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天子腳下,每個你所看見的衣著華貴之人,十個當中有九個是朝中大臣、高官的家眷,甚至還有龍子鳳孫,你一個也招惹不起。」


    在家鄉,最大的官是四品知府,百姓一見都得低頭迴避,可是在京城,四品官員算是哪裏來的渣,宰相門口的狗都能朝他吠個兩聲。


    「唉喲,怎麽這麽麻煩,那不是走路要靠邊走,免得撞上京城土霸王。」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他們不是蛇,是巨蟒,一纏起人來會卷死人的,她的小身板還不堪人家蟒尾一甩,出門在外果真諸多不便呀!


    土霸王,說得真好。柳毅會心一笑。「不僅要靠邊走,連看也不能看一眼,強搶民女是稀鬆平常的,長得好看的男子也難逃魔掌,橫行霸道是常見的街景。」


    徐輕盈一聽,蛾眉緊攏。「那我不是連門都出不得了?」不管扮男扮女都十分危險。


    他悶悶一笑,假裝緊張關心的道:「所以一到了你大伯家,你能不出門就盡量別出門,越接近考期,城裏越亂,大批的士子湧進京城,有北地和南地的,要是他們一言不合打起來,恐殃及路人。」


    「可是……」她肯定要憋壞了,還未到京城,她已經滿臉不歡,粉色玉頰染上醫色。


    「不會太久的,你忍一忍。」柳毅忍著笑,好言安慰道。


    以上對於京城的描述,當然是他胡謅的,他承認,他是有私心,她日益嬌豔,可不能讓旁人瞧了去,除了他,誰也不能靠近她一分,京裏麵一下子湧進來自各地的文人才子,他是傻了才會讓她外出拋頭露麵,勾得心有遐念的書生上演一出才子佳人相會西廂房。


    「要忍到什麽時候?」徐輕盈怕自個兒會憋不住,又翻牆溜了。


    「忍到發榜後吧,到時我去接你,我們到城外跑馬。」給了她一棒子,也得給她甜棗,這才安撫得了她。


    「不騙人?」她睜著水盈盈大眼。


    他笑擰她的瑤鼻。「騙人的是小豬。」


    「好,我信你。」忍一時風平浪靜,她正好趁這段期間好好看一遍糟老頭給的《毒經》,學點新花樣。


    柳毅愉快的笑開。「走吧,我們帶兜兜到遠一點的林子跑一跑,它看起來不太想吃草。」


    挑嘴馬的糧食被某個不良的毒老頭給刮走了,沒有人蔘、靈芝等上品藥材可吃的它,為了果腹,委屈的吃起它最不屑的嫩草,馬臉拉得比舢板還長,很是幽怨。


    在不遠處低頭啃草葉的兜兜彷佛聽出了他的調笑,很是不滿地抬起頭,鼻孔唿哧唿哧的噴著氣。


    隻有徐輕盈還天真的笑道:「好呀,跑跑累出汗來,心情也鬆快些。」這是在涇陽的最後一日,過了今天,他們又要馬不停蹄的趕路了。


    她吹了聲口哨,兜兜再怎麽不願意,還是走向它的主人。


    一聲喝斥,就見一馬載著一雙人兒往林子深處狂奔,報複性重的兜兜,故意帶他們到最隱密的林蔭處去,四周隻有過膝長草、參天般茂密的大樹,毫無人煙。


    驀地,地勢一轉,林子中央竟出現幾十頃毫無遮蔽物的空曠地帶,外圍全是一棵棵的樹,裏麵卻雜草全無,填上黃土,做出了跑馬場的樣子,幾頂華麗的帳篷矗立在左側入口處。


    「你們是誰,竟然敢擅自闖入儀安郡主的營區!」


    一名身著金絲軟甲的女將出聲一喝,手上拿著直指人心窩的長矛,矛上銳利的尖頭閃著銀光。


    儀安郡主?魏王最寵愛也最刁蠻無禮的嫡長女?心下一凜的柳毅沉下眼,冷靜應對。


    「我們是……」


    「進京赴考的士子」七個字他尚未出口,一陣玉玦碰撞似的清泠笑聲先一步響起,緊接著是狂肆張揚的話語——


    「好俊的馬,本郡主要了。」


    別說馬的主人不肯,就連黑馬本身也不願,暴烈的揚沙踢蹄,以不馴的舉動來抗拒蠻橫的要求。


    「兜兜不給人。」話一出口,徐輕盈敏銳的感受到身後的柳毅身子忽地一緊,握韁的手也用力了幾分,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但和皇家的人扯上關係沒有好事,而且兜兜不是她的馬,是她的朋友,她沒有權利作主隨便把它給人,除非它自願跟著貴人走。


    「喲!這是誰在說話,本郡主要的東西居然有人敢不給!」是她太久沒到父王的封地走走,百姓都忘了她儀安郡主是誰了嗎?!


    一匹赤紅色的雪裏驄從林子中小碎步而出,背上坐的是一位全身著紅的豔麗女子,一雙細眉,小檀口,腰細如柳,媚眼如絲,看得人似乎是會勾魂一樣,妖媚惑人。


    在她身後是一隊著兵服的女兵,個個身形壯碩,容貌中等。


    她們的存在像在襯托女子非凡的尊貴之氣和動人的容貌,讓她看起來更顯驚人的美豔,鼓起的胸脯更令人流連忘返。


    「郡主請見諒,家中小弟尚年幼,不善言詞,如有衝撞,望請勿責。」柳毅帶著徐輕盈下了馬,恭敬的拱手一揖。


    見狀,徐輕盈也不得不跟著行禮。


    其實柳毅頂著舉人身分,可見官不跪,儀安郡主李金枝雖是皇室子弟,但僅是郡主身分而已,他亦可不用跪拜,但為了表現對她的敬意,省去不必要的麻煩,他隻好擺低姿態。


    李金枝的夫婿是宣陽侯世子,她入門三年未有孕,一年前世子因病過世,丈夫一死未過百日,她便徑自迴到魏王府,從此過著豢養麵首的快活日子,之後更慣於以儀安郡主自稱,視宣陽侯府於無物。


    一看到柳毅的清俊麵容,見色心喜的李金枝頓時兩眼一亮。「好俊的兒郎,打哪來呀,要去何方?我這營帳寬敞舒適,不妨入內一歇,共飲金樽玉露。」


    柳毅眼含冷意卻麵上帶笑,謙恭的一躬。「學生乃湖北人士,此次為科舉而來,要前往京城,本是不該在涇陽逗留,但幼弟頑皮,一時沒有顧好走失了,這才尋迴他不到一刻。」


    「你的意思是,你們很快就要離開了?」


    她在笑著,但是在她身邊伺候的人都曉得她正在發怒。


    向來予取予求慣了的儀安郡主沒有要不到的東西,一旦她看上了,不用她開口自有人送到麵前,她沒想過有人敢對她說不。


    「是的,郡主,春闈在即,京中等候的親眾焦急不已,多次來信催促,唯恐學生趕不上考期。」他麵不改色的迴道。


    「嗯哼!倒是個好理由。」李金枝神情嘲諷。


    「學生句句屬實。」不管是什麽理由,有用就好。


    「可本郡主看上你的馬了,你說如何是好?」她一語雙關,以馬喻人,目光挑逗地瞅著他,想讓他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柳毅假裝不知她的用意,一臉為難的道:「郡主喜歡學生的馬,學生自當雙手奉上,可是我們一路出行也隻有這馬腳力足,拖得動馬車,若是給了郡主,學生必然趕不上今年的春闈……」言下之意就是,若無馬代步,趕不上春闈,便是郡主的過失。


    「哼!去吧,我們京城見。」丟下話,李金枝銳利的目光掃了徐輕盈一眼,這才帶著手下憤憤離去。


    柳毅這才鬆了一口氣,不滿的瞪了兜兜一眼,都是這匹挑嘴馬,幸好沒出什麽分山子。


    徐輕盈看著她那火紅的身影,非常清楚的感覺到了,她的這句話是威脅。


    【第九章】


    長安呀!我們來了!


    看到巍巍而立的城門,被馬車顛得快散架的徐輕盈感動得幾乎要落淚了,曆經了無數的風沙和汗水,終於到了。


    常聽人說長安多麽繁華,今日親眼所見,她這才明了為何是京都所在,瞧這來來往往的人,多著綾羅綢緞,頭戴冠玉,腰纏雙魚佩,人人看來富貴,個個昂首闊步,路上連藍眼睛的番人也不少,景致繁華而富麗,生氣勃勃。


    很是興奮的徐輕盈覺得兩眼都不夠看了,看著西邊錯過東市,看了東市錯過四街,南北大道商販林立,各式各樣沒看過的貨品看得她眼花撩亂,還有雜耍在天橋底下耍把戲。


    她坐不住的直想往馬車外奔,但是看到柳毅安閑自若地翻著書冊,一行字、一行字的仔細閱讀,她的雀躍不免少了幾分,也跟著端坐,難得有幾分閨閣女子的模樣。


    此時的她已換迴女裝,一身淺碧色輕柳軟紋束腰長裙,上身是湖水藍暗花織錦小襖,鵝青色腰帶繡著菊花紋,秀婉端莊,纖麗婀娜,頁靜可人,宛若池中菡萏。


    隻是她的溫婉是裝出來的假像,才坐了一會兒她又不安分了,頻頻朝外東瞧西瞄,軟煙羅的簾子被她掀了又掀,還是抑不住撲騰的心,她已經打算好要怎麽逛長安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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