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睡幾天了?」下次再拿好了,現在她實在太想知道他用了幾天的時間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又憔悴。


    「……三十二天。」


    林黛玉瞪大眼,不敢相信那麽一丁點砒石竟可以讓她生生死死來來迴迴這麽多天,到底是她吃太多,還是這身子實在太破爛?


    「你等會,我讓人替你備膳和藥。」


    她沒應聲,實在是因為還處在錯愕之中,不敢相信自己險些造就害死自己的烏龍,她要真是這般死迴仙境,不知道會笑死多少人,簡直是丟臉到她不願再迴想,以致於她羞赧地埋進棉被。


    不一會,雪雁進房,一雙眼紅通通的,含怒地瞪著她,不發一語開始替她梳發更衣,她不禁問:「雪雁,你在生氣?」奇怪,她死裏逃生,照理說雪雁應該喜極而泣才是,怎會是含怨帶怒地瞪著她。


    「你說咧?」


    唉呀,實在是太以下犯上,但她向來大量,不計較雪雁的撒潑。


    一會膳食送來,三春姊妹也來了,一個個欣喜若狂。瞧,這才是應有的反應,她認為雪雁該好生學習才是。


    「二嫂,你再不醒來,二哥都快倒下了呢。」賈探春替她舀了粥,交給雪雁喂食。「二哥一直不敢闔眼,祖母來了他都不理呢。」


    「喔……」那就和她猜想得差不多。「可祖母和婆母沒生氣嗎?」


    三春聞言,彼此對視了一眼,最終推派賈探春發言。「二嫂,大夫趕來診治時,說你是吃下了毒,要不是在大夫趕來之前,二哥一直抓著你灌茶水,恐怕你是捱不過的,後來祖母得知此事,追查之下,才知道你是跟著母親和薛姊姊參加了南安郡王府的食宴,祖母說南安郡王府怕人下毒,食器全都是銀製的,所以你中毒絕對和南安郡王府無關,一口咬定了是太太和薛姊姊做的,就把太太趕進後院佛堂罰念佛抄經書,而薛姊姊則是關在蘅蕪院不得踏出。」


    林黛玉輕點著頭,心想,這跟她預料的不失毫厘。


    畢竟那迴挨了婆母的巴掌,祖母應該還是記憶猶新,加上之前她和寶玉被「捉奸在床」,也是婆母使的計,害得寶玉差點被親爹給打死,衝著這兩點,祖母自然會一口就咬定是婆母狠心下毒。


    而她,也沒狠到要婆母的命,隻是希望祖母能稍稍管教,省得繼續興風作浪,累得寶玉傷心。


    算來,她這個媳婦也算是不錯了,對不?給了婆母麵子,也不讓相公對付自個兒的娘親,她躺了三十二天,也算是值得了。


    打聽到她昏睡的這段時日裏的消息後,一頓膳食也吃得差不多,而賈寶玉也進了門。她猜,他應該是跑去梳洗了,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隻可惜眼下的黑影像是刺青似的,洗也洗不掉,可以想見他的疲憊。


    賈寶玉隨意吃了點,待房裏的人都離開後,才將進門時擱在桌下的食盒取出。


    蓋子一掀開,她便聞見了似曾相識的味道,探頭一看,果真是糖蒸酥酪。


    「元妃又省親了嗎?還是她派人從宮裏送來的?」她好奇的問。


    賈寶玉默不吭聲,舀了一口喂她。


    她含進嘴裏細細品味,果真吃到了她魂牽夢縈的味道,但……「這應該不是宮中的吧?」


    賈寶玉眼角抽了下。「少了哪一味?」


    「沒少哪一味,隻是這酥酪粗了點,宮中禦品不會做得這般粗糙。」味道和聞起來的差不多,就口感上差了一點。


    「你說該怎麽做才會細致?」


    「該是牛乳和水煮,置涼,取凝結牛乳皮,重複取之,再去清奶,取凝乳皮和糖再加藉粉或豆粉煮稠。」她想大抵上應該是這樣,但說著說著,教她不禁又想起——「欸,你知道嗎,有一種橘羹,做法大抵也是如此,不過裏頭煮的是去子的橘肉,口感滑膩,氣味酸甜,教人一吃就上癮。」


    「揚州吃法?」


    「不是,我也沒吃過,隻是書上看過。」


    賈寶玉無言地看著她,半晌才問:「還吃不吃?」


    「吃,雖說是粗了點,但味道應無差異,你還沒跟我說這是哪來的……嘿,該不會是我紀大哥為我準備的?」


    「我做的,關紀奉八什麽事?!」他不快的低吼。


    林黛玉眨了眨眼,眉頭微微攢起。「你?」


    「懷疑?!」


    「你什麽時候會下廚?」不能怪她懷疑,他是個連更衣都要人服侍的紈褲,要他下廚,難度太高了吧。


    「還不是為了你生辰學的,誰知道你這一病把你的生辰都病過了,而且你老是昏睡著,我心想你想吃糖蒸酥酪,就自己仿著做,就盼你能清醒多吃一點,要不就這樣躺著日日消痩……簡直像是隨時都會去見閻王。」


    林黛玉小嘴微張,顯然被他的說法給嚇到。


    原來半夢半醒中無味的糖蒸酥酪也是他做的,他是為了她才特地學做糖蒸酥酪的,直教她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倒是你,好端端的誰要你吞毒?!」


    麵對他愀變的臉色,林黛玉愣了下,「你怎麽知道?」


    「你厥過去後,是奉八替你診脈,說你體內突然跑出毒怎麽也不合理,於是開了櫃子找藥包,發現你服用的藥材裏少了砒石。」賈寶玉說得麵目猙獰,雙手緊握成拳,真不知道該氣她還是氣自己。


    林黛玉恍然大悟。原來雪雁早已知情,所以才生她的氣。不過,眼前還是先安撫已進入暴怒狀態的他好了。「我是想說,這法子可以讓婆母受點教訓,至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斷不會再來招惹……」就算祖母不治,公爹總要出麵的。


    「你滅敵一千,自損八百,能算是什麽好計謀?!」


    「我……」她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她哪裏知道區區指甲片大小的砒石就差點把她送迴仙境,身子如此破爛,她始料未及,永遠也習慣不了的。「我沒想到會……」


    「你沒想到?!你沒想到就差點把我嚇得半死,你要是想到,不就要拉著我一道死了?!」


    「你幹麽那麽兇?就說了我沒想到那麽丁點量就會讓我厥過去,我隻是想嚇嚇人而已。」她也是被害者,不安撫她就算了還罵人,還有天理嗎?!


    「你到底是想嚇誰?無非是想嚇死我罷了!」


    「說那什麽話,我是不想讓你為難!我總不能讓你去對付你娘吧,你肯我也不肯,所以這事我來剛好,純粹隻是……隻是分量拿捏錯了嘛。」她吼到最後,氣虛了,心疼了,小嘴抿得無比哀怨。


    「拿捏錯了?你對敵總是先傷自己!上迴挨耳光也是,你就不能精明點,別老拿自己當籌碼,你要記住,你傷到自己,最終死的會是我!」賈寶玉吼到眼圈都紅了。「我會活活為你擔憂而死!你就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麽過的,你不張眼,我就不能睡,你一闔眼,我的心就跟著碎……你折騰的到底是誰?」


    林黛玉本是有滿肚子冤屈,可聽他吼得聲嘶力竭,淚水都在眸底打轉了,她隻好偷偷湊到他身邊,囁嚅道:「下次不敢了。」


    「你還有下次?」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把臉埋到他胸前,發覺他的胸膛又單薄了。「你呀,多吃點,身子這般單薄教誰擔心啊?」


    「誰害的?」


    林黛玉咬了咬舌頭,決定閉嘴,省得多說多錯。可她不吭聲,他也跟著沉默,害她感到心頭沉重,深深地反省自己。


    「寶哥哥,我好困,想再睡會,你陪我好不?」這當頭,唯有撒嬌才能解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了。


    「還睡?」


    「嗯……可我喝了藥就覺得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她是真的撐不住了。


    賈寶玉讓她躺好,跟著和衣躺在她身側,替她把被子掖好。「先說好,小睡即可,不準沒日沒夜地睡。」


    「唔,你醒了,記得把我叫醒,我陪你用膳。」


    「嗯。」他應了聲,偷偷地將她拽進懷裏,臉埋在她的肩頸,沒一會,也跟著沉沉睡去。


    這一睡,足足睡到了隔日早上,誰也沒叫醒誰。


    林黛玉這一靜養就花費了兩三個月,她懶懶地賴在床上,而賈寶玉則是把書帶進她的寢房,就窩在床邊,邊照料她邊看書,完全不假他人之手。


    期間,府中長輩全都來探視過,其中以賈政反應最激動,一臉羞愧得說不出話,還是他倆好說歹說的才將賈政安撫住。至於王熙鳳自然也意思意思地前來,隻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聊個幾句算是善盡責任,就領著幾個丫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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