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清一番話下來,石昇並不解釋,反而壞笑著揮了揮手,喜服到了她的眼前。

    她自嘲道:“隻道司馬清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逃過了平陽王,又落進了卜珍和石昇給我設下的圈套,你們兩家聯手,就是要我去給劉儉作陪葬罷了。”

    石昇瞅她一眼:“司馬清,聰明於你不是好事。你說得沒有錯,這喜服就是讓你穿著去給相國長子陪葬的,他的姬妾們都已經殉葬了,我們家的石花自是不能跟他去的,那隻能穿著這身喜服去。”

    石花聽到這裏,隻慨歎的看了司馬清一眼,也不再做聲。

    司馬清闖馬場的事,她早已耳聞,並不煩她這般行事,隻是她這次夾在石家與劉家之間,總歸是沒有活路。

    就算羊獻容再大的本事,她也不在司馬清身邊,更不要說,還是司馬清親自與石昇立下了賭約。

    麵上誰都怪不得誰。

    “沒眼瞧!”司馬清一步三歎的走向笑得猥瑣的石昇。

    “司馬清。”拓跋城叫了她一聲。

    “不送。”

    而石花,一嗓子直接把她給扔向了石昇。

    沒有人幫腔。

    司馬清挑了挑眉毛,整了一下袖口,低頭煞有其事的半喜服拎起,神情探究的看了一會,嘴中發出“嘖嘖”兩聲讚歎。

    “我娘是大晉的皇後,她的嫁衣自洛陽城破那日起,被燒了,我娘為此一直在為我尋上好的衣料,找最好的繡娘為我製出嫁的新衣。說來不怕你們笑話,我打小沒有什麽漂亮衣服,常年逃難,命都難保還要衣服做什麽”

    司馬清眼波閃閃,將那套喜服捧在手裏,輕輕一抖,喜服上的牡丹花栩栩如生,點翠的頭羽,錦雞的尾毛,在火光之下熠熠生輝。

    眾人聽她說得婉轉動人,都默然出神,想著美人雲裳隻是紅顏薄命。

    纖手一拋,一片香雲、紅羅、金綃、玉錦混織的影子飛仙臨塵般的在空中徐徐展開,在眾人的注視下,從天而降,驟然落入一片火光之中。

    在火堆邊上的石昇先是一愣,隨後雞飛狗跳急叫:“這是相國夫人卜珍賞的喜服,你燒它做什麽?快撿出來,快……”

    紅色的華服,入火即燃,縱然手快,拎出火堆,也是焦黑一片,臭氣衝天。

    石昇一把將還唿著火苗的喜服當成沙包一樣的撲打,幾下之後,聽到幾聲撕裂聲,又趕緊停了手。

    眼見紅色變黑炭,一口怒氣直衝腦門,狂吼著從軟椅上翻了下來。

    “少爺!”

    眾人齊聲叫道。

    他卻栽進了火堆裏。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

    圍觀的人,都隻會用手或是撲火。

    卻不曾想,石昇因腿上有傷,根本無法站立,掉進火裏,便隻會一味掙紮狂叫。

    隻一旁突然飛起一腳,踢向他,在火燒焦他之前,將他踹出了火堆。

    司馬清在一片混亂之中,看清那一腳出自拓跋城,又快又狠,直接踢在了他的身下。

    司馬清裝模作樣的喊了兩聲:“快用水衝,快用水衝。”

    “水,水,水……”

    “嘩嘩嘩……”一聲聲的沷水聲,隨著慌亂奔走的人聲,一齊圍著火的源頭打著轉。

    “我的娘呀!”

    “司馬清,我要你不得好死!”

    “娘呀,啊呀!”

    一串串惡罵與吼叫聲,雜在各種混和著燒焦氣味,一浪浪撲向所有在場的人。

    紅色的篝火下,黑色的喜服與與那個哀叫的男子一起,被抬送出了先登營。

    司馬清和拓跋城著燃燒的篝火互相長久的對視,她知道,喜服一燒,隻怕是再也不可能留下了。

    他亦知道,分開的時候到了,隻是比想像的要快太多,快到他還來不及為她鋪陳出一條好走的道。

    前路注定荊棘滿地。

    石花目瞪口呆的在營中走了半圈,迴首看見兩人還在火堆邊站著,他想不會這兩人都想著引火燒身不要燒到自己,把責任推給對方吧。

    “你們,對,你說你們兩個呢。”石花揮手左右一指,“全都給押迴相國府上。”

    司馬清長長唿了一口氣,彎腰將地上的燒黑的喜拾起,對折幾次,置於托盤上,走到拓跋城身邊時,匆匆說了一句:“保重。”

    沒有給拓跋城說話的機會,便跟在石花的身後走了。

    走出數步後,司馬清聽到馬兒急速的奔跑聲,夜風刮起陣陣冷風,吹牽起一片衣袂在風裏飄揚。

    幾個跟隨石昇進營的仆從,策馬疾行。

    看得出他們也是慌神混亂,不知所措。

    就在快要越過司馬清的身前時,聽到其中一人大叫:“將司馬清拿下!”

    唿的一聲風響,司馬清的脖間赫然多出一根套馬繩。

    那人長嘯而過,嘈雜人聲在她的邊突然放大。

    “綁了她交給石將軍。”

    “石參將,我們不能隨您去相國府。”

    “對,相國跟羊獻容的關係,人近皆知,司馬清是她女兒,她隻會一味袒護她。”

    說罷,有人上前,將一根粗繩縛牢在司馬清的手腕之上,狠狠一扯,勒入肌膚之內,骨頭都快擠碎般壓迫感使得她雙眼猛突,痛得叫了一聲。

    擔架路過司馬清時,她的一雙手已被勒出道道血痕,脖上青筋暴突,緊到隻能借由雙手摳入繩內,得以喘息。

    即使被勒得快要死,司馬清依舊沒有求饒,隻是極力將身體與繩子的距離拉近,直到近到那人的坐騎邊上。

    緊貼著馬身的她,大口大口的唿著氣,向伏下身子的仆從道:“我……不跑……你給我……鬆開脖上的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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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馬背上的仆從,冷冷的掃她一眼,“勒死你,才好向石將軍交差。”

    司馬清瞥見他耳垂上的一塊疤痕,驚道:“你不是石府的人?!”

    那人不語,手上的勁道又多一分,她隻覺得眼前一黑,頓時暈死過去。

    “裝什麽死?”

    “勒死了?”

    “死了正好,給石少爺報仇。”

    “石參將!”那人受驚跌下馬,不及出手相護,一條軟鞭像靈蛇出山般,纏在那人的脖子上,唿的一聲拉下了馬。

    司馬清頓覺脖上了壓迫立減,睜開眼時,一道電光閃耀眼前。

    石花道:“在我先登營殺人,你吃哪家飯的?”

    司馬清撫著脖子站起,發現已搶身上前的拓跋城,一手寒刀架在那人的脖頸上:“你是石府的人,自當知道司馬清的身份,怎是你可以殺的。誰是主謀?”

    石花也喝道:“你們幾個,到底是聽命於誰?”

    一直躺在軟椅上作號叫狀的石昇,被石花瞪得心虛,連哭帶罵的道:“我沒說要殺她,隻是要讓她去給相國長子殉葬而已。”

    “怎麽的,殉葬不成,就要殺了她嗎?”拓跋城逼問道。

    “不是我的意思,真不是我。”

    “你闖營在先,當我麵殺人在後,石昇,你真當這先登營是你的。”

    石昇燒壞了雙腿,又被人踢了那種地方,早就痛得語無倫次,一時激動喊了一句:“我們石家怎麽有你這樣的人。不幫自家人,專幫外人。是卜珍就要讓她去給她兒子殉葬!活著生殉,死了冥婚。”

    石花怔了怔,手中的鞭子緊了緊,隻見那被鎖在鞭子另一端的仆人四下望了兩眼,似乎並不懼怕,鼻中發出“哼哧”聲:“小姐,少爺說的是真的。闖營的事,我自向你交待就是。”

    說完,隻將脖狠狠往刀刃上撞去,血光如飛雪噴射而出,四濺在執刀人的身上臉上。

    溫熱的紅,快速的順著刀刃流向地麵,沒入沙土,瞬間即逝。

    司馬清全身冰涼,石家居然還有這樣的死忠之輩。

    她腦袋裏轉個幾個念頭,唯一能想出的便是,不要再死一個人,哪怕是眼前小小仆從,應該死的不是他們,而是那個讓她死主謀。

    ……

    趕迴石府的路上,司馬清一直雙手被綁,拖在石花所騎行的馬後。

    而石昇則讓人以八百裏加急的送緊急軍令般的速度,火速的送去了百濟堂。

    百濟堂,是長安城裏的名醫館。

    那裏的醫生有醫治燒傷的良藥。

    而這條消息還是拓跋城提供給石昇一行人的。

    坐在馬上的石花對拓跋城道:“我弟弟衝撞了大人舊部,您還不記較,果然有容乃大。”

    拓跋城隻挑眉道:“那何解了司馬清的繩索,怎麽說,她也是相國府的人。”

    石花應聲點頭,將手中繩索一拋:“那就有勞拓跋大人,這人是留下,還是放了,您自己定奪。”

    心中竊喜的司馬清,臉上繃不住露出一絲期待的笑意,交給拓跋城等於讓她有了逃走的機會。

    朝中有人好辦事,這話的確有些道理,拓跋城接過繩索,刀光閃過,勒在腕的繩斷成數截掉在了地上。

    不過,歡喜隻是一陣錯覺罷了,司馬清剛揉了揉腕,便聽到拓跋城道:“你騎上黑雲。”

    黑雲?

    這是不找死?

    它處在特殊時期,騎它等於就地正法。

    她連連擺手:“我走著就行。”

    石花側目向拓跋城掃了掃,道:“大人,你果然心比我還狠。你這是讓司馬清橫著進石府。”

    拓跋城不語,眼色越發嚴厲:“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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