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泥如沙,細草翻浪,馬上之人,用力夾跨下馬肚,隻一個飛躍,蹄聲落地,將十多名侍衛拋於身後。

    “攔住她,攔住她。”

    “有人闖賽馬場!”

    “快上馬追。”幾名侍衛突然麵臨這等變故,不免慌張,若在作戰時遇見,不過是追上拿人,可是偏偏眾將軍都在,連個小小護場都出了紕漏,少不了要挨軍棍。

    為補過失,四五個人不約而同上馬,揚鞭追來。

    司馬清側目看著前方幾匹爭先鞏後的賽馬,找準其中一個空位,全力以赴的策馬趕上去。

    不過多久,便與吊尾的王昆並駕齊驅。

    王昆向她一笑:“居然是個女的。”

    司馬清並不理會,隻俯身前傾於馬背上,後臀部微貼於馬鞍,似坐非坐,隨著黑雲馬律動的起伏。

    隻是眨眼功夫已快他一個馬頭。

    張茂眼見身邊躥出一匹黑馬,驚得迴首:“王昆,你輸了。”

    王昆也迴敬一句:“你也會輸。”

    張茂不屑一顧的看向身側的司馬清,道:“嘿,你是誰?誰讓你來賽馬的?”

    司馬清迴他一個冷笑:“贏下你,你自會知我是誰。”

    口中長嘯一聲“駕”,黑雲如閃電般,掠過張茂,四蹄長揚,向前方的劉鵬與石昇追上去。

    將軍台的幾名將領,端坐一旁閑談觀戰,未有想到,開局本是四馬齊頭並進,不知何時,居然闖入了一匹黑色的馬。

    劉曜與石勒兩人相顧一眼,劉曜道:“那馬怎麽像是你們石家的黑雲。”

    石勒向身邊的侍衛看去,“石昇呢?”

    “追那搶馬賊人去了。”

    “軍中何人這麽大膽,在相國的地盤上放肆?”

    王誌大笑,揶揄道:“那馬上之人,體形嬌小,身著女裝,可不像是軍中之人,而且圍欄外的來的那群女子,不正是相國公子的朋大友嗎?”

    劉曜將馬鞭在手中敲了敲:“叫上幾人截了他便是。”

    石勒哼哧一聲,指著快如黑色閃電的身影道:“後麵的追得上嗎?別傷了我的黑雲。”

    說罷向石昇瞪了一眼,石昇氣惱不已,上前道:“讓兒子去捉她。”

    “喛,還是讓拓跋城去,那黑雲怎麽說還是他馴服後送與你的。估計還是認舊主的。”劉曜的話,擺明不信任石昇。

    拓跋城接令上馬,欄邊的一眾女子大唿小叫的道:“上馬了,拓跋城,那個就是拓跋城。”

    “哪個?”

    “畫像上的。”

    “不是劉鵬嗎?怎麽又叫這個名了。”

    “唉呀不跟你說了。”紅衣女子揮手向拓跋城,在一眾女子裏,最為活躍。

    拓跋城打馬略過她的身上,不曾多看一眼,便策馬走了。

    女子們紛紛轉頭看向紅衣女子,眼中怨氣頗深,她不叫那麽大聲,拓跋城還會朝這邊溜馬過來。

    她一叫,拓跋城直接勒馬止步,掉頭走了另一邊。

    紅衣女臉上紅白色輪了一個遍,鑽過圍欄,搶過一馬,飛身騎上,追著拓跋城的身影而去。

    “姚琳春。”隨著紅衣女的離去,人群裏一個女子,急得拍杆大叫。

    眾女子瞧她麵色黑紅,手粗,紅衣鑲著獸毛,一身羌族打扮,跟那紅衣女子打扮一樣,都齊齊圍上來。

    “原來是羌部的。”

    女子並不理會,眼珠隻盯著越跑越遠的拓跋城。

    賽程過半,拓跋城已從一眾追兵之中,一馬當先趕上了司馬清。

    隻距半個馬身時,司馬清著意拿眼睛瞥了拓跋城一眼,臉上似笑非笑,揚起馬鞭正要打向馬屁股,做最後努力。

    拓跋城飛快說了一句:“疾行忌催,人隨馬動。”

    他短短一句,司馬清手中的馬鞭落在了空,拓跋城心微安,卻見那馬鞭未打在黑雲身上,卻轉向打向了前方兩個馬身之遠的張茂的跨下之馬。

    馬受驚嘶叫,作人立狀,馬上之人抱緊馬韁繩,看不清表情,卻發出一聲大叫,“不好”心慌意亂間,馬身下落,前蹄撞向前方的劉鵬。

    頓時,前方跑得最快的兩匹馬,已相互踏伐,馬身歪斜,雙人兩馬亂作一團。

    緊追身後的司馬清,相機上前,黑雲從兩馬之間的窄縫之中闖了過去。

    而那兩匹馬,驚嚇之中,早不識路,眼前黑色閃過時,全憑借本能滯蹄於空,前蹄落下時,緊緊貼著司馬清腦後黑發,擦身而過。

    馬頭重重磕在黑雲飛起的後蹄之上,瞬間馬發出陣陣的悲淒的嘶鳴聲。

    司馬清迴首一看,那匹花馬,一側眼珠兒已不見,隻有一個拳頭大的血洞,流出泊泊的鮮紅。

    花馬上的人,隨馬落地,被摔暈過去。

    而沒有受傷的劉鵬,向那人看了一眼,勒過馬首,雙腿夾馬肚,緊跟著司馬清的身後追了上去。

    此時,跑馬道上,隻餘司馬清、劉鵬、拓跋城,一黑一紅一白,三色前追後趕的往終點衝去。

    眼看終點在即,拓跋城縱身一躍,從白馬上高高飛起,司馬清隻覺得馬後多出一物,腰上橫出兩條臂膀,卻聽耳邊一聲男子低沉的輕語:“懸崖勒馬,為時不晚。”

    “我不想成為他們的戰利品。”司馬清咬牙切齒的將大腿奮力一夾,黑雲身上驟然多了一人,已跑不過追上的紅馬。

    但見她催得急,馬頭猛然一偏,脖子與那匹紅馬脖子互撞,紅馬被撞得歪向了一邊,斜斜奔了幾步,偏離了馬道。

    司馬清趁機發力,黑雲四蹄跨躍,騰空而起,闖過了綁於木樁上代表終點線的彩藍綬帶。

    一場賽馬,本是男兒間的較量,卻不想一個少女的闖入,將一切弄得天翻地複。

    先有石昇因馬兒被奪,換馬參加。

    後有王昆、張茂,先後讓闖入者追上。

    直到最後,在距離終點不足百步之遙的地方,司馬清居然贏下了劉鵬的大月氏汗血棗紅寶馬。

    將軍台上的一眾當爹爹作長輩的,一個個氣中不悅。

    雖說能容忍自己的兒子輸在對方的手裏,因那不是什麽丟人的事。

    可是萬萬不能心安理得接受一個女人子贏了他們寶貝兒子。

    那對於武將出身,縱橫馳騁的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比打了一次敗戰,更讓人失麵子。

    司馬清還來不及高興,就落在了一眾侍衛的手中。

    而將她拿下的不是別人,正是跟她在一匹馬上的拓跋城。

    說來也怪,這馬到了拓跋城的手裏,就不再聽任何人的使喚。

    司馬清左掙右紮,也不敵拓跋城一隻手,三兩下,被從馬上拎到了將軍台前。

    劉曜從眾將之中看過來,徑直對司馬清道:“我當是誰,這不是小容的孩子,司馬清嗎?”

    說話間,似乎有一股莫名的複雜。

    石昇一見,怒氣衝衝的上前,拔刀而出,刀鋒直撲司馬清。

    拓跋城手腕暗自運勁,餘光看到劉鵬趕來投胎似的衝上前,隻略退了半步,側身躲過,正色道:“相國麵前,何人能動刀?!”

    劉鵬這呆子平時總是慢半步,這會子,趕到及時。

    跑得太快的他,脖子正頂在了那刀鋒下,嚇白了臉,驚道:“刀下留下人。一切好說,一切好說。”

    王昆趕緊上前拉住石昇:“別犯傻,這是劉鵬,是相國府的世子,不是什麽賊人。”

    石昇刀略抬起,指著司馬清便罵道:“我親眼看到她在我們栓馬的地方徘徊不走,就憑這點我就能砍了她。”

    司馬清慢慢從拓跋城身後伸出頭,看了石昇兩眼,心想他是不是個眼盲,一直以相貌出眾,且擁有顛倒萬眾之容的她,怎麽會讓他給死咬不放。

    自進賽場以來,上到相國,下到馬夫,人人見她,都視她為美麗的可人兒,隻有他永遠看她如看一堆塵土。

    當他走近幾步時,司馬清看到他那雙鬥雞眼,終於明白為何他如此不待見她。

    不是眼盲,是他眼中就沒有好看一說。

    石昇眼有疾,因而離群索居,可性子卻非常傲慢,說話從不分場合,他覺得是便是了。

    石府上下,無跟他一爭長短,他的爹爹長年在外作戰,因而他成了石府的異類,也無敢管。

    司馬清有一種踢到茅坑裏的臭石的感覺,而且石頭還想要她的小命。

    一旁的張茂出聲道:“她雖不是賊人,可是一個女人勝了我們四人,說出去是個笑話。”

    石勒為自己的兒子失利,正一腔怒為心中燒:“比賽我從頭看到尾,隻覺得離奇詭異得很,她中途進入馬道,連追數人,且弄得人仰馬翻,真不是知道用了什麽下作手段,才贏了劉鵬。”

    表麵上為劉鵬明不平,卻是為自己的兒子出惡氣。

    司馬清遙遙看著遠處的馬道,她做了手腳本不假,可是要有人指認才差不多。

    丟馬鞭之事,是情急之下才做的。

    後麵的拓跋城一定看到了,至於別人,離得近的侍衛,不知道會不會哪個生得火眼晴睛的,也看個清楚明白。

    正猶豫不決之中,一個火紅色的身影突然登上將軍台,直闖到她的麵前,揚手一指司馬清道:“喂,你馬鞭掉了。”

    司馬清心裏咯噔一下,應該來的,果真來了。

    她接過馬鞭,低頭不語,卻聽那紅衣女子揚眉吐氣的衝石昇和石勒兩父子道:“馬都看不好,讓人給騎走了,還說什麽詭計不鬼計的,輸了就是輸了,我姚琳春在後麵看得真切,張茂和劉昆的馬被黑雲的王者之氣嚇得驚了魂,自動退出比賽,劉鵬的汗血馬,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黑雲隻甩了一下脖子,它就讓出位置。說到底,不是司馬清贏了,是黑雲贏了。”

    司馬清瞟那女子一眼,大開眼界,不是說女子不得入內,她怎麽闖進來了。

    而且,說官話時,夾生得很,怪腔怪調,隻能聽個半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臨海公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望樓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望樓蘭並收藏臨海公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