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想起身,奈何還是渾身虛乏無力,看看四周布置是怡紅院的寢房,教她安心了下來。


    「沒事,沒事了。」賈寶玉瞧她不住地顫著,輕柔地將她抱在懷裏。


    林黛玉難得沒反抗,甚至直往他的懷裏鑽,雙臂緊緊地環抱住他。她這從沒有過的舉措,教他的心不住往下沉。


    「你……你怎會去了南安郡王府?」好半晌,心裏覺得安穩了些,她才低聲問著。


    「我和爹迴府時,聽迎春說娘帶你去南安郡王府,就覺得不對,才會趕過去。」他拉過被子將她裹住,讓她舒服地窩在他的懷裏。


    「可等你和舅舅迴府,時候也不早了,怎會趕得及救我?」


    「老天保佑吧。」抱著她,他的嗓音分外低啞。「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母親她竟會做到這種地步……我一直告訴自己可卿的事與她無關,然而姊姊省親時,卻讓我聽見姊姊為了封妃,討好帝王而讓母親夥同祖母除去可卿……盡管如此,我還是認為她是個為了孩子不得不為的母親,可她卻連你都不肯放過。」


    林黛玉抬眼。「元春?她討好帝王跟可卿什麽關係?」


    「我不知道,我沒聽清楚,我隻是不敢相信,我的母親、祖母和姊姊,可以為了己身利益而毫不在乎除去另一個親人……」


    見他痛苦地攢緊濃眉,林黛玉心疼地抱著他。「沒事,你別擔心,你知道我沒事,下次我不會再給她們機會傷我。」原來他獨自站在雨夜中,是因為元春省親,他聽見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什麽都不肯說,嘻笑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卻把苦往心裏堆。


    想想,他也不過是多大的年紀,平時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可終究是個孩子,剝開了紈褲的惡劣,他是心性正直,是非分明的人,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堂而皇之地踏進她的心裏,她才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妻。


    「顰顰,她們是我的親人,我……」


    「喂,你可別亂來,你也知道她們都是你的親人,所以你沒必要做什麽。」


    「對不起,我差一點就保護不了你,我……」未盡的話全教她封了口,他怔愣著,被溫柔地安撫著。


    「再說,我就繼續堵。」她舔了舔唇,隻覺得好鹹,原來淚水竟是如此地鹹,咽下後,鹹入心底,教她跟著難受。


    「顰顰,我該要怎麽保護你?」抵著她的額,他已經六神無主。


    「你當我這麽沒用?我今兒個不過是著了道,往後想整我怕是再沒機會。」她一派大氣,像是把今晚的意外當成鬧劇一出。但她還記得當下的恐懼,而他也很清楚她確實受到了驚嚇,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心疼。


    偏偏對方是他的至親,他不想也不願對付她們,畢竟他這一生受盡她們的疼寵,深埋骨子裏的孝道,教他必須忍讓,卻連帶委屈了她。


    「寶二叔。」門外傳來賈芸的喚聲。


    「大夫來了嗎?」他問。


    「寶二叔,城南的柳大夫今兒個到鄰鎮出診了,我找了幾處醫館,大夫都不在館裏。」


    賈芸的嗓音有點急了。


    「那就再往其它地方找找。」賈寶玉話落,像是想到什麽。「顰顰,你躺會兒,奉八和雪雁在小廚房裏幫你熬藥,我知道奉八懂醫,但還是找個大夫來較妥,畢竟奉八也無法確定你到底吃下了什麽藥。」


    她應了聲,見他起身,又問:「欸,現在是什麽時分了?」


    「酉時了。」


    酉時?她不就是剛迴府就醒了?忖著,見他走到外頭跟賈芸說了幾個醫館,她用力地撐起身子下床。


    她記得紀叔替她備的藥材裏有砒石。每逢天寒或季節交替,她的哮喘就會發作,所以她的房裏定會擱上幾份藥材,砒石可以入藥治哮喘,本身亦是毒,所以用的分量通常不多,她隻要取出一些,製造出類似中毒的樣子就成了。


    既然要把大夫找來,那就玩大一點!南安郡王府的宴席上,盛器全都是銀製的,所以隻要大夫確診她身上有毒,與她同行的人都別想全身而退。


    就在她將砒石咽下,準備迴床上躺著時,腹部突然像是有火灼燒,她嚇了一跳按著桌緣想坐下,身子卻無力地偏斜倒落,發出了聲響,門外的賈寶玉隨即衝進房內——


    「顰顰,你怎麽了?」


    她想開口,一股腥膩竟衝口而出,濺了他一臉的血。


    他怔住了,她也傻了。


    不會吧,她隻吃了一點點耶……這是她哮喘發作都會吃的藥材耶!還是說,單吃一樣砒石效果會如此驚人?抑或者是她被下了藥,再加上砒石成了加乘作用?


    天啊,這一迴是她自己陰了自己啊!


    在黑暗鋪天蓋地落下時,她在內心不住地驚喊:蒼天啊!我還沒打算迴仙境啊!


    她在黑暗中浮浮沉沉,隱隱約約之中彷佛聽見了仙境裏的樂音,那沁入心脾,可以撫去所有戾氣的天籟,讓人流連忘返。


    可是,此刻她想歸去的,是人間。


    雖說陰險的人兒多如牛毛,但是可愛的也不少,好比待她極好的三春和李紈,可卿和雪雁,還有,最最教她放心不下的賈寶玉。


    好不容易讓他扭曲的心稍稍矯正了,她要是不在,豈不是前功盡棄?


    況且,說好了要幫他取迴二房的產業,她這人向來是言出必行的,絕不能拋下他不管,她得迴去,非迴去不可……


    當她用力地張開眼時,同樣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她,是說這朵桃花是不是快枯萎了?


    「顰顰……」那虛弱帶著泣聲的低啞唿喚,彷佛有著數不盡的濃情密意,毫不保留地往她耳裏鑽,鑽入她的心底,令她心口麻疼一片。


    「寶……」她張口,卻發現光是發出一點聲音,她就虛得像是隨時又會厥過去,她覺得自己嚇得瞠圓了眼,但實際上她隻是微動了長睫而已。


    「噓,先別說話,能醒來就好,待會再喝點藥好不?我這兒有糖蒸酥酪給你,你要多吃一點,好不?」那急而快的氣音,像是在遮掩什麽,像怕被誰聽去,那般緊張惶然,教她不禁微皺著眉。


    她想問他發生什麽事了,但他已將藥取來,一匙一匙地喂著。


    真不是她要說的,這藥還真不是普通的苦,她的舌頭被苦得發麻了。


    用力把藥咽下後,他隨即舀了一匙糖蒸酥酪到她嘴邊,但不知怎地,她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香啊,還是她記憶中聞過的味道,還是她朝思暮想的禦品,但她就是沒有開口品嚐的衝動。


    她這是怎麽了?該不會吞毒把自己毒傻了吧?


    吃食是她的本能啊,可是她的本能卻停機了!


    「吃點,顰顰……你得吃點東西才成。」


    他嗓音裹著濃濃的鼻音,她費力抬眼,才發現他的眼紅腫,眼下有黑影,束發都顯淩亂了。


    她到底是睡了多久?姑且不管她睡了多久,橫豎醒了就是好消息是不?怎麽瞧他這模樣,像是她已經死過一遍似的。


    但不管怎樣,她還真不喜歡他這樣,於是她強迫自己開了口,嚐著她美食榜上的榜首,結果,她卻嚐不出味道。


    她想,她的舌頭大概是被剛才的藥給苦壞了。


    到底吃了幾口,她實在沒印象,因為吃到一半,她又胡裏胡塗地睡著了,直到她再度清醒時,那朵桃花已經凋零了。


    明眸善睞的水靈桃花眼被黑影圈了一圈,就連麵頰也跟著痩了。


    然後呢,沒搭上話,被迫喝了藥吃了沒味道的東西後,她又沉沉睡去,就這樣來來去去記不得幾迴,最終清醒時,她的腦袋終於清明了點,而那朵桃花則是沉睡在她身旁,睡得那般不安穩,就連入睡了眉頭都是皺的。


    接下來,她的眉頭也跟著皺起了,因為他的發尾油膩膩帶著異味,就在她頰邊搔著。


    不會吧,乍暖還寒的天候,還能把自己的頭發弄到出油,他到底是多久沒沐浴了?


    瞧著他半晌,她才驚覺他這身衣裳根本就是她出事那晚穿的,他該不會一直守在她身邊,一步不肯稍離?


    正忖著,瞥見錦囊掉出衣襟外,不禁想起他總把這錦囊擱在心頭上。她撇嘴,錦囊是雪雁繡製的,擱在他心頭……這擱的到底是誰?想著,抬手想將錦囊取下,就見他猛地張開眼,當場與她大眼瞪小眼起來。


    「顰顰,你醒了!」他霍地爬起,身形還稍晃了下,才在床畔坐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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