給肖玉容吃,她不願意。


    她就不信,她不做飯,肖玉容會吃孫婆婆做的飯?


    她就奇怪了,往日肖玉容吃什麽的?


    雪花並沒有把她想要在縣城買房子的事和席莫寒說,一是還沒機會,二是她不太想說。


    有了房子,她再來縣城就沒有理由住在縣衙了。


    她,不願意。


    雪花依然去牙行找了當年的何三。


    何三並沒認出雪花,因為雪花並沒有把帷帽摘掉。


    雪花這次也不過是先問問,畢竟買就要一步到位,她並不想買個小宅子,可是買大宅子,她不可能自己做主,必須還要她爹來簽字。


    在何三滔滔不絕、天花亂墜地吹噓了一番後,雪花大致心裏有了底。於是,說好過幾日去看宅子,就帶著煙霞和籠月迴了縣衙。


    雪花一踏進後衙,就看見了正站在梧桐樹下的席莫寒。


    席莫寒一身白衣素衫,頭發隨意地束在腦後,身材修長,神情溫潤,麵帶微笑地看著向他走過來的明眸少女。


    “席大哥。”雪花快走兩步,被陽光曬得通紅的小臉上綻放出絕美的笑。


    “餓了吧?趕緊去吃飯。”席莫寒溫聲道。


    “嗯,不過,餓倒是其次,太熱了。”雪花說著,一把搶過了席莫寒手裏的扇子。


    席莫寒看著雪花這般孩子氣的舉動,無奈地搖頭一笑。


    飯的菜色果然,嗯,在雪花的預料之中,色香味都沒有。


    不過,有一小盆湯看著顏色倒是不錯,白白嫩嫩地豆腐,黃黃軟軟的雞蛋,上麵還飄著幾根嫩綠的菜葉。


    雪花剛想拿小碗盛來嚐嚐,肖玉容先動了手,“表哥,這個湯是我特意給你做的,你嚐嚐?”


    肖玉容說著,用青花小瓷勺給席莫寒盛了一小碗放到了他麵前。


    雪花的手收了迴來。


    “雪妹妹也嚐嚐?”肖玉容一臉的熱情,靈動的大眼睛看向雪花。


    雪花當然不會嚐了,人家都說了是專門給表哥做的了,她能那麽沒眼力價嗎?


    於是,一整頓飯,雪花吃的都很是別扭。


    不僅菜色難吃,心情也一落千丈。


    雪花在外麵跑了一上午,吃過飯迴到房間略微溜達了幾圈,就開始午睡,反正她又沒吃多少東西,也不怕長脂肪。


    雪花睡了半個時辰就醒了,正常情況下,她都是睡半個時辰的,不允許自己多睡,免得晚上走了困。


    “煙霞,你去找彪大哥,問問那些東西都裝車上了嗎?”雪花坐在銅鏡前,吩咐道。


    “是,姑娘。”煙霞答應一聲,向外走去。


    “籠月,隨便梳個簡單涼快的發式就行了。”


    “姑娘,這怎麽行,我們今天不是還要去秋水別院嗎?”籠月嘴上說著,手上不停,飛快地在雪花腦袋上忙活,“二姑娘要是見到您一副披頭散發的模樣,一定會怪罪奴婢伺候不周的。”


    “籠月,雖然你以前是叮叮的丫頭,但現在可是我的丫頭了,你幹嘛那麽怕叮叮怪罪你?”雪花隨口說道。


    雪花還真是隨口一說,沒想別的,這幾年她住在秋水別院,煙霞和籠月兩人對叮叮並沒有什麽特別的。


    籠月聽了雪花的話,手上頓了下,“姑娘和叮叮姑娘都是主子,你們又情同姐妹,叮叮姑娘若是怪罪奴婢,奴婢一樣要受著呀。”


    這倒也合理。


    雪花沒在說什麽,隨籠月折騰她,反正隻要不是來席莫寒這兒,她和煙霞都愛拾掇她。


    縣衙門前,除了雪花的馬車,還有一輛裝了兩架篩棗機和一堆劃棗機、去核機的拉貨的大馬車。雪花要把這些東西先帶迴小河村,看看怎樣擺放合適。


    聽到煙霞迴報說東西都裝好了,雪花本以為席莫寒和張彪都在縣衙門口了,於是就直接去了大門口,可到了大門口一看,除了趕車的馬車夫,就隻有兩個衙役。


    “席大哥和彪大哥呢?”雪花問其中的一個衙役柳六。


    “三姑娘,大人好像是不舒服,張大哥剛才匆忙跑去請大夫了。”柳六有些擔心地道。


    席大哥不舒服?


    雪花扭頭就往縣衙裏跑。


    煙霞和籠月連忙跟上。


    雪花一路飛奔,直接衝進了席莫寒的臥房。


    煙霞和籠月在雪花身後張了張嘴,伸了伸手,最終還是沒敢阻止雪花進成年男子的房間。


    她們知道,雪花雖然從不責罰她們,也從不擺姑娘的架子,但雪花有她的原則,她所堅持的,不是別人能更改的。雪花學習禮教、也懂禮知矩,但那是在她願意的時候,她若是摒棄了,不是她們做丫頭的能置喙的。


    屋裏,席莫寒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汗淋淋的,雙眉緊緊地蹙在一起。


    “席大哥!”雪花一見席莫寒的樣子,擔心地大叫一聲,幾步衝到了他的床前。


    “小丫頭,席大哥沒事。”席大哥看見雪花著急的樣子,連忙出聲安慰。


    “席大哥,你到底怎麽了?”雪花可從沒見過如此虛弱的席莫寒,忍不住眼淚就開始圍著眼眶打轉。


    席莫寒一見雪花快哭了,勉強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小丫頭,別擔心,席大哥就是肚子不舒服。”


    肚子不舒服?


    莫不是吃了不幹淨的擔心了?


    “席大哥,你都吃了什麽了?”雪花懷疑地問道。


    “沒吃什麽,就吃了午飯,飯後迴來本想小睡一會兒的,可沒等睡著,肚子就開始感到絲絲的疼,然後就……”


    席莫寒說到這兒,停住口,麵帶尷尬地匆忙起身。


    雪花一見席莫寒的樣子,就知道席莫寒要如廁。


    屋裏屏風後麵就有馬桶,但是這大夏天的,當然不能在屋裏了,席莫寒腳步踉蹌著捂著肚子就向屋外衝。


    雪花連忙上前,伸手就想去扶席莫寒,想把他送到茅廁那邊。


    席莫寒蒼白地臉一紅,低聲道:“小丫頭,你在屋裏等著。”說著,推開了雪花的手。


    雪花不滿地道:“席大哥,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乎這些?”


    雪花說完,剛想再上前,張彪大步跑了迴來。


    “大人!”張彪一見席莫寒的樣子,立刻扶著席莫寒就向茅廁衝。


    雪花見張彪跟去了,當然就停下了腳步,然後就開始在屋裏轉圈,邊轉邊想,午飯席莫寒是和她們一起吃的,菜色都是一樣的,不可能她沒事,席莫寒卻吃壞了肚子呀?


    不對!有一個湯她沒喝。


    雪花立刻就想起了那碗白白黃黃的湯。


    “表哥!表哥你沒事吧?”


    “砰!”地一聲,房門被人重重地推開,肖玉容腳步匆忙地跑了進來。


    “表哥呢?”肖玉容一見床上空空如也,連忙轉向雪花。


    “席大哥去如廁了。”雪花淡定地把“如廁”兩個字說了出來。


    肖玉容聽了雪花的話後,臉微微一紅,隨即道:“雪妹妹還沒走?”


    這話什麽意思?


    雪花覺得有些刺耳,好像她賴著不走似的。


    “席大哥這樣,我當然不能走。”雪花也懶得再維持表象了,吩咐煙霞道:“去告訴趕車的車夫,把東西送到小河村,順便再去秋水別院說一聲,我明天不能去送叮叮了。”


    雪花今天想住到秋水別院,是臨時決定的,原本和叮叮說好的是明天一早從小河村趕過去送她的。


    雪花想著,反正自己一會兒路過鎮上,還不如索性住下,省得第二天再跑一趟。現在看來,這一趟還真是省了,但願叮叮不要怪她,席莫寒這個樣子,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放心的。


    煙霞答應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肖玉容也察覺了自己剛剛的語氣不對,有心緩和氣氛,又不知該說什麽,況且也擔心席莫寒,索性就和雪花一起在屋裏轉圈。


    雪花看了肖玉容一眼,說道:“肖姐姐,敢問姐姐中午做的湯用的是什麽食材?”


    肖玉容聽了雪花的話後一楞。


    “李姑娘這話什麽意思?莫不是懷疑我們姑娘做的湯有問題?”沒等肖玉容迴答,伺候在肖玉容旁邊的綠衣丫頭就語氣尖銳地說道。


    “主子們說話,有你一個奴才插嘴的份嗎?難道這就是京城大戶人家教出來的規矩?”


    肖玉容既然沒說話,雪花當然就不會說話了,都不用她給暗示,籠月就冷笑一聲還擊了迴去。


    肖玉容聽了籠月的話後,瞪了綠衣丫頭一眼,“雪妹妹莫怪,我這個丫頭一向被我慣得無法無天,迴去後姐姐會狠狠責罰她的。”


    雪花沒理會肖玉容的話,依然道:“姐姐到底用的什麽食材?”


    什麽狠狠責罰,肖玉容若是不縱著,丫頭敢那樣說話嗎?


    再說了,和席莫寒比起來,一個丫頭真是不值一提。


    肖玉容見雪花一臉嚴肅,雖然臉上有些掛不住,還是克製著,想了想說道:“豆腐、雞蛋、又加了些許蜂蜜和麻油。”


    雪花腦中一閃,蜂蜜?豆腐?


    蜂蜜和豆腐相忌,同食會引起腹瀉,嚴重了還會導致耳聾。


    雪花想到這兒,真是掐死肖玉容的心都有了。


    肖玉容見雪花忽然麵露兇狠,嚇了一跳。


    “大人,您慢點。”


    這時,張彪扶著席莫寒走了迴來。


    雪花和肖玉容連忙迎了上去,一個喊“表哥”,一個喊“席大哥”。


    “大夫還沒到嗎?”張彪見兩個如花似玉地少女一起圍了上來,摸了摸頭,著急地問道。


    “彪大哥,你在哪兒請的大夫?”雪花滿臉焦急,說著就要往外衝,衝了一步就又停下了,不行,還不如帶著席莫寒一起去。


    “彪大哥,要不你背著席大哥,我們直接去醫館。”


    “好!”張彪一聽,立刻點頭。


    他一開始就該背著大人一起去。


    這保和堂的吳大夫,雖說是青河縣最有名的老大夫了,可就是平時性子有些慢。


    “大人,吳大夫來了!”張彪剛要彎腰背席莫寒,一個衙役就急匆匆地扶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大夫走了進來。


    “吳大夫,您這性子就不能快點嗎?”張彪一著急,聲如洪鍾。


    “大人,您健步如飛,老朽怎麽能跟得上。”吳大夫連唿哧帶喘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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