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要我說,這就是平時書看太多,腦子都給看傻了,動不動就怕清譽名節受損這樣那樣的,我操!老子這輩子就沒見過比你們這些讀書人更愛畫圈圈兒把自己給困死在裏頭的。」雷敢越說越痛快,慷慨激昂口沫橫飛,一雙濃眉歡快地飛舞。


    「你說這又是何必呢?這人生在世圖個什麽哇?不就圖個爽快二字嗎?為了那些酸不溜丟的大道理把自己憋死,還真是蠢到家了!粉團兒,你乖,可別學那些莫名其妙傻乎乎的家夥,知道嗎?」


    她被他圈在溫暖寬大的懷裏,感受著他強壯結實的胸膛,看著他陽剛英俊的臉龐,聽著他生動地吐槽,她啞口無言,可內心深處卻有個被層層禁箍的結悄悄地鬆了,她不自覺地深深吸了一口氣,胸懷大暢。


    是呢,自她和阿爹遠離南方故裏遷徙到北方京城來,並且決心以書從商謀生糊口後,她卓三娘就再也不是那個慶城沒落書香世家嬌嬌了。


    既是早拋棄了過往那個戰戰兢兢、被繁文縟節條條款款拘管得透不過氣來的卓家三娘,今日她又何須為了昔日一個背棄盟約的薄幸子,又把自己推進了那個自怨自艾、自卑自鄙的坑裏去?


    更何況……


    卓三娘心口暖洋洋的,彷佛住進了萬丈朝陽霞光——她現在還有了個要她「隻圖爽快,別憋死自己」的阿敢呢!


    雷敢好不容易敢在她麵前一吐自己多年來大字不識一擔,以及被文官瞧不起的鬱氣,越說越痛快,隻差沒當場腳踢酸文一大缸,拳打酸儒一籮筐,直到他感覺到懷裏的小女人身子在抖動。


    完了!


    他發熱的腦子頓時被澆了盆冷水,心也涼了大半。


    粉團兒和她爹可都是家裏堆了滿坑滿穀書簡的讀書人,又怎麽聽得他這一番狂論?


    該不會……該不會她氣得直發抖,決定以後不跟他這個肚子裏沒半點墨水的大老粗切八段了吧?


    雷敢英俊陽剛的臉龐白慘慘了起來,一想到往後粉團兒再不見他,見了他也當沒見到,甚至是繞著道兒走,他就覺得……覺得胸口悶得像是塞了個好大的拳頭!


    「好。」


    他頓時傻眼,低頭盯著懷裏的粉團兒,吭吭哧哧地結巴問「好……好什麽?」


    卓三娘抬起頭,沒有他誤以為的淚流滿麵、咬牙切齒,反而是盈盈嬌笑得他一陣頭暈目眩、心髒狂跳、口幹舌燥……


    「往後,我腦子不傻了。」她嫣然笑道,「而且我覺得你說得非常有道理。」


    「我、我說得有道理?」他傻不愣登地指了指自己鼻頭。


    「趙硯眼神確實不好,而且他們全家眼神都不好。」


    ——趙硯?剛剛那傻鳥?


    雖然還不十分明白粉團兒怎麽會對自己笑得這麽嫵媚可愛,親親昵昵教他骨頭都要酥了,不過雷敢還是瞬間精神大振,咧嘴露出雪白牙齒笑得燦爛,並一個勁兒地猛點頭。


    「對!咱們不同那種腦子不好用,眼神不好使的人打交道,免得拉低了咱們的格調。」他對著卓三娘,真是滿眼滿心滿懷滿滿的歡喜憐愛,簡直都不知該怎麽疼才好了。「以前真真委屈你了,往後有我在,看哪個再敢找你麻煩,教你傷心難過,老子斷了他全家老一丁——」


    卓三娘臉蛋瞬間漲紅了。「你你你……你說什麽呀,能、能使點別的手段嗎?那種的……不太好吧?」


    他聞言一愕,還以為他的粉團兒猶對那傻鳥有一絲留情,不由胸臆一堵。


    「——會髒手呢!」她勸道。


    「哈哈哈哈……好好,都聽我家粉團兒的,就不弄髒爺的手了,」他登時眉開眼笑,「爺叫人斷他別的地方!」


    她噗哧一笑,心裏卻感動萬分,隻覺眼前這高大霸氣又豪邁憨趣的大男人,真是自己生命中最最珍貴溫暖的一道燦燦金光。


    也許,她能鼓起勇氣……


    關北侯府


    雷老爺麵色陰沉的坐在大堂中,手持大刀,霸氣殺氣並存等著那個狼崽子迴府。


    兩旁的小廝和護衛個個暗吞口水。


    主子,您今兒可千萬千萬別那麽早迴家,千萬千萬啊!


    紅光滿麵的雷敢一迴府就被管家「逮住」,隻匆匆的過耳聽了一句「老爺子發火了」,就不由分說地被推到大堂來。


    幹啥,弄這麽大陣仗,審犯問案呢?


    「阿爹,誰惹您老人家生氣了?」他濃眉挑起,閑閑地來到了紅檀矮案前膝坐而下。


    下一瞬,冰冷鋒利的刀尖抵到他喉頭一指處!


    「老子問你,你是不是同那間破書鋪窮酸家的女兒好上了?」


    「您命人跟蹤我?」雷敢一愣,隨即臉色沉了下來。「阿爹,那是兒子喜歡的人!」


    「用得著跟蹤嗎?你為了一個小娘子調兵遣將搞得半個京城雞飛狗跳,老子還沒死,有眼睛看呢!」雷老爺怒氣衝衝地瞪著他,滿臉的恨鐵不成鋼。「要是你挑來選去的就給老子挑那女娃娃做兒媳婦,那老子告訴你,老子不準!」


    雷敢蹙起眉心,強捺下好大的火氣和不快,冷靜地問「為什麽不準?你平常不是老催我成親嗎?現在怎麽又反口了?」


    「老子叫你娶,可沒叫你娶那個老窮酸的臭書生家的女兒!」雷老爺氣唿唿的迴道。


    「卓家哪裏惹著您了?」他也火大了。


    「他——」雷老爺一時氣結又語塞,臉一陣紅一陣白後,憤憤吼道「總之不準就是不準!」


    「也不知是哪個說隻要我三個月內成親,娶什麽都好的?」他冷笑一聲。


    「也不知是哪個說要去巡狩東海三個月,結果到現在還賴在京城的?」雷老爺加重語氣冷笑兩聲。


    雷敢真是好氣又好笑,濃眉橫豎。「阿爹,您今年都「五十高齡」了還這般幼稚,就不怕日後被孫子笑你?」


    「老子還年輕,今年才四十一,去你的五十高齡!」雷老爺昂高下巴直哼哼。


    「總之你娶誰都行,就是不能娶他家的女兒。」


    「喲,」雷敢索性懶洋洋往座榻上一攤,抱臂道「兒子好怕哩!」


    「你——你這兔崽子!有你這麽跟親爹說話的嗎?」雷老爺氣得暴跳如雷,那大刀就有些拿不穩。


    「嘶——老爺當心,當心哪!」兩旁的小廝和護衛倒抽了一口涼氣。


    「若您不是我親爹,我還能坐這兒聽您放……」他強忍住有點大逆不道的那字眼兒,黑眸微眯起。「阿爹,你和卓伯父有過節?」


    「你忘了?」這下換成雷老爺滿臉錯愕了。


    「忘了什麽?」他狐疑。


    「卓家那個老酸才……」雷老爺一副痛心疾首樣。「你你你,你真真氣死老子了!當年那卓老酸才在山上幹的好事兒,難道你都給忘了?」


    雷敢霎時腦中一片空白,嘴巴大張,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不會吧?


    雷老爺想起自己前些時日還歡歡喜喜地暗自張羅起兒子娶親的物事,偷偷到未來親家公那兒探路,想著可以替自己這粗心兒子做做門麵,可怎麽也沒想到當他攀牆一探,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


    便是化成灰了,老子也能一眼認出你這卓老酸才!


    當年禍害了老子的山寨還不夠,現在換你的女兒來禍害我兒子,老子這口氣怎麽忍得?


    雷老爺本想一掌打劈了牆,衝進去逮著人就胖揍一頓的,若不是跟去的虎頭死命勸住了他,現在卓家那老酸才……哼哼!


    「當年的事兒說不清了,可老大,您要是真把人打成什麽樣兒了,阿敢那兒可怎麽交代?」矮矮胖胖卻剽悍精明的老虎頭嚇出了一身冷汗,從後頭架住自家老大,壓低聲音苦口婆心相勸。


    「老子這輩子就隻對一個臭書生低聲下氣過,結果那臭書生是怎麽對老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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