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營內的慘叫聲震天撼地。

    “梅仔!”

    “藥,金創藥!”

    幾個士兵衝上前,護在那個叫梅仔的人身前,一個一個雙眼暴出仇恨的光。

    石昇臉上驕橫的斜了血流如注的梅仔一眼,手中的刀刃上掛著紅色的血跡,一滴一滴的落入水中,化成一片血水,隨水流隱入河中。

    大家七手八腳的按住梅仔的傷口,撕出布條,往斷臂上狠狠的綑上去。

    梅仔痛得從地上彈起,眾人齊力按住,他顫抖地的如一隻瀕死的獸,不服的抻著脖子望著提刀的華服男子。

    “嘩”又是一刀。

    剛給他上藥的男子,後心被插進白色的刀尖,一寸一寸往下按,他魁梧的身材,頓了一下,迴頭看到背後給他一刀的人,眼睛漸漸失去光彩,山一樣的男人轟然倒下。

    眾人大駭。

    人無害人心,虎有傷人舉。

    高高在上的,下重手於賤民。

    石昇從那漢子的背後,唿的拔出刀,血光衝天而起,落下時,灑滿全身。

    他大笑,橫刀一指,“誰還想死?”

    不料,人群隻騷動片刻,看似退去,石昇以為自己立威得逞,卻發現那個叫梅仔的少年,已不在眼前,怎麽被人拖走的,他居然毫無察覺。

    看似退讓,卻是無聲的抵抗。

    “是你!”司馬清後悔出來得遲了,匆匆忙忙上前,撕了一塊布按在了梅仔的傷口上。

    不成想,梅仔麵色蒼白,目光呆呆的望著天空的飛鷹,用虛弱的聲音道:“給我一刀。”

    司馬清搖頭:“別說傻話。”

    手中的藥灑向他傷口上不斷湧出的血。

    “給我一刀,不殺我,我這個樣子,先登營也留不得。”

    “天下之大,哪都能容身。”司馬清安慰著自己都不信的話,深深吸了一口氣,“先登營若不要你了,去我的那。”

    梅仔眉頭深鎖,輕笑“去宮裏做閹人嗎?”

    司馬清無語。

    少年都知不做不男不女之人。

    跟當年的袁雄何等的像。

    “啊”的一聲,少年用另一隻未砍斷的手,扯下肩頭上的衫,上麵露出一隻兇神惡煞的鷹狼,“無手,即無首,殺了我。”

    先登營作為取敵軍首級的刺客軍團,他們可傷可殺,唯一不能的便是失手無足,因為那樣的人,是不可能完成刺殺任務的。

    而一個不能為劉曜效力的人,是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一入先登營,終身不能叛出,至死方休。

    也因為入營的人,都知道太多的秘密,故而根本不可能離開。

    就算是廢了,也要老死在營裏。

    梅仔見眾人不肯下手,雙目灼灼的看向不遠處走來的一個身影,突然推開眾人,奮力向來人撲去。

    一片電光火石間,他便落在了司馬清的眼前。

    隻是脖間多了一道細細的紅線。

    片刻,紅線噴湧出濃如漿體的豔色,染向地麵的黃沙。

    紅豔豔一片,化入塵中。

    司馬清身子晃了晃,沿著滴血的劍尖向上看去,拓跋城冷冷清清的站在那具屍體前,麵無表情。

    他握劍上前,對地上的屍體看都不曾看一眼,一劍飛天而來。

    司馬清眼看劍尖衝她而來,根本忘記要躲,可躲是躲不掉的,誰能躲得掉,從萬人屍骨裏活下的唯一獵頭。

    耳邊一片冰涼,肩頭一縷黑發斷,隨劍氣飄進烈火裏,升出一股並不顯眼的青煙。

    爾後,聽到身後“撲”一聲悶響。

    她慢慢迴頭,才發現身後站著的一個人,手中握著短刀,刀身出鞘,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這是石昇的手下,正要刺殺她。

    還好有人出手相救。

    殺手無聲無息的倒成,成為了一具屍體。

    殺手的眼正好與剛剛砍掉胳膊的梅仔相對,兩人都看著對方。

    隨後,少年閉上了眼,嘴角一抹笑意。

    而那個被一劍破胸的男子,卻瞪大雙眼,呆呆的看前方,直到胸口的血流盡咽氣,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原來,就在梅仔跟司馬清說話間,他看到有人從後麵拔出了刀。

    他是個廢人了,生死無所謂,但司馬清,那個在他生命裏,第一次衝他微笑的少女,就在剛才有生命危險。

    他看到她為他掉淚時,血性一下子衝湧上心頭,從不敢向佩有銀刀的頂級刺客反抗的少年,一躍而起。

    他還沒有走到對方跟前,就倒下,但卻阻礙了他片刻。

    同時,提醒了拓跋城。

    他死了,為了一個女人。

    隻因為,她的一滴淚。

    耳邊除了帶著腥味的風聲,與燃得正猛的篝火夜鳴,司馬清隻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十五歲時的記憶仿佛一下子衝湧入腦子裏。

    他一刀下去,齊根削去了她腦側的發,就如今日一般快準狠。

    她的生,死,似乎都在他的一念間。

    “這是做什麽?手生練劍?”石昇瞧瞧地上的兩具屍體,做無奈狀道,“拓跋城,我可不是來找你的。”

    與司馬清隔著那屍體相背而立的拓跋城,迴首略掃了司馬清一眼,隻將劍身默然舉起,:“我的劍久不出鞘,鏽了,要用血洗洗。”

    兩人都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卻都輕描淡寫的把一場殺戮,說成一個小小的試煉。

    司馬清聽得心裏咯噔一下,心口大大的起伏了一番,他能為她擋得住石昇,饅頭沒有白給,滴水之恩,一劍相報,果然有義氣。

    先登營的士兵聽聞之後,像是得到了什麽命令,一個個都亮出兵器,聚於拓跋城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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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刀斬寇,利劍擒王,血屠平陽,誰與爭先。”

    一眾混厚的男聲突然在他的身後響起,司馬清一驚,抬起頭來,隻見拓跋城如群狼之王,銀色暗紋的黑衣,衣袂飄逸,孤絕的看著石昇眾人。

    人常說群狼伺虎,虎不逞威,而眼前的群狼已然聞著血腥之氣,血脈沸騰浪湧,但眼前的虎隻能算是一隻瘸腿貓,身邊還領了一群不爭氣的狐假虎威之徒。

    “還不道歉!”石花匆匆忙忙的上前,站在司馬清的身邊,輕聲道,“別搞事,不為拓跋城想也為你自己想想。”

    司馬清不明白,她明明沒有錯,為何要道歉,可拓跋城還有那些士兵,惹上了石昇這種人,隻怕日後難以安生。

    想到他們不僅是他們個人,身後或許還有更多的妻兒家小,在與之相視良久的她,終於開腔:“石昇少爺,找我何事?”

    石昇沒好氣的道:“黑雲呢?三日之期已到。”

    “三日之期,還有兩個時辰才到。”司馬清記得明明還未到子時。

    石昇一指夜幕,冷聲道:“嗬嗬,隻有兩個時辰,你能治得好黑雲嗎?這幾日,我的人告訴我,黑雲連你都踢。”

    司馬清對此很無語,四處望了望,無人為她求情,兩眼望天,硬著喉嚨道;“我也想靠近它,奈何它是馬我是人,我若能為它牽根紅線,做個媒的,也不至於此。它這是被你們這幫糙漢子當牛做馬,生活得水深火熱,長夜漫漫太過寂寞了,所以才會如此暴躁不近人情。”

    “見過胡說八道的,沒有見過你這種把無知當學識的混蛋。”石昇拿到司馬清的小辮子,高興得連說話都透著無比的得意,“拓跋城,三日之期,當初說好的,我現在要帶走她,你可有話說。”

    “無話可說。”拓跋城聲音並無太多起伏,一貫的言簡意賅。

    司馬清本見拓跋城拔劍斬殺石昇的手下於前,以為他是個極有擔待的人,原來不過是想多了。

    “不用跟你走了,你隻迴去向我母親說一聲,讓她送一件衣服給我就好……還有……”司馬清的話未說完,正腦中飛快想著對策,母親大人不會見她出事不管,現在除了她,隻怕沒有人能救她。

    石昇不給她說下去的機會,打斷道:“不用,衣服,就穿我帶來的。”

    娘的。

    連壽衣都給備下了。

    果然一件——不對怎麽是一件大紅色的喜服。

    “哦?這是什麽意思?”司馬清好奇的看著那件華貴無比的喜服。

    在一旁的石花一眼認出,大驚失色的道:“這不是我成婚那日的喜服嗎?”

    喜服隻著一次,穿過後,就會收好。

    窮人家的會在下一代女兒出嫁時,拿出來改改再用。

    而貴族門閥王族,則是著意加些華貴之物,賜給新人用。

    拓跋城看到那喜服也是意外得很,一時間搞不清楚石昇這到底是何意。

    司馬清冷冷掃了一眼,反向拓跋城展出一個笑容:“黑雲的事……原本就是一個套吧,你,不對應該是你們,早就等著我往裏麵鑽是嗎?”

    她口氣淡淡,臉上掛笑,聲音裏透著悲涼:“劉儉死了,要那十數奴仆陪葬,我心軟救下她們,沒有了陪葬之人,卜珍不會輕饒了我。又讓我成了賽馬會的彩頭。那麽多女子都在場,唯我被選中獻給平陽王,我還以為我能憑借自己的努力,扭轉乾坤。”

    司馬清一番話下來,石昇並不解釋,反而壞笑著揮了揮手,喜服到了她的眼前。

    她自嘲道:“隻道司馬清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逃過了平陽王,又落進了卜珍和石昇給我設下的圈套,你們兩家聯手,就是要我去給劉儉作陪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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