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驚訝不已。

    玉璽曾在幾年前,被迫進貢到平陽城,劉曜以此向劉粲示好,暗中起兵造反。

    後平陽城陷落,司馬睿曾派劉為等大將尋訪,終是不知所蹤。

    這一丟就是多年,也不知流落到哪個胡人手裏,從未尋迴,怎麽被一個當個奴的丫頭給找到了。

    司馬清微微側目,玉璽在拓跋城的手裏,隻覺得那東西是萬惡之源,她從沒有想過要討迴。

    沒想到,如今迴到晉皇手中。

    傳國玉璽,得之幸,失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傳國玉璽,皇上可不能大意了。”

    “皇上,司馬清來我朝近半年,怎麽會如今才獻上玉璽?”

    “皇上,皇子們不過才食四千戶,她怎麽可以得些殊榮……”

    群臣微詞。

    而在人人都懷疑獻出玉璽的真假與時機等諸多問題時,唯曹銃臉上一派平靜。

    司馬清心下終於明白了些什麽,然,再多的彌補,她與拓跋城之間的裂痕已生。

    “皇上,她是羊獻容之女,就算此次救駕有功,也不能封得如重,多給田畝銀兩也就罷了,長公主,可是要皇後嫡女才可封得的。”

    言官上前,麵有不忿之色,言之鑿鑿間恨不得自己投生在帝王家,能一生出來就享受榮華富貴。

    司馬睿抬眼看了一那言官一眼,輕咳一聲,“太子怎麽說?”

    司馬紹上前道:“王敦入殿要官,皇上能封的都封了,他能要的也都要了。王相都不曾說話的。”

    司馬清冷笑一聲,心說,王敦想當皇帝,隻是沒有坐在這大殿之上,他在武昌,遙控朝中軍務機要,可比太子皇上更有權力。

    言官無語,目光轉向王導。

    王導自覺王敦一事,讓整個皇族都下不了台。

    雖說勉強讓王敦退兵,可是他那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內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現在皇上這分明就是秋後算賬。

    親封司馬清,就是在警告群臣,司馬氏,不可欺。

    而司馬清,的確也不是一個能欺負的。

    玉璽在手,司馬睿一支的皇權從此正名,再無人可指摘,的確是大功一件。長公主,虛名而已,何必計較。

    王導心中萬念閃過,突然前行幾步,走到司馬清的跟前,跪倒,雙手交疊覆於額前,中氣十足的道:“恭喜臨海長公主,得此殊榮,臣賀之。”

    王相跪倒,群臣望風而動。

    傾刻間,百官齊齊下跪,山唿海嘯般的聲音從司馬清的耳旁隆隆而過。

    虛幻,萬丈光芒。

    人心,亦是跟著幻境,變幻莫測中。

    司馬清俯看著一顆一顆官帽,黑壓壓一片。

    男人臣服於女人的腳下。

    不外乎女人背後有一個強權在手的男人。

    人上人,萬人之上的女人,如若失去能給自己無盡榮耀的男人,也隻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一個婦人。

    心中噓噓歎著,母親這一生,隻怕是因這虛名所累。

    故而走不出皇族敗落,受人霸淩的下場。

    吾姓司馬,得之所幸,失之不悲。

    司馬清封臨海長公主之時,另一道密旨下到了臨海縣。

    那裏臨近東海,漁產豐富。

    有魚的地方,就有漁民。

    三日後,臨海縣的漁船盡數出海,聽說是海邊來了大批商隊。

    然而見到後,才發現來的的確是大隊人馬。

    五千軍隊。

    五千鮮卑族人。

    新到任的臨海縣縣丞,周從看著岸邊一眼望不到邊的人群,整齊有序的上船,向身邊的人道:“這樣的民族,怎麽會不興盛。”

    旁邊的小吏,捧著本子,拿筆的手在本子上劃寫著什麽,隨口道;“運這麽多人走,錢從哪出?”

    “他們去遼北,說好了三年內,會年年進貢戰馬給大晉。”

    “戰馬?馬也坐船過來嗎?”

    “你傻呀,當然是從曾城過來。”

    “那他們為何不從曾城走?”

    周從閉上了嘴巴,抬頭看著岸邊漸漸拉帆的船隻,過了一會幽幽道:“他們就是不來了,對大晉也是好事。”

    “那不虧大發了。錢都沒有收呢?”

    “你懂什麽?命重要,還是錢重要,那些全是兵,全是殺人跟殺魚一樣的兵。”

    “看著也就是比我們壯些高些眼神兇些……”小吏刷刷記錄著最後一尾出海的漁船,歎息著,“手裏拿刀的,的確比拿筆的能說上話。”

    周從橫他一眼道:“那拿刀的王敦攻打建康時,怎麽不見你投筆從戎,報效皇上的?”

    “我又拿不動刀。”

    周從叉腰看著遠去海上的船隻道:“正是船上這些拿刀的人,把王敦那些拿刀的人給阻在了宮門之外,要不然,你還能拿著筆在這裏跟人斤斤計較?我看早讓人扔東海裏喂魚去了。”

    小吏無言辯駁,唯諾不敢再言。

    成為長公主的第一件事,司馬清便下令三年不出宮殿,隻為母守孝。

    曹銃雖與她有婚約,卻不曾為難於她。

    每每相見,總是送來各種麵食,煎煮烹炸炒,各種各樣隻為填她的肚子。

    但他從沒有見到司馬清,都由宮中女官小琪代為收下。

    一日,他與小琪狹路相逢的在殿門下爭持起來。

    曹銃拿著一盒新做的糕點要親自送給司馬清吃。

    小琪拿著雞毛當利箭,以舊例擋著他。

    “前麵三個小宮婢攔著,都讓我給打發了,我還不信我打發不了你。”曹銃從懷中摸出一個錦囊,在手中晃了幾晃,“小琪讓我過去,這個送你。”

    小琪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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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知道裏麵是何物?”

    小琪背過身。

    “這是……”他捏住袋口露出一星半點,伸到小琪鼻子低下,一道幽幽的藍光閃出。

    小琪跳起,伸手便要奪。

    曹銃笑了一聲,退了幾步,揚手盡全力向殿外的一處花叢扔去。

    錦囊劃出一道弧線,飛向遠處。

    小琪立即跑了過去。

    曹銃入殿,司馬清正倚窗看著外麵,見他來倒不意外,淡淡道:“曹公子有事?”

    曹銃本滿心歡喜,見到她時一肚子話要說,卻讓她反問之話弄得不好如何開腔。

    他捧著糕盒走到司馬清的跟前:“新學的,公主殿下嚐嚐吧。”

    司馬清不曾看一眼,語氣依舊淡如秋菊:“謝了,曹公子。”

    既不打開盒子看看,也不嚐嚐。

    秋風從窗前吹入,撩起司馬清額前發絲,一股曼陀羅的花香撲鼻而來。

    曹銃道:“公主殿下喜歡熏香?好聞得很,是花香嗎?”

    “曼陀羅。”

    “可否給在下一些。”

    司馬清側目:“你要來何用?”

    曹銃未語臉微紅,輕道:“公主殿下如此喜歡曼陀羅,我便在府裏種下,三年後,定能開花。到時公主在府裏住著,我們一起賞花觀月,豈不是很好。”

    司馬清點頭,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你問小琪去要吧。”

    “公主殿下,為何我事事要跟小琪去說?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曹銃微有不悅,這些日子一直進宮來看她,每每總有借口推而不見。

    他是公主未來的丈夫,若不是羊獻容死了,早已能成婚,說不定孩子都懷上了。

    “你很好。”司馬清頓了頓,看著殿外十幾個進宮的良家子,一個個明豔照人的徐徐路過,去太子妃的殿中陪太子妃,突然才有所悟的迴頭道,“曹公子,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你想納妾什麽的盡管去做,我沒事的。”

    曹銃臉色更為紅了,不知道為何司馬清突然提到這檔事,瞧見一眾良家子路過,心中略明白,不由目光移了移落定在她的眼底。

    司馬清目光靜如秋水,無波無瀾,唇色清淡淺似春桃,他凝視半晌後,伸手掀掉糕盒,從中取出一塊白如雪花糕兒,遞給司馬清。

    “這是糯米糕。今年新貢的糯米,總共才得不足十鬥。我用石磨碾碎成粉,網篩細細篩過,略去粗粒,餘下的細粉才加了蜜糖蒸的,你嚐嚐。”

    他送到司馬清的嘴邊,虔誠而期待。

    “你……”司馬清後退些許,側過頭去道,“不必為我做這些的。”

    “你不喜歡嗎?”

    “不,是我……”司馬清眼色微黯,“喜歡的不在這建康城。”

    “在遼北。”

    司馬清坦然微笑。

    “我不在乎。”

    “你在乎的是我這個公主的名份足夠高,高到能保你們曹家榮華富貴嗎?”

    司馬清眼神依舊坦蕩而沉靜,她有著比常人多的經曆,知道什麽樣的事發生,都不會是偶然。

    比如玉璽能帶入皇宮,這種事,除了曹銃,她想不到能有誰可以讓拓跋城放心的人。

    說服曹銃其實並不難,他是曹姓旁支,因祖宗封地遠在東海臨海縣,所以避開了百多年前的那場暴風驟雨式的姓氏清洗。

    還因醉心寫書做菜,這些與權力無關的事,讓曹家得到安然度日。

    隻是這一次,他突然的便攪進來。

    不,不是突然。

    司馬清想到了劉為,南部的寒族,北部的貴族,一直水火不融合。

    他生於南部長於南部,但跟北部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皇上必定是看中這一點,才讓他出使各國。

    皇上、傳國玉璽司、曹銃,馬清腦中靈光一閃,玉璽令劉曜父子反目,玉璽令劉曜卜珍夫妻疏遠,玉璽卻在兜兜轉轉之中,將中原的各路梟雄攪得戰火連天。

    “公主殿下……”曹銃聲音微揚,頓了頓,方將聲音壓低,司馬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但見太子妃急色難掩的向東宮走去,後麵幾個宮人都一臉惶恐的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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