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橫,去外麵橫。

    能為他們出頭,不是石參將,隻有拓跋城。

    兄弟一頓添油加醋,外加拱火式的痛心疾首訴說,拓跋城表麵喝止他們不得在背後議論世子,卻轉身已飛速趕到了帳前。

    門口守兵,習慣的將手中長茅往前一頓,“不得指揮使召喚,不……”

    他們向來對闖帳者都是這樣一句,說得一字沒有差,出於例行公事,通常得一口氣說完,不成想眼前的不是別人,是正主。

    後麵的字在某人的逼視之下,沒有說完,全卡喉嚨裏。

    兩人見拓跋城麵如寒鐵,頓時沒了之前一夫當關萬無別進的威嚴。

    嘴巴撅起,憋氣的硬改成“指揮使早上好”,然後目光不明的向拓跋城展出一臉溫良?儉讓。

    拓跋城見兩人還擋著他,鼻子冷哼:“胳膊不要了。”

    兩人快速閃去一邊。

    隨後做望天狀。

    拓跋城不等通報,便闖了進去。

    “哎,什麽意思?拓跋城,怎麽我一來,你就來。”正給司馬清盛飯,上菜,將自己忙成了長安城裏醉仙居裏的小二般的劉鵬,目光不善的衝來人喊。

    對於拓跋城的加入,頗為不滿。

    拓跋城見過劉鵬那套追姑娘的路數,請客吃飯送胭脂水粉,定情相好一番,之後便是甩得對方尋死覓活的。

    他想想都來氣,按下心中不悅,提醒道;“司馬清有要事在身,來這裏不是玩的。”

    “我可聽嫂子說,你為了司馬清喝了化肌散,怎麽,英雄救美的機會不留給我嗎?”劉鵬向一直黑臉的石花道,言語間半是質問,半是調侃。

    兩人互相懟著,坐在席間的司馬清實在是沒臉聽下去。

    明明是拓跋城想借她之手保護宮裏的崔喜恩,順他們兩人的便罷了,這才出手相護。

    隻是石花吃醋喝酸的,弄錯了源頭。

    這個悶虧她司馬清是十足的吃定了,還有口不能明言,隻能做支吾語焉不詳狀,低頭咬了幾顆飯粒。

    剛要夾菜,劉鵬那廝殷勤的將一片魚肉夾到她的碗中,麵露垂涎之色。

    本還想嚐嚐春頭裏的鮮鱖魚,讓他這般眼色看著,再好的手藝也讓他攪了,頓覺索然無味。

    轉而伸向一碟白菜,劉鵬又端著碗,顛顛的將一隻煎得黃燦燦的雞蛋倒入她的碗中,大言不慚的道:“這蛋可是頭雞蛋,我從南城的醉仙居裏點著。”

    說罷,將他拎入的食盒打開,端出一碗一碗的熱菜。

    “紅燒虎皮肉,清蒸羊排,玉筍金華雞……洛陽廚子到長安掌勺,這是我打聽到的,今天就……”

    不等他將這些菜色念完,司馬清放下碗筷,隻單獨拿了一個饅頭,便匆匆忙忙從帳內走出來。

    劉鵬見美人離席,作痛心疾首狀:“清兒,怎麽我才來,你就要走。”

    石花鄙夷道:“你是來看我這個嫂子的,還是來找妞的?”

    劉鵬:“她是我妹妹,我關心一下不行嗎?”

    石花冷道:“她是你哪門子的妹妹,不同母更不同父的。”

    拓跋城深吸一口氣:“世子,慢用。”

    轉身跟著出了帳。

    帳內傳出石花的聲音:“在我的營裏,你還想留宿不成?”

    “有何不可?”劉鵬笑得開心。

    司馬清越聽心中越恨,捏著饅頭,飛奔而走。

    跑出不遠,再抬眼時,拓跋城居然就在眼前。

    他倨傲的望著她,手按在小腹之上,痛苦減輕了,卻並沒有完全散去。

    他漠然的走上前,聲如涼月的道:“你覺得離開長安城,還是你的心之所想嗎?這麽一天下來,你就弄得自己狼狽不堪,你跟本無法一個人在外過活。”

    “多謝你費心了,我要離開長安城,不是因為我受不了囚禁,而是不想嫁去平陽城。更不想成為劉曜攻打平陽的內應。我知破城之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流離失所,男人失去生命,女人失去丈夫,孩子失去雙親,而這一切,均是要以我這個嫁入的新娘為開始。我不想做戰爭的導火線,即使顛沛流離,哪怕生死異鄉,我也在所不惜。”

    “你怎麽知道,你嫁入平陽城的那一日,就是破城之日。你太高看自己了吧。何況平陽王之子年輕有為,又文滔武略均在劉鵬之上。你嫁了,或許是條路。”拓跋城據實相告。

    “我從不對未見之人抱有幻想,盲從他人之意嫁人,怎麽會有好下場。不過是蹉跎一生,將芳華付給未知與茫然,那不是我所要的。”司馬清側目道。

    拓跋城搖了搖頭:“相識又如何,不能長久。”

    司馬清:“長久又如何?如我母親那樣生不如死嗎?”

    拓跋城神色複雜的望向她:“司馬清,你還在怨恨她跟了劉曜生了三個兒子,分了她的對你的關愛嗎?”

    司馬清輕笑:“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我從不怨她跟了誰,更不想讓她,為一個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懦夫去殉節,我隻是希望母親若再尋到可心的人,當是嫁與他,而不是苟且與屈從。”

    拓跋城撐腰站起,靠在樹杆上看著遠方:“那是你沒有處在她的位置。”

    司馬清一怔,上前幾步,與之並肩而立,走到這般近時,才發現拓跋城兩頰已緋紅一片,剛剛站在上風向,沒有聞到什麽氣味,此時,一股濃烈的酒味直撲鼻間。

    他娓娓的道:“有些人生來就不是為自己,曾有人告訴我,帝國的公主,姓氏、身體、性命都不是自己的。你喜歡的,未見得是最好的。”

    “我所見不是最好的,但是對我來說,卻是最重的。”司馬清恨恨咬下手中的饅頭,“那個咬下的手皮的家夥,他時時利用我,我怎會不知,可我還是覺得,他是這世上唯一懂我的人。”

    “……”

    拓跋城背對著她,麵色不由得沉鬱幾分,似是腹中的痛,不及司馬清剛剛含糊間的一句話,來得更讓他難以忍耐。

    “你還記得……”拓跋城心底喃喃的道,複又迴頭抬眼睨了她兩眼,直到看到她麵紅垂目時,才驚覺他竟然也跟她有同感,明明不可信之人,卻因一個“懂”字,對她掛記在心頭。

    莫不是今日被石花那頓莫名的飛醋,吃得他亂了方寸,有些念頭連想都不敢去想,何況如當下這般,想著她是不是如他這樣,也會惦記著他。

    司馬清見他半晌不再出聲,心歎自己太過念舊,長安城裏,上到將軍下到士兵,就連城中擺攤的小販,哪一個又能完全照著自己的心思去過活。

    每一個人的命運皆或主動,或被動的綁於劉曜這廝的征戰攻伐的戰車之上,身不由已,她歎了一聲:“劉鵬那個龜孫,你能把他帶走嗎?我想趁著在這裏養馬的時間,好好靜靜。”

    拓跋城輕笑點頭,按著小腹,轉身向那片還在爭吵的是非之地走去。

    劉鵬那隻呱噪的鳥人被拓跋城半拉半勸的帶走了,而司馬清且悲亦喜的日子也就此開始。

    第一日,司馬清帶著黑雲去河邊洗了個澡。

    不過黑雲似乎對河水裏含沙量過大,極為低觸。

    因而用了一個折中的方法,使出混身力氣用木桶提水,沉澱之後,去了泥沙雜質後再將水沷到了馬背上,可還不等洗刷刷,給它來個全身無死角水洗,黑雲便以躺倒耍賴之姿,在泥裏四腳朝天的打了無數個滾後,宣告洗澡結束。

    司馬清耐著性子,與馬談心:“黑雲,我在為你治病,你配合一下好不好?”

    黑雲揚首四望,絲毫不將她放在心上。

    “你不配合我殺了你,喝你的血,吃你的肉肉。”

    黑雲耳朵轉了轉,慢慢靠近,司馬清微笑,“這才是好馬。”

    來不及高興,黑雲全身一抖,黑濕的泥點甩她一身。

    “你個野馬,你真是不可救藥!”

    第一天的較量,司馬清以慘敗結束。

    這日後,黑雲亮她它馬王後裔的脾氣,見她便踢。

    偶爾不踢她,也會在黑亮的大馬眼裏閃出“你敢靠近,我就能踹死你”的王者霸氣。

    自此,司馬清為保小命,隻得仰天長歎,從早上歎到夜空布星。

    三日的大限轉眼便到。

    而且到得比夜幕還要早一些。

    石花所住的營帳外。

    篝火熊熊。

    石昇坐在一張軟椅上,手中的刀柄在刀鞘之中一推一收,嚓嚓作響。刀身折映著夜裏的冷光,閃出森森的寒意。

    三月的晚上,夜風帶給人的極致冷氣並不會遜色於冬日。

    薺菜透著一股濃烈的泥腥草藥味道,在火中燃燒著。

    而石昇的到訪已將整個先登營鬧得雞飛狗跳,先是有一名士兵因攔了他們,被五花大綁的扔進了河裏,後有看不慣的士兵奮起反抗,跳水救人。

    當然,有一個人跳,便拉上了一幫子兄弟一起跳。

    苦水裏長大的漢子,有的隻有一腔熱血與義氣。

    不同於石昇那般狗眼看人低,不理會普通士兵的死活,司馬清在屋裏呆了兩個時辰後,實在是忍不下,最終違反了石花的禁令,沒有等她迴來,便私自出了她給她劃下的安全區。

    石昇看著從水裏拖出來的那名士兵,拔刀欲砍,餘光掃到正主出來,聽到一聲“刀下留人”後,非但沒有停手,反而手起刀落,直接將那人活生生砍掉了一條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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