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淩波隻覺得這件事總算完結了,心頭放鬆,替尤三娘抹了淚,「既然是喜訊,有什麽好哭的,沒得哭壞了眼睛。」


    「就是、就是,有什麽好哭的呢……不就是喜極而泣嘛。」


    薑淩波是明白這姊姊的,她的情緒自己感同深受。


    那些積壓在心裏不能與人說的憤怒、焦慮和恐懼,此刻都隨著尤三娘的哭聲,盡數宣泄了出來。


    那些壓在心頭的重石盡去,心頭敞亮,尤三娘豪氣幹雲的宣布,「今兒個東家有喜,館子大請客,隻要上門的客人一律免費!」


    眾人聽聞,歡欣鼓舞,寫字條的,找鑼鼓打點出門宣傳的,也不知會有多少人上門,需不需要加倍備貨的……各自有條不紊的走開。


    薑淩波摟著明顯感受到大人喜氣,卻不知喜從何來的小包子,心裏還是有些打鼓的。


    她忐忑的不是關於陸老夫人在憤怒之餘會破口大罵她什麽,也不是祝娘子在知道陸敬娶自己之前居然早娶了別的女人,被陸家所騙,心裏難不難受,這些她都不關心。


    而是雖說府尹的判決下來了,陸敬願意把善兒的歸屬權給她嗎?他若要一味的糾纏,說到底她還是得打起精神應付的。


    當然,相較於薑淩波這廂的歡欣鼓舞,陸家那廂則是哭天搶地,雞飛狗跳,愁雲慘霧一片。


    想當然耳,陸老太滿嘴噴糞,把薑淩波罵了個狗血淋頭,越是難以入耳的話她越是罵得起勁。


    但是,那又如何,她哪裏想得到,薑淩波本就不在意她,不在意陸敬,又哪會管她如何的造口業。


    當天夜裏,兩頂轎子分別抬著祝娘子和陸敬來敲薑淩波的門。


    聽著徐景進來稟報,幾個人心裏都浮現一致的想法,那就是居然趁黑來著。


    這不是做了虧心事嘛,還怕人知道呢。


    領先進門的是由兩個大丫鬟扶著、嬌嬌娜娜的祝娘子,她體態纖細單薄,身著朱橘琵琶織金羽緞褂子,蠻錦紅半臂,領袖均鑲有寬闊的織金錦邊,肩搭披帛,底下是流光四溢的翠霞裙,翹頭軟錦鞋。


    她約莫二十出頭,容貌屬中上之姿,額上花鈿,腮邊胭脂沒少,可因為清瘦,顯得一副皮包骨的模樣,說好聽是弱不勝衣,往難聽的說便是風吹折柳,一整個紙片人似的。


    殿後的是陸敬。


    在外頭,這位祝娘子竟是連麵子也不給夫君了。


    來者是客,薑淩波讓人上茶,點心瓜果一樣沒落。


    「你就是那個賤婦?還是個癱子!」祝娘子卻瞧也不瞧的就大聲喊道。


    阿奴氣衝牛鬥,叉起腰來,把那弱弱的祝娘子推了個趔趄。「你嘴巴放幹淨一點,太放肆了,也不想想站在誰的家裏!」


    「不許罵我娘!」小包子也毫不氣弱。


    「不是在家裏說好了,我們不是來鬧事的。」陸敬看著讓丫鬟扶住的祝氏,怎麽跟娘一樣,就沉不住氣呢,明明說好來息事寧人的,事情還不夠亂嗎?又看著偎在薑淩波懷裏的陸善,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


    祝娘子麵帶敵意的看著薑淩波。


    她的年紀看來比自己小一點,五官秀美,一雙紅唇和雙眼尤其生得極好,眼眸漆黑靈動,顧盼之間彷佛會說話似的,哪有半點殘廢人常有的笨拙和麻木?


    這就是敬郎的妻子嗎……果然生了副好相貌。


    「說吧,你要什麽條件才肯放我敬郎一馬?」祝娘子張口就問。


    薑淩波笑得諷刺,她還真是長眼第一次看到這麽囂張的女人,不過看她雙目紅腫,想是在家裏已經哭過了,心裏的怒氣也稍稍減去。


    「你們會找來,不就是已經商量出萬全的對策了,就直說吧,否則就給我出去!」薑淩波冷笑。


    祝娘子顯然已經冷靜下來,鼻子哼了哼。


    陸敬搓了搓手,「薇兒,無論如何你我曾是夫妻一場,你一個女人拉拔著孩子,生活艱難,若是你把孩子給我,我保證我會好好養著善兒,絕不會虧待他,他就是我陸家的嫡子,我將來所有的一切也必然是他的。」


    薑淩波頭一次正眼看著陸敬,覺得好氣又好笑,這男人以為他還有什麽籌碼想把孩子要迴去?


    動之以情嗎?她對這麽個自私的男人能有什麽感情?


    「善兒不要你的東西,善兒隻要娘!」懵懂的陸善知道眼前這男人是他沒什麽印象的爹,心情那叫一個激蕩啊,可他也知道這個爹可是娶了後娘的人,他才不要跟後娘在一起。


    大人都以為小孩不曉事,其實正因為大人對他們不設防,他們反而對善意、惡意更加敏感,他的玩伴愣子家裏就有個後娘,老不給他飯吃,還威脅著說等他大些就要把他賣了,他知道後娘有多可怕。


    善兒不要爹,不要後娘!表明他堅定的立場後,他索性趴在薑淩波的肩頭上,再也不看陸敬一眼。


    薑淩波把包子緊緊的抱了抱,這粒包子她沒有白養!「孩子是不可能給你的,判決書上善兒判的是別籍異戶,他隻會跟著我直到他成家立業,或是想獨立自主那天。」


    陸敬的臉色刷一下變白,唇囁嚅著,「我能給他比現在更好的生活,孩子沒有親族傍依,將來如何出人頭地,你這又何必……」


    「你想差了陸敬,我不敢打包票說能讓他過上多優渥的好生活,但他是我的孩子,隻要我有一口飯吃,就不會委屈到他,至於你那些產業,我們不稀罕,你能攢的我也能,我對善兒的期望不高,他不需要出人頭地,他隻要樂觀向前,不負自己的一生就可以了。」


    陸敬知道事已至此,是沒有商量餘地了。「當初是我對不住你,但是我已經娶妻,過慣了目前的生活,我不能對不起我的妻子,我這就寫放妻書給你,請你原諒。」


    祝娘子對陸敬的表態還算滿意,「朱家姊姊,我和敬郎往後會有自己的孩子的,這些年姊姊在外受的辛苦,小妹隻能以金錢代償,請勿嫌棄。」


    「補償什麽的就不必了,我不缺那一點錢。」隻要這對夫妻趕快從她的眼前消失,別來惡心人就好了。


    祝娘子狠狠瞪了陸敬一眼,「若不是為了你,我今天用得著來這裏受人家的氣嗎?」


    陸敬自知理虧,心虛的低下頭。


    「把放妻書寫好,你我之間的一切就一筆勾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也祝你和夫人舉案齊眉,白頭偕老。」薑淩波淡淡道,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阿紫拿來筆墨紙硯,陸家的丫鬟負責研墨,陸敬在紙上落筆,不消片刻,一式兩份的放妻書已經完成。


    薑淩波拿起自己那一份,吹幹墨印,折好讓阿奴收起來。


    陸敬深深看了薑淩波一眼,帶著祝氏轉身離開。


    一群人還能隱約聽見祝氏不饒人的聲音傳來——


    「你往後最好安分守己,要是讓我知道你偷偷和她來往,別怪我把嫁妝全部搬迴娘家,讓你和你娘喝西北風去……」


    薑淩波閉了閉眼,總算解決一件麻煩事。


    迴院子的路上,她揉了揉不想走路賴在她身上的小包子。


    她以為小包子說不要父親隻是情緒上的字眼,「你真的不想要爹嗎?」


    陸善撐著已經在打架的眼皮,有些含糊的道:「我已經有幹爹了。」


    薑淩波啼笑皆非,爹和幹爹是兩種不一樣的生物哩!也許等他長大點,真正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再來跟他解釋吧。


    【第十八章 親事遇阻礙】


    一個月下來,薑淩波算帳算得心花怒放,店裏的掌櫃夥計和一幹嬸子媳婦們也樂得闔不攏嘴。


    一天二十五錢,一個月下來,少說能拿迴家七百多錢,他們以前給人打短工,在別家鋪子幹活數個月,也未必能攢下這些銅板。


    何況東家給的夥食很好,有肉有菜,一個月下來,個個臉色紅潤、元氣滿滿,人都胖了一圈。


    彌兒捏著掌心裏的工錢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親手賺來的錢,這麽多,想不到她竟然能賺到這麽多的錢。


    「姊姊,你捏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作夢!」


    家裏的錢向來都由娘親管著的,娘會說男孩子要吃好才能長高長壯,才會有力氣給家裏掙錢,她在家吃的是弟弟們吃剩的食物,穿的是弟弟們扯布多餘尺頭做的衣裳,鞋子是自己撿著別人不要的碎布拚拚湊湊縫製的,她不埋怨,因為她是姊姊,好東西先緊著弟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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