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爺「修練」了五年的成熟英俊大叔風範一瞬破功,又恢複了昔日那土匪頭子的猙獰霸氣。


    他的嬌……他的嬌可是他心頭的守宮砂,誰要是碰著了他這痛處就是跟他雷老大結仇,誰來講情都沒用!


    「老大,其實當初……」虎頭清了清喉嚨。


    「你挺誰?」雷老爺虎目一瞪。


    虎頭也不知該翻白眼好還是該歎笑好,可是見自家老大激動到眼眶都紅了,一副「你殘忍你無情你讓老大好傷心」的模樣,終究是多年忠心占了上風,二話不說一挺胸膛——


    「虎頭生是老大的人,死是老大的鬼!」


    「好兄弟。」雷老爺一拍虎頭肩頭,一臉「老懷堪慰」。「就知道你最牢靠。


    對了,要是那臭小子敢跟老子點炮仗,你可得站在老子這頭,不準再什麽都依他了,你是他老叔,不是他老娘,幹什麽處處寵著他?」


    「阿敢是個好孩子啊!」老虎頭露出慈祥的笑眼,「性子好,脾氣好,腦子更好,當初要不是這孩子堅決讓咱們接受朝廷招安,大家夥兒哪有今時的富貴太平日子過呢?老大,您就別再老是同阿敢嘔氣啦!」


    「……說好的兄弟情深永遠挺我呢?」虎頭這話無異是火上澆油,雷老爺又大大跳腳了。


    嗓門一個沒控製好,驚動了牆內的卓老爹。


    「牆外何人諠嘩?」蹲在地上專心曬書簡的卓老爹抬頭,循著聲兒朝牆頭方向望去。


    牆外靜悄悄一片。


    卓老爹心下疑惑,慢條斯理地起身踱到牆邊,揚聲問了兩句「牆外可有人呀?」


    「……喵!」半晌後,突然有一聲奇奇怪怪的壓抑暴躁貓叫響起。


    「原來隻是畜生矣。」卓老爹恍然大悟,暗笑自己耳力不好使,又慢吞吞地踱迴去曬書簡了。


    渾不知牆外的雷老爺大暴走大抓狂——


    你才是畜生!你全家上下連隻耗子都是畜生!


    這臭酸才這張臭嘴相隔十來年還是一點都沒變,他那女兒就算是天仙下凡,也甭想和老子的阿敢結這門親事,免談!


    ……自那日險些憋促死的不堪迴憶中迴過神來,雷老爺惡狠狠瞪著麵前陷入思索沉吟的兒子,氣衝衝又重複了一遍——


    「不準就是不準!」


    雷敢真是頭痛極了。


    自家阿爹揪著他未來的泰山大人過去那些「無心之錯」不放,天天在他耳朵邊念叨威脅抗議也就罷了,他最擔心的還是萬一將來「嶽父」知道了自己就是當年山寨上那個,把他老人家整得鼻青臉腫虐身又虐心的小土匪頭子……他不禁打了個冷顫,從心口到脊梁骨都哆嗦了起來。


    「不成,我得先找粉團兒自首去。」他喃喃自語,倏然起身。


    「咦?」清冷高傲貌美如花的冠玉侯計環琅優雅地晃了進來,手中玉笛一搖。 「阿敢,你怎麽還在這兒?」


    「別說了,說來都是淚。」他瞥見麵前這個出身皇族、一身尊貴冷豔作派的好兄弟臉上那抹可疑的幸災樂禍,沒好氣道,「被我家老頭子嘮叨得耳朵子受不住,這不躲議堂裏清淨來了?」


    「為兄不是這個意思呀!」計環琅悠然漫聲,端的是傾國傾城一笑。


    ……這一群妖孽,一個長得比一個漂亮,是叫老子這種肌肉棒子怎麽活啊?!


    「還好,我家粉團兒就喜歡老子這種有硬肉有激情有擔當的好漢子。」他咧嘴傻笑,自言自語好不大聲。「其它娘裏娘氣的家夥在她眼裏都是流氓,嘿嘿嘿!」


    「……」計環琅笑容僵住。


    ——哎,真不想告訴這個「好漢子」他家牆角正在被撬怎麽辦?


    「怎麽啦?來找兄弟有事?」隻見雷「好漢子」嘻皮笑臉地與他勾肩搭背,「欸,是不是想討教怎麽追求小娘子的?哎呀,這活兒你問我就問對人了,來來來,讓我教你兩招——」


    「阿敢。」


    「耶?」


    「聽說慶城郡守的女婿一盞茶前送了幾大匣子的賠罪禮到卓家了。」計環琅挑眉,俊美臉龐有說不出的清奇冷豔。


    「什麽?」雷敢先是一呆,隨即勃然大怒,滿眼猙獰。「好呀,老子還沒騰出手來收拾他,這傻鳥居然還敢自個兒撞死路上來了?要是他這迴再惹得我家粉團兒不歡喜,老子剁了他!」


    但見關北侯雷敢殺氣騰騰如怒龍卷雲般飆射出金羽衛議堂大門,計環琅望著那早不見人影的方向。


    「嗯,不用謝。」計侯爺手上玉笛慢騰騰地繞了個圈兒,隨之利落握住,笑吟吟地往外晃去。


    閑來無事,看看戲也是不錯的。


    ——而在此同時,卓三娘一臉陰鬱地盯著堆在書鋪正堂矮案上的幾大匣禮,還有那個麵容俊秀斯文滿眼愧疚憂愁的趙硯。


    「滾出去。」她冷冷地道。


    「三娘,我知道你心中定還是恨怨我得緊,我也知道這區區幾匣子俗物無法彌補你,和你卓家所受的屈辱傷害,」宛若一竿青翠修竹的趙硯麵色蒼白,聞言身子搖搖欲墜,一手捂著胸口,眼看淚水就要迸眶而出。「可三娘,我知道當年是我害得你好苦,阿硯哥哥沒有扛住家族的壓力,竟由得爹娘退了你家的親事……這些年來,我始終無法忘懷我對你的傷害……」


    鋪門外已經有幾個好事的人在那兒好奇地探頭探腦,卻被趙硯帶來的家人子擋住,越發引來興奮議論。


    「這位客倌請自重。」她緊握的掌心全是冷汗,腰杆挺得直直的,昂然地打斷了他字字「纏綿泣淚」的話,正聲地道,「若是不買書,就請退出書鋪外,莫攬了我家的生意。」


    「三娘,」趙硯眼裏全是痛楚地看著她,「你真的再不認我了嗎?」


    卓三娘肚子一把火氣轟地直往上衝,她真是萬萬沒想到昔日那個清秀文雅的小哥哥,怎麽變成了今日這般胡攪蠻纏的模樣!


    難道是官府千金家的乘龍快婿做久了,再聽不懂平民老百姓的人話了?


    如果他真的對她心存悔愧歉意,就該知道從此不再來打擾她的生活才是最好的補償,可是他卻光天化日招搖過市地命家人子攜重禮而來,以一個有婦之夫的身分大搖大擺地對著她這個未嫁女說這些……這些黏乎曖昧的渾話,難道他不知道什麽叫做「人言可畏」?不知何謂「千夫所指,無疾而終」嗎?


    往後街坊鄰裏之間流長蜚短議論紛紛,她在眾人眼中又成了什麽人了?


    輕狂無恥,勾引人夫,淫穢敗德,立身不正……


    卓三娘冷汗涔涔,心灰了大半。


    為何阿爹偏偏今兒去城西道觀上香了?


    「三娘——」趙硯見她淒楚又倔強的神色,心酸得不得了,滿心滿腦想的都是兩人幼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景,還有退婚之後,無論他送去多少寫滿了遺憾愧疚心跡的絹書,都換不來她現身聽他一句解釋。


    是他趙硯對不住她,隻恨自己當時做不得主,可自那日意外重逢後,他迴府苦苦思忖了半日,終於想出了個極好的法子。


    妻子丹娘十分賢慧,雖然貴為慶城郡守愛女,卻沒有半點嬌驕二氣,如果他把個中情由苦衷向丹娘說了,想必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丹娘也會同意他這個彌補三娘的決定。


    「這位客倌是成心來砸店的了?」她極力鎮定,冷笑一聲。


    「三娘,過去種種都是我的不是,」他上前一步,眸中隱有淚光,曝嚅道「我是真心想——」


    卓三娘猛一咬牙,忽地衝向後頭抓來了一把大竹帚,清秀小臉氣得漲紅,充滿威脅的高高揚起手中竹帚。


    「走不走?」


    趙硯不敢置信地踉蹌後退。「三娘你、你怎麽……」


    趙府的家人子見狀,則是一上來便唿唿喝喝起來——


    「你這小娘子想幹什麽?」


    「要是打壞了我家大郎君,可有你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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