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清冷冷掃著拓跋城,想到昨夜崔喜恩哭求她帶信時,說到拓跋城跟她是兒時相識,看她言詞間對拓跋城極是關懷,不忍她一個快當媽的人,想遞個話都要跪求,隻得應了這事。

    而今日,她也想見識一下傳聞之中,橫掃司馬一族的能人們。

    不等拓跋城再說什麽,她便甩手向著權力的核心——將軍台走去。

    拓跋城無語的看著她的背影,擰眉,別開臉,脊背挺起,抬腳走向了另一邊。

    今日賽馬場上,聯盟的各藩王和握有軍權的門閥世子早早備下好馬,正在為誰出戰平陽搶得頭功,摩拳擦掌。

    司馬清在一群馬夫,士兵之中行走,本是極為打眼,但好在眾人都知她由劉鵬帶到場外,又是跟著拓跋城進來,自無人疑起她的身份。

    “哪家的?”石勒家的小兒子,石昇,一身短打扮,正在束馬鞍,見到司馬清在馬前探頭探腦,當即喝道。

    他二十來歲,性格孤僻,隻喜歡馬打交道。

    別人都圍在父親的麵前,父慈子孝,他卻在馬廄裏跟馬做起了伴。

    這裏人都嫌棄他身上帶著馬身上的腥臊臭味,故而不與他親近。

    他倒落得自在,一個人沒事養馬,騎馬,時常跟馬說話。

    司馬清隻顧看馬,根本沒有理會那人。

    “啞巴嗎?”石昇抄起一塊泥,衝司馬清擲了過去。

    司馬清聞得風聲,躬身貓腰,泥塊打在馬鞍上,馬墊落下一片泥汙。

    “有兩下子。”石昇好勝心起,抄起一把短刀,直撲上來。

    司馬清隻覺得一片人影閃過,來者不頭痛。

    進來時,她除了帶了那封寶貝信,什麽都不曾帶入,更不要說有什麽防身之物。

    且這裏除侍衛之外,不許佩帶武器。

    她能用的隻有一雙手。

    閃了一個身,躲在馬肚之下,劈過來的刀,擦著馬身而過,如不是那人反應快,便插進了馬背之上。

    司馬清見他身手雖快,卻不及她靈活,看年紀比拓跋城大不了多少,衣著像個馬夫,可說話卻自有一股陰衝之氣。

    瞥見他手腕上有一串與衣服不相稱,名貴異常的珠子,玉質古樸通透,不知道是哪家的王孫貴子,看起來要是打架得跟劉鵬有一拚。

    “紈絝子弟”她心中下了定義,便不再給好臉,轉而跟那人在馬匹間躲閃遊走。

    好幾次險被那人用刀劃到臉,她總是在最後一厘之間,偏過他的刀鋒。

    打鬥了一番。

    石昇怒道:“你不是看賽馬的,像是來傷馬的。”

    司馬清心中微凜,隻是交手打了這麽一小會,他就看出她想借他的刀,傷了這些馬,好讓賽馬會無法進行。

    眉頭微微一沉,眼見劉鵬騎馬向這邊奔來,當下心一橫,在刀鋒劈來時,居然不躲不閃,隻作抱頭狀,驚聲尖叫:“別殺我!”

    石昇聽聞心神一愣,剛才還躲得好好的,不過走了幾招,就呆成木雞,任他砍殺。

    遠處傳來一聲:“別傷……”

    “她”字未落,刀尖劃破擋臉的手臂,軟紗破開,紅血滲出。

    劉鵬轉眼到了跟前,一見司馬清手臂流血,舉起馬鞭便打。

    拓跋城快人一步,一把接住揮出馬鞭的手腕,向上一拔,馬鞭落於馬鞍之上,驚得馬兒長嘶一聲,這一下要是打在馬身上,定會讓馬發狂。

    拓跋城向劉鵬搖頭示意,又看看將軍台。

    劉鵬尋著他的視線看去,那裏幾個中年男子,都紛紛側目看向這邊。

    而劉曜已經登上將軍台,正與那幾人交談。

    劉鵬畏於父親威儀,隻得收了鞭子。

    拓跋城站在司馬清與石昇中間,道:“這位姑娘是世子的朋友。”

    石昇怒道:“此人鬼鬼崇崇,是來搗亂的。”

    司馬清心想這人能對著劉鵬大唿小叫,來頭不小,要是真讓老家夥知道了,說不清要怎麽整治她,到時讓母親難做就不好了。

    她淡淡掃他一眼,辯解道:“我隻是來看馬的。”

    “你,區區一個奴婢,有什麽資格!這馬都比你的命要貴知道嗎?”說罷,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長得漂亮的,都是下賤貨色。”

    說完,眼睛向拓跋城看去,眼中全是妒嫉之色。

    劉鵬與石昇、拓跋城三人在戰場數次爭功,每每都是拓跋城讓庸才劉鵬領了頭功。

    石昇早就氣不過。

    之前早看到司馬清由兩人領來,幫而一開始就沒有安好心,隻管下死手。

    司馬清斜了他一眼,走到他的麵前,冷冷道:“司馬清從不知道,人命賤過畜生的命。”

    “亡國奴!”石昇哪裏想到司馬清開口一句,便讓他下不得台,衝上前便要再打。

    拓跋城擋在司馬清身前,全身挺直,隻是胸前微微一頂,石昇被狠狠撞了迴去,向來低調的他此時,有一股莫名的彪悍勁衝殺出來。

    劉鵬更是使勁拽住石昇的胳膊,將他掀翻到一邊,怒道:“她是相國府的人,你一個靠著我父親起家,手裏隻有一千兵馬的粗人,也敢罵她?”

    石昇心氣不順,卻也不能同時以一敵三,他咬了咬牙,隻道:“我這個人隻服一種人,馬上贏了我再說。否則,我見一次罵一次。”

    說完,牽馬欲走。

    不想身後飛出一條人影,那人翻身上馬,在石昇側目時,掌心一片火辣辣。

    低頭韁繩已不在手中,抬眼看到司馬清的手裏拿著的正是他手中的韁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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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他反應過來,她雙腿夾拍馬肚,黑雲馬前蹄飛揚,矯健敏捷的身體轉向直立,仰頭向空發出長長的一聲嘶鳴,隨之噴出一口白氣。

    轉眼,馬飛奔出數丈之遠,石昇與劉鵬皆驚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草場之上,司馬清駕著黑雲,突然以一種前所未見的方式橫空出世,不僅讓他們錯愕。

    就連拓跋城也沒想到司馬清不僅膽大妄為,而且行事劍走偏鋒,完全不顧生死。

    他掃了一眼呆如木雞的石昇,又抬眼看向將軍台,見一眾將領皆對策馬而選擇司馬清行注目禮,各人眼中均露出詫異與茫然之色。

    關中女子騎馬並不是什麽奇事,可是石昇的馬,是一匹由草原馬王與家養的母戰馬生下的後代。

    雖能速度極快,卻從不能入戰馬行列,主要是無人能在戰場,駕馭一匹野性難馴馬。

    隻怕到時你要它走兩步,它卻僵立不動。

    你要它騰躍撒歡,它卻跪地不起。

    這種事情不是沒有出過,因而隻在跟它的同類比腳程時,這馬才能正常發揮。

    且一定要有它相中的母馬牽到目的地,它才會全力以赴,赴湯蹈火般要把所有在它跟前蹦躂的的“情敵”雄馬們都比下去,一騎絕塵的撒丫子開跑。

    今日,算是讓司馬清觸了它的黴頭。

    因而石昇在隻慌了一會,便陰笑道:“黑雲會教訓她的。”

    一直關注人比關注馬要上緊的劉鵬,雙眼隨著馬的奔跑移動,邊看邊自言自語道:“跑了一圈了,也沒見她露怯。”

    “不可能,我的黑雲,從不輕易讓人騎。”石昇道。

    劉鵬向拓跋城看了一眼,走過去用手肘碰碰他的胳膊道:“我看這黑雲是被她沉魚落雁的容貌給迷住了,果然馬也是看臉的。”

    拓跋城強忍笑容,目不轉睛的看著遠處飛奔的司馬清,提醒道:“世子,你不覺得司馬清騎走了黑雲,比賽會更好看嗎?”

    賽馬會比的是誰家的馬好,騎術佳。

    這次來參加的幾個人,騎術不分伯仲,但要說到誰的馬最給力,當屬石家的黑雲,有它在,無人能贏得了。

    現在黑雲讓人給騎走了,正合劉鵬的心意。

    他拍手道:“石昇,比賽還是得繼續,往年你贏了,全是仰仗黑雲,也看不出你比我要強多少,今年沒有黑雲,你比還是不比。”

    石昇嘲笑的掃劉鵬一眼,並不理會,而是走到拓跋城的跟前板著臉道:“拓跋城,你比是不比?”

    拓跋城負手迴望他,眸色淡然的道:“相國有令,此次隻有將軍之子與世子參加。”

    “哦?”石昇歪頭看一眼劉鵬,又看向陸續從馬場外進來的一群門閥貴女們,恍然大悟的道,“是不是為了給我們選老婆,所以才讓我們到長安來賽馬。”

    拓跋城眼中神色黯然,沒出迴答。

    石昇失了馬,別的將軍之子,還是有座騎參賽的。

    於是,在沒有種子選手參加的情況,這場比賽顯得看點眾多。

    因為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劉鵬與幾個叔伯之子,快活的將馬拉到起始點。

    幾人都相視一笑,又淡淡的看了石昇一眼,王昆瞧著在開闊的草聲:“這算什麽?石昇你可是這三年的魁首,今年是本命年,讓人衝了你的福氣?”

    張茂向那邊在草場上奔馳的人看了許久:“為何那黑雲就聽命於她呢?”

    劉鵬笑道:“誰讓她是司馬清。姓中帶‘馬’。”

    陽光下,女子長飛如墨帶飛舞於腦後,身如輕鴻,隨馬飛躍,而在一片紅色的旌旗揮動三下之後,年輕男子們一聲混厚的長嘯,隨著馬蹄聲,震撼曠野。

    大晉的土地上,雖再天下無敵的司馬軍隊,卻有一個年輕的生命,用自己的方式,開啟了司馬氏的另一種生存方式。

    不能稱雄,亦可蟄伏。

    可征其土,不能奪誌。

    兼吞萬裏河山,難凝三寸芳心。

    “駕!”眾名年輕男子嘴中齊齊唿喝,策馬向前,向著百丈外的終點奔去。

    同時,一聲女子清脆的喝聲飄渺入耳,黑色的馬王後裔,揚起鐵蹄,踏青踐綠,如在綠海之中飛躍而行。

    隻是奔了三圈之後,女子一勒馬首,馬兒轉向,往前方四匹駿馬的方向追去。

    十幾名侍衛正執劍守衛,見女子挾馬衝撞而來,人人拔劍大叫:“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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